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kuma_yaoya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金闺春浓》作者:燕子喵  重生之前毓秀兢兢业业的做了一辈子皇后,谁知道最后狡兔死走狗烹,落得个惨淡收场。 这辈子她不当劳什子贤德皇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谁知道家里竟然养出一匹狼——硬生生还是把她拖上了皇后的宝座! ================== 正文 第一章:太子宫宴,断魂之时 窗外夜色沉沉,掌灯的太监似乎是困了,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摆摆,将暗黑宫房里的人影拉的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恍恍惚惚,配着夜鸦嘶啼的声音,周遭竟让人觉得无比的孤寒,明明还是盛夏。 毓秀放下手中的黑棋,原本呈攻防相当之势的棋盘画面陡转,她本该再走一步继续围追堵截,却在这时一一收拢了棋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头是个穿墨绿宫装的小丫鬟,“娘娘又把那套古董翻了出来?”她进来一边儿点灯一边儿和毓秀搭话,“怎么又不下了,黑子儿马上就要赢了?”跟了这主子七八年了,棋局输赢之势,玲珑还是能看懂的。 “没必要再继续了。”毓秀端起桌侧的凉茶,浅浅的啜了一口。 “奴婢真不懂您的心思。”玲珑摇摇头,两个人一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主仆之分早没初见那般沟壑分明。她欲言又止,毓秀抬眼儿看了她一眼,垂头轻笑,端是曼妙柔和的一个美人儿,“想说什么就说,我不怪你。” 玲珑端详自家主子,毓秀生的好,眉目传情,上天又厚待美人,到她如今年近三十肌肤依旧剔透如少女,她笑起来又是极近的温柔——她一直这么温柔,所以玲珑想不通,她如何这么倔。 她跪在她脚边,仰头看着毓秀,“主子为何不争,任由那贱人在宫中兴风作浪?”她想问的太多了。 “太子虽非主子亲生,却由主子教养,奋力一搏未尝不可?” “皇上与主子有总角之情,即便中间生了龃龉,主子只要小心讨好,必会有翻身的一天!” 玲珑话落室内便一片沉寂,偶有灯火突突的爆破声。毓秀垂头看着自己的侍女,轻扶着她的手,“玲珑,你是真不懂我的心思。”她不懂她的心思,也不懂身为帝王至尊他的心思——她根本争不起,拿什么去挣? 外人都道她秉性柔和,大肚能容。可她怎么能不容,她只是——只是那人放置在后位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他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也只能死,她母族已倒,和他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目下看来只有他让她死的份。 “玲珑,把棋盘收起来吧。”毓秀刚说了这句话,突然门被人大力推开,从外面跑来个太监打扮的人,进来就横冲直撞的跪在毓秀面前,痛哭流涕,“娘娘,娘娘——平西将军他,殁了”。 玲珑手上的棋盘掉在了地上,棋子是白玉制成,叮铃几声清脆后便裂成了数瓣。 毓秀蹲下身子,拂过已经碎裂的棋盘,“我早该知道,他一直都这么狠毒。” 从她一开始入王府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是一场权色交易,但他太能算计了。机关算计,算计了自己,也算计了他,他算透了人心,算计了她整个家族。如今他大业已成,帝位稳固,心爱的人可以摆放到台面上,而后位也因为权力的更迭要换另外一个大家族来坐。 毓秀觉得心口浓浓的一股浊气怎么都散不去。 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史书这么教她,母亲也这么教她,可她都做到了,她得到了什么。结璃十四载,她死了三个男孩儿,连唯一的公主也在不满十二岁时被他送出去和亲。 一开始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树敌无数,她得忍,忍过去日子就好了。可她忍到头来什么都失去了,她悉心抚养庶子,她为他协理六宫,她努力做个贤妇,但——她死了孩子,死了家人,六亲灭绝。 将棋盘压在胸口,毓秀闭上眼睛,眼中无泪,心中却都是血泪,痛的她肝肠寸断,“祖父,兄长……”她的手压过棋盘,“这债——毓秀会为你们讨回来。” 这贤后她再当不得! “叫成嬷嬷来。”毓秀睁开眼睛,原本温软漆黑的眸子少了些什么东西,却也多了些东西。 玲珑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诺。” 毓秀从偏殿走向正殿,又慢慢走向她久久未曾坐过的凤座上,他一日未废后,她终究是皇后。他剜了她的心,她就要割掉他的肉。 —— 昭帝十三年,太子满十五开府夜宴上,帝后协同而来。 毓秀头上是华贵的凤冠,脚上的华履顶上嵌了一颗东海明珠。加之她容貌秀美,与旁边的昭帝怎么看都是龙章凤姿,天生一对璧人。 “身子如何,可撑得住?”楚昭问了一句,却不是问身边的皇后,而是旁边大着肚子的贵妃,“臣妾坚持的了。今天怎么说都是太子开府,我这个做亲娘不来怎么行呢?”贵妃笑说着,那双含情的眸子若有似无的飘向依旧端庄的皇后。 毓秀看了她一眼,“是这个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纯贵妃有些无趣。 毓秀同楚昭一起坐在了主位上。没过一会儿太子就来了,协同他的太子妃和太子妃怀里刚满一岁的小皇孙,“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儿臣见过母妃”。 “好孩子,快起来。”在毓秀开口之前,纯贵妃便迫不及待的扶起了太子和太子妃。 “谢母妃”。 “父皇,母后,母妃,请入宴吧!”太子亲手扶着贵妃,满面恭敬的对楚昭和毓秀道,只眼底隐隐带着得意。 太子今年刚满十六岁,身材已十分高大,龙眉凤目,与楚昭七分相似,只眼睛有些像纯贵妃,吊稍眼,放在女子身上秀气勾人,放在男子身上尤其是太子,略显小气,毓秀垂下头,细长的眼睛挂着一抹嘲讽。 夜宴——笑话? 毓秀唇角微勾,眼底一抹冰冷,如寒冬,如刀刃。 今朝,她定要这夜宴成为楚氏皇族的修罗场! …… 这夜宴会,未开始就已结束。后楚史有云:“昭平十三年,太子开府之宴,天降雷火,焚烧燃尽。魏太子当场身死,昭帝亦受重疮,钟皇后不知所踪,宗室死伤无数,大楚受疮沉重。” 正是因此天降大祸。昭帝伤,太子亡,诸皇子夺嫡,内乱朝纲,外祸百姓,才有了后来辽国举兵犯境,灭楚立辽之祸。 不过,这些后事,毓秀全然不知。她只晓得,在酒中下毒,火烧全府,亲眼看着害她全家的昭帝被到梁柱所压,太子亦吐血而亡之后。她终于坚持不住,在浓烟之中,她奋力推倒桌案,举步踉跄的奔到火中,大火燃烧着她的身体。但毓秀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觉终得解脱。 哪怕是死,她也不要跟昭帝这等狠毒小人死在一起。 苍天若当真有灵,她钟毓秀一不求已身之罪能得宽恕,二不求来世投个好胎。平生只愿,能在见亲人,告一声‘大报得仇’,可自安息。 …… 大楚后宫,元和三十六年,春日宴。 日暖风和,万里无云。 “毓秀,快醒醒,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被烈火燃烧的痛苦突然静止,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毓秀猛然睁开眼睛。 随后,愣在当场。 “毓秀,你怎么了?母后叫你呢!”清平公主笑着推了推毓秀,“怎地?太子哥哥的选妃宴上……你竟还羞了不成?”她笑着调侃。 “我……”看着眼前这个檀鼻樱口,满身清贵之气的人,毓秀几乎不敢置信。连忙顾盼四周,入目只见秦砖汉瓦,紫柱金梁,白玉铺地,琉璃做杯…… 园中,金漆雕龙的宝座上端坐一雍容华贵的妇人,正语笑嫣嫣,满目慈爱的看着她。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园中四角则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宴席之上,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御花园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晕染似天成。 这般奢华的宴会,毓秀做为皇后参加过无数,可令印象最为深刻的,也只有……“太子殿下的选妃之宴……”她低声喃喃着,目光恍惚如梦。 她——不是死了吗?烈火焚身的痛苦依然深入骨骼,无法忘怀。但转眼间,又却鲜花裂锦,出现在这奢华春日宴上? 看着满目关切,声声寻问她的清平公主——她的嫡亲表妹。毓秀微抬目,看向雍容端坐凤椅之上的钟皇后,“姑母无需担忧,毓秀无事。”她低声,如梦游般的道:“许是日头太盛,有些头昏罢了!” “毓妹妹身子不舒服吗?不如令宫女扶你到母后宫中歇息一会儿吧!”坐在钟皇后身侧,太子楚晖闻言开口。见毓秀望着他发怔,似有拒绝之意,他连忙摆手道:“都是自家亲戚,毓秀不必太过多礼,若实在难受,自去歇息就是!” “太子殿下……”晖表哥!望着温文儒雅,才倾大楚的太子——她的表哥!毓秀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却是万箭穿心,惨白而布满血污的尸身,以及钟皇后那张充满哀泣的脸…… 她的表哥——太子楚晖。元和帝和钟皇后的嫡长子,大楚未来的帝王,若他未曾意外被流民所伤,无才无德的楚昭又怎么可能登上帝位? 正文 第二章:重生 “我无事!”她喃喃着。眼前这一切,这春日奢华之宴,不正是前世太子选妃之时的情景吗?怎地,她竟会从漫天大火中回到往昔? 毓秀紧紧咬着牙关,直至口中泛起血腥之味,亦未有丝毫放松。疼痛令她清醒,举目望去——钟皇后,太子,清平主公……这些已逝的,令她痛彻心肺的人,如今俱都笑语盈盈,满面关切的看着她。 她……这是侥天之幸,得以重活一回吗? 是老天怜她半生孤苦,终赐予她大福缘了吗? 瞬间,毓秀忍不住泪盈满眶。 “毓表姐,我瞧你不像无事的模样,脸色都惨白惨白的,许是着了凉……”一旁圆桌之上,突然有娇俏女声响起,语似关怀,却又仿佛别有深意似的道:“今日乃皇后娘娘设宴,毓表姐若实在不舒服,就千万别硬撑了。” “过了病气给旁人是小,你自个儿受了罪,岂不是让娘娘心里难过吗?” “赵纯!!”听到这一声,毓秀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响,牙关近乎咬碎,她瞋目切齿的看向说话之人。 赵纯——楚昭的纯贵妃,他心中的爱人。也是前世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之一!! “怎么了?毓表姐?”赵纯歪了歪头,笑的一脸调皮。她和毓秀乃是姨表姐妹,两人生母是一对双胞女胎。毓秀之母为姐,赵纯之母为妹,平素感情极为深厚,哪怕早已嫁人,生儿育女,亦未有分毫伤其姐妹之情。 因两人母亲的关系,毓秀和赵纯从小一起长大,毓秀未有同胞姐妹,便将小她一岁的赵纯视为亲妹,体贴照顾,未有半点虚假,却哪成想…… 却养下了一个毁她名誉,害她全家,夺她丈夫的毒蛇!! “毓表哥,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人太多闹的慌?不如咱们到未央湖边儿去吹吹风吧?”赵纯一脸天真的建议着。 “纯儿的提议到是不错。太子,清平,你们年轻人爱热闹,很不用在这儿陪着本宫这老婆子了!”钟皇后闻言点头,笑着对毓秀道:“一同顽去吧!” “吹风?”听到‘未央湖’三个字,毓秀瞳孔一缩。不错,就是未央湖,就是在那里,前世的她‘失足’落水,被楚昭所救。 然后,衣衫尽湿,名誉受损的她不得嫁给‘英雄救美’的楚昭,从此开启她如恶梦般的一生。 …… 暖风习习,湖水微波。 倚在未央湖旁的木栏上,毓秀侧头瞧着低头玩水的赵纯,心中若有所思。 她身旁,清平公主推了她一下,“想什么呢?这一整天都神思恍惚的!” “没什么。”毓秀一怔,随后笑着答,“只是觉得这世上之事,当真玄妙的紧。”前世这时,她是真真正正十六岁的小姑娘,甚事不懂,跟姐妹宴会游湖,不雨不滑,为何会莫名落入水中?还那般凑巧的让楚昭所救。甚至,元和帝还恰巧路过,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给她和楚昭赐了婚…… 明明,钟皇后举办宴会,就是为了给太子选妃,而她……虽未有人明说,但众所周知,她便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 前世十六岁的毓秀看不懂,但已经阅尽千帆的皇后毓秀却瞧瞧的清清楚楚。不无细表,她……这是被人算计了!! ——被楚昭和赵纯这对狗男女所利用。 不是说‘真爱’吗?不是说她横插一杠,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吗?亏她前世还那般内疚,甚至为此步步为赢,帮着楚昭夺得帝位,又亲手将赵纯迎入后宫,护着她生下太子…… 从未曾想过,这一切都是算计好了,就连湖边的‘英雄救美’都是。 “毓秀,你这是参上惮了?什么玄妙不玄妙的!”清平公主蹙了蹙眉,刚想寻问。湖边,赵纯突然扬着手招唤她们,“公主殿下,毓姐表,你们快过来看啊,这里有尾金鲤鱼,好大个儿呢?” “哦?是吗?快让我瞧瞧。”清平公主拉着毓秀,几步来到湖边,蹲下身放目望去,口中还急急的问赵纯,“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就在那啊!”赵纯指着湖面远处。艳阳当空之下,水波粼粼,又哪里瞧的见什么鱼?见赵纯如此做样,毓秀嘴角微勾,突然扯出一个笑容。 原来,在她眼中如蝎如蛇的赵纯,也有如此年轻,手段如此青嫩的时候…… “毓表姐,你怎么不看鱼?不喜欢吗?”赵纯佯做天真的问,眼中却仿佛浸着毒汁。 她恨毓秀,她的母亲和毓秀之母一胎所生,连相貌都一模一样。凭什么毓秀之母就能嫁到太傅府,三儿一女,一生恩爱。而她的母亲,却要嫁宠妾灭妻如赵侍郎,令她好好的千金小姐,在府中却被妾室之女欺压? 就连二皇子楚昭——她的情郎都要想方设法去娶毓秀,因为只有毓秀才能给他带来夺嫡的势力!!那她呢?她算什么?难道日后还要在毓秀手下做妾不成? 对毓秀,赵纯心中恨出了血,但面上却装着依然天真无邪,仿佛不懂事的妹妹般,伸手去拉毓秀,佯装惊喜似的呼道:“哎呀,毓表姐,你看,那金鲤鱼出来了,背上还有金线呢……” 说着,她就拉着毓秀的手,硬把她拽到水边儿。 看着赵纯那令人恶心的模样,毓秀抿了抿嘴角,感觉脚下似乎有些湿滑,心中不由冷笑。前世情景也是如此,赵纯拉她来看鱼,却不知怎地,莫名脚滑,她便跌落湖中。 半昏半醒,衣衫不整的她被楚昭救出,又被‘路过’的元和帝赐了婚,端是打的太子一系措手不及, 今生,同样的伎俩……毓秀微微侧目,余光扫向四周,整儿瞧见不远处官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毓表姐,就在那儿,湖中央!”赵纯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伸手猛的拽着一下毓秀,想要将她推到撒了清油的湖边白玉之上。 “是吗?我怎么没瞧见,你指给我看啊!”毓秀脚步一顿,微侧身使了个巧劲儿,一手死死抓住湖边木栏,一手微旋,对着赵纯的腰间轻撞…… “哎啊!!!”赵纯被撞的向前一步,一脚踩在清油上。‘卟嗵’一声,干净利落的掉进了水里。 “天啊,不好了,有人落水了!!救命啊!!”湖边,贴身伺候清平公主的宫女们大声呼喊起来。 有那脑子机灵的,回身解开宫灯上挂的彩绸,绑上碗碟就扔到水里,口中大声喊着,“赵姑娘快抓紧绸子,奴婢们拉您上来……” “赵纯,你别怕,快拉住绸子!!”见此突发惊险,清平公主紧紧把着木栏,半个身子都探到湖面上,担忧的大喊着,“已经有人去叫侍卫了,他们就来救你!!” “公主小心些!”毓秀连忙上前,一把拉住清平公主,蹙眉看向正在湖里‘扑腾’,拼命想抓住彩绸,却越‘扑腾’离岸边越远的赵纯,心头疑惑的想,为何楚昭还不来救人? 侧目瞧向官道方向,毓秀突然发现楚昭竟藏到了树后,一脸焦急的望着落水的赵纯,却硬是不上前来救人…… 他不是真爱赵纯吗?现在人都快淹死了,他怎么不来救……哦,是了!望着楚昭担忧中亦不掩狠厉的眼神,毓秀突然明白了。 ‘英雄救美’是出好戏不错!但楚昭需要的女主角,无疑只有家世雄厚的毓秀一人。赵纯虽是‘真爱’,但其父户部侍郎赵英宠妾灭妻,对唯一的嫡出女儿根本不闻不问的事实,早已经流传京城。 英雄救美的结果,无疑是要娶。可对楚昭的大业来说,娶赵纯并无任何用处。所以,他便能眼睁睁的看着‘真爱’丧命!!! 这就是前生感动天地的真情?呵呵,毓秀忍不住冷笑。可是,或许是因为楚昭提前做了手脚,赵纯落水好半晌儿,竟无有一个会水的侍卫前来相救。眼见水中赵纯已经手脚无力,翻着白眼儿要往水底下沉了…… 毓秀无奈,只得开口低唤,“魏渊在否?去救下赵纯!!”到底,赵纯是被她‘无意’推下水的,虽然毓秀自认未有破绽,但赵纯若身死,对她来说,却也很是麻烦。 “属下在。”随着毓秀一声令下。湖边,不知从哪里突的站出一身材高大,阔眉深目的劲装男子,抱拳曲膝,对毓秀深深低头,口称,“尊姑娘令。” 一句说罢,纵向跳入湖中,如游龙,如劲蛟,浪里白条般,几个纵身就来到赵纯附近,拎着她的后衣领,轻松的向岸边游来。 “嚯,毓秀,这人……好俊的水里功夫。”清平公主拍手赞叹,复又疑惑问道:“嘶,我怎么瞧着他这么眼熟呢?” “你叫他魏渊……不对,难不成,他是你小时候救的那个辽楚混血?”清平公主大惊失色,急急问道:“他的身份……钟太傅怎么能允许他给你当了贴身侍卫呢?” “魏渊的身份如何?有什么不好吗?”毓秀望着水中栗色头发,深灰眼眸的男子,突然苦笑一声,“事实上,我还配不上他这么全心全意的忠心呢!” 正文 第三章 你若疼我,便杀了他 纵观前世一生,毓秀敢说,她对得起任何人,不管是哪个……就连她惨死的家人,她也用楚昭父子的性命和大楚的江山做陪。可是魏渊……这个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保护她,爱慕她的男子,毓秀却真的无以为报了! 夜渊是毓秀的贴身侍卫,原是京效桃花村农夫之子,十年前被毓秀救于烈火之中。他沉默寡言,身材高大,栗发灰眸,明眼人一瞧便知其身上有辽国血统 楚辽两国邦交并不算好,边境屡屡有战事发,楚国人深恨辽国,声声称其‘蛮夷’。魏渊做为混血之子,自然生活的颇为艰难。 十年之前,京城大旱,数月不雨。桃花村人便指责夜渊乃‘杂种’之身,天恨之,遂遣下天灾,要烧死夜渊,用以奠天。正巧那时毓秀出城踏青,凑巧碰到了,许是他眼神太过黑淬,也许是别的原因,她救了他。 从那之后,夜渊便一直留在太傅府。他有蛮人血统,天生巨力,不过跟府中家将习了三,五年的武艺,便在无敌手。他感念毓秀救命大恩,自愿辞了钟太傅荐他朝中为将的机会,留在毓秀身边为侍卫,护她安全。 前世,因顾及毓秀清白,未敢及时下水救下毓秀,魏渊后悔莫及,便一直留在毓秀身边,护她安全,为她办事,数次险死还生。在毓秀全家被楚昭所斩时,魏渊曾跪伏在她面前,对天发下宏誓,要刺杀楚昭于御前。但那时,楚昭已为帝王,身边侍卫成群,护卫繁多,毓秀又怎忍心让魏渊白白丧命? 在定下同归于尽的计划之前,她就远远支开了魏渊。只不知……得着她丧生火场的消息时,那忠心耿耿,几近傻呼呼的侍卫,又会是何等的伤心? 垂眸看着水中拖着赵纯游上岸的壮汉,毓秀眼中浮出一丝水光。 烈火焚身,重生大变,都未令她丝毫动容。但在见到前世旧人时,毓秀终于忍不住激动的情绪了。 魏渊的水中功夫极俊儿,如游般蛟龙般,不过几纵身的功夫,赵纯便被他拎着上了岸。 不错,就是‘拎’,魏渊的忠心体贴,从来只对自己小姐,至于旁人……他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小心体恤。 上了岸,魏渊将衣衫湿透的赵纯放下,令其半匍匐在台阶上后,便起身想要去向毓秀复命,完全没理由赵纯的满身狼狈。 这日乃是初春,赵纯为了在宴会上争艳,衣衫穿的甚是单薄,如今落了水,绫罗缎子紧紧地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又在大庭广从之下,当真儿是什么都让人瞧见了。 毓秀和清平公主从桥头下来,远远瞧着赵纯已经被身边的大丫鬟扶起来。毓秀目光闪了闪,侧身似在清平公主耳边说了些什么。 清平公主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之色,但也没在问,只是点了点头,对身侧的嬷嬷吩咐了几句。 嬷嬷恭敬行礼,敛身退下。 随后,两人一同下桥,向众人围聚之处走去。 “敢碰我,你好大的胆子!”岸边,在丫鬟的搀扶下,赵纯挣扎着起身,身上俱是水迹,原本精心画就的桃花妆湿了满面,甚至发间还带着枯草…… 不过,哪怕如此,亦不能不承认,赵纯确实是个相貌出色的美人,这般狼狈的模样,也能我见尤怜。只不过,这美人发起火来,也是面目狰狞的吓的周围贵女退避三舍,“你给我跪下!”话还未落,赵纯的巴掌狠狠落落在了一边挺直站立的魏渊身上。 挨了一个巴掌,这蛮人汉子还是目若黑漆,像定风石一样,动也不动。 仿佛根本没听见赵纯的叫嚣一般。 “你跪是不跪?”赵纯又扬起手,她一直都是温婉而含蓄的,现在却根本也顾不上掩饰什么了。刚才落水被救上岸时,周围一众贵女的议论全进了她耳中,个个都说她丢了大脸,失了清白,被个低贱粗鲁的侍卫救出水,碰了身子,失了名节。 今儿个倘若不收拾了这南蛮汉子,她以后怎么嫁给楚昭做正妃! “纯妹妹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毓秀人未到声先至,今日春宴各个贵女都是浅色粉衫,把自己往脱俗了打扮,独毓秀是一身正红衣衫。 钟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几代相传,毓秀是贵女中的贵女,更是风貌出众,且钟家有家规,钟家女绝不为妾,正红在民间素来是正房嫡妻的标配,这也算是给那些王子哥儿们瞧了,若是想娶毓秀,只得以正妻之礼聘之。 “这衣衫……怎么湿成了这个样子,身子骨还撑得住吗?”毓秀疾步过来,浅风吹散了她的刘海,也让她额间的牡丹花钿显露出来。少女穿正红总有些压不住艳色的感觉,只不过今日的毓秀却有些不同。 清平公主跟在她身后,总觉得这样的她似乎和以前一样温婉顺和,但却又好似多生了牡丹刺。 “阿莲,带着表小姐下去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毓秀体贴的捏了捏赵纯的手心,“落了水可要担心受了寒,女儿家的身子骨不比男人——”只,她话还没说完,赵纯却实在没什么耐性再装姐妹情深,一把打开她的手。 “毓表姐要真的心疼我,就处死这仆人!”赵纯一脸恨恨的看着一旁仍旧面无表情的魏渊,“他该死!” 旁边吏部尚书的千金陈应芳从头看到尾,她向来和赵纯不甚对付,便凑上来架起哄子,“人都说赵小姐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今日却还要杀了你的救命恩人,这话听起来当真有点像我从前听过的一则典顾呢?” 她歪了歪头,顾意装做忘了的模样,大声疑惑道:“是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旁边,她的丫鬟接了她的示意小声道,“姑娘,昨儿咱们府里的西席先生才讲过,是东郭先生与狼。” 听了这两人的话,周围的贵女们‘轰’的一声,就切切私语起来,只把赵纯气的浑身发颤。 一张俏脸憋成了猪肝色,加之赵纯衣衫头发俱是湿的,初春微风吹在身上,又有些冷,冻的她瑟瑟发抖,到显得极是狼狈可怜。 毓秀背过头,实在没忍住笑了。这陈大小姐她日后定要结识,不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单她这个性格,毓秀就十分喜欢。都说缺什么补什么,毓秀温婉,便有些喜欢这等直性子的人。 “毓表姐!”赵纯死死咬着唇,回身扯着毓秀的袖子,手指关节被她捏的泛白,“为了妹妹,你就不能舍弃一个仆人吗?!” 毓秀还未回话,旁边便有小太监拉尖儿的嗓音忽悠忽悠的飘了过来,“三皇子到~”楚昭在旁边已经安耐了半天,眼看危机已经解除,便大步走来这里探查情况。 旁边一干贵女赶紧福身行礼,只有赵纯衣衫不便,直接缩在了毓秀身后,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往楚昭那里飘儿。 “这是怎么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与自己有旧,这么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没了辖制,楚昭又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心上人晾在一旁,略有些心疼的问道,“怎么弄的这般狼狈?” “二皇子……”赵纯眨了两下眼睛,脸颊旁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滑落。 美人哭时自是梨花带雨,便是诉苦也令人耳根发软。楚昭听着已是一脸的不忍,柔声安慰着赵纯。旁边原本看笑话的几个贵女,看见楚昭来了,便都花枝招展的围了过来,不复之前冷眼旁观的姿态,各个脸上都是担忧。 赵纯本来就在湖水里冻了一会儿,如今这莺莺燕燕的围了过来,又是一股冷香的风,冻的她又是哆嗦又是喷嚏。毓秀被挤在了一旁,实在没心思瞧着一群女人讨好一个男人的戏码,便退了出去。 初春本就是料峭的春寒,没有了扎堆的人群,她不免也有些冷,正环抱了胳膊,身后突然有毛茸茸的东西附上,温暖和贴,毓秀忍不住用耳尖蹭了蹭。 “春日苦寒,小姐当心冻坏了身子。”面前女子软弱无骨,脖颈白皙柔弱,仿佛一折就碎。高大的黑衣男子默默垂下头,忍不住想把头埋进面前这嫩白香颈中。 但他并未迟疑多久,扣上披风后便连忙离开。 终归,他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混血杂.种,根本就配不得金尊玉贵的小姐,更怕她发现他这份痴心妄想的情愫时,生出的厌恶眼神。 “魏渊,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细心。”感觉到透骨的温暖,毓秀徐徐叹了口气,没发现魏渊的不自在,她低头绑好了披风,轻笑着嗔怪道:“你可是我的人,旁人要是打你,竟不知道躲吗?” 魏渊垂下头,没说话。却因为她那句‘我的人’而红了耳朵,心中生出阵阵的暖意。 “放心,既有我在,便不会任她对你如何。且……她既打了你,我自然也会替你找补回来。”毓秀笑了笑,眼底俱是冰冷,可面上却是一片温婉。 正文 第四章:钟毓秀,来日有你便无我 恰在此时,楚昭也从一众脂粉堆里出来。旁边郑大人的千金郑明珠挽着赵纯,正朝这里走来,指着毓秀的鼻尖儿就是一阵的姐妹情深,“毓秀姐姐,你纵容恶仆坏了纯姐姐清白,如今怎的还要护着他?” 魏渊立在毓秀身后,眼里一片黑潮涌动。 “狗奴才,看什么看!”郑明珠眼带厌烦,“真不知毓秀姐姐你怎么想的,居然用了个杂种做护卫,也不怕污了人的眼睛,这种下贱人生的玩意儿……” 赵纯也柔柔弱弱的站了出来,“毓秀表姐,我知道这护卫从小护着你,但我是你的亲表妹,你就不能为了我的清白舍了她吗?” 毓秀还未说话,她又两行泪水留了出来,“还是说你就这般无情?” 楚昭适时的开口,“一个奴才罢了,拖下去处置就是了,想来毓妹妹也不会为了个奴才伤及姐妹情分。”说完便挥手,“来人,把这厮拖下去——” “我看谁敢动手!”毓秀冷声阻止,额间的牡丹花钿仿佛夜散发着冷气。她对着别的人尚且可以装模作样,可对着楚昭却实在笑不出来。 “打狗也要看主人,殿下虽是皇子,可我朝却没有皇子可以直接杖杀外臣府内下人之说。”毓秀挡着魏渊身前,“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无缘无故的就要魏渊的命?不知殿下以何种罪名处理我这护卫?” “毓表姐,你好狠的心。”赵纯从楚昭身后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凭他差点毁了我的清白,这一点不够吗?若是他不死,我为表清白,只能投湖自尽!”赵纯就是在逼毓秀,钟家的大小姐,礼仪传家,她总不能为了一个奴才就逼死自己。 她知道毓秀对这护卫的感情,她就是要她痛苦! “污了清白?”毓秀唇角微微勾起。这时候突然有几声猫叫声传来,异常凄厉——几个人条件反射的回转,正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毓秀脚步向后一顿,那猫儿伸着利爪就往闺秀堆儿里冲。 这个月份的猫儿正是叫春的时候,被抓上一爪子离毁容就不远了。贵女们一哄而散,而那猫儿也是奇怪,直直的扑向赵纯。原本跟赵纯姐妹情深的郑明珠迅速拿帕子挡着脸跳走。 赵纯心里惊惧万分,唯恐这猫儿伤了自己的脸或是自己身上的肌肤。却没想那猫儿的利爪虽然是伸了出来,却只是压住了她的衣服下摆,紧接着整个下半身对着她的衣服磨蹭,看那样子居然是——居然是把她当成了母猫! 赵纯一怒之下就想挥开,却被远远走来的清平公主拦住,“且慢——小心弄伤绒球儿,这可是皇后娘娘最爱的宠物。” 赵纯的脸听了这话一时黑一时白,只恨不得撕了清平公主的嘴,不过区区一个畜生罢了,竟瞧得比她都尊贵。这让她以后怎么在贵女圈里活跃!但清平乃是嫡出公主,而她,不过一臣员之女罢了,又算了什么,便是咬碎了牙,也要和血吞。 清平公主走过去,吩咐身边儿的老嬷嬷抱起名唤绒球的小猫,温声安抚了它一会儿,又把猫儿抱进怀里慢慢抚摸,待它完全恢复后,才抬头对赵纯歉意一笑,“这二八月的,猫儿到有些性急。赵小姐切莫怪罪。” 赵纯被丫鬟扶了起来,脸色难堪,“不碍事,猫儿玩闹了些……” 清平公主笑了笑,“赵小姐好气量——”又扭头看着毓秀,“毓秀,我刚才看你们似乎是在商量些什么,发生何事了?” “我走的慢些,被你落在后头,只瞧见你的你护卫将赵小姐救了出来……随后便有一堆儿的人围着,我想挤都挤不进来,怎么又要死要活的,这是怎么话说的?”她满面疑惑的问。 毓秀垂头,“那公主殿下倒是错过了许多。”她自是想好好的讽一讽这赵纯,只不过初初回来,她虽明面镇定,心里却没什么底儿,便也不添油加醋,只将此间发生的事儿清平公主诉说一遍。复又秀眉微蹙的道:“公主,倘若纯妹妹当真是被魏渊伤了,便是将他千刀万剐,毓秀亦无话可说。可当时情况危急,纯妹妹眼见性命不保,我也只能事有从权,令魏渊去救她。” “但如今,人是救上来了,纯妹妹却要怪魏渊毁她清白……这,她是不是也在怪我,不该多事去令人去救她呢?” 毓秀脸上带着明显的委屈,眼里似乎泪光在涌动。美人哀泣总让人生心怜惜,但不长哭的美人,一旦哭起来,便更是让人痛爱。 楚昭并不想开罪毓秀,看样子她对那护卫十分欣赏,倘若自己一定要了那护卫的命,便是与她结了仇,待她来日进门以后,难免不会心存怨恨。这么一想,他便有些进退维谷—— 毓秀又抹了抹泪,她从前不会演戏,甚至看不起常年带着面具的赵纯。现在却想开了,这或许也不算表里不一,正如书中所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孔夫子尚以两副面孔对人,她又何必对待这起子小人真诚? ——当以直报急,以德报德才是! “我当是什么事儿?不过碰了几下便说污了平白?”清平公主轻蹙黛眉,满面不赞同的看着赵纯,连赵小姐都懒得叫了,“那赵纯你这清白到便宜的很,我们家绒球刚才都得了呢?大庭广众的,你是不是连它也要处死?” “臣女不敢!”赵纯噗通一声跪下,纵使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皇后娘娘的爱宠开刀。 “不敢,我瞧你到没什么不敢的?”清平公主目露厌恶,“毓秀好心救你一命,早知道就应该让你溺死在寒池里头,好过救上来一匹白眼狼。”说完这话,她冷哼一声,便抱着爱猫转身袅娜离开。 毓秀通红着眼睛,装作犹豫的看了赵纯一眼,最终还是转身跟上了清平公主。 顺便还拉走了魏渊。 站在原地,赵纯气的双眼赤红,却也只能强行忍耐。她知道,今儿个一踏出宫门,她经营了十几年的名声就全没了——谁让她没有一个交好的公主妹妹,谁让她身家不如钟毓秀,活该丢了清白还落了个白眼狼的名声。 钟毓秀!来日有你便无我! …… 水池旁,一场闹剧以赵纯彻底失了脸面而告终。 毓秀被清平公主拉走了,瞧热闹的贵女们干脆一轰而散,只是,瞧她们满含笑意的眼神和切切私语的动作,便可得知,今日赵纯之事,怕是很快就会名扬整个京城。 “毓秀,今日你这招数真是绝了!”清平公主在前面快步的走,爱猫绒球不断舔着她的手指,“我就是有些奇怪,原先你与赵纯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今次怎么能舍下脸了?” 清平对赵纯没什么恶感,但更没有好感。毕竟是在宫里头长大的,赵纯假做的善良毓秀看不出来,她却不会看不出来。 “魏渊从小陪着我到大,再衷心不过,要是为了如此可笑的理由,就送了他的命,不是让我钟家的仆人寒心?”毓秀扶着清平的手,幽幽一叹,“更何况,纯儿她——也不似表面那样。”毕竟她之前和赵纯关系太好,总要找个机会转换一下众人的看法。 清平公主也叹了口气,“从前我只觉得她为人太假,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狠毒,一条人命说杀就想杀了,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没人家,她早就溺死在水里了!可结果呢,但半点不感恩不说,张口就要人命……” 耳边,听着清平公主的絮叨,毓秀仰着头,日头西沉,天边微微泛着霞光,染着半边天色满是血红,竟好似人血一样。 看着天边的红霞,她嘴角微勾,岂止是一条人命,赵纯手里背负着她钟家上百条人命,还有她的几个孩子——毓秀睁开眼睛,眸中的锐利似乎要割破眼前的平静。 —— “开门,小姐回府了。” 车轮滚滚压过钟府门前的青石办,在车夫的呼喊中,古朴浑厚的大门徐徐被拉开,毓秀拉开车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姐……”门里头的站的是毓秀的嬷嬷温氏,手里正拿着一件通红的披风,“怎么去了一趟宫里回来这么晚,夫人到现在还等着没睡呢……我说她那个身子骨怎么能坚持的住,夫人非不听,小姐可算回来了,赶紧跟嬷嬷我去劝劝她。” 温嬷嬷不止看着毓秀长大,同样也是毓秀母亲的奶嬷嬷。 毓秀垂下头,眼里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都是真的,面前的嬷嬷是真的,他们钟家还在,还尚未被抄家,“温嬷嬷……”她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哽咽。 温嬷嬷以为天气冷她冻着了,便连忙喊下人,“一个个眼里都看不见活吗,赶紧扶着小姐下车啊!” 魏渊刚刚从暗处出来,却不料大门口已经奔来一机灵小厮,直接跪倒,半趴在青石板上。毓秀便踏着他的身体下了车,后又被嬷嬷牢牢裹上了披风进了屋子,这一串的动作让她根本顾不到身后男人的表情。 钟府乃是书香世家,因此并不像朝中别的大臣一样,满府俱是玉石楼台——入目便是苍翠挺拔的劲松,再往里走便是蜿蜒嶙峋的怪石。 温嬷嬷怕毓秀在外头着凉,直带着她进了后院到大周氏房里。最近小周氏,也就是赵纯的母亲,得了伤寒,大周氏和她姐妹情深,又深怕外人说钟府不地道,便直接去照顾病重的妹妹。几日下来,小周氏的病情是有所缓解,但大周氏却被染上,病倒卧在床头。 满屋子都是药香,毓秀瞬间便红了眼睛。 母亲正在床上躺着,眼睛一如当年那样慈爱,“毓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还红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宫中有人给你委屈受了?”她急着想起身,但病重的身体却实在坚持不住,又歪歪倒了下去。 大周氏身子一向健朗,素来不怎么生病,可一旦染上,便极不容易康健。尤其,这一次,当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慢慢缓过了来,甚至,这次病后,她的身子骨便明显大不如以前……想到这里,毓秀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扑倒在大周氏身侧,泪水肆虐流下,滚满脸颊。 只有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她才能忘了当时母亲上吊后灰白的脸。只有被她的手轻轻拍抚,她才能暂时忘却钟家满门被屠戮时那一双双不甘怨恨的眼睛! 正文 第五章:慈母之恩,前世之祸 她不停的抽噎着,哭的连话都说不出。大周氏满面焦急,不知所措。又实在心疼女儿,使了眼色寻问似的瞧向温嬷嬷…… 温嬷嬷紧紧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大周氏便按下满腹疑问,只一直轻拍女儿的后背。 毓秀这一哭便直接哭了半个时辰,眼睛哭的红肿不说,嗓子也哑了。周氏心疼得不成,只一叠连声的让温嬷嬷去厨房拿燕窝给她润嗓子,又让她煮个热鸡蛋敷眼睛,免得明天眼睛睁不开。 等屋子里都没了人,大周氏才有些担忧的开口,“毓秀,今天你去宫里发生什么事儿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怎么会这般姿态? 毓秀发泄过后,重生前的那些不甘和怨恨便也淡去许多。之前她该报的仇已经能够报了,今后她只要想着怎么保全家人就是。 “母亲,没事儿的,是我自己……”她心底念头暗转。回想起前世。母亲被小周氏算计,糊里糊涂亲手献了一杯毒酒给祖父,令祖父吐血而亡的事儿,便不由警惕起来。 毓秀乃是当朝太傅钟德茂的嫡长孙女。钟家乃世家大族,族长钟德茂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一子便是毓秀之父钟平,一女却是大楚国母——钟皇后! 钟平性情古板,娶妻大周氏,膝下一女三子,俱是嫡妻所出,夫妻俩颇为恩爱。只是,当初大周氏在闺阁中,有一双胞妹妹,便是赵纯之母小周氏。她俩一母同胞,双生姐妹,最亲密不过的关系,只是,因双胎……身子便难免有些不健康。 大周氏还好些,到底精心调养过来了。可小周氏的底子却极虚,胎里带弱,虽磕磕绊绊的长大,但却一直身子不好。 尤其,当初嫁入太傅府时,乃是父母之命。周父并未定下要哪个女儿出嫁。是小周氏不喜钟平相貌平平,性子古板,这才主动推拒了钟家的婚事,自己选了风流俊秀的才子赵英。 可谁知,古板无趣的钟平自律极严,跟大周氏成亲二十多年,连个妾室通房都无有。而风流俊秀的赵英,却左一个红颜,右一个知已,宠妾灭妻的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在胎里占了妹妹的健康,成亲时就得了好姻缘,哪怕是小周氏自己选的,大周氏也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妹妹。 平素照顾体贴,妹妹那里哪怕出一丁点儿的小事儿,大周氏也要冲上前去,当真比亲娘还要关心……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周氏才会在钟家和楚昭斗的最激烈的时候,被小周氏母女哄骗,一杯毒杯要了钟家顶梁柱——钟太傅的性命。 钟太傅一死,钟家便风流云散,在没有抵抗楚昭的能力。不过几年的功夫,便被他奢杀殆尽。 那时,失了钟太傅,钟家一门当真是恨毒了大周氏,就连毓秀自己,伤心之余,都未免有些责怪母亲……可谁知,为了谢罪,大周氏竟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生生吊死了!! “母亲……”看着满面关切的望着她,活生生的母亲,毓秀难忍心中的痛楚,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她脑中各种念头飞迅旋转着。 前世之事不可追。母亲对小周氏的感情,绝非等闲。她虽重生回来,却不时时陪在母亲身份。小周氏想要利用母亲为祸,她便是想防,也不容易。 是不是,应该想些法子,令母亲对小周氏母女存些防备之心呢? 毓秀垂下眼帘——或许,今日的落水事件便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心中打定了主意,毓秀抬头看向满面关心,目含担忧瞧着她的母亲,微微抿下唇角。 “秀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哭成这样?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大周氏脸上依然带着病容,却挣扎着想要起身。 伸手抱住女儿,她眉头紧紧的蹙起,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惶恐。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虽然温和委婉,但却最是坚韧的性子,就算有些许为难的事儿,也从不让长辈担心。更别说,如今她还病着,若不是当真受不住,女儿又怎么会到她面前哭泣? 还是这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形象般的失态痛哭。 “母亲……”毓秀望向大周氏,低低的喊。眼眶又有些湿润,她抿了抿唇,“母亲,你不知道……”她说:“今天,在宫里出了一些事儿,纯表妹掉进湖里了……” “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大周氏猛的惊呼起来,满面焦急,她一迭连声的问,“纯儿掉进水里了,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 “你表妹如何了?可平安救上来了?身子有什么不适地方?啊,不对,你……你方才哭成那样儿……莫不是你表妹她……”丧了命!!大周氏颤声,整颗心瞬间坠到谷底。 果然,这个时候,母亲对小周氏和赵纯的关切是无与伦比的。钟皇后亲自主持的太子选妃宴,她的女儿还是参选人之一。在宴会中,有臣女落水,大周氏竟然不去关心前因后果。反而因那落水之人乃是赵纯,便失态,只顾追问她的安危去了! 垂下眼眸,毓秀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直摇头道:“母亲放心,纯表妹并无大碍,她方一落水,我便让魏渊救她上来了……” “魏渊?是你的贴身护卫吗?我记得当初你祖父极欣赏他的,甚至还想过推荐他在朝为官……果然是有本事的人,这次到当真多亏了他。”大周氏轻叹,总算松了口气。复又疑惑的问道:“只是,既然你表妹无碍,你又怎么哭成这般模样,可是吓着了?” 她以为,女儿是没见过那等危险的场面,又惊又怕,被唬住了,便连忙扶着她的发,出声安慰道:“秀儿别怕,没事的,你表妹不是被救上来了嘛。这天气,湖水虽冷,可她从来身体健康,很快就会没事的!” “不,不是的,母亲,我不是在担心纯表妹,我是……”毓秀顿了顿,见大周氏满面不解,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兵行险招道:“纯表妹之所以会落水,是,是因为……就是我推她下去的!”她一字一句,毫不犹豫的说。 “什,什么?怎么会?毓秀,你是在跟母亲开玩笑吧!”大周氏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 “没有,就是我推的。”毓秀干净利落的回。 “可是,这是为什么呀!你和纯儿不是很要好吗?”大周氏完全无法相信,“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还是你不小心……”她清楚,女儿素来极懂事的性子,又是家中独女,并无姐妹,对赵纯这个表妹,只当做亲妹妹似的疼爱,若不是有什么意外,又怎么可能会推她下水? “母亲,你不知道……”见大周这等模样,毓秀微微低下头,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瞬间的刺痛令她眼睛通红,“我把赵纯当做亲妹妹看,可她是怎么对我的?” “我不过比她大几个月罢了,从小便体贴照顾她。无论她要什么,但凡她张口,只要我有。便是在喜欢,在稀奇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有犹豫,都尽数给了她。” “姨母在赵府受了委屈,母亲你去替她仗目,赵纯受了庶弟庶妹的欺负,我也忙不迭的替她讨债,甚至,为了她,我还特意去求了皇后姑姑,为赵纯母女撑腰。” “我从来不欠她,可她是怎么对我的。”想起前世,毓秀激动的哽咽,“母亲,你知道吗?今天,就在皇后姑娘为太子殿下举办的选妃宴上,赵纯——赵纯她要推我下水!!” “她明明知道我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也明明知道我不会水。甚至,她也晓得,在大庭广之下,我若落了水,便是名声尽失的结果。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就因为些嫉妒之意,她便要推我下水,毁我一生。” 抱着大周氏,毓秀满面悲切,泪水如泉涌般流出,可眼底深处,却半点悲意都无,反而沁着冰凉冷静之感。 眼见从来懂事听话的女儿,这般痛楚失措,大周氏简直疼的心都快碎了! “毓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嫉妒?什么毁你一生?你方不是说,是纯儿落水了吗?怎么又成了她推你?”她一头雾水,抓着女儿的肩,感觉头晕目眩,“这到底怎么回啊?到底是谁推谁?你们究竟谁落水了?” 做了嫡皇后的小姑子中意自己女儿做太子妃,这个大周氏早就心知肚明。甚至,她的女儿从小就是按太子妃的标准培养出来的。若这次,在宫中选妃宴上,秀儿众目睽睽之下落水,失了名节……大周氏都不敢想,她的女儿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是她要推我!我亲眼瞧见的,她把我拉到湖边,说看什么金鲤鱼……可是,哪有什么鲤鱼,无非便是她想害我罢了。若不是我运气好,无意中瞧见她的动作,惊慌之下转了个身,反而让她立足不稳掉了下去,我怕是……”毓秀一脸后怕,捂着唇道:“早就被淹死了。” “母亲,你不知道,赵纯落水之后,附近根本没有侍卫经过。那里的太监和宫女根本不用游水,若不是幸好有魏渊在,赵纯直接就淹死了!!” “但魏渊救了她的性命,她反而还要杀了魏渊,当真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竟是个蛇蝎心肠的人,半点不知感恩!!” “这怎么会?纯儿素来极好的孩子……”大周氏一脸茫然,似乎没有理解女儿说的话,可心里又清楚,以女儿的性子,根本不会撒慌,“她为什么要害你啊?” 这根本说不通。以赵纯的家世,哪怕害了毓秀,也根本没法子成为太子妃的。 “谁知道的?或许是因为嫉妒?她恨我过的比她好?”毓秀如是说,跟着又补充道:“母亲,以前,好多次,我都无意间瞧见赵纯一脸愤恨的瞧着我。只是那时,我根本没当一回事儿,只觉得是我眼花看错了。直到今天,她出手害我,我才发现,或者不是眼花瞧错了,而是我眼瞎,看错了她的人品。” “这……怎么会?”大周氏喃喃着,满面呆怔,完全不敢相信。 看着这样的母亲,毓秀微微垂下头。今日,她选择道出真相,并没有让母亲直接相信,从此远离小周氏和赵纯的意思,毕竟,她根本没有证据。 她之所为,不过是想在大周氏心底种下一丝怀疑的种子,让她不像前世一般,全身心的相信着小周氏母女罢了。 感到母亲,哪怕震惊疑惑到极点,却依然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生怕她被谁害了的模样。毓秀不由微微勾起嘴角。 这一丝怀疑的种子,就算在是微小,可一旦种下,便总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机会。 正文 第六章:重生在最好的时候 在大周氏院中哭诉了一通,看着她沉沉睡去,毓秀为她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回了惜华院。 惜华院——是自她八岁起,离开母亲身边后,独居的住所。 二进的小院儿,绿萝满墙,鲜花满屋。 “哎啊,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是不是累了,用没用膳啊?奴婢给您到大厨房要些来?”方进了门,贴身大丫鬟春纤便迎了上来,讨巧的问。 “不用了,我在母亲那里过了。”毓秀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回。 “那姑娘,奴婢给您要些热水,您洗漱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春纤微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继续讨好道。 “我累了,想直接休息。”毓秀依然拒绝。 “这……”春纤搓了搓手,“那姑娘,奴婢伺候您歇下?” “你出去吧,让晚翠来。”毓秀轻揉着因哭泣而抽痛的额角,扬声对守门的小丫鬟道:“晚翠呢,唤她进来伺候。” “是,姑娘。”小丫鬟忙福身,转头去唤人了。 “姑娘,奴婢可是犯了什么错,您为何不用奴婢了!”春纤完全不知所措,可怜兮兮的瞧着毓秀,连声保证道:“姑娘哪里不痛快,直接跟奴婢说就是了,便是打奴婢两下都不碍的,只千万别不理奴婢啊!” 春纤说的又可怜又讨巧。只可惜,毓秀浑然不理,仿佛没听见般,直接掀帘子进了内寝,不大会儿,晚翠被唤回来,轻手轻脚的伺候着毓秀换衣梳洗,上床安歇。 这期间,春纤一直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瞧着,可毓秀却完全没理她。 “春纤,你怎么得罪姑娘了?姑娘多好的性儿啊,竟都恼你了。”把毓秀伺候着歇息去了,晚翠凑到春纤身侧,小声儿问她。 “我也不知道啊,早上还好好的呢!”春纤茫然,眼眶红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事儿,你别怕。许是姑娘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等明儿姑娘缓过来,我在替你求求情,就好了。”见春纤要哭,晚翠连忙安慰她。 “若是如此,到真要谢谢你了!”春纤满心感激,口中喃喃道:“我也不知是怎么惹着姑娘了,姑娘竟都不理我,足足一晚上,连眼角都没撇我一下,晚翠姐姐,我好害怕……” 她可怜兮兮的诉苦,满腹委屈的模样。晚翠见状,更是一叠连声的安慰她。只说,‘姑娘许是心情不好,不是冲着她,等缓缓就好了……’ 两个丫鬟在底下切切私语。满绣幔帘后,毓秀闭目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委屈?哼,当真好笑至极。春纤那个两面讨好的小人,竟然也配用委屈这两个字眼儿吗?前世被她所谓的‘忠心’所蒙蔽,犯下大错。今生,难道她还想用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她的怜惜吗? 春纤呐,七岁进太傅府,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几乎当成姐妹相处的丫鬟,谁能想到她竟会是赵纯的人!谁又知晓,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丫鬟,竟然能办下那等大事,害了一国太子的性命? 想起前世种种,毓秀眼底满是寒冷。 —— 孤月寒枕,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毓秀早早起来,简单洗漱后,禀了大周氏一声,言说要去京效外天齐寺内上香。 “又不是初一十五,好端端的,上的哪门子香?”大周氏很是不解。 “母亲,昨儿发生了那样的事儿,我心里难受的很……”毓秀轻声答,“到想去庙里上柱香,于佛前解惑。” “哦!?这样啊……”大周氏面上一怔,昨天女儿言道纯儿的所为,她虽未曾尽信,只觉得是两姐妹之间有了误会,但女儿心里落了结,她却不知从何劝起,“你既想去,便去吧。多带些人,千万仔细些。” “母亲放心,女儿醒得。”毓秀低应一声,转身离去。 京效,官道之上,四匹枣红俊马拉的花壁车上,毓秀斜倚在窗栏上,闭目养神。 “姑娘,您瞧瞧,外面的槐花开了呢,香极了!”跪坐在车门前,晚翠兴奋不已的拉开门帘,探头向外看去。 “晚翠,姑娘休息呢,你小声些。”一旁,春纤拉住她,小心翼翼的瞧着毓秀,一副关切忠心,生怕吵了她休息的模样。 “哦。”晚翠略显沮丧,到是听话不在吵闹。而春纤却起身,从包袱里找出一件大披风,轻轻披在闭目的毓秀身上,似乎生怕她着凉,举止极是温柔体贴。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毓秀竟然仿佛真的睡着了般,对她的举动,没有丝毫反应。 妙目半闭半睁,毓秀余光瞧着春纤满面失望的样子,心底嗤笑一声。 前世,就是这个丫头的一句话,害死了太子,拉开了太傅钟家和她一生的悲剧开端。 前世,这个时候,她被赵纯推下水,为楚昭所救,失了清白名声。钟皇后虽然中意她为太子妃,但元和帝当场给她和楚昭赐婚,金口玉言,钟皇后亦无可奈何,只能认了。 只是,她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对太子,她虽无男女之爱,却也知道,太子对她是有淑女之思的。 爱慕之人被许配给了弟弟,太子心中难免伤怀,便微服去了天齐寺散心。可谁知,就在那日,天齐山上竟有猛虎冲入庙内,百姓惊慌之下,奔走游跑,发生踩踏,伤亡无数,而太子……亦因此而受了重伤,没等回宫,便不治身亡了。 钟皇后痛失独子,一夜之间白了头,从此缠绵病塌,没熬上几年就去了。 清平公主失了兄长和母后的保护,亦被宫中后妃所害,背景离乡,和亲番外。 失了皇后和太子,太傅府如无根浮萍,只得依附楚昭,扶其上位。最终,飞鸟尽,良弓藏,为其所害,满门被屠。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大楚国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太子身亡所致。 原本,毓秀一直以为,太子之死乃是天灾。但谁知,就在楚昭登基之后,她才从赵纯口中得知,太子竟是被害死的。 楚昭早有不臣之心,那下山猛虎正是他派人放出。而太子……那时,太子明明已经在暗卫的保护下,离开了天齐寺。可就是因为春纤一句话,言道她便在寺中被困,太子才会焦急返回寺中,最后无辜身死。 春纤是赵纯的人。那日她特意请了假,只说是母亲重病,出去看望……毓秀没有防备,便同意了,却又哪里得知,一个小小丫鬟,竟是害了她钟家的源头! “太子,春纤……”毓秀低喃出声,目光如炬直视春纤。 “姑娘,天齐寺到了。”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忽而停止。晚翠掀开车帘向外瞧了眼,转头对毓秀道:“咱们下车吧!” “嗯。”毓秀颔首起身。 车下,魏渊沉默立在那里,山岳般挺拔。见毓秀俯身步出车门,便赶紧迈步上前,伸手相扶。 触手如瓷器般柔滑细腻的肌肤,令他心神微荡。 毓秀魏渊的腕子下了车。站定在天齐庙前,抬头望向高大的寺门,朱红的壁墙,一时间激动的不能自已。 她终于找到了前生悲苦痛苦的结,她还有时间改变这一切。 “魏渊,跟我来吧。”她低声唤,伸出了手。 她不知,她的到来会不会改变前生曾发生过的一些事儿。可无论是猛虎,还是流民,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无可奈何,能依靠的,也只有魏渊这等武艺高强的猛士。 她要救下太子,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是,姑娘。”魏渊看着目光坚定的毓秀,虽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却依然如以往,无数次说过的,“属下遵命。”他低声。 他是毓秀是侍卫,从她救下他那一刻。魏渊就发誓,此生为她所有。 —— 天齐寺乃是大楚国寺,香火向来旺盛。 老远便有淼淼浩烟从庙中飞窜来,配合层叠栾障的深山,竟仿若仙境。毓秀扶着丫鬟的手一级一级走上台阶,寺内和尚颂唱的梵音如高山清泉一般,叮咚作响,可却丝毫也净化不了她此刻的心境。 虽然,这一世,因她重生改命之故,楚昭好似没能用上春纤,但他早就在天齐寺事情上,计划谋害太子良久。否则,他前世也不会平空一呼,便唤来那么多流民。 夫妻十几载,她太了解楚昭了,他这个人从来心机深沉,又善隐忍,若已经开始暗杀,必定有个周密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即便没了春纤,必定还有另外一人。 “小姐,咱们去后面的香堂?”春纤从后面上前,轻轻为毓秀搭上披风,“风有些大,小姐身子骨娇贵,就算是诚心拜佛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到不如到后头见见空静禅师,听他讲些佛理……到时候,咱们多捐些香火便是了!” 毓秀微顿,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春纤,唇角微勾,“春纤,你果然细心,伺候我,一直都这么体贴。”体贴又细心的将她和钟家推上绝路,将她送入深渊。 以德抱怨,何以报德。 钟家是什么样的门风,毓秀一直都清楚,祖父读书人,从来傲骨铮铮,以书香世家要求子孙。 身为钟家人,毓秀生来就是有些清高的脾气,素来瞧不起结党营私的下人。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生来富贵,不爱金银之物,却从来不会为难下人,要求下人跟她一般。 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楚昭作为一个皇子,都能细心经营,牢牢握着人心,她上辈子在那样一个危险的位置,却什么都看不清,还乃自抱着孤傲的性子……深渊之中她尚且如处迷雾,也不怪落得那样的下场。 毓秀抬头,寺内乾坤朗朗,红日高悬,但谁又知,道这样的青天白日之下,掩藏着何等的危机阴谋。 正文 第七章:空惮大师 一行人到后头的香堂,晚翠扶着毓秀去庙里头上香。 毓秀这日起的很早,晨起还有露时便已经启程了。可她们来的也不算是最早的,天齐寺是国寺,里头的僧人自然也是得道高僧。前头已经有几个丽人拜了佛朝后面禅房走去,毕竟是寺庙,女眷头上都带着幂篱,有达官贵人,但也不乏平民百姓,各个都是为了头柱香来。 得了这头柱香,便能得到寺内主持大师接见解签。 现一届的主持便是空惮大师,年少时游历天竺,盛满京都,一支签文万家求。 逢年过节的头柱香非皇家莫属,这没什么抢头,但平常这头柱香无论是达官贵人,地方乡绅或是平民百姓,莫不是抢破了脑袋。 “小姐,我已经给师傅们添了香油钱”,晚翠怀里抱着毓秀的披风,待她从蒲团上起来,便扶着她连忙裹住,“那小师傅说给咱们分了一间儿最好的——”晚翠说着一边摸着毓秀的手,“怎么这么凉,回去嬷嬷又要骂我没照顾好小姐了”。 毓秀笑里带着无奈,“晚翠你现在可成了第二个温嬷嬷了,管我管的死死的。”说的是怪罪的话,可是她眸中却一片温软。 上辈子晚翠的结果也并不好。晚翠榆木脑袋一个,人虽然衷心却不太机灵,到最后钟家已经倒台了,她却偏偏死死的守着这个破烂的戏台子,死死护着她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一个顶顶愚昧的仆人。 毓秀眼眶有些微微泛红,连忙垂头,当作风大一样用袖子挡了挡眼睛。 这次毓秀出门带的仆人并不多,几个粗使丫鬟少有近身的时候,下仆们更是在进寺庙前就各自打道回府了。春纤平日里是毓秀眼里头一号的人,显少有这么受冷落的时候,她又不甘心和旁边二等丫鬟说话,一路走着处境不免有些尴尬。 “温嬷嬷不在,奴婢自然要照顾好小姐,小姐不要怪罪晚翠。”晚翠不大懂变通,上辈子毓秀虽说信任她,但也没有过多的重用她。重生一趟回来,她不会在让那些衷仆白白凉了心,拍了拍晚翠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思。” 平日里小姐惯常亲近春纤,为人虽然温和但也很少待她们这些下人这般亲近,晚翠有些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原本本一个娇俏的小丫鬟看上去竟然有些蠢笨,毓秀便打趣道,”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再不带路你家小姐的腿可要站麻了?” 一主一仆就着这话题说了一路,算不上热络,但也没给旁人开口的机会。 一旁的春纤只当晚翠终于开了窍。两个人都是毓秀身边的大丫鬟,晚翠嘴皮子不讨巧,平时只说不干,不比她得小姐喜欢,怎么一次进宫的春宴就成了这个样子。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平,春纤脸上扬起一抹笑,“晚翠姐姐今日这嘴巴跟抹了蜜糖一样,瞧把小姐哄的。” 已经到后面僧人为来往香客准备的上房了,毕竟是寺庙,男女客分开,原本一直隐在暗处的魏渊见毓秀没了危险便悄悄遁去。晚翠推开门,正听见春纤那句话,被她打趣的脸上一红,“春纤你又笑话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嘴皮子不利索,说到哄小姐开心,我可没你厉害。” 晚翠这话是实打实的真心,但听者不同心思,品出来的意味也不一样,毓秀一张脸憋笑憋的红彤彤的,而春纤那张脸也是五花八门的变着颜色,她觉得晚翠这是在炫耀,眼皮子浅的厉害,她就看着她能得宠到什么时候! “这都什么时辰了”,晚翠还不晓得自己说了怎么样的话,因着今儿个毓秀待她格外亲近,她话也比之前多了,“小姐怕是肚子饿了,奴婢去找沙弥给小姐准备素斋。”春纤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上的披风,又挂在屏风上。 平日里便是这样,晚翠打理毓秀的吃穿住行,而春纤便和个副小姐一样,站在毓秀身边时不时说上个两句话讨巧。 上山的路程对于旁人来说也许不算艰辛,可世家贵族的小姐,哪怕是毓秀,平日里都很少动弹,身子多有不足。一早上的赶路在加上去庙里朝拜,已经令她十分疲惫了,斜斜的躺在房内的竹榻上,“晚翠你留着伺候我,春纤去吧”,倒不是毓秀故意针对春纤,她如今困倦非常,而前世的经历让她不敢随意的在这种环境入睡。 春纤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满腹委屈的退了出去。 毓秀倒了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眠,屋内燃着沉香,晚翠静静的站在床头伺候。 —— 朦胧的睡意还未散去,毓秀睁开眼,只瞧见前面一个带血的身影朝她扑过来。紧接着就是钟家人一个个无辜赴死时痛苦的表情,父亲,母亲,大哥,嫂子,温嬷嬷,晚翠——毓秀猛地从榻上起来,额上汗湿了一片。 “小姐”,晚翠正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姐是魇着了吧,没事儿的,醒过来就好。”晚翠是钟家的家生子,一家人都在府里干活。她家里有个幼弟就是如此,晚上整日做噩梦,一见着毓秀睡着眉头紧锁着,还不断发出呓语,就知道她魇着了。 “没事了小姐……” 活着的,晚翠还是活着的。母亲她们也都活着,没死,她回来了。毓秀靠在晚翠怀里,一时间任何话都说不出来。静静呆了一会儿,她才发问,“我睡了多久。”许是因为梦中呓语太多,她嗓子干哑的厉害。 “小姐睡了整个晌午呢”,晚翠照顾起人很有一手,已经为毓秀倒了一杯凉茶,“喝杯茶解解乏,刚才主持大师讲禅,寺里的僧人和香客都去了,没人烧热水,便只有凉茶了,小姐忍耐一二。” 凉茶下肚,毓秀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 “春纤呢,不是准备素斋去了吗?” “本来是去了,她回来的时候小姐还没睡醒,又怕醒了饭菜凉了,她便去厨房要糕点了。”毓秀听着这话点点头,没在继续发问。 “小姐要去见见主持大师吗?再过一刻寺内放饭,时间也巧。”天齐寺内的主持佛法高深,哪个平头小百姓不想看一眼。晚翠也想去,但自己走了又没人照看毓秀,现下只好期期艾艾的看着毓秀,“奴婢也想去给家里人求上一签。” 还未见到太子,毓秀现在也暂无什么紧要的事情。前世毓秀对佛法不精通,但也如普通闺秀那般拜神求佛,再加之她有了重生这样的机缘,一时之间对这种鬼怪神学自然也是有种玄妙的看法。 或许此间的主持大师能为她解惑呢? 冲着晚翠一笑,“那便去吧,正巧也给母亲最近身子不好,我想去给她的长明灯再添些香油。” 寺庙里不好打扮的太过艳丽。毓秀带来的衣箱笼里都只是些素净的衣服,晚翠从当中挑了一件白底绣着樱桃的马面裙以及同色的内衫和披肩,“小姐,这间衣服如何?” 毓秀点了点头,便由着晚翠伺候着穿上衣服。 “晚翠的眼光倒是不错”,毓秀模样生的好,女要俏,三分肖,再加之这身衣服也不是过于素净,上面点点的樱桃衬的她本人更如万从绿叶当中的一抹红嫣然无双,对着镜子比了比,“以后便你伺候我梳妆吧。”正巧也不用见春纤。 毓秀不想打草惊蛇,但钟家的人本质让她不善对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和颜悦色,不能把她赶走,少见她几面也是可以。 晚翠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只当小姐喜欢她的手艺,便越发卖力的干起活来。毓秀原本蓬松散乱的长发被她编成数辫,又绕了些带着花样图案的首饰上去,到底不是什么贵重的宴会,没有给她上过于浓艳的妆容。 “小姐长的甚美”,晚翠看着镜中那张不动则生情桃花面,由衷的赞叹,“等小姐日后过了成年礼,簪上发髻,戴上步摇,必定是闺秀中最美的一个。” 毓秀被她这番直白的赞叹弄的有些发笑,“行了,再迟怕就有些赶不上了。”没再跟自己的丫鬟逗趣,两个人一同出了门,等过了女客所在的院子,原本候在一边的魏渊就跟了上来。 “小姐,慢走”,魏渊很少现身出来,话也很少。毓秀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魏渊,你有何事?” 魏渊并未开口,慢腾腾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幂篱。晚翠这才恍然大悟似得拍了拍脑门,“我竟是忘了,前头那里香客众多,冲撞到小姐就不好了。”本朝民风虽然比之前开放许多,但大多数贵女出席民间盛会一般也都会带着幂篱。 晚翠连忙从魏渊手中接过,想给毓秀扣在脑门上,但毓秀个头比她高,此间又没什么凳子椅子,她怎么都扣不紧,急的眼泪都要泛出来了。 “我来吧。”魏渊拉过晚翠,站在毓秀身前。 他身高八尺有余,站在身前仿若一座大山。毓秀不信任谁也不会不信任魏渊,她轻轻颔首,露出一截平白的脖颈,魏渊只觉得口干舌燥,立马移开目光,将幂篱绑好,“前方人多,小姐万不可轻易摘下幂篱,免得被登徒子勿扰。” 她这般貌美,谁看了不心生欢喜? 晚翠给毓秀整理了披肩,“多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 魏渊没在多话,退到毓秀身后。 很快到了主持大师讲禅的禅房,因为寺庙香火旺盛,此间格局也非常的大。主持大师在台上的金座之上,四周皆设蒲团,不分贵贱,来着皆可享受大乘佛法的普照。最前面的位置已经被普通的百姓挤满,有蒲团的坐蒲团,没蒲团的便席地而坐。 毓秀在后头挑了个相对人少的位置。她一身精细的打扮,在加之旁边有个黑脸的蛮人汉子照看,百姓皆知她身份高贵,并不敢上前来拥挤。 毓秀来的晚,没过多久这场讲禅就到了尾声。晚翠什么都听不懂,但却还是意犹未尽,“小姐,咱们不若也去求签?”寺庙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借着主持讲禅,才能使百姓聚在一起,解签文也是一笔不少的香油钱。 毓秀点了点头,同晚翠一起进去。 今日的头柱香早已经被旁人抢了,但主持一天是解三支签的。第一支是头香,另外两支就是看有缘人了,佛法讲求一个缘字。 晚翠本来扶着毓秀跪坐在蒲团上求了签文,毓秀却让她自己去求,“不用在这儿照看我,不是说了想为家里人求平安吗?去吧。” 正文 第八章: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 毓秀跪在佛祖的金像前,所求皆为空。她很早就知道若诸天神佛有用,也不会使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毓秀仍要感谢上苍,感谢它给了她这次复仇的机会。 “小姐小姐!”晚翠已经从一边过来,“我求到了上上签!”身为下人,晚翠倒是没想着有缘分让本寺的主持大师替她解签,只打算一会儿掏些香油钱让个稍微得到的和尚替她解了。 毓秀的签文也已经落地,晚翠半跪着拾了起来,等抬起手一摸,顿时便疑惑道,“怎么是空白的签?” 她话还未落,佛像旁边便有沙弥出来,“今日这位小姐便是我寺主持大师最后一个有缘人。诸位不必再等,请回吧。” 旁边人的神色莫不落寞。晚翠连忙把毓秀从蒲团上扶了起来,明显的有些激动,“小姐,你抽中了空惮大师的签——” “请这位施主稍后片刻”,沙弥拦着晚翠。 毓秀有些犹豫,片刻后道,“晚翠,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便提着自己的裙摆跟上前面的沙弥。 “小师傅是武僧吗?”这沙弥身高到有些出奇的高,毓秀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魏渊是蛮人,身高已近乎九尺,而这沙弥看样子也七尺多了。 “小僧只是寺内一个普通的沙弥。”那沙弥回首,冲毓秀一笑,倒是生的纯红齿白,“施主,请随我来,前面就是主持方丈的禅房了。”他转头,许是因为动作有些大,松散的僧袍微微下坠,露出手腕的一颗红色朱砂痣。 但只是片刻,那沙弥很快又将衣领拉了上去。 毓秀仿若被人当头敲醒,眼前这小沙弥可不就是前世经常为楚昭出谋划策的心腹吗?! 楚昭未登基前,他蒙面来见,只露着眼睛,楚昭登基后,肯定将他的心腹安排到名面儿的位置上,一个和尚,尤其是一个名寺的和尚显然有些招人眼球。 这人便留起了络腮长胡,也是因为如此,毓秀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来。楚昭的心腹为什么会道天齐寺来,毓秀并不认为一个寺庙有何图谋的地方——唯一的可能是,他为了这次刺杀,计划良久。 身为皇子他不能自己动手,可别人动手他定然不放心,只能是在寺庙,只能是他的心腹。 仿若处在层层迷雾之中,周围皆是危机暗伏。毓秀觉得她那太子哥哥和她一样,可悲又可笑。也许两人都还是幼童的时候,楚昭就已经满腹算计的开始要谋夺他的性命了,有这样的兄弟何其可悲,被这样的兄弟算计却还待他一片真心,又何其可笑? “施主,施主……”许是毓秀发呆的时间长了,那沙弥催了几声。 毓秀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主持方丈已经在内恭候多时,施主请进。”他将门推开,禅房内袅袅禅香传了出来,毓秀的脸在背过他的时候瞬间变的面无表情,沙弥从外拉上门,屋内恢复寂静。 “施主戾气太重,长此以往,恐会伤人伤己。” 面前是道淡雅的屏风,毓秀对着屏风弯了弯腰,“见过大师。” “我那小沙弥不知怎么得罪了施主,贫僧在这里替他向施主赔罪?” 毓秀眉头微挑,“大师说笑了。我与刚才的小师傅第一次见面,谈何得罪?” 屏风后似乎有叹息传来,“佛语有云,前世因今世果,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施主何不放下屠刀?” 毓秀眼光瞬时如冷箭,“我不懂大师在说什么?”放下屠刀,谈何容易,她的身上心里全都是血,她重生过一次,可她钟家的人没有,她若放下了,上辈子惨死的钟家人的冤仇又有谁能来报? “佛说众生平等。施主是有大因果之人,也与我佛有缘,倘若好好使用这份因果,日后必是大富大贵,不可限量。但若施主无所顾忌,被戾气反噬,前途堪忧。” 毓秀迈过屏风,空惮正团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表情悲悯。 “大师是慈悲之人,可否答我一个问题?” 空惮转了转佛珠,毓秀便问道,“倘若你这天齐寺满门的和尚被你们寺庙的香客一把火烧死,大师气是不气?大师你还要普渡这香客?” 毓秀这话已经问的很过分了,空惮脸上却未有一丝恼恨,“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在佛祖面前,哪怕是天下至凶至恶之人,改过自新之后都能得到谅解。”他睁开眼,看着毓秀,“这位施主,善因善果。” 善因善过? 前世她钟加难道不是行善积德之家,可偏偏她们一家死绝了。前世那楚昭不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他谋害自己的孩子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暂不说,单他为了谋夺皇位,肆意虐杀忠臣,与塞外蛮人联手,残害我朝将士将近二十万人战死沙场。 倘若佛祖真的有眼睛,做出这种恶事的楚昭为什么还不下阿鼻地狱?! 毓秀双手合十,冲他一拜,“原谅毓秀愚钝,实在不能理解大师口中的我佛慈悲。毓秀只知道,如若保全家人,需要双手沾满鲜血,毓秀愿意手拿屠刀。如若维护爱护自己的人,需要永坠十八层地狱,毓秀甘之如饴。大师的道,与我不同。” 毓秀手里捏着那支签,将它放在香案上,“这支签还给大师,谢大师今日渡我。”说完便提着裙子准备推门离开,“施主,请暂且留步!” 空惮叹了口气,“我寺乃是佛祖慈悲之地,还望施主给贫僧个面子,莫要让这等清幽之地染上淋漓的鲜血。” 毓秀嘲道,“大师你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有这等本事。不过旁人有没有我倒是不知道”,毓秀不喜欢这主持说的那番话,但他确实是得道高僧,“大师兴许该彻查彻查这寺内的僧人,倘若在大师眼皮子底下见血,那就不太好了。” 空惮若清查起来,势必会让楚昭有所收敛,也好给太子表哥一个松口气的机会。 “多些施主提醒。”空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我那徒儿陪我多年,还望日后施主放他一条生路。”这位女施主命格极好,有凤凰于飞之命,倘若渡过了自己的坎,必然是一大贵。今日所谈,这施主虽然身有煞气,却并非大恶之人,上天有机缘给她,必定保她平安一生。 毓秀气的有些乐了,“毓秀还真当大师无欲无求,原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徒儿。”微微躬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拜别大师。” 空惮到底无话可说。到头来还是因果,冤冤相报何时了。 原先那沙弥已经在外头等了,这人是楚昭身边的谋臣,也向来会讨人欢心,“施主和主持方丈谈了许久,想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毓秀垂头,微微勾起一抹笑,“大师确实解了我不少惑。”想必她在那大师眼里已经是个大恶之人,可那又如何,上辈子她被名声所累,所忍受的还不够多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有他的我佛慈悲,而她亦有自己的深仇大恨要报。 “小师傅不必送了,我仆从就在前面。” 晚翠老远已经看见毓秀,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便告退了。毓秀看着他的背影 ,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时有幽暗。 “小姐向主持大师问了什么?能得大师接见的有缘人必是与佛有缘,小姐日后定然不可限量。”晚翠一个人念了半天,毓秀只是微笑着没答话,等她念完了才道,“不是说寺内放饭了,晚翠你不饿吗?” 晚翠笑眯眯道,“小姐放心,刚才魏大人看你进去许久不出来,怕赶不上放饭时间,便去山下买了吃食去了。凭着魏渊大人的脚力,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 毓秀一想也是,天齐寺只是香火出众,寺内的斋饭却不是一流的。清汤寡水的斋饭有什么好吃的,倒不如魏渊带回来的小零嘴合她心意。 想到这儿她也没忍住又笑开,平日里父母管的严,她甚少有时间去外头闲逛。实在无聊了便缠着魏渊,让他给他讲外面的趣事儿。可魏渊这人个头高是高,确实个锯嘴葫芦,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偏偏她小时候又极为难缠,魏渊没办法,偶有一日出门带了些外面的峨眉糕回来,成功的堵住了她的嘴。从此之后毓秀便再也没断过外头的小零嘴,这大概也是她中规中矩的闺秀生涯中唯一的出格之处。 “看魏大人回来还有一会儿,小姐,咱们先去亭子里坐一会儿。刚才春纤去厨房要了糕点,咱们先垫垫肚子。”正说着春纤就已经回来,手里托着一个食盒。 晚翠扶着毓秀坐在石凳上,春纤在一旁打开食盒。未几刻,墙角突然有人声传来,紧接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青年男子缓缓过来,毓秀听到当中有个奸细的声音,“殿下,前面有个亭子,唉,好像是钟家的毓秀小姐!” 楚晖听着贴身太监这么说,连忙定睛朝着亭内去看。果然见亭中一亭亭玉立的白底红梅的少女,姿态妍丽,他脸上立马挂起笑容,提起袍角朝中走去,“毓表妹,你怎么也在此处。” 毓秀已经看见了楚晖,“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还未等她半跪行礼,楚晖便已经将她扶了起来,“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礼数,毓表妹,快坐。” 楚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这次陡然见了,心绪激动之余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斜眼看见桌上的食物,“父皇老早都说天齐寺斋菜简陋,国库拨了好些钱,孤看这些年到仍没有进益。” 说罢便拍了拍手,原本跟着的宫人将一份份精美的水果摆在台前,“毓表妹尝尝,这些都是时令水果。本来是要送给你送到府内的,今日见着了便直接尝尝,免得误了新鲜。” “谢谢晖表哥。”他待她亲近,毓秀便也不叫什么太子殿下。这样一来楚晖更是多了不少话要说,他熟读四书,与毓秀又都出自钟家教养,谈起学问来自然不少话题,两人相谈甚欢,一时间下人都往后退却了不少。 魏渊已经提了不少自家小姐平日最爱缠着他买的小零嘴,可回来的时候原本冷清的凉亭围了不少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个笑容春风满面的太子殿下。 正文 第九章:一对碧人 毓秀和太子坐在桌前,温温而语,谈笑风声。 太子英俊儒雅,毓秀明眸皓齿。两人坐在一处,宛若一对碧人般,竟如此相配。 到让魏渊自惭形愧起来。 魏渊爱慕毓秀,自她救他性命那一日起。他就爱上了那温柔声音的主人,后随着日渐相处,感情越发加深。就连钟太傅荐他朝中为将,他都断然拒绝了。 他只愿守在毓秀身边,终生保护她,伴她左右。 可是……看着眼前宛如碧人般的太子和毓秀,魏渊痛苦的承认,哪怕他永生永世伴在毓秀身边,却终归只是一介侍卫。永远成不了站在毓秀身边,能匹配上她地位的人。 他不过区区一混血‘杂种’罢了,身份卑微,怎配得上毓秀?怎比得了太子? 太子眼中的热切……魏渊是如此的熟悉。因为,那样的神色也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眼中,只是,他却永远不能如太子那般,光明正大的表露出来。 “魏渊,你竟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给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我都等你半天了!”谈笑中,毓秀无意转头,瞧见立在阴暗树影下的魏渊,神色微怔,却马上反应过来,“还不快过来!”她唤着。 魏渊爱慕于她,这事毓秀在前生就知道了!只是,那时她早就嫁人,又有血海深仇要报,根本不想牵连魏渊,也无法回报,便只当做未见。而今生…… 余光瞧了桌旁太子,毓秀心知,今世,她当全心全力避免灭门之祸,报前世之仇。情爱种种,她并不想沾染……魏渊神色间的黯然,她自然瞧见了!但……很可惜,这般深情,她怕也只能辜负了。 “小姐。”并不知毓秀心中的愧疚,魏渊只看见了心中爱慕之人微笑着唤他。并不敢奢望毓秀之爱,他之所求,亦不过时时相伴,毓秀不忘记罢了,“小姐,属下给小姐带来了您最喜欢的马蹄糕和五梅点心,都是老八辅新做出来的,您尝尝吧!” 说着,他把红纸包好的点心解开,抬手放在桌上。 “老八辅?这么会儿子功夫,你竟还跑那么远?”毓秀不赞同的摇头,“这是何苦?我又不是非要吃这个,到累得你里外奔波。” “属下并不累。”只要小姐想要,哪怕在天边,我亦会为您带回。魏渊低声道,将后面两句咽回腹中,只心中暗暗发誓。 “毓表妹,这护卫?便是前次清平所言,救了赵姑娘之人?”太子温言出声,面带好奇之色。 “太子所言不错,正是此人。”毓秀侧目,笑着点头。 “到当真是一尊勇士。”太子上下仔细打量魏渊,不由赞道。 魏渊自幼神力,多年习武。他又是楚辽混血,身高体壮,猿背蜂腰,气势又赦人的很。无需显露身手,只观其外貌,便只此乃一员猛将。 “到多得太子夸赞了,不过,魏渊确实武力超凡。”毓秀抿唇,妙目微转,看向魏渊。只把魏渊夸得俊面微赦,心头暗喜不止。 “毓表妹,我记得,前次你这侍卫救了赵纯。此乃救命之恩,但她却恩将仇报?似是想要你这侍卫的性命?可有此事?”太子话锋一转,低声寻问。 那日御花园池边,太子未在现场。对毓秀,赵纯以及楚昭之间的争风,并不知情。不过,有清平公主在现场,亲身经历,自然会把详细经过告知太子和钟皇后。 毕竟,钟皇后乃六宫之主,赵纯又是在她举办的宴会上失了‘清白’。哪怕,因赵纯的态度,钟皇后不做什么表态,但知其详情,却是必须的。 清平公主禀告母后之时,太子就在身旁,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了! “唉,纯表妹许是受了惊吓,我到不怪她。只是可怜魏渊,救人性命不得感谢不说,反到差点失了性命。”毓秀佯做无奈。 虽然她非常想在太子面前告赵纯一状,彻底毁了赵纯在太子面前的好印象。但……可惜的很,平素,她在太子面前提起赵纯,从来都是‘温柔好姐姐’的形象,一惯给赵纯说好话,求太子照顾赵纯,却不好突然间,一下子改变了态度,到让人觉得奇怪起来。 “要我这侍卫性命的人,不止是纯表妹呢!说来,那日二皇子也在现场……我听皇后娘娘说,他不是陪着万岁爷在前殿招呼众大臣吗?怎么却跑到后宫来了?”毓秀仿佛好奇,却意有所指的问。 “昭弟是来拜见母后的。”可惜,对毓秀似有意,似无意的挑拔,太子并未听出来,反到正色的为楚昭解释了一句,找到他来后宫的理由,“毓表妹不必担心,魏护卫之功,我和母后都是知道的,不会让任何人怪罪于他。” 那日,赵纯在宫中丢脸之后,并未就此罢休。她的母亲小周氏借命妇觐见皇后之机,还曾禀明钟皇后,求钟皇后赐死辱她女儿‘清白’的贱民。只是,钟皇后早知详情,并未答应罢了。 甚至,怕毓秀担忧,她都并未将此事告知毓秀。 只不过,今日偶遇太子,太子才拿此事向毓秀示好罢了,“毓表妹,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你的。”他情真意切的道。 太子爱慕毓秀,此不说人尽皆知,但最起码,亲近些的人却都是知情的。钟皇后对此乐见其成,一双小儿女——她的儿子爱慕侄女,亲上加亲,又能提携娘家,稳固太子地位。钟皇后自然不会不愿意,其实,前次御花园之宴,所谓为太子选妃,不过就走个过场罢了!钟皇后所中意的,依然还是毓秀。 其余参宴的贵女们,不过是备选而已。 “如此,到要多谢太子恩典了!”毓秀垂目,侧头躲过太子的目光。 对太子,毓秀只有兄妹之情,却无男女之爱。若前世,未发生楚昭救美之事,她怕是就嫁了太子!太子性情温和,又慕她至深,想来也会夫妻恩爱,举案其眉。 但今生,有前世那般痛苦记忆存在,毓秀早已不是原本那个养在闺中的小女儿,花季年华,淑女之思……她的心境早就不在这上头,经过地狱的人,只想着如何逃过劫难,却在不会留恋为世间一丝花香停留。 一声‘恩典’,直接拒了太子的讨好。太子目光微黯,抿了抿唇。他只当毓秀女儿家,谈情说话实在害羞,便赶紧转移了话题,“毓表妹,过些日子便是母后大寿,那日千秋寿,你和舅母可要参加?” “自然是要的,皇后娘娘大寿,我与母亲又怎会不到呢!”毓秀连忙回道。 “那,舅母的身体可是好了?若实在太勉强,便让舅舅递个折子上去。你我两家血脉亲缘,并不需像君臣那般,守什么礼节。”太子体贴的道。 “太子放心,我母亲不过微感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了。”毓秀如是说。 大周氏素来身体强健,哪怕被小周氏感染,也不过多吃了几副药罢了。 今晨,毓秀出门时,她便已经被大夫确诊,没有大碍了。因此,毓秀才会答应太子的邀请。 “那便好了。正好母后还要跟舅母商谈一下你我之……”太子喜出望外,‘婚事’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只是一眼望向毓秀细腻如瓷,洁白如玉的脸,却突然害羞起来,“咳,咳……”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他猛的咳出声,不一会儿,连嗓子都咳哑了。 “太子?你无事吧?”毓秀忙站起向,快步来到太子身侧,轻轻敲打着他的背,关切的寻问。 一旁,如雕塑般笔直站立的魏渊眼现恨恨之色。 虽然他心知,自己并没有立场和身份去嫉妒,但见毓秀如此关心太子,而太子亦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对毓秀表露喜爱之意。甚至,还要提起什么‘婚事’? 太子没说出,毓秀没看见!!但魏渊却是心知腹明,从太子未出口的嘴形上,就猜出了太子未尽那两字究竟是什么!! 幸好太子呛着了!!魏渊勾了勾唇角,若他敢把那两字说出口……呵呵……他默默的,将暗扣在手中的一枚石子收了回去。 太子不过一时呛风,咳了两声自然作罢。只是,这般难堪的情景,又是在心上人面前……原来那婚事话题,自然不好在说。 两人继续用膳,将魏渊带回来的糕点一分而食,就钟皇后大寿之事,讨论起来,气氛到也显得极热闹。 尤其是毓秀,她重生之前,钟皇后早已过逝多年。这位姑母究竟喜爱些什么?她过寿该送些什么?毓秀早已忘却,到多亏了太子提醒,她才慢慢回忆起来。 两人交谈甚欢,太子博学多才,在心上人面前又越发爱表现,到把毓秀逗的数次展言,欢笑不已。 就在魏渊一旁瞧着,越来越忍耐不住,几乎就要把手中石子执出去之时。外头,一太子近卫突然急步跑了进来。 满头是汗,神色紧张,他快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太子爷,不好了!!”他急声喊,“外头有数百流民冲攻寺!!” 正文 第十章:流民来袭 楚晖毕竟是太子,从小被皇家精心培育。遇到这阵势也只是惊慌片刻,随即有条不紊的安排起了自己身边的人。 “你们几个回宫,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父皇”,流民作乱属于京畿府管辖,但这里毕竟是国寺,有内廷侍卫看守,除非有帝王圣俞,否则府衙也不敢贸然派兵压制。上一世楚晖因为痛失所爱,导致对很多事都无力无思考。 他非天才,但脑子绝对称不上蠢笨。国寺庙怎会无缘无故的聚拢一帮流民,而且偏偏这里官兵难以上来平乱,只怕是冲着他来的。不能连累了毓表妹,想到这里楚昭连忙吩咐自己的心腹,“你们几个带着钟小姐先走——” “表哥,不可——”毓秀拦着太子,“表哥是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付流民?” 楚晖摇了摇头,“并非我一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是流民想攻上国寺,身为太子我自要率领众人抵御。” “那晖表哥可还记得祖父的教导”,毓秀知道她这温文尔雅的表哥有时候很固执,心里急的跟被浇了油的火一样,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她却不得不耐下心劝他,“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表哥可还记得这句话的意思,可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是需要毓秀给你在解释一遍吗?” 毓秀的话似乎有些不给楚晖这太子面子,可也让楚晖放弃了留在这里的心思。 “毓表妹说的有理,孤倒是没理解透。”流民是小,就怕有人利用流民作乱起筏子做出什么事儿来。毕竟都是血雨腥风的从宫廷里滚刀子滚过来的,楚晖虽然不愿意用这些阴谋诡计,但不代表他不懂。 外头探路的随从又报,“太子爷,不好了,那些流民已经不仅仅是抢占粮食了——”这几年朝廷局势不算好,再加上天灾时有发生,经常有吃不饱饿肚子的流民聚在一起讨饭,时间长了就会发生流民暴动。但毕竟都是些小老百姓,除了抢些吃的,也没什么大错误发生。 “那些流民抢了寺内的存粮,还一把火烧了后院的禅房——武僧前去低挡,死伤无数!” 楚晖眼睛蓦的瞪大,“什么?!你说死伤无数!”他还想再问,一旁的侍卫长却连忙拱手道,“殿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流民暴动了,如今形势危机,臣先护送你和毓秀小姐安全回到宫里,待禀明了圣上再做打算!” 楚晖他亦不放心毓秀一个人走,“也罢,先离开这里。” 侍卫长护送两个人从小亭穿到天齐寺的内院,原本只在禅房的火已经蔓延到了这里,火势不算很大,但浓烟滚滚,呛的毓秀不停的咳嗽。 “不好殿下,前面被人用火挡住了去路”,侍卫长挡着两人,一步步后退,“走,咱们去另外一条路。” 还未说完,小亭外突然越出数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面色青灰,皆是流民装扮。 毓秀瞳孔瞬的变大,心知楚昭是提前动手了。 她只记得,前世发生此事时是傍晚时分,却忘记了迟则生变。都说狡兔三窟,像楚昭那样诡计多端的人,又怎么会不给自己多预备几条路走。原本后来才该出现的杀手现在夹在流民堆里,让人防不胜防。 她待在那里不动,楚晖却觉得她心里害怕。毓表妹本来就是女子,害怕这样的场景也属正常,楚晖上前一步,抬起广袖将毓秀挡在身后,“大胆刁民,你们若速速退去,孤便像父王请旨将你们遣返回原籍,不追究你们今日事宜。”楚晖虽然这样说,但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托词。 他心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流民,流民常年饱受饥饿,哪会有面前这些人强健的体魄,又哪里会有这些人阴狠毒辣的眼神,这群‘流民,只怕是’家养的’,而这一遭恐怕也不能善了了,正思忖间,已经有个几个大胆的流民跳了上来,几个护卫立马缠了上去。 楚晖本来就是微服私访,身边护卫只带了四五十人,又去了数人到皇宫通风报信,而眼看着剩下的这些侍卫,似乎也不是那些流民的对手。 侍卫长越战越无力,只能和几个侍卫死死的缠住刺客,“殿下,您带着钟小姐快走,时间长了我等怕也是拖不住!” 楚晖温文尔雅,不管是府内门客还是宫中侍卫他都进退有度,因此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愿为他卖命。楚晖有些犹豫,这也是他性格里的一大劣势,他仁心太重,又有些优柔寡断,明知道留下来都是死却还要考虑再三。 正在这当口,有个身形十分高大的流民冲了上来。 他身手十分矫健,看起来褴褛的衣衫也不知道从哪里藏了一柄尖锐的小刀。 跟随楚晖的侍卫都被其它流民死死缠着,根本无暇分身保护他。而楚晖跟随钟家学的是治国道,加上他为人平和,也甚少接触过武艺。遇到这种情况只能不断的往后退,躲着那刀刃,形容十分狼狈。他原本就将毓秀挡在身后,两人躲避不及便全都摔倒在了地上,这两个人都是皇亲国戚,也都是细皮嫩肉,楚晖还好,毕竟是个男子,毓秀手掌却磨破了一层皮。 原本还在一旁立着等着楚晖在美人面前出丑的魏渊现在怎么也坐不住了,飞快抽出腰间的长刀,刀刃与刺客手里的短刀相接,恰好劈断已经到楚晖面门的短刀。魏渊飞身与那此刻缠斗,他越战越勇,此刺客却节节败退。 一掌正中胸口,刺客唇角渗出血液,捂着胸口不断向后退。这蛮人样的男子武艺十分高强,伦起武艺他不如他,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明明有数次取他性命的机会,却都没有出手。 眼看着已经退到院外,刺客正以为自己能逃生。 “你竟然敢伤她”,突然有道鬼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刺客尚还来不及反应,后脑却突然顿疼,像是有人从他脑中将脑髓挖出来那样疼,可他偏偏人还是活的。 “就是用这双腿追的她?”魏渊从上而下俯视那此刻,片刻后手起刀落,斩落他双腿。 他并没有要了那刺客的性命。只不过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随时都可能会有流民过来踩他一脚,运气不好被踩死,或者血流干后疼死。运气好了说不定会被旁的杀手救回去——但一个失了双腿的刺客有什么用? 魏渊怕毓秀那里出事,连忙赶了回去。 顺手又帮还在苦苦缠都的侍卫长解了麻烦,横刀劈了几个刺客。 “多谢魏大人”,侍卫长原本就是练武之人,不像朝廷中大部分人看不起蛮人。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谁武功高谁就是老大。 楚晖将毓秀扶到凳子上坐下,“毓表妹手怎么样了?” “无碍”,毓秀将手藏进袖子里,“表哥,先让魏渊护送你离开这里。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处处狠下杀手,不达目的他们应当不会罢休。” 楚晖神色有些黯淡,“是我害了表妹。” 毓秀这时候难免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多愁善感的表哥,眼下这种情况也能生出这种忧愁。魏渊看见楚晖那张脸就腻烦,但这种情况下他却也不能不救楚晖。楚晖虽然脓包却也是个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他死了,整个钟府都讨不了好。 “魏大人——”趴伏在地上听声音的侍卫长起身,“似乎又有数百的流民攻了过来”侍卫长点了点身边的人,“如今我们这里可做站的不到十人。”他摇了摇头,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腥,“魏大人虽然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这一波流民退去,之后又可能会有下一波,耗也得把咱们耗死。也不知道宫里的救兵什么时候来?” 魏渊虽然孤傲,但也不是自大之人。他虽然可以从这里全身而退,可不通武艺的毓秀和脓包太子却难免出现什么意外。 稍微温和的拍了拍侍卫长的肩膀,“半刻钟能撑得住吗?” 侍卫长算了算时辰,“我刚才所听的,那些流民大约也要半刻钟才能过来。” 魏渊点头,又摇摇看了眼毓秀,“保护好太子和小姐,我很快回来。”话说人便飞身出了墙面,楚晖狼狈非常的坐在石凳上,问道,“毓表妹,你那护卫去做什么了?搬救兵吗,只怕他还没搬来,咱们就……” 话说到一半楚晖也不说了,毓秀双手攥着自己的裙摆,难不成重生之后她照样更改不了前世的命运?不,不可能! “晖表哥,你放心,魏渊会救我们。” 只有半刻钟的时间,但这绝对是一段焦灼又漫长的等待。侍卫长带着残兵守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了一股浓密的火油味道,那帮流民已经冲上来了,各个手里举着火把,这次不需要打斗,只一人扔一把火,足够烧死他们。 无论是楚晖还是毓秀,都有些心生绝望。 正在这时突然有马蹄嘶鸣的声音传来。前方的黑衣男子,架着匹黑头大马车,直接穿破槅门飞跃而来。没有给人多思考的世间,他快速拉着毓秀上车,又随手把楚晖拎了进去,随即站在马车前,飞速扬鞭。冲过人流,无数火把冲过,具被他长刀挑落。 正文 第十一章:逃出寺庙 四匹纯黑的俊所拉的花壁车,夹着烟尘流石,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一路撞倒无数‘流民’,冲进寺内。 魏渊高坐其上,手执闪烁着寒光的钢刀,居高临下,如杀神般一路冲杀到毓秀身前,俯身挟住毓秀的腰身,他飞快的将其拉上马车,又动作粗鲁的抓过太子,推进车厢之中。 挥刀扬鞭,俊马飞蹄长嘶,甩开蹄子,撞过人流,向寺外冲去。 “首领,太子跑了!!”流民中,一衣衫破烂的黑脸精汉子急嚷。 “追!!”被他称作首领的杀手厉声喝。 上百流民中,分出精兵五十,快步追击。其余者,则缠住了太子护卫,令其无法追随保护。 一路上,名为流民,实为精兵的杀手的步步紧逼的追赶着马车。甚至,他们不知从哪里寻来了数匹矮马。虽不如魏渊骑下的神俊。可单人独骑,不惜马力的扬鞭紧打,却还是渐渐追上了还需拉着花壁车的魏渊一行人。 “这帮畜生,简直毫无人性!!”车厢中,太子勉强跪坐在窗前,透过幔帘看向外面。发现那些流民,竟丝毫未曾顾忌寺内香客,反而高举火把,四处燃放。钢刀持在手中,他们一路横行,所经之处,死伤无数。 今日,虽不是天齐寺庙庆之日,但做为国寺,天齐寺的香火一惯旺盛,可谓香客如云。寺内,里三层外三层,俱都是拜佛上香的善男信女,端是一派详和。 可如今,佛香徐徐的天齐寺内,却俱是一片杀伐惨叫之声,鲜血遍地,哀嚎遍野,只将太子瞧的怒火中烧!! “光天化日之下,他,他们怎敢如何放肆啊!!”太子哑着嗓子,内心的愧疚几乎到达顶点。 这些流民全是冲着他来的,这点太子完全看得出。所以,眼前这地狱般的情景,这些无辜香客的遇难,就全都是因他之故,受他连累!! 以太子那般仁善,略显软弱的性情,他又如何受得了? 眼角略带湿润,太子双手紧紧握着窗杠,指尖都透出血来!! “太子表哥……”毓秀低声,不知从何劝起。 前世,这样的场景,她只是听人说起,却从未亲眼见过。因此,天齐寺流民成乱,太子遇难,香客伤无数的事实中。她所关注的,亦只有太子一人,那‘伤亡无数’的香客,毓秀只听过便罢,却未曾在意。可今生,就在眼前,人命飞逝,衣叫连连,这样凄惨的场景,却让毓秀不忍直视。 楚昭——丧心病狂的畜生!! 毓秀咬牙,看着太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该劝些什么。 “想那些作甚?还未曾脱险呢!!”前头车夫位置上,魏渊一手执鞭,一手挥刀,额上热汗直流,身上满是血迹,语带讽刺道:“自己的性命且危在旦夕,竟还有闲心去关切旁人!!” 魏渊御马之术甚佳,一路急驶,五十精兵被他甩脱大半,但依然还有二十余人紧紧跟随。若只魏渊一人,凭他武艺,莫说脱身,便是直接将这些人杀光,亦不是难事,但…… 身边有毓秀,有太子。甚至,马车中还有毓秀的两个丫鬟——晚翠和春纤,足足带着四个不懂武艺之人,其中还有三个弱女子,便是魏渊神勇无比,亦是无用。 “魏渊,你可有把握逃脱?”毓秀蹙起眉头,其实,她更想问,魏渊是否有把握带着太子逃脱。 毓秀并不畏死,她只怕无法改变前生命运,钟家最终依然还会家破人亡,满门俱丧。甚至,如果救下太子能改变钟家拿去的话,她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太子逃生!! 只是,深知魏渊的禀性。毓秀心中明白,太子虽为大楚储君,身份尊贵无比,无论在谁人眼中,都比毓秀本身高贵百倍。若用她之命,就能换得太子之命,哪怕是她的祖父钟德茂,也会犹豫不少。但,独魏渊一人,毓秀深信,在他心中,她之命,比之太子贵重百倍。 若太子和她同时遇险,魏渊会选择相救之人,永远都只会是她。 无需细表,毓秀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小姐不必担心,属下拼尽性命,也会保小姐平安。”魏渊低声,用起誓般的语气,满是挚诚的道。 顿了顿,他复又说:“小姐,您的手方才受了伤,虽然车中不便,但还是简单清理一下的好。” “啊!毓表妹受伤了?”太子惊呼,连忙回身去看。果然,毓秀手上那一抹殷红映入眼帘。仔细回忆一下,他猛然想起,方才为救他,毓秀确实曾摔倒在地过。 想来,手上那伤,就是摔倒时磨破的。 伸手拉起长袍,用力撕下一块衣摆,太子很是内疚,“毓表妹受伤,我竟没注意到,实在太不应该……表妹,你,你快些包扎起来吧!要不,我来帮忙?”说着,就要将横撕的衣摆包到毓秀手上。 “不可,伤口要先清理一下才可包扎,小心将泥土灰土裹进去,日后会感染。”魏渊驾车的同时,亦一直关注毓秀这边,见太子完全没有常识的样子,不由皱紧眉头,冷声道:“且,包裹伤口应用棉布,太子你的衣衫俱是绸缎所制,并不适用。” 用绸缎裹伤口,太子是傻的吧?不止人软弱无用,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又有何面目爱慕追求自家小姐? 想起方才用膳时,太子所言钟皇后寿宴,要跟大周氏讨论毓秀婚事……魏渊不由脸黑如铁。 “哎啊,毓表妹,我这……”太子被魏渊一句话训的脸颊泛红,羞愧不已。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并不懂这个,到让魏护卫笑话了。可是……这马车上并无水源,要如何清洗毓表妹的伤口?且,棉布……”他犹豫着,有些不好意思出口。 太子身份尊贵,所着外衣,就算是便服,亦是供缎所制。棉布……他只有里衣是棉布。 他身为男子,就算是毓秀的表哥,亦不可能把那样贴身的衣物撕扯下来,为毓秀包手。 “没事的,我伤的不严重,并不觉得疼,就先如此……不用处理了!”毓秀连忙这般说。又忍不住瞪了魏渊一眼。 就算太子性情温和,宽容大度,但他终归是一国太子,而魏渊不过是她身边一介护卫罢了。身份天差地莫,言语这般不客气。莫说是他,便是毓秀本人这般跟太子说话,真追究起来,也是大不敬之罪。 她可是太子的表妹,太傅家的小姐,而魏渊呢,却不过是区区侍卫……虽然毓秀并未因此有任何看低于他,但在世俗人眼中,魏渊和太子的区别,可为天地。 “无需多言,如今未曾脱险……魏渊你老实驾车便是。”毓秀沉声吩咐。 “是,小姐。”魏渊面色略有不愤,却果然遵命,不在多话。手中钢刀却仿佛莫名厉了几分,银光闪过,将一从侧面追上的流民,一刀劈下马去 拉车的俊马嘶叫一声,从那落地流民身上踏过,一声惨叫出口,那流民就被马蹄而死。 见此,魏渊才觉得胸口一股恶气尽出,神精气爽。 “快追!!决不能让他们逃了!!”眼看马车就要飞奔出天齐寺,后追的杀手首领急声喊着。 “遵命!!”余下之人齐声喊,手上更加使力,鞭打坐下马匹。 直抽的矮马口中都冒出白沫。 车内,太子苦笑着听毓秀训斥魏渊,心知肚明她为何这般?身份之别,太子之尊,哪怕在爱慕女子,亦不可随他心意。 “毓表妹太过谨慎了,魏护卫救我性命,所言又都属实。确实是我不懂如何清理作品,莽撞行事,魏护卫不过提醒我一句,我又怎会生气?”他放下手中所执衣摆,恭手向魏渊道谢,“多谢魏护卫的救命之恩,提醒之情。” “这……还未曾脱险,所谓救命之恩,言之尚早!”魏渊微怔,粗声说。 “那也还是要谢的,否则,方才在庙中,我就已没了性命了!”太子叹着,又转头望向毓秀,“我也要多谢表妹,冒着性命危险搭救于我。”他面带感动,目含深情的说。 方才在庙中,杀手藏在流民之中刺杀于他,那般危机的局面之下,若不是毓秀不顾性命危险,及时将他推开,他怕是早就血溅当场了! 在太子看来,毓秀乃是千金小姐,养在闺中的柔弱姑娘家,愿意在那等危险之时救他,自然是对他情深意切,共为生死的。 如此深情,怎能让他不感动。 “太子……实在是言重了,您身份尊贵,乃大楚之储君。我为大楚子民,太傅之女,冒险救你,实乃应当之份。”毓秀连忙推辞,一脸的义正言辞,根本不愿意承认太子那所谓的‘情意’。 她救太子,并非男女之情,只是为补前世遗憾,改变命运罢了,太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毓秀有些哭笑不得的想。 前头,魏渊听着太子的自作多情,当真脸都黑了。想要开口阻止,讽刺两句,却又不愿毓秀不高兴。就赶紧粗着声音转移了话题,“车里,晚翠和春纤都在的,她们是女子,手轻些,就让她们给小姐包扎吧!” 正文 第十二章:处理伤口 “听声音那些人怕是要追来了”,魏渊出了马车,“你们坐稳些。”说完便是一阵风驰电掣。 春纤和晚翠缩在后面已经许久,这一阵加速的赶车更是催吐,两个人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的面孔,晚翠尤其。 先是天齐寺那场暴乱,晚翠从小长在太傅府,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虽说她是丫鬟,但富贵人家里的丫鬟哪个不比等闲的小家碧玉。紧接着那魏大人浑身的血腥味,不问缘由的就将她和春纤两个人塞进了马车的后箱里。 按理说平日里晚翠是相信魏渊的,可今个刚生了流民这档子事儿。魏渊整个人看样子又像是从血泊里冲出来的一样,浑身难掩的血腥,这丫鬟便不由的有些多想——许不是魏大人惦念小姐的美色,趁着这机会动手了,还要把她一并掳去照顾小姐? 晚翠只是人老实木纳一些,却不笨。再加之她在府里还有个相好的管家小子,哪能看不懂这魏大人对她家小姐是什么心思?魏大人原本就是蛮人出身,蛮人那里的野蛮规矩谁不知道,看上了哪家小姐抢回去就是,这样一想心情便久久安不下来,没多久她果然看见魏大人抱着小姐上了马车! 这狼子野心的魏渊! 身为一个忠仆,晚翠正想把自己小姐挡在身后,以免被这贼子侮辱。却没想到魏渊又跟抛绣球一样扔上来一个人形的庞然大物——原本还不算很气的晚翠这下气的肺都要炸了,这天杀的,抢了她家小姐还不够,居然还抢了别家的小姐! 亏她晚翠之前还以为他除了身份配不上小姐,旁的都不差! 这小丫鬟的心思已经被今日暴乱的流民弄成了一团浆糊,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质骂魏渊。不是清醒了,而是吓的,她发现躺在马车板上的人竟然是太子——他是被魏大人扔上来了的,以一种及其不雅的姿势趴着。 魏渊顾着赶车,到是不知道后头车厢小丫鬟心里百转千回的,竟然把他看成一个强盗。但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看那太子用那双色迷迷的招子看毓秀时他无数次的想杀他,然后将她抢回去,只供他一人看。 如今流民暴乱,形势一片混乱,他在此刻掳走毓秀旁人只会以为她在此次暴乱中生了意外,在这之后她就只能陪着他…… 这是魏渊性子里天生就有的掠夺,他毕竟是蛮人混血。马背上的蛮人从一出生就只知道掠夺牛羊,他也不免俗。只是到底舍不得……舍不得她不开心,舍不得她落泪。 “小姐,你的手还疼吗?”,晚翠声音尤其的小,这会儿也想清楚了,魏大人怕是救人去了。果然魏大人还是她心目中的好大人。 毓秀摇了摇头,“刚开始有些疼,现在已经没甚感觉了。” 晚翠用帕子轻轻擦拭她伤口上的秽物,“得尽快处理,小姐身子这么金贵,若留下疤痕……”话说道一半儿她连忙呸了起来,“是奴婢多嘴了,肯定一点疤痕都不会生下。” 一边看似吓傻了的春纤眼珠子也重新转了起来,继而忧心忡忡的跪在毓秀旁边看她的手,“小姐,晚翠说的极是,得先处理伤口,小姐你向来体弱,回去发热了便不好,夫人也会担心。” 毓秀向来重孝道,前世在冷宫中她什么苦楚没吃过,因为也没把这点小伤当回事儿。可现在的自己却还是当年那个娇滴滴未出阁的娇小姐,她自己倒是罢了,母亲若是看见了保准得心疼。 “那便先处理一下”,说完这句话马车一颠婆,毓秀整个人朝前倒去。 下山的路并不稳当,魏渊赶路又极快。马车虽然不小,但车厢内却整整挤了四个人,男女有别,为了不靠在太子身上,她只能用手抓着马车里的其它物品,慌乱之中便用了受伤的那只手。 一股细密的刺痛传来,毓秀条件反射的收回手。只见原本已经渐渐结痂的伤口又被抹破一层皮,还多了些碎木屑在里头,有种火辣辣的炽痛感。晚翠惊呼一声,“小姐,怎么样?” 这次却是比之前痛的多了。毓秀摇摇头,“没事,你替我包扎包扎。” 太子只心疼的不能自已。连安慰的话都不能说出来,若不是他,毓表妹千娇万贵,怎么会受这样的苦楚? “可是这里有脏东西——” “拿茶水冲冲便好了。”这是钟府的马车,因为毓秀平日里爱读书,管家习惯给她在车里预备上茶水和点心。 晚翠还是有些犹豫,“那泡过茶的水,也不怎么干净。” “你小姐我又不是面团捏的”,毓秀自己用手提过一边的茶壶,“寻常人家百姓受了伤,连创伤药都不抹,只在皮肤表面抹上一层黏土了事。” “那怎么能比?”晚翠还想说什么,毓秀已经拉着她的手,“好晚翠,快别说了,帮我处理吧。现如今这样的情况你又不是看不见,咱们去哪里找干净的水?” 命总比手重要。 晚翠明白了毓秀话里的意思,只好顺着她的来。便从茶壶往茶碗里倒水,一边对春纤道,“春纤,金疮药在马车右边的小抽屉里。”平日毓秀的琐碎事宜都是晚翠处理,怕春纤不知道,她便交代了一声儿。 “还好这茶水已经凉了,不然小姐可要多受些苦楚”,晚翠已经准备清洗毓秀手掌上的伤口,却没想到原本在马车右侧取药的春纤此刻却突然回了头,“不行!”她猛的扑过去,将晚翠手里的茶水倒掉,“不能用茶水!” 怎么办怎么办,春纤脑子里飞速的转。 她必须给王爷拖足时间,否则这次计划失败,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他那样一个龙章凤姿的人,原本就不该压在任何人身下,太子也不行。 春纤一直都是楚昭的探子,但不同旁的探子。她是自动请命的,那年她在跟小姐参加郑家小姐举办的诗会时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计划,楚昭本来只打算下毒威胁她不让她说出这日的事。 是她自己请命,要留在小姐身边当他的卧底。 没错,小姐对她是很好,钟家人也很好,她是对不起他们。可楚昭不同,没缘由的,她就是愿意为她卖命,死也愿意。 “春纤,你做什么呢?”被她这么一闹,脾气好的晚翠也有些生气,“就这么点茶水,全让你打翻了,还怎么给小姐处理伤口!” 毓秀没说话,只是眉头皱的紧紧的。 春纤是楚昭的探子,目的便是要楚晖的命。如今百般作怪,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半瞬的时间春纤已经想到理由,“小姐赎罪。奴婢只是想到之前奴婢老家发生的一件事儿,这才惊慌的打翻了茶盏。”几人不解的看着她,春纤便继续道,“小姐之前说的普通百姓用黏土疗伤,但到底是普通百姓,贵人们身子娇弱,不同的。我只晓得那年我还小,有个从附近镇里回来的奶娃娃,也是跟小姐一样的伤口,因着家里的祖母不太当回事儿,用不干净的水洗了伤口,那娃娃之后便高烧不退,只半个月人就没了。” 春纤刚说完晚翠就配合的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春纤,这次多亏你提醒我,否则我差点害了小姐。” 毓秀皮笑肉不笑,“那奶娃娃年纪小,我却是个成人——” “你成什么人”,一旁久未曾说话的太子突然开口,“一个小姑娘罢了。孤还不用你忍着伤护着。”说完便撩起马车的帘布,“魏渊,到前面附近找个水源,先为表妹清洗伤口。” “不可”,毓秀连忙又冲外面道,“魏渊,你继续赶路,不能停!” “晖表哥,魏渊双拳难敌四手。如今情况危急,这些苦头毓秀吃得。”楚晖本就是优柔寡断之人,便皱眉沉声道,“可是总不能放着你这伤口不管?” “只是些小伤,无碍的。” “怎么会是小伤呢?”春纤急忙开口,做出忧心的表情,“小姐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呢。小姐你自己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下人却清楚的很,你身子娇贵,平日里稍微受寒都得发热好几天,晚翠,你说是不是?” 晚翠忙不迭的点头,名副其实的猪队友。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楚晖便又看着她,“表妹——” 毓秀只好苦口婆心的劝他,“表哥,当真无事,你见过哪家人因为伤了手就送了命的。”这次都不用春纤开口,旁边的晚翠先说话了,“春纤不是说他们村就死过吗?” 春纤也道,“是啊小姐,魏渊说流民要追来,我看还很远呢,咱们找个地方给你清洗一下伤口,便马上赶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似乎觉得这个说法过得去,楚晖点了点头。 毓秀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身份不比楚晖,他若执意她拦不住他,只是这春纤再留不得,她原本还想留着春纤探探楚昭的底,但眼下这障碍在不除实在让她心难安,这次会出这样的意外,难保不会有下次。 她何苦为了对付楚昭,在自己身边安放这么一个危险物品。 正文 第十三章:我再留你不得 魏渊马车赶的及快,那四匹黑马又是神俊,脚力强盛的很。这般跑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杀手,如今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但,哪怕如此,经验丰富的魏渊也知道,他并未彻底甩下他们。现如今,若是想要平安保护性命,最好一路飞奔,直冲山下,进得京城后,他们才算彻底脱险。 在山上多担误一刻,都多一分的危机。 可,就算心知肚明,回身看着毓秀手上鲜红,还丝丝浸着血的伤口,魏渊依然难免犹豫。 终归,在这马车上的人,哪怕就是太子,在他眼中,也依然抵不上毓秀一根小指头的。 “小姐,属下知道,不远处有一泉眼,水质清澈,正好给小姐清洗伤口。”不回,没等太子命令,魏渊便主动开口。 “可是,在这种时候停车,未免太危险了!!”毓秀蹙眉,依然不赞同,“还是先逃命吧!” “小姐,万万不可!!”晚翠焦急的出声,她是当真关心毓秀,把毓秀看的比自己性命最要的多。而春纤,心思却复杂的多,就是为了拖慢一行人的速度,为楚昭的‘伟业’立下汗马功劳,“小姐,魏护卫武艺高强,那些个流民,如今早看不见身影了,担误一会儿不碍事的。” “您千金之体,平素伤一块油皮儿,夫人都心疼的不成,更何况……”她抬手拉住毓秀的袖子,将她受伤的手放在阳光下,皱着脸道:“您瞧瞧,您都伤成什么样了?留下疤痕怎么办?感染了怎么办?奴婢家乡那小子,可是一夜之间,就急病没了的!” 春纤这一动作,毓秀完全没有防备,满是伤口的手直接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她从小娇生惯养,一身皮肤细腻如玉,最是经不得磕碰。更何况,在救太子之时,她的手直接呛了地,本就血肉模糊,伤口处满是泥土,方才一不留情,又磕在了车壁上,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毓表妹……”太子倒抽一口气,语气难强硬的阻止了毓秀再次拒绝的话,而是直接探身,对魏渊道:“魏护卫,孤令你,直接驶往泉水那旁,为毓表妹清洗伤口。” “魏渊不可。”毓秀反驳。 “……属,太子令。”魏渊顿了顿,虽然很不满太子的命令语气,但头一次,他忽略了毓秀的话,遵从了太子的意见。 “你们!!”被四人‘震压’的毓秀完全无法反抗。 马车飞驰在山间的小路上。 魏渊专心驶着车,晚翠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把毓秀伤口中的脏东西抹下,而太子则满面心疼的围坐在毓秀身边,小声叮嘱晚翠…… 没有人注意到春纤缩在角落里,嘴角挂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眼中满满,俱是得意之色。 只要拖住了他们,楚昭——她的主子爷,就能顺利杀了太子,成为大楚的主人。而她,为主子爷立下大功的她,说不得会被主子爷看中,从此陪在他的身旁,做那贵人娘娘了!! 春纤浮想连翩,双手捧着胸口。她脸颊都有些红晕起来。只可惜,马车中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毓秀身上,根本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除了毓秀本人以外!! 看着春纤羞红的脸庞,感觉到马车真的缓缓停下……毓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看来,这背主的丫鬟,确实留不得了!! —— 天齐寺坐落在京效伏龙山之上。如今,气节正值初夏,山上百花齐放,绿柳成荫,夏日暖阳露出枝哑,照顾到树林间,开成斑斑点点的光影。 几人合抱的大树下,草丛之中,有小动物乱跑发出‘嗖嗖’之声,树枝之中,亦有鸟儿鸣叫,‘吱吱喳喳’,动声至极。 魏渊所说的泉眼,便在树林间一处岩壁之旁,离官道并不远。只是,森中树枝繁茂,空间并不大,人行自是无碍,但马车想赶进去,却是不成的。 几人无法,只得下了马车,魏渊将马匹栓在一旁树枝上,令四匹黑马随意吃草,休息以补充方才急行所消耗的体力。随后,便上前挤开太子,扶住毓秀,快步向泉眼方向走去。 “小姐,林间行路艰难,您扶着属下,小心脚下。”魏渊一个厉眼,瞪走了想要上前的晚翠,低声细心道:“属下知道泉眼在哪里,您随我来就成了。” “还是大男人呢!!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跟在他们身后,被吓唬的心脏乱跳的晚翠恨恨的低声。 魏渊仿若未闻。 而太子……他虽男子之身,但从小体弱,在林间行走,自己不摔倒就不错了,并没有余力去照顾毓秀。因此,瞧着魏渊将毓秀扶的极稳,走在前头,到未觉得如何,只觉得欣慰。 “小姐,魏护卫,等等我啊……”春纤踉跄的追着,摔的满身泥土。 原本,毓秀一惯是极疼爱春纤的。在惜华院里,她完全是副小姐一样,只用嘴着毓秀开心就成,就连贴身大丫鬟该做的事儿,也都推给晚翠去干了。 晚翠宽厚,不于她计较。毓秀又喜欢她,听几句撒娇便不忍在支使她。到养的身为奴婢的春纤,比毓秀本人还要娇弱。 “还不快跟上,若有杀手来了,你走在最后,可不是最危险嘛!”毓秀回头,冷语一声。看似提醒,实则语气之中,满满俱是恶意。 实在是,恨春纤多事,令他们陷入如此危险,随时会被追上的境地。 “小姐。”魏渊微微蹙眉。 旁人,太子专心赶路,未曾分心。晚翠性情憨厚,无法察觉……可魏渊,却是一门心思,全心全意的关注毓秀。 对毓秀的脾气禀性,日常习惯,魏渊怕是比毓秀本人还要清楚一些。 心知,毓秀对春纤的喜爱程度……她这只略微改变了一些态度,魏渊就非常敏感的察觉到了!! 转头,隐晦的瞧了春纤一眼。魏渊想起在马车上,她的一言一行……似乎确实有些怪异,仿佛故意要将他们引下马车,陷入危险一般。 眼神一凛,他没有说话,却在心中,将春纤提到了需要警惕的位置。 “还不到啊!!”而春纤,却半点没有察觉,还乃自不满的嘟嚷着,“都走了好久了,这什么破路啊?咯的我脚都疼了!” 没人理会春纤,几人快步前行,很快来到魏渊所说的泉眼旁。 一汪清泉,穿过山间嶙峋的岩壁,落座在满山青葱之中。 泉水清澈碧绿,幽静安然,像清虚宁静的空气一样闪耀,阗然无声。 “到了,晚翠,你快些给小姐处理伤口。”魏渊转头,却不在唤春纤,而是直呼晚翠。 在不知春纤是忠是奸之前,他在不会允许她靠近毓秀身旁。 “是。”晚翠性格憨厚,根本未曾察觉。抹了一把额上细汗,她快步来到泉水旁,蹲下身子,将手帕浸湿,开始细细的帮毓秀清洗起来。 “嘶!”沁凉的泉水浸入伤口,带来丝丝的疼痛,毓秀止不住蹙眉轻呼。 “轻些,别那么用力。”太子喘着粗气站在毓秀身边,心疼的低声。 在林间走了这么久,对于身体并不算好的太子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 “殿下,奴婢醒得的。”晚翠赶紧点头,手下动作果然轻了不少。 就在晚翠给毓秀处理伤口的时候,魏渊就持刀站在毓秀身前。此地并不安全,流民有可能随时赶到,而且,还有忠奸不明的春纤,这让魏渊难得的生起了焦急感。 “晚翠,你动作快些,我们得赶紧赶回去。”魏渊催促着。 “是,是,是,我知道!!”晚翠有些不耐烦,但好歹还知道此时情况紧急,动作到极麻利。 没一会儿,毓秀的伤口被就她清洗干净,撒上金疮药之后,晚翠又背过身,掀开裙摆,将内里穿着的棉布衬裙撕下大半,帮毓秀包扎,“小姐,咱们现在情况简陋,奴婢找不到旁的东西,只能委屈您……”用奴婢的衬裙了。 “无妨,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毓秀轻轻摇头,口中答对着晚翠。但目光却紧紧盯着坐在泉水旁,用手捧水晚的春纤。 “既然好了,那便走吧。”见毓秀伤口处理好了,魏渊开口,伸手去抚毓秀。 毓秀顺从的站起身,一行人准备出林。 好不容易拖延了这么久,可楚昭的人竟然还不来,春纤不由有些急了,“小姐,咱们走了这么久,都累的不行了,不如在休息一会儿吧……” 说不得,在等一会儿,那些流民就赶上来了!! 春纤如此打算着。 “休息?”毓秀冷笑一声,都无需猜,她就能想明白春纤的心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本就没打算放春纤活命,偏她还来找死…… 眼波微转,毓秀心下一横,打定了主意!! “唉啊,那边是什么在动?是不是那些流民赶来了!!”毓秀突然表情一变,大惊喊着。一把推开护着她的魏渊,毓秀仿佛受了惊似的向前跑,随后,不知她做了什么,一直站在泉水旁,外表惊讶,其实内心狂喜的春纤,竟然‘卟嗵’一声,掉进了水里。 “啊!!救命啊!!”我不会游水!! 一声呼救,春纤整个人仿佛秤砣般,迅速沉了下去。 正文 第十四章:是否觉得我过于狠毒 “春纤!”晚翠第一个喊出声,她与小姐都不会水,太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下水去救春纤一个婢女,她便转头看向魏渊,“魏大人,快救救春纤。”魏渊武艺高强,救春纤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儿。 毓秀刚才绊春纤下水的动作并不明显,再加之有长裙作为掩护,太子和晚翠并未瞧见。当事人在水里,只要一说话口鼻间便不停的往进涌水,自顾不暇,也无法说出。只有一直关注毓秀的魏渊清清楚楚的看明白毓秀刚才的动作。 他看了眼毓秀,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毓秀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瞒不过魏渊,只用手装作整理头发,暗自摇了摇头示意魏渊不要下水救人。 魏渊彻底懂了毓秀的意思。她是直接想趁此机会除了春纤。 这样也好,魏渊想起一路上春纤的不对劲儿,只觉得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提前杀了也好。就算毓秀不动手,日后他也会为了她的安全而除掉这颗不定时的毒瘤。 晚翠一边着急上火,魏渊却还是八面不动的,“魏大人,你快救救春纤啊,她已经沉下去了,再不救人可就来不及了!” 太子天生仁德,再加上春纤是毓秀的贴身丫鬟,从前毓秀又表现的尤为宠爱这个婢女,也不忍见她活生生淹死,便跟着晚翠一起催促。魏渊点了点头,并未刻意的拖延时间,立马飞身下水,泉水深沉不见底,里面的春纤此刻还并未淹死,尚有一丝气息,看见魏渊之后眼里立刻绽放出求生的光芒。 魏渊一手提起她,另一只手又悄然在她背后拍下一掌。原本还一息尚存的春纤彻底不动弹了。 毓秀见魏渊将晚翠救了上来,还以为他没明白她的意思——或是魏渊觉得她太过恶毒了? 心里有片刻的不安,但很快她就平复了心情,无论如何毓秀都不想放过弄死春纤的这个机会。这次她不死,难免以后会再多生事端。 魏渊将人放上岸,装模作样的探了探她的鼻息,而后连忙拱手半跪着看向毓秀,“春纤已经溺水身亡了。请恕魏渊失责之罪。” 死了?毓秀先是安了心,又往前走了一步,看见春纤有些发白的脸突然觉得有些恶心——这一世的她确实和上一世不同了,活生生的人命说杀便杀了。楚昭以往双手沾满鲜血,她又何尝不是? 毓秀突然有些自我厌恶。一旁的晚翠和太子也跟了上来,晚翠看自家小姐面色发白,心想平日里小姐就疼爱春纤,想必现下定然是无比伤心,连忙按住了自己内心的难受,扶着她,“小姐莫哭坏了身子,魏大人已经尽力了,是春纤自己命不好……”晚翠叹息道,“谁能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一边太子也安慰道,“毓表妹别太伤心 兴许是上天的意思。怜惜春纤这一世为婢,让她早入轮回。” 太子的确会安慰人,毓秀听了却没多开心。她之所以感觉不适毕竟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到底与以往不同。可若再来一次,她仍会杀了春纤,什么重入轮回,像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她巴不得她掉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毓表妹若实在难过,不若靠在我怀里哭一会儿。”太子上前,欲揽毓秀入怀。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那些人要追上来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现在看着太子安慰自家小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魏渊晓得自己目前配不上毓秀,可他就是固执的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毓秀。 “奴婢似乎也听见马蹄声了!”晚翠连忙道,“快,小姐,太子殿下,奴婢扶你们上马车!”马蹄声已经很近,太子几个再也顾不上队伍里少了一人的事情,着急忙慌的上了马车,魏渊等众人安坐好,立马架马扬鞭,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魏渊并未直接走官道,这些人不难看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可不怕路上有百姓阻拦。若是走了官道被百姓阻挡,他们说不定会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儿。只能条挑了条远道赶。 他平日便经常游走四方,对这里的路途知之甚详。再加上刚才本来就是春纤故意拖延速度,靠着地形的优势,魏渊很快甩掉了紧跟身后的杀手,再又经过一条小道后,迅速的抛弃了马车,带着几个毫无武艺的人又传进了最近的一处农庄。 “天色已经晚了,大家便在这里休息。”魏渊道,“太子请放心,这是我钟府的外庄,非常安全。夜晚行路不安全,如今出去怕是会遇到不少埋伏的人。待得明日一早风平浪静了,卑下再送殿下回宫。”一晚上的时间,也足够京畿府肃清流民了。不然龙威大怒,谁都吃不消。 太子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孤晓得。回宫倒是不着急,这里应该有大夫吧,快找来为毓表妹看看手上得上口。” 魏渊正有此意,便拱手道,“遵命。” —— 处理完伤口已经是深夜了,太子梳洗后已经到了魏渊准备好得房间,安然入睡。 晚翠这一日不敢离开毓秀,怕有什么事情发生,便直接趴在毓秀的床头睡着。毓秀辗转难眠,一方面是受了伤的手疼,一方面是想到今日的事情。她今日确实示意魏渊不要下水救人,他却仍去了,是觉得她太过恶毒吗? 毓秀看着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睡意越来越浅淡。 也许是为了映衬今日发生的事情,月色格外的朦胧。这里是钟家的外庄,自然布置的符合钟家人的审美,奇花异草少不了,晚间月色对美景,更加别致。 左右也是睡不着,毓秀便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又给已经熟睡的晚翠身上盖了一层辈子,这才踮着步子出了房门。 外面有一汪并不太深的湖泊,月色下泛着浅浪,看上去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毓秀向前走去,却发现湖便居然站着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不停的撩起湖水,似乎是在清洗什么东西。 魏渊? 此刻再见到他,毓秀心里居然有种奇怪的别扭感。努力将心里的不适压过去,她慢慢走到湖边的树下,问道,低声道,“魏渊,深夜了,你不困吗?” 魏渊老远就发现有人来了,听见是她的步子才没有动手。他没有抬头去看毓秀,“清洗些东西,小姐早日回房罢,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毓秀抬眼往湖里看去,那是魏渊平日最钟爱的刀,那刀——是她送给魏渊的。 他现在将这把刀插入湖水中清洗,是觉得这刀跟她人一样,都不干净了吗?想到这里毓秀心里无端的生出了一种执拗,她迫切的想知道,她现在在魏渊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魏渊,你觉得我是过于狠毒了吗?”她对着旁人可以拐弯抹角,可她不想对他这样,“今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你是觉得我手上沾染的血,洗不干净了吗?” 他怎么会?! 魏渊起身,朦胧月色下将他原本硬挺的五官也缭绕的有些柔软,“魏渊从不会质疑小姐。” 果然男人说的话都当不得真,毓秀抬起头看他,“那你今天——” “春纤是我杀的。”魏渊直白道,“她今日溺水并未身亡,是我杀了她。她一路都在拖延时间,小姐看的出来,魏渊自然也看的出来。”说着他半跪倒在毓秀身前,“是魏渊没有尊听小姐的命令,但这种杀人的事情,本来就应该魏渊来做。” 他的小姐生来就这么干净,她想要做的事情他都会帮她实现,他亦不会让她手上沾到半点脏污的血,尤其是春纤这种人。 毓秀有些语塞,但不可否认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无论哪个女人被人这样全心全意的呵护,都不会无动于衷,她甚至心里还觉得他有点傻。 “魏渊,其实你不必……”,魏渊对她情深意重,可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她无法对这份情义有任何的承诺,这样的她竟然看起来和上一世的楚昭没有任何的差别,“你无须对我这么好,天底下好姑娘很多。” “可天底下小姐就只有一个。”魏渊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快,“天色已晚,小姐早日回房安寝。魏渊告辞。” 话说完他便走了,毓秀看着那道背影,心里头颇不是滋味儿。 —— 这日晚大家睡的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太子。他长到如今昨夜也可以说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夜了,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眼圈下很明显的两团乌黑,毓秀也是如此,不同于太子的噩梦扰眠,她一整晚都没睡。 晚翠也有些惊疑,小姐今日和魏大人脸色都不怎么好。难不成,小姐责怪魏大人没有救上春纤? 想到这儿晚翠垂下头,毕竟是处了多年的姐妹,别说是小姐了,连她都伤心的不行,明明来是还是主仆三个,回去就少了一个,世事当真无常。 魏渊牵着庄里的马,自己护送了太子回宫,晚翠和毓秀则被庄里的管家送回了钟府。 正文 第十五章:朕要朕的儿子 魏渊并非不想亲自送毓秀回府,只是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先保证太子的安全。要是太子出了事儿,整个钟府都会出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而这怂包太子一路上还不停的扯闲话,责问他为什么不先送毓秀回府? 脑子里除了女人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楚朝有了这个继承人,也不知道将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也不看看若不是他自己拖累,他早就平安的将小姐送回了钟府。 一入宫门口,门外的侍卫早在昨天夜里就禁严了。昨日太子一夜没回来,谁都不知道宫廷里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几个守门的侍卫只是瞧见了京都里好几个大官夜里连官袍都没穿好就坐着轿子赶来了宫里,不到半个时辰又都退了出来。 进来的时候官袍没打理好,走的时候连腿脚都是踉跄的。 为了楚晖的安全,皇帝第一时间并没有泄露出太子在天齐寺的事情。但众口难掩,尤其是皇宫这样的地方,势力分杂,很快小道里传来的消息就漫天的飞。各路嫔妃皇子无一不是看好戏的态度,不少人希望太子永远回不来。 但大家都是做戏的好手,为了配合皇上,脸上各个都是悲悯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自己儿子去了呢? 除了皇后,昨日一整晚都没合夜,眼睛现在哭的红肿,昨晚跟皇帝闹了一天让他多派人出去找。现在正和皇帝一起在大殿里等消息——但整整一晚上来了,京畿府什么消息都没有,宫里的侍卫,皇家的私兵,什么消息都没查出来! “回禀皇上,臣下已经活捉了几名逆贼首领!” 坐上的皇帝一把将台上的镇纸扔了出去,正中禀报的侍卫头领脑门上,瞬时流出数道血流,但他动也不敢动,只能承受着即将而来的帝王之怒。 “朕让你抓你贼了?!朕要你找逆贼首领了!朕让你找朕的儿子!朕要朕的太子!”太子是皇帝第一个儿子,加上与皇后又是微时夫妻,对这个儿子感情不可谓不深,“一整夜了,你就只给朕带来这些消息!朕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若是太子出了什么意外,整个京畿府的人,包括你们,都给朕提头来见!”说完又目光阴森的看着众位嫔妃和儿女,“你们一个个也甭装什么兄弟情深,要是晖儿出了事儿,朕谁都不会放过!” 话说到这儿什么都清楚了。 所谓的帝王一怒,也就是说,太子只要一出事儿,大家全员陪葬。 宫里头从昨天开始就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被牵扯的一个。因此魏渊的马车到时候,侍卫都懒得看里头是什么人,“宫内这几日戒严,若无圣旨,谁都不能进。”因着太子在找不到,自己性命也可能不保,侍卫语气称不上好,“你们打哪儿来快从哪儿回去。” “我送太子回府。”魏渊没下马,沉声道。 送太子回府?侍卫看了魏渊两眼,蛮人长相一个。这几天宫内戒严,不仅是防止太子遇难的消息传出去引起朝局轰动,更多的也是怕流民亦或者更多心有不臣的反贼趁着这日全成混乱来偷袭皇宫,侍卫上上下下打量着魏渊,怎么都不觉得他是送太子回来的人。 “你一个蛮人有何能耐送太子回宫?”这年头蛮人地位底下,谁都瞧不起,侍卫这幅态度也并不稀奇,“你要是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这几日气不顺,正好打你这蛮人汉子出气!” “放肆!”太子在马车内听的一清二楚,魏渊本不打算让他出面。这次刺杀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跟他抢位置的兄弟所做,所以到了皇宫门口反而是最不安全的。宫里的侍卫大部分都放出去找人了,谁知道留守宫门的是哪个派系的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你们不让他进宫门,难不成连孤也要拦在外面?!”太子揭开车帘,一脸怒容的看着底下一群侍卫。他并非知恩不图报之人,魏渊救他于水火之中,是他救命恩人,而且又武艺高强,一他是毓表妹的得力护卫,二这个人确实本事,几项夹杂在一起,他本就想向父皇给这人讨要个位置,也算报了救命之恩。 没想到还没进宫门恩人就被这样奚落,“孤到不知道你一口一个蛮人叫着是何意思?你难道不晓得西部的蛮人部落已经被我朝收复,蛮人亦是我朝子民,与你无任何区别!你如此破坏我朝邦交,理应凌迟处死!” 那侍卫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居然真的在马车上!他刚说了那番话,如今又被太子指着脑门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脚软的跪在地上,“求太子恕罪!” 魏渊倒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太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倒也不是一个十足的脓包。 太子懒得与他计较,“快开宫门,孤要马上见到父皇。” 侍卫不敢再拦,迅速拉开宫门将人迎了进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外一边毓秀也和晚翠回了钟府。天下父母心,钟父因为帝王召唤,早早的进宫一起处理事宜,而大周氏却是和温嬷嬷伴了一整完的凉茶,都没有入睡。 毓秀回来的甚早,往常这个点母亲都还没醒来。她便想和晚翠先回房休整一下,再去向母亲请安报平安。没想到两个人一脚刚踏进了家门口,府里的小厮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手舞足蹈的往屋里跑,“快去回了温嬷嬷,小姐和晚翠平安回来了!” 眼见这般情况,怕是府里人都在等着她。毓秀不敢让众人操心,连忙带着晚翠去了大周氏的房间。 话头传到大周氏这儿的时候毓秀已经进了屋子,只看见母亲原本虚弱的身体愈发显得憔悴,心下不由的自责。大周氏看见女儿春花一般娇美的面孔,瞬间就红了眼眶,毓秀连忙走过去摸着她的手,“母亲”。 大周氏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抱着毓秀便嚎啕痛哭,“我的女儿,你可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生怕,生怕你出了事儿啊!” 温嬷嬷在一边抹着眼泪,晚翠也是,春纤死在了路上,她和小姐也是差一点就回不来。 “母亲别哭,女儿这不是好生生的回来了吗?”毓秀本也想哭,但又怕大周氏哭坏了身子,连忙用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母亲摸摸,女儿还好好的在这里……” 大周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还责怪毓秀没良心,不该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毓秀怕她越哭越难受,只顺着她不停的认错,好半天了,大周氏才接过温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角。 “嬷嬷,你带着晚翠去休息一下,昨天晚上赔了我一整晚,辛苦你了。” 温嬷嬷知道这刚经过一难的母女定然是要说些私房话的,很快将还愣在那里的晚翠拉走。 “毓秀,你跟母亲说,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朝里传来消息,太子到现在都没找回来,你父亲他昨日夜里就被圣上叫了进去,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大周氏处在这个位置,也不可能对政事一窍不通。若有人存心害太子,她的女儿和太子撞在了一起,又哪里有好果子吃。 毓秀靠在大周氏怀里,慢慢讲着昨日所发生的事儿。大周氏越听越觉得惊心动魄,到最后又点头,捏着女儿的手,“好在你平日里心善,对下仆好。所以魏渊才能这么衷心待你,与人为善总出不了错。”说完又颇为心疼的看着毓秀的手,“好好一双手偏偏伤成这样,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皮肉伤而已”毓秀垂下头,意味不明的,“留着一条命总是好的。春纤,可是连命都折在了那里。” 钟府的人都仁善,大周氏更是如此,刚听毓秀说春纤无意失足落了水,还掉了眼泪,“春纤那孩子也是可怜,明明都逃了出来,却还是把命折在了那里。一会儿我让管家给她爹娘多送些银两安抚,人都去了,旁的我们也做不了了。” 毓秀犹疑了片刻,却还是说道,“母亲,女儿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告诉你。” 大周氏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路上有几次,我们本已经逃出生天,春纤却不知道为何拼命的阻拦魏渊赶路。我原本到没有深想,只是昨夜一晚上没睡,突然觉得心里难安。若是被春纤阻拦成功,太子身死,钟家能得什么好?” 大周氏神色一凌,“她真的阻着你了?” 毓秀将当时的情况完完本本的说了出来,大周氏不是晚翠那个傻子,也不是太子那个当事人,身为旁观者,她自然看的更清楚一点,春纤确实在拖延时间,便恨恨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钟府可待她不薄!” 毓秀冷笑道,“母亲别忘了,春纤虽是府里的人,可她母亲确是小姨的奶嬷嬷,也可能是女儿多疑,但母亲不觉得,春纤往日和赵纯,走的过于亲近吗?” 正文 第十六章:或许真的有些不对 “赵纯?这,这跟你表妹有什么关系啊?”大周氏满面惊诧,反射性的摇头,完全无法理解,“毓儿,就算你纯表妹,咳咳,她有些嫉妒你,可是,这跟太子遇险又有什么关系?” “你和她之间,不过是女儿家的小事,在是闹得厉害……顶多,也就似前次御花园般那样,毁毁名声罢了,像刺杀太子这等大事,不会跟你纯表妹牵连上的。” “你不了解,你赵姨父那人,虽然好色,宠妾灭妻,但也最是精明能士,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扯在皇家夺嫡之事的。”大周氏所谓的‘赵姨父’,就是小周氏之夫,赵纯之父——赵英。 自前次,女儿在她房中痛哭一场,哀哀诉说赵纯欲害她之事,大周氏表面虽没说什么,可入夜后,却每每失眠,细细思量。 随后,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她素来疼爱,待之比亲女都不差的外甥女儿,确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赵纯到底年纪还轻,没有日后进宫为妃时的老练。往日,虽善于做演装假,可大周氏是何等样的人物?堂堂太傅府的家当夫人,一双厉眼见过多少权贵? 若不是被亲情蒙了眼睛,又怎么会识不破赵纯的伪装。 女儿的哭诉,让大周氏一时之间忘却了对小周氏的愧疚,对赵纯的疼爱。仔仔细细,把赵纯和女儿之间相交的过往,一场接一场的在脑海中回忆个遍…… 她很是伤情的发现,赵纯在受她女儿保护照顾的同时,的的确确,隐晦的踩着她的女儿的出头,上位。 甚至,前次女儿所言,赵纯要推她入水,毁她清白,却被她发觉,反算计之事,都有可能是真的。 毕竟,在赵纯落水,气急败坏,声声要杀魏渊时的表现,可不像大周氏印象里那个单纯甜美,善良可爱的外甥女儿。 “母亲,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见母亲的态度竟然有些松动,仿佛真的怀疑上了小周氏母女,毓秀不由大喜过望,很是谨慎的,她小心斟酌着用词,“前次,在御花园之时,赵纯落水之亦,园内本只有一干贵女在……” “那场宴会,是皇后娘娘为太子选妃特意大办的,宫中所有皇子,就连万岁爷都避了出去,只留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清平公主和一干贵女罢了!” “但是,就是那样的情况。二皇子楚昭,却突然出现了!” “他比太子小不了几岁,本身亦未娶妻。他出现在太子的选妃宴上……这情况,难道不让人怀疑吗?” “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啊!”大周氏蹙起眉。 按理说,能在皇宫那等地方平安长大,楚昭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傻的,怎会不知道避嫌?在太子的选妃宴上出现,明显是惹钟皇后的眼嘛! 见大周氏面露疑惑的神色,毓秀不由暗喜,连忙接着道:“尤其,他出现后,竟字字句句向着赵纯,非要处死我那侍卫魏渊。” “要知道,赵纯和二皇子……应该是不认识的。” “毓儿,你说的对,以赵英的官位,并不能让女儿进宫请安。皇后娘娘并不多喜欢纯儿,不曾时常招见她,除了你偶尔要她陪你进宫之外,她确实不应该认识皇家之人。”大周氏喃喃,“尤其是皇子,男女有别,她更不该识的。” “母亲,二皇子出现之时……女儿发现,他身上穿着的衣物,均极为单薄,油缎所制,没有一丝沾上水就会变沉的东西……” “而且,他看女儿的眼神满是惊讶和遗憾。就仿佛,落水的应该是女儿,他很遗憾不能相救似的。”毓秀低声,将她的猜测完完全全告诉大周氏,“母亲,你猜,赵纯会不会早就跟二皇子有所勾结,她之所以要推女儿下水,就是要让二皇子演上一出英雄救美……” “那样,既能得我钟家一门殷实姻亲,有助他夺太子之势。又能破坏我们家和皇后娘娘以及太子之间的关系……” “我落水湿衣,二皇子挺身相救。这样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我必然名声尽毁,甚至,若是万岁爷恰好路过,一时瞧见,直接给我和二皇子赐了婚,也未可知啊!!”想起楚昭和赵纯的计划,毓秀心中恨极,因此,诉说的也格外激动。 “我的儿,不,不会吧!!赵,赵纯不过区区一臣女,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大周氏惊的脸色煞白,语带惊惧。 可是,观她在不唤赵纯做‘纯儿’,而是直呼其名,就可得知,毓秀这一番话,她并不是完全不相信。 “有什么不会的?母亲,你仔细想想,春纤自幼在我钟府长大,从来都是贴身伺候我的。” “我身边的人,母亲您时时都会检查,若真有什么外人收买于她?您会不知道吗?除了被我当做亲妹妹,使唤春纤就跟使唤自己丫鬟似的赵纯,还能有哪个?” “更别说,春纤外祖一家就在姨母身边伺候了!” 毓秀低声,“母亲,咱们这般猜测,赵纯和二皇子有勾结,早就相识。他二人年纪相当,品貌不凡,许是就有些男欢女爱之意。” “二皇子野心勃勃,不愿意曲膝于太子身.下,便起了夺嫡之心。一方便,他勾结赵纯,想要陷害于我,拉拢钟家势力,另一方面,他也做下准备,刺杀太子于天齐寺。” “若这两方面,他都得呈。母亲,您推推测一下,会发生什么后果呢?”毓秀美眸微转,望向大周氏。 “会,会,会……”大周氏骇的脸皮直抖,反射性的道:“太子被刺杀而亡,咱们钟家失了未来储君,定要重新寻找可支持者。你嫁了二皇子,他若装的和你夫妻恩爱,对父亲尊重,对皇后娘娘孝顺……说不得,咱们钟家就会直接转而支持他了!” “皇后娘娘只育太子一子,失了太子,她必痛不欲生。只是,她还有清平公主在,便不能彻底退出夺嫡之争。否则,若有于她为敌的皇子上位,对清平公主定然不利……咱们钟家若是支持了二皇子,那么,看在钟家的份上,又有你在其中加程,皇后娘娘必然也会支持二皇子……” “有太傅府全力支持,又有皇后娘娘从旁佐助,二皇子登基的把握……”竟大的让大周氏瞠目。 到底,大周氏是堂堂太傅府的当家夫人,她之推测,竟然跟前世楚昭夺嫡过程,分毫不差。只是,她完全没想到,楚昭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得了钟家相助,却还反咬一口。 害的她钟家满门尽丧,她母亲死不瞑目。 “母亲,我要把此事禀告给祖父和父亲知道,让他们早做准备。”毓秀断然。 “儿啊,毓秀,这,这不过是猜测而已,怎好告诉你祖父?且,你父亲他……”被自己的猜测吓的一身冷汗,大周氏抓住女儿的手,“咱们别着急,先看看,看看情况在说。” 若女儿跟公公和丈夫说了,他们不信还则罢了。万一信了……那办下如此事情的赵纯,可就是钟家的敌人了。 赵纯还则罢了,大周氏已知她心思不明,屡次利用女儿,早把平素的疼爱收回七八。但赵纯的母亲小周氏…… 到底,大周氏还是不愿意怀疑嫡亲的妹妹。 她相信,赵纯做的那些事,小周氏都是不知道的。毕竟,小周氏身体一惯虚弱,又不得赵英宠爱,平时只独居院中,做惯那对风伤怀,对月流泪之事,到不怎么爱出门。 想来,对赵纯的所做所为,她是不知道的……吧! 大周氏勉强自己,忽略心下的不安之感,“毓儿,你姨母她……她肯定不知情。且,这件事你不过是猜测罢了,还是先别告诉你祖父和父亲,咱们既然知道了赵纯心思不诺,那就离她远远的。” “你院中的丫鬟,母亲会小心在仔细查过,绝不会在发生春纤这样的事儿了!!”大周氏保证道。 “母亲……”毓秀蹙眉,满面不赞同。但见大周氏一脸坚定,到也不愿意违了母亲的意愿,且……如今天色已晚,祖父和父亲怕早就休息了,告状之事,到不急于一时。 挑个母亲不在的时候,偷偷去告便是了。 “母亲既然如此说,那女儿也只好听命了!”毓秀水眸闪烁,无奈的抿唇,叹道:“您要调查我院中之人,这随您的意。只是,我那贴身的丫鬟晚翠是个最忠心不过的,今日逃亡,到帮了我不少,您调查她的时候,千万留了心神,莫伤了她的忠心。” “好好好,母亲知道了。她如此忠心,有助于你,母亲定然会注意,若没什么问题,还要亲自赏她呢!”大周氏连忙点头。 如此,母亲俩又说了会儿话,大周氏将毓秀逃亡路上细节一一问遍,心疼不已,又看了毓秀手上伤口,一叠连声唤来下人,拿贴子请太医…… 忙了好半天儿,换了药开了方子,大周氏又陪着毓秀用过晚膳,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她打发回了惜华院。 正文 第十七章:忠心奴婢 回到惜华院,院中丫鬟早早就备下了香汤浴涌。 “小姐,这水里加了些药材,说是能压惊的,您赶紧泡泡吧,晚上也能睡个好觉。”晚翠迎上前,围着毓秀伺候她脱了大衣裳,将她带到浴室,“昨儿您一夜都没睡吧?我瞧您眼下都黑了!” “你也没睡吧,一直听到你在翻身。”毓秀解开衣襟,将身子浸入药浴中。滚热的水没过肌肤,带着淡淡的药香,薰的她一阵阵睡意,“还说我呢,你也吓的够呛!” 不比毓秀,经过前世离丧,心智坚硬。亦比不得太子,虽身体不好,但到底男子之身,见多识广。更别说魏渊了,一杀人如麻之辈。晚翠不过普普通通的小丫鬟,长到如今,怕是连杀鸡都未曾瞧见过。 手起刀落,鲜血成河,天齐寺里那么多人命,生生断送在她眼前。后来,又是逃亡又是受伤,还有春纤那叛徒生生淹死在她面前,晚翠不过个十六,七的女孩子罢了,又怎么可能不怕? 她可不知道春纤是背主之人,平素只当亲姐妹那般相处着,她性子又实,春纤之死,怕是早让她伤心的不成了。 毓秀抬目去瞧,果然晚翠眼圈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了许久。 “小姐,昨儿是奴婢打扰您休息了吗?”晚翠抽了抽气,上前一边伺候毓秀沐浴,一边低声,“怪不得小姐后来出去了,是因为奴婢一直动弹,让您睡不着吗?” 她语气很是愧疚的问。 “跟你无关,我是心中烦闷,才想出去走走的。”毓秀忙摇头。 心知这丫鬟太憨厚,若她说是因她之故而失眠,怕是这丫鬟要自责许多了。 “烦闷?是因为春纤吗?”晚翠声音更低了,在药沐的薰染下,眼眶瞬间变红,泪水无声滴出,“小姐,您说,好端端的,咱们都逃出来了?春纤又怎么会死了呢?” “上次,在御花园的时候,我听人说,赵家小姐落水的时间足有一柱香那么多。魏护卫将她平安救上来,怎么春纤她,她不过就失了脚而已,魏护卫眨眼间就将她救上来了,却怎么,她就那样死了呢……” “小姐,我好难过,春纤,春纤她……”晚翠说着说着,‘哇’的一声扑到浴桶边上,痛哭起来。 她和春纤,完全可以说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春纤机灵,爱耍小聪明,平素欺负她老实,多支使她干活,喜欢讨个巧儿什么的,这晚翠不是不明白,毕竟,她只是憨厚,而不是傻子! 但是,就算如此?有哪家的姐姐会因为妹妹耍些小机灵,就厌恶她,盼着她死的?她是心甘情愿让着春纤的,她愿意帮妹妹干活,愿意疼着妹妹!! 晚翠一直以为,她会和春纤一直陪着小姐,伺候着小姐出嫁,当个陪嫁丫鬟,然后,嫁姑爷家的小子,从此当个管事婆子,一直陪伴着小姐…… 可万没成想,不过是出门上柱香罢了,怎么春纤就死了呢? “晚翠啊!”毓秀低声,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她轻轻叹了口气。 无法安慰伤痛不已的晚翠,这种失了亲人的感觉,毓秀前世尝过无数遍。哪怕,此时此刻,她告诉晚翠,春纤是叛徒,不值得为她流泪。但,哪怕晚翠会气愤会恼怒,但,那种痛失亲人的感觉,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一丝一毫。 反而,她还会因为被亲人背叛的痛苦,而更加难受。 晚翠,憨厚的有些傻的丫头——看着痛哭的晚翠,毓秀眼眶都有些发红。 前世,在毓秀的孩子被赵纯害死之后,她曾痛不欲生,失去理智的似的,想要跟赵纯同归于尽。可谁知,一时失手,她却被赵纯抓住了把柄,一杯毒酒递到唇边…… 若不是晚翠这傻丫头,冲上前替她喝了那毒酒,疼了一天一夜,肠穿肚烂而死,毓秀根本就等到羽翼丰满,为家人报仇之机。 “没事的,晚翠,都会过去的。”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没错,你哭吧,就当代替我,把前世那些我想流,根本流不出的眼泪,通通的,哭出来!! —— 瞧着晚翠痛哭一场,毓秀竟仿佛痛快似了,一夜好眠,在不像以往,还会梦见前世家人惨死的场景。 仿佛,前世的惨剧,随着晚翠的眼泪,慢慢从她脑海深处流出一般。 清晨,天光大亮,毓秀从黑甜梦中醒来。身旁,就是哭的眼睛好似桃儿般的晚翠。 “小姐,您去给您端早膳来!”晚翠捂着脸,大羞着奔逃而去! “哈哈,这丫头……”毓秀止不住轻笑。 “小姐何苦笑话她。她昨儿在您面前放肆……可是跟着老奴悔了好久,说是万万不该呢!”一旁,温嬷嬷上前,一边伺候毓秀穿衣,一边低声说。 “有什么悔不悔的,那是她重情重意。”毓秀轻笑。 “重情重意也得分跟谁?春纤那样的下作东西,又怎配?”毓秀昨日跟大周氏谈话之时,就是温嬷嬷守的门儿,两人说的话,她基本都听一清二楚。 不比大周氏,挂念着亲妹妹,还多少有些顾忌。温嬷嬷可是一心向着毓秀的。得知赵纯有可能跟和合谋,算计毓秀,甚至还要毓秀的性命,只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生吞了赵纯。 “她性情憨厚,难免的,慢慢教就是了!”毓秀浑不在意。 晚翠的好,就好在其真,其诚上,若勉强她硬改了,反到是难为她。 “小姐,昨儿夫人说的那些,老奴听着确有些不妥。”说起春纤,温嬷嬷不由想到楚昭和赵纯,皱着眉头,她道:“夫人看重姐妹情意,那是夫人性情好,可经老奴这么多年的细观,小周氏却未必如夫人那般单纯……” “赵纯是小周氏的女儿,没有那恶毒的娘,养不下虎狼的女。依老奴看,您还是应该把这事儿禀告给老太爷和老爷说一声。毕竟,朝中之事,咱们根本不懂。” “昨儿,太子都遭了刺杀,那是多大的事儿啊!!若当真跟赵纯和二皇子有关系,哪怕只是有一丝丝值得怀疑的地方,您都应该说给老太爷和老爷听听才是。” 温嬷嬷下人出身,并不懂朝政。她只是本能的觉得,既然已经搅和上皇子夺嫡,刺杀太子。那么,这样的事情,就不该是毓秀一个闺中女儿家应该独自承担的了。 “嬷嬷果然有见识!”毓秀眼波微转,隐含笑意,“我正打算去拜见祖父和父亲呢!” “哦!?小姐您早有打算?那怎么昨儿还……”答应夫人了?温嬷嬷傻了眼! “我答应了吗?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毓秀望天,竟开始装起傻来! 到让温嬷嬷哭笑不得。 —— 用过早膳,得知大周氏高坐正院中处理家事,少说一,两个时辰不得闲,毓秀赶紧收拾收拾,独自前往前院大书房。 那是太傅钟德茂——毓秀祖父办公之所。 毓秀的祖父钟德茂——世代书香钟家传人,三岁能文,七岁读四书五经,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中,同年高中进士,被先帝亲点为探花郎。 文可治国,笔载千秋。钟太傅宦海沉浮四十余年,如今年近六旬,依然老当益壮,大楚朝中一代权臣。 “余墨,祖父可在?”站在大书房门口,毓秀抬目,看向守门的小厮。 “禀小姐,老太爷在的。”余墨连忙点头。 “那父亲呢?”毓秀又问。 “老爷正在跟老太爷禀告朝事。” “那好,到省得我在跑一趟。”毓秀低声,复又道:“那你代我禀告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求见祖父和父亲。” “这……”余墨一怔,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按理说,大书房这等家中男人处理事物的地方。毓秀一闺阁女子并不能随意进入,且,方才他已经明说了‘老爷正在向老太爷禀告朝事’,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毓秀,此时,大书房中,并不适应她进入。 小姐一惯聪慧,不该听不懂这样的话外音啊!余墨很是头疼,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拒绝。 “你自去禀告吧,若祖父和父亲所有怪罪,自有我担着。”秋波微转,毓秀便知余墨在迟疑什么,干脆直言。 “这……奴才知道了,请小姐稍待,奴才这就去禀告。”毓秀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余墨又能如何,只得老老实实,转身进大书房传信儿去了。 没一会儿,也就盏茶功夫,余墨又退出来,“小姐,老太爷有请。” “多谢你。”毓秀点头,越过余墨,抬步进了大书房。 进得大书房,入目就是一副《烟雨图》,图旁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前朝书圣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对联之下,放着一张檀木大理石的案子,案上磊着各种名人字帖,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其内插着数枝狼毫笔。 笔筒旁,斗大一个细颈长瓶,其中斜斜的插着数枝盛放鲜花。 “祖父。”站在大案之前,毓秀一眼望见的,正是她前世惨死的祖父钟德茂。 “秀儿,你何事,如此焦急要见我们?竟连礼节都忘了!”发话都,正是毓秀之父——钟平。 看见前世早早去世的父亲。毓秀眼眶都湿润了,顾不得父亲语带些许训斥之意,她忍不住抽泣两声,紧紧捂住了嘴!! 正文 第十八章:工于心计 钟家人丁不兴,这一代的闺女也就只毓秀一个。钟平表面上看起来是严父,实际上比大周氏还舍不得毓秀受苦,眼见她眼冒泪花,心疼的不行。 “秀儿放心,改明儿上朝父亲一定好好参那京畿府台一本,好好叱问一番他治下的事!”若不是那京畿府台管理不当,他好好的闺女怎么会遇到流民,平白受那么多苦? 钟老爷子也极为疼爱孙女,好好打量了一下毓秀,很容易便瞥见她眼底的青黑,便皱着眉头,“昨个儿既没睡好,怎么今儿还这么早起,便是见我和你父亲也不用这么着急。”钟老爷子自是有不少话想问毓秀,毕竟事关一国太子,不可为不严重。 但他也着实担心自己孙女的身体。 毓秀听着祖父对自己的关怀,心中一暖便又生出一股深沉的恨。上辈子楚昭登上皇位之后,第一日封她为后,第二日便封了赵纯为妃。楚昭当然是不想让她钟家人坐上后位,但那是他刚凭着钟家的力踏上帝位,再加之钟家门子甚多,恐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做法引得众学子不满,便一直引而不发。 祖父性格耿直,又忠君爱国。虽有些气楚昭封毓秀为后第一天就侧立妃嫔,却并未在朝事上为难他,爷婿俩私下相处的时候多有告诫楚昭。可他心里拿楚昭当女婿,楚昭又什么时候拿他当亲人了?在楚昭看来,钟家只不过是他登上帝位的踏脚石,凭什么敢指责于他? 在他成为皇帝之后,钟家无非就是他如鲠在喉的一跟刺,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当年是以如何的方式成为皇帝。钟老爷子素来又性格耿直,朝堂上只问对错,再加之钟家得民心,时常弄的楚昭下不来台。楚昭本来就想除钟家而后快,此刻不过是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钟家树大招风,找几个引子再简单不过。 那几年钟家是如何夹着尾吧做人的,毓秀不太记得,她印象最深的是她那不满十二的小女儿。那日楚昭决定送她去和亲,祖父和父亲跪在殿前求了楚昭一晚上,可最终一顶小轿还是将她送走。之后祖父就一直缠绵病榻,失了心神,才让小周氏利用母亲,将他生生毒死。 祖父死后,朝廷和辽人开战,钟家失了擎天柱,楚昭很快找了缘由治钟家的罪。 合府被抄,钟家——几乎是光着身子被赶出了门。 任谁都想不到,一朝之后的娘家居然会沦落到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步。毓秀也想不到她那傲骨嶙峋的父亲会在走投无路之下去码头当苦力,最后劳力而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不会放过,但更让人觉得庆幸的是,一切都还能重来。 “祖父,毓秀无事。”努力按下心中的激动,毓秀上前,“只是好像很久没见父亲和祖父了,怪想念的。” 明明前不久还一块吃了饭,这父子俩只以为毓秀是刚受了惊吓,如此便对毓秀更心疼,也越发暗恨起了那罪魁祸首。 “乖女儿,昨个父亲和你祖父被皇上召进了宫,都没来记得看你”,钟父看着毓秀,“没受什么伤吧?”他眼里一片担忧,拳拳爱女之心让毓秀又忍不住落泪。 她垂了头,“幸亏有魏渊相救,女儿和太子表哥才能顺利逃出险境。” 钟太傅摸着自己的胡子,“我早说了这魏渊是个忠肝义胆的。也还好他对毓秀一片赤诚护住之心,没答应我当年举荐他为将,不然——”没把后头寓意不太好的话说出来,他又看着毓秀,“毓秀,你要记住,日后莫要再拿魏渊当下人看待,他这次不仅仅是救了你和太子,更救了我整个钟家!” 皇上对太子舐犊情深,若是太子死了,毓秀一人归来,不止她得不了什么好,整个钟家说不准都得给太子陪葬。当年毓秀仅仅只是救了魏渊一人,可如今魏渊救了楚朝太子和毓秀,却不仅仅是救了两个人,他救了钟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毓秀醒的。”她知道祖父一向如此,有恩是恩,有仇便是仇。只是祖父一向对楚昭欣赏有加,也不知道今儿自己这番话他能不能信,如此毓秀便有些欲言又止。钟父在一旁看见了,怕女儿咬烂了唇瓣,便调笑道,“秀儿有什么话想说就是,在这样下去可就要变成兔子一样的三瓣嘴了。” 毓秀看了眼自己父亲,终于似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口,“父亲和祖父不觉得,此次流民突然攻寺,事出突然吗?” 毓秀这一问让钟太傅和钟父两人皆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两人都久在政治圈中,虽然不结党营私,但不代表他们的眼珠子是浑的。眼见着皇上对太子的宠爱一日胜过一日,甚至最近还想要让太子监国,底下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急了,更是有数不尽的暗潮涌动。 “秀儿有何猜测?” 前面说了钟府人丁不兴,也因着钟老爷子和钟父尤为疼爱毓秀这个女儿。她除了熟读女儿家的四书五经之外,平常还被祖父和父亲经常拉起来教导一些【左传】,【治国策】,这爷俩每每被大周氏逮住都要好一顿说,但私底下却从来没有断过教导毓秀。 大周氏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历史上涉政的女人有哪个有好果子吃。钟太傅却觉得人一生不能过的太混沌,尤其又是毓秀这样的身份,大周氏不认可他,他便拉着儿子偷偷的教,时长也在毓秀面前说一些针砭时弊的话,因此这两父子并不把毓秀的猜测不当回事儿。 “那日我与太子表哥确实是偶遇,但有一事非常奇怪”,毓秀道,“我跟表哥所聊,他亦是兴起之至才到天齐寺来游玩,除了身边的侍卫和太监,并未有任何人知道。可偏偏他来寺内不到半个时辰,便有无数流民冲上来,别的地方不走,偏偏我们这里走。” 毓秀缓了缓,又道,“寺内香客无数,天齐寺布局又复杂,短短时间找到太子这里并不容易。太子身旁又有宫廷高手,按理说只是普通流民,早在攻上山头前太子就已经安全撤离,可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流民第一个目标是太子。一个巧合是巧合,这么多巧合还是吗?” 毓秀知道祖父和父亲也毕竟是觉得这是场有预谋的谋杀,而她再重复一遍,不过是为了她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先有刺客刺杀太子,被魏渊挡下。而后又是一波流民用火攻,若不是魏渊及时策马带我们离开,怕是插翅也难逃。” “秀儿说的确实有理,幕后那人心机确实深沉,将一切算的一丁点不漏,”刀攻加火攻,这之后竟然还有余力进行围追,可见此次安排有多么详密,钟父又叹了口气,“但只是知道这些也于事无补,说句大逆不道的,现在这个形势,想要太子性命的无数。”远的不说就宫里头那几个素来和太子有嫌隙的皇子,嫌疑就很大。 偏偏太子也为人中肯,办理皇上交下来的案子还得罪了不少京官,如此以来范围就更大了。 毓秀上前一步,“其实还有一事毓秀需得说清楚。昨日春纤死了,祖父父亲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眼看这二人正要目露悲悯,她又冷笑道,“您两位大可不必为这等狼心狗肺之人难过,她死了是咱们钟家之大幸——”两人正疑惑,毓秀便很快解释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情。 大周氏都能看出来的东西,这两个人又岂能看不出来。 “春纤故意拖延时间,她一个小丫头与太子能有什么仇,与我更不可能有仇。不说旁的,府里哪个人不是将她当副小姐看。她想要太子的命,定然不是为了已身,只能是奉了旁人的命——”毓秀眼角微微勾,“祖父可知道春纤与谁心离的最近?” 钟太傅这到不晓得,他平日事忙,哪儿有时间去管丫鬟和谁走的近? “她心离的最近的便是大楚朝那三殿下楚昭!”不等钟老爷子和钟父反应,毓秀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今日和周氏所说的又重复一遍。 “胡闹!”钟太傅突然大声呵斥,“秀儿,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钟父在一旁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皇家之事,不可私议。况三皇子为人我和你祖父心里清楚,他决计不是那等杀兄的心狠手辣之人。” 楚昭工于心计,毓秀早知道。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祖父和父亲会这般相信他,“那毓秀又有什么理由害他?难道祖父宁愿相信他也不信我?” 钟太傅摇了摇头,“非祖父不信你。许是你也中了幕后之人的奸计也未可知?” 毓秀还要再说,却被钟父训斥,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复刚才那般慈爱“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便是,要是拿到外面去说谁都保不住你。出去吧,为夫要跟你祖父谈些正事儿。” 祖父和父亲被楚昭迷惑太深,这次说不得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说。毓秀本不想走,却又被父亲瞪了两眼,不得已只能退出房门。 正文 第十九章:那混血贱种,跟你有何关系不成? 一片真心,想提醒家人注意豺狼,可谁知祖父和父亲竟半点不信,毓秀心中不由郁郁。只是,她也明白,今朝这事,她确实有些急功冒进,楚昭虽狼子野心,但他亦皇子之身,且善于伪装,工与心计,并未露出什么不妥的地方。猛然间,她在祖父和父亲面前直说楚昭有夺嫡之意,害太子性命之心,他二人不信也是正常。 毕竟,她拿不出任何证据。 好在,毓秀亦不曾奢望,只一次便能让祖父和父亲信她,此时来说,无非就是想让祖父和父亲对此事有些印象,多多少少对楚昭戒备些罢了。 所以,就算被斥,心中难过,毓秀也不觉得如何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只想着定然要找出楚昭的破绽,揭了他的豺狼面目,在来取信祖父和父亲!! —— 钟府大书房中,钟德茂和钟正目送着沮丧垂头的毓秀离开之后,父子俩无声对望,均都皱起眉头。 “父亲,方才毓儿所言之事?虽无证据,但亦并非完全无有可能!”钟平满面严肃,低声说道。 钟平性格有些刻板,并不善于变通,可为人却并不迂腐,毓秀所言,就算初听颇为骇然,也并不证据。但到底是也是一种思路。 尤其,楚昭乃是皇子之身,于太子天然对立,言他有些心思……钟平亦觉并非全无可能。 “没有证据啊!”钟老爷子抚着长须,垂眸细思。半晌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虽然毓儿之言有些意想天开,但也未必全然无用。” “上次,宫中太子选妃之宴,赵纯落水之时,楚昭出现的时机确实太过巧合了!”钟老爷子微抬眼皮,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毓儿所言是真,楚昭当真有算计我钟家和毓儿姻缘之念,便是他皇子之身,亦不可轻易放过。” “父亲放心,原不知情便罢了,如今毓儿既已提出,自然要仔细查查了!”钟平低应,复又皱起眉头,面带愤怒的道:“到是那赵纯,观毓儿之言,确实是个心胸狭窄,忘恩负义之人。” “她是大周氏嫡妹之女,算是实在姻亲,平素看起来也颇为活泼懂事,可谁知……竟是狼子野心。” 不管楚昭是不是有异心!!但毓秀所言,赵纯要害她之事,钟老爷子和钟正却是信了的。 当然,楚昭之事,钟老爷子和钟异不是怀疑毓秀撒慌,而是,那乃是朝事,夺嫡之争,何等残酷?毓秀年幼,难免有些个考虑不周,判断不明,一时猜错了,也未有可知。 但赵纯是不是要害她?无论毓秀多言,只她将那日池边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钟老爷子和钟正就自有判断。 毕竟,赵纯的小把细,连疼爱她如亲女大周氏都骗不过,更何况在朝中执政了那么多年的钟老爷子和钟正了!! 别的不说,便只说她,在被魏渊救了命之后,却要杀救命恩人,这便是品德不正的最佳表现了。 “日后不让毓儿跟她相处就是了。”钟老爷子浑然不把赵纯当回事儿,态度很是随意。 到底,他一朝太傅之身,见过的大事何等之多?赵纯这般,当真算不了什么。不过,看着钟平愤怒的脸,他抚了抚胡须,道:“平儿,你寻个时间,多跟你媳妇儿商讨商讨,赵家家风本就不好,赵英又立身不正,为人颇为阴毒……原本,为父不阻止她跟赵家相处,是因为赵夫人乃是她的嫡亲妹妹,血脉相关,但……” “能养出赵纯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想来赵夫人亦不会是个多和善的。白眼狼这种东西,无论给她多少恩惠,都是养不熟的。”钟老爷子冷笑一声,“让儿媳妇小心点,哪怕不舍得断了姐妹亲情,亦要当心被咬!!” “毓儿所言之事,若是假的,那自然万事皆休。可若是真的……她能躲过去,就算是运气好了,若是不幸被算计了,如今,怕是连咱们钟家,都要整府被拖下水了!” “父亲所言极是,儿子明白了,定然会跟大周氏好好商谈。”钟平一凛。 他和大周氏夫妻多年,从来恩爱非常,举眉齐眉。大周氏愿意接济妹妹,钟平并不反对,对打小儿几乎可以说是养在钟家的赵纯,满是慈爱…… 所以,在得知赵纯算计毓秀之时,他才会如此气愤。反而,跟赵纯没有太多接触的钟老爷子,能够更加理智的看待问题。 “也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了。”钟老爷子欣慰着点头,“楚昭那事也不能忘了,毓儿既然说了,在是听着不可思义,亦有两分可能之处,总要查查的。” “父亲,楚昭到底皇子之身,咱们查起来,似乎不太方便吧!”钟平皱眉。 “那便寻个时机,告知皇后娘娘一声儿,她乃中宫嫡后,所有皇子的嫡母,她查起来,许是多少会有些痕迹。”钟老爷子沉吟半晌。 “嗯,如此也好。”钟平点头。 父子如此商量了两句之后,大书房便又恢复了平静。 —— 完全不知祖父和父亲竟然有几分相信她的话,毓秀离开大书房,回了惜华院之后,神情还有些沮丧呢!! 哪怕没有想过一次就能取信家人,可祖父和父亲的不信任,依然让她难过不已。 好在,没过几天,大周氏特意找她,跟她说起赵纯。只言道:“钟平已查过赵纯,确实心有不诡。不止春纤一个,她在钟府之中,竟还隐了不少的人,甚至,连大厨房之中,都有心向她之辈……” 如此事实,确实让大周氏惊出一身的冷汗。 那可是大厨房,何等重要的所在。钟府所有人的饮食都从那里所出。尤其,那被赵纯收卖的厨子,还是专攻主子膳食的…… 若是赵纯心下一横,令那厨子使坏,往膳食里下点药儿什么的,岂不是让钟府灭门了? “母亲快别如此想了,大厨房多少厨子?怎么可能随意让人得逞?”见大周氏自责的厉害,毓秀连忙安慰她。 上一世,为了害钟老爷子,楚昭和赵纯都是令小周氏出面,蒙骗了大周氏,这才得偿所愿。若当真,只收卖一家厨子,就能害人家满门,大楚国朝怕是早就没人了。 “哪怕如此,我亦难免心惊。”大周氏叹着,“纯儿她啊……”当真辜负了我一片疼爱真心。 把对赵纯那点儿‘慈母’之心尽去了。大周氏开始大手笔的清洗钟府下人,那些个儿贪污的,偷懒的,被人收场的……俱都被清扫一空,整个钟府,都仿佛清净了不少似的。 到让毓秀很是开怀。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时间很快过去,仿佛没几日的功夫,钟皇后的寿宴便要开始了。 这一日,正是钟皇后寿辰,大周氏早早准备妥当,一路来到惜华院,带着梳妆打扮,恍若天仙般的毓秀出府。 一家人——包括钟老爷子、钟平以及毓秀嫡亲哥哥钟赢,一家五口往皇宫方向而去。 很快到得宫门口,男女分开。钟老爷子、钟平以钟赢三人往前殿而去,大周氏则带着毓秀,先去拜见钟皇后。 做为钟皇后的嫂子和外甥女儿,大周氏和毓秀对后宫很是熟悉,跟着带路的管事姑姑,几人边谈笑边行路,往钟皇后所居的凤宁宫方向而去。 可谁知,正走在凤宁宫的路上。一旁,突然有人悲切切的喊了一声,“大姐姐……” 大周氏皱头一皱,转身回望,“二妹……”果然,正是赵纯之母小周氏。 大周氏和小周氏乃是双胞胎,相貌极为相似。正值花季的时候,甚至像的分不出谁是谁?只是如今,两人嫁人生子。大周氏生活幸福,儿女孝顺,端是一脸富贵从容之相。而小周氏嘛,则被赵英宠妾灭妻,本身膝下无子,被宠妾庶子所压,神态间,自然而然的,就带出了三分苦相。 尤其,她身子瘦弱,眉带轻愁。跟丰腴福态的大周氏相比,就不那么想像了。 但,哪怕如此,她二人站在一处,依然可以看出,起码有六,七分的相同。 “大姐姐!”小周氏拉着赵纯,缓步上前,神态怯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你怎么竟不来看我?” 她问了一句,却未等大周氏回答,便自顾自的道:“大姐姐,我心里好生难过。纯儿的事儿,你知道吧?我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进宫一次,便莫名的失了清白,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她一个还未嫁人的女儿家,这辈子不是活了吗?”小周氏哭泣出声,满面哀怨的瞧向毓秀,低声泣道:“毓儿令人救了纯儿,我是极感激的。可是,救人救到底,她为何要可惜一区区卑贱侍卫的性命,反而让纯儿落到这等被人嘲笑的境地呢?” “那侍卫不过一混血贱种罢了,纯儿可是毓儿的亲表妹啊!!” “怎么毓儿竟向着他?难不成,毓儿跟那混血贱种……比跟纯儿还亲近不成?” 小周氏泣的语不成声,可那话语里,句句声声,却都直指毓秀。最后,竟还隐隐有些指责毓秀立身不正,跟侍卫有染似的! 正文 第二十章 找茬 大周氏听着原本的笑脸也不在,只是到底人是自己妹妹,她不想给她没脸。 “毕竟是条人命,没得必要害了。”她说了一句,只想把这事儿抹下去,免得被旁人看了笑话。在大周氏看来,赵纯和赵家人或许不是她至亲之人,可对于这个嫡亲妹妹却从来是疼爱至极。 “姐姐……”岂料小周氏听了她这番话居然不认识一样看着她,接着便是一道一道的眼泪流下,她亦泣不成声,“纯儿是我亲生,她日日在府中哭的肝胆欲裂,试问我怎么能不心疼?姐姐现在这样,只因为出了这等子事儿的不是毓秀罢了。”说着她话里居然有怨怪的意思,也堵着大周氏说不出话来。 “姐姐也和往日不一样了,以前姐姐疼爱纯儿,只是如今纯儿和秀儿对上了,便肯定要退一射之地了。”小周氏这话说的委委屈屈,却不由让人心头火起。 人家自己亲生的女儿不当回事儿,难不成还得把你的女儿当成亲生的往怀里抱。便是大周氏也对妹妹这番无理取闹颇感无奈,“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佛语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 大周氏未说完小周氏便垂头哭着,那模样好不可怜。旁的人看来仿佛是受了毓秀母女俩欺负一样,赵纯亦深得她母亲真传,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母亲莫哭,当心哭坏了身体……左右咱们人微言轻,在京城算不上什么达官,自然也不能让姨妈看重。我被护卫欺负了到没什么要紧的,母亲不要为了我和姨妈伤了姐妹情分。” 越说越离谱,毓秀把被小周氏和赵纯夹在中间的大周氏拉出来,“我就看着平白的天怎么昏沉了,原来是被小姨和纯妹妹哭成这样的——瞧你们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姨夫去了呢!” 毓秀说话并没有给这二人留脸面,当即小周氏便停了哭,纤细的手指指着毓秀,不停的颤抖,“姐姐,你瞧见了没有——你瞧瞧,你瞧瞧毓秀说的是什么话,她怎么能诅咒我相公”,深呼了一口气,小周氏又对着毓秀道,“平日里我素来觉得你乖巧,但你今日怎么能说出这样话?怪不得那日那般对纯儿,我竟是不知道你私下是怎么欺负纯儿的?” 赵纯也委屈的皱着眉头,“便是毓姐姐讨厌我,也不能说我父亲的不是。无论如何,我为人子女的,总得给父亲讨个公道,今儿个毓姐姐不向我父亲道歉,便是告到皇后娘娘哪那里纯儿也不依。” 大周氏越发觉得这母女二人得理不饶人,本就是两人先堵着门口找茬,毓秀虽然回的话有些过份,但到底没把二人怎样。毕竟都是亲戚,虽然出了那等着事儿,她却从来没打算对付赵纯,可如今看来这赵纯却从未把毓秀当亲戚,张口闭口的就是要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着实让人心里发恨! “你们是想如何?”大周氏看向妹妹的眼神也没之前那本热络,只可惜还拿着帕子哭哭啼啼的小周氏并未看见。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小声道,“都是自家亲人,秀儿又是我嫡亲的侄女,我自然不会害她。只是纯儿毕竟是赵家的女儿,还是请秀儿积点口德,在众人面前和纯儿道个歉。”又看着大周氏,“姐姐也是当母亲的,自然知道我现在的心理。那魏渊若是不除,我始终心难安,还是让秀儿将人交给我赵家处理罢。” 大周氏已经不知道说妹妹什么好了。她还有脸说自己是当母亲的,她的女儿是女儿,毓秀便是从路上捡的吗? 让毓秀当着众人的面给赵纯道歉,自家亲人面前说的气话穿到旁人耳朵里,还偏偏被人抓着不放,这让毓秀日后如何做人,如何嫁人? 她自己都知道女儿家名声重要,为何不为毓秀着想? 大周氏甚至觉得自己以前关心赵纯那些事儿都是喂了狗。 “你今个儿情绪不好,若有什么事儿咱们出了宫再说”,旁边还有旁的夫人正往过走,不少正交头接耳的看着这边。毕竟小周氏和赵纯做派太扭捏,哭哭啼啼的,不想引起注意都难。 小周氏不觉得难堪,大周氏却觉得被人指点的不爽。 再加上无论如何,小周氏都是她亲生妹子。她总不至于让旁人看了她的笑话,“好些外人都在,自己家的事儿回去再说道。” 大周氏一片关心,却被小周氏误认为她是怕了。便捂着帕子继续哭,声音都比之前的稍大了一些,这两人堵在那儿,硬生生跟面墙一样,就是不让大周氏和毓秀过去。 毓秀原本看着母亲的面儿,并不想在现下为难这二人,只是有些人给脸不要脸,那她也没必要非得忍着。 “我到不知哪里错了,小姨非得让我当着众人的面给纯儿道歉?” 毓秀抬起眼眸,又看着赵纯冷笑一番,“且不说那日纯儿是被魏渊救了,你们非但不念救命之恩,还要恩将仇报。试问若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日后宫廷内的公主若是出了危险,太监侍卫救是不救?” 毓秀又道,“其二,根据我楚朝律法。除非当上特许,正三品以下大臣并无生杀大权。便是我超一品的太傅爷爷,在处置下人前也要问清楚有没有过错,我到是要问问,我那赵家的小姨夫,他有什么权力处死魏渊?” 小周氏嘴皮子动了动,却被毓秀堵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擅长软弱,如今被人堵的有口难言,便又要捂着帕子哭泣,谁料毓秀竟然还没有说完。 “其三,小姨和纯表妹当真觉得清白被魏渊毁了?若是纯表妹敢写下自认书,说明自己清白被魏渊所夺,我二话不说便将魏渊交出来,到时候是让魏渊娶了表妹,抑或让魏渊入赘,我都无话可说。” 小周氏和赵纯找茬的理由本来就上不得台面。楚朝虽说民风比前朝开放,但女子地位终究不如男子,赵纯咬住她失了清白想对付毓秀,可她这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女子的清白不比什么都重要? “那样身份低贱的人怎么配娶纯儿!”小周氏连哭都不哭,只气愤道,“你好毒的心,竟然这般害你的表妹!让她与蛮人为妻!”赵纯也不哭了,只一脸愤恨的看着毓秀。 “非我害了表妹”,毓秀眨眨眼,“表妹清白既已交给魏渊,魏渊不该负责吗?难道小姨还想让已经毁了清白的表妹嫁给旁的达官为妾,那可是万万不可——魏渊虽然身份低贱,但好歹嫁给他也是正妻。” “只要杀了他便是,纯儿清白便保住了。”小周氏连忙道,只觉得这侄女越发的难对付。 “是吗?”毓秀唇角微微勾起,“若是往日还好,可如今小姨这一闹,怕是整个楚朝的人都晓得表妹清白已经毁了,她还想结哪门还亲事?哪家愿意接手这块烫手山芋?”毓秀直勾勾的看着这二人,“说到底你们便是嫌弃魏渊身份低贱,不仅不谢他救命之恩,反倒要他性命”,毓秀说着便拉住小周氏的手,“小姨既然觉得毓秀有错,那请赎毓秀无礼,如今便和我一起到皇后娘年面前对峙。左右那日清平公主也在,谁对谁错都有理,也好叫大家都知道,我有没有偏心帮着魏渊?” 小周氏哪里敢,清平公主明显跟钟毓秀是一伙儿的。再加上她连面前这小丫头都说不过,更何况堂堂一个公主? “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我钟家向来与人为善,今次毓秀好心救了我表妹赵纯,却不想竟被纠缠至此。若日后在遇到此番情况,莫说我钟家冷血心肠。” 此话一出远在周围的一些妇人贵女门都小声攀谈起来。钟家向来名声好,此番也是为了救人,没人说钟家不对,如此便觉小周氏和赵纯要害恩人,简直狠毒的令人发指。 小周氏常年不出门,如今被这么多人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假哭也早变成了真哭。恨恨的看了毓秀和大周氏一眼,便飞速掩面拉着赵纯逃开—— 这二人一走,旁边有一堆没一堆的人群也散了。 大周氏继续和毓秀顺着皇后的宫里走去。 “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有些过了。”大周氏想着刚才小周氏离开时那番姿态,只觉得妹妹向来身体不好,此番回去估计又要缠绵病榻了。 “母亲是责怪毓秀吗?”毓秀拉着大周氏的手,佯装委屈,“可毓秀要不那么做,小姨和赵纯能善罢甘休?难不成母亲真要看着毓秀当着众人的面给赵纯道歉,难不成母亲真要把魏渊交出去任人处置?” 大周氏不说话了。毓秀是她女儿,就是往日她也是疼毓秀胜过赵纯,魏渊是钟府的恩人,更加不能舍弃。 眼看她有所松动,毓秀又道,“母亲在想想,若是同种情况下,小姨和赵纯会放过我吗?” 根本不会,想到这儿大周氏像是松了口气,原本对妹妹的愧疚也淡去许多。 正文 第二十一章:究竟谁丢脸 赵纯和小周氏找自找了没脸,跑的飞快,没一会儿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大周氏哀声叹气,只觉得完全弄不懂原本好好的妹妹怎么成了那般模样?到是毓秀,虽被责问污陷了一顿,却丝毫没受影响。 甚至,她还希望赵纯和小周氏在过份一点儿,多找她几次麻烦,也好彻底磨灭了大周氏对她们的感情!! 毕竟,就算赵纯做的在过份,小周氏依然是大周氏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妹妹,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一路,跟着管事姑姑,大周氏和毓秀两人来到了钟皇后所居的凤宁宫。 因在路上被小周氏和赵纯担误了一会儿,此时,凤宁宫中,诸诰命贵女早早就到齐了!! 只钟皇后却还未到。 “舅母,毓秀……”清平公主面无表情的高坐上首,被众多贵女围着讨好,口中虽偶尔应答着,可眸底俱是无趣儿,万般不耐烦之间,突的瞧见大周氏和毓秀,忙不迭得抛下众人,起身上前,“我听说方才那赵纯找你麻烦了?是不是真的?你们有没有事儿啊?” 在宫门前之事,早有那快嘴快腿的太监前来禀告了!甚至,在小周氏和赵纯没进凤宁宫之前,这宫中的诰命和贵妇们,还小声讨论过她们呢!! 没错,小周氏和赵纯早就到了凤宁宫了!如今正坐在角落里,被这宫中无数比她们地位高的女人们隐晦的拿眼神‘嘲笑’呢!! 不过,对这些个贵妇贵女们,她们可不敢像对大周氏和毓秀那般无理。人家不是她们的亲戚,可不会容忍她们。 “就凭她们?呵呵!”毓秀冷笑一声,眼波婉转,撇向小周氏和赵纯,“就算想找麻烦,又能如何?无非就是仗着我母亲心慈手软,顾念旧情罢了!” 小周氏和赵纯敢这么放肆,不就是因为大周氏心疼她们吗? “毓儿,快别这么说,她可是你姨母……”大周氏蹙起眉。赵纯就算了,一个害人的家伙,不值得女儿相交,但小周氏,却是她一母同胞,性子在是不好,想来也没有坏心…… “舅母,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不知道……”未等毓秀反驳,清平公主就歪了歪头,没好气的道:“方才小周氏和赵纯进来的时候,可是好一通哭诉呢!” “装的万分可怜的模样,都快把您和毓秀说成杀人的强盗了!”她嘟嘟了唇,声音里俱是不满之意,“说什么‘毓秀仗着家势欺负人,还诅咒她父亲早死’,说的像模像样的,小周氏就在一边哭,跟被欺负的多惨似的。” “舅母,毓秀,她们说的话,我是一个字儿都不信,没得坏了人品,可是……这世上,到底不是谁都能分辨清明,舅母也要注意些,没得为了些个不着调儿的人坏了毓秀的名声啊!” 清平公主撇了小周氏和赵纯一眼,意有所指的说。 毓秀可是她未来嫂嫂,是母后最相中的太子妃人选。怎么可能让两个小人四处抹黑她?虽然小周氏和赵纯的话,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架不住这世上总有些长舌的蠢妇,她们可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有那嚼舌根子的话题,就很高兴了!! 哪怕十个人中,有一个这样乱嚼根子的人,毓秀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她可是未来要成为太子妃的人啊,怎么好莫名其妙的被人坏了名声? “什么?方才不是说清楚了吗?她们怎么还有脸信口开河呢!”大周氏满面怒气,“不成,我得去找她!”说着,提起裙角就往小周氏的方向而去。 小周氏和赵纯坐在角落里,正探着头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只赵纯满面哀泣,小周氏哭哭啼啼,那听她们俩说话的贵妇,还时不时的把眼神往大周氏和毓秀身上看…… 原本,清平公主未说那话时,大周氏还没感觉,可如今……看着这满宫的人都用或奇异,或同情的眼神瞧着她们,大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是看得清的还是看不清的……她们钟家,包括毓秀,都被看了笑话了!! 一时间,大周氏只觉得气冲上脑,满面阴沉的,她就要和妹妹说个明白。 “母亲快别急了,这里是凤宁宫,可不是咱们能随意放肆的场所!”毓秀连忙伸手拉住大周氏,低声道:“皇后娘娘的寿宴,何等重要?怎能为了些许小事闹将起来!” “姨母和赵纯不懂事,咱们难道还要跟她们一般不成?” “清者自清,蚀者自蚀,不管是那日赵纯落水,还是方才宫门对峙,我都自认,未有半点失礼的地方。又不是没旁人瞧见,总会有那知理贤明的人,帮我们解释的。”毓秀安慰着大周氏,眼角撇了撇清平公主。 清平公主心领神会,“舅母,放心,方才我是不知道您的心思,才不敢随意动作。如今,既得了你和毓秀的表态,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钟皇后的凤宁宫。 而钟皇后又是什么人? 乃是清平公主的生母!! 在这凤宁宫中,有清平公主办不到的事儿吗? 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是小周氏和赵纯的几句闲言罢了。还是随时都能找无次人拆穿的,这对清平公主来说,简直太过简单。 随手招来几个宫女,清平公主低声跟她们吩咐了两句。随后,宫女便点头退下。清平公主随伸手拉着大周氏和毓秀来到上首位置。 “舅母,毓秀,快别生气了,赶紧坐下歇息会儿吧!”她将大周氏按坐在椅子上,轻笑着,“别急嘛,舅母,有我在,不会让她们在继续下去的,毓秀丢了多大的脸,我就让她们加倍的还。” 听了清平公主的话,大周氏果然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贵妇人的风采,跟领坐谈笑起来。 凤宁宫中恢复了热闹。 只是,没一会儿,外间突然走进来两个板着脸,身穿酱色宫装的老嬷嬷。 脸上满是皱纹,嘴角的孤度相似,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仿佛拿尺子量过一样。肩不摇,腰不摆,她们缓步来到小周氏和赵纯身侧,低声,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赵夫人,赵小姐,今日乃是皇后娘娘寿宴,普天同庆之日,尔等二人却在凤宁宫中哀泣不止,莫不是对皇后娘娘有何不满吗?” 小周氏和赵纯一脸呆怔。她们只顾着暗地抹黑毓秀和大周氏,哪成想过场面合适不合适? 突然被问到当面,一下便全愣住了! 就连她们身边,原她们说话的贵妇,都有些惧怕起来。 到底,这是钟皇后的寿宴,在这种场合哭哭啼啼,往小了说是不懂事,可往大了说,称一声‘冲撞凤驾’都是可以的! “赵夫人和赵小姐哭泣多时,妆容不整,有失仪态,不可面见凤驾,请随奴婢出来……”两个老嬷嬷也未等小周氏和赵纯的回答,直接开口。伸手拉住她们的胳膊,不知怎么使了巧劲儿,一下就把她们拉了起来。 “哎啊……”小周氏惊呼一声,反射性的眼泪就掉下来,哀声道:“你们,你们快放开我,是我,我的不是,我在不敢了……” 虽然话说的极软,表情也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同情。但,她堂堂一诰命夫人,对着区区一奴婢嬷嬷这般行态,到当真让人有些瞧不起了!! “娘!”赵纯脱口而出,刚想挣扎哀求。但她到底年纪,马上反应过来,此时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更加丢脸罢了。便干脆咬牙闭口,凭由嬷嬷拉着她,将她拖出凤宁宫。 两个嬷嬷手脚急快,没等宫中众人反应过来,小周氏和赵纯就‘无影无踪’了。 “噗!”清平公主低笑出声,“毓秀,快瞧瞧方才赵纯那表情,简直笑死我了!!” “她还想陷害你,让人丢人。可你瞧瞧,如今丢人的又是哪个呢?” “也要多亏了你,若不是有你相助,在凤宁宫这样的地方,我可是百口莫辩。”毓秀伸手作辑,以示感激之情,“她们可以不要脸面,在这等场合随意行事,我却不好跟她们一样,若当真对峙起来,丢人的也是我!” “得了吧,快别这么说。咱们俩个谁跟谁?你可是我表妹呢!”清平公主嬉笑着。 一旁,大周氏无言的看着妹妹和外甥女儿被拉出来,凤宁宫里众贵妇切切私语,心中当真百味沉杂。妹妹说女儿坏话,她自然不高兴。可瞧着妹妹丢脸,被人嘲笑,她这心里…… 也怪不是滋味的!! 不知该说什么,也只好沉默以待了。 好在,凤宁宫中没‘热闹’一会儿,钟皇后就到了!! “臣妇/臣女等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秋万寿。”宫中众贵女贵女连忙起身,福礼下拜。 “平身,一旁坐下吧!”钟皇后抬手虚扶,笑容和善而雍容。 “谢皇后娘娘。” 众人落座,寿宴很快开始。钟皇后高坐上首,身侧陪着她的,或是宗室王妃,或是勋贵命妇,俱都是朝中一等一人家的当家主妇。 自然,做为太傅府主母,钟皇后的亲嫂子,大周氏也敬陪上座。 聊了好一会儿子,钟皇后突然低笑,看着根本插不上话,无声陪坐的清平公主和毓秀,“好了,我们这等老婆子说话,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想来是不爱听。” “自去顽吧,不用陪着我们!” 正文 第二十二章:幽会 毓秀到还好,上辈子似这等宴会没少参加,但清平公主少年人性子,一刻在这种地方也呆不下去。得了母后的应允,便连忙扯着毓秀向上座的皇后行礼,“谢母后,那儿臣和毓秀便走了。” 毓秀也连忙告退。 一出了宫门口清平公主便受不了似得对她诉苦,“毓秀你不晓得,我平日里最烦参加这样的宴会,各个虚头巴脑的,好像谁不晓得谁肠子里装了什么样的东西一样。” 毓秀晓得清平公主是什么样的性情,但毕竟是在皇宫里,有些话她也不能跟她一样,便只打趣她道,“若你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快快求了皇后娘娘赐给你一个驸马,这样你便能早建了公主府,以后你的府内,想见什么人,想听什么话,还不是由着你自个儿做主?” 清平公主俏脸一红,既然又羞的瞪着毓秀,“好你个死丫头,是自己个儿恨嫁了吧,偏偏要拿我做由头说出来,看我今日能不能饶的你?”说着便是甩下手,作势要拧毓秀的耳朵,毓秀连忙躲开,两个人一阵笑闹。 身后的嬷嬷见着两人玩笑,也不跟的过份近了,怕打扰姐妹两说什么悄悄话。 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儿便停了,初春都过去了,跑了一阵儿难免觉得口干舌燥。 “毓秀,咱们去御花园那里逛逛,刚才同你顽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出了些许汗,最近那里移植了几株新的荷花,是前些日子舶来呈上来的,叶子看着都比旁的大”,清平公主比了个手势,“父皇看那花不凡,也比平常的荷花都要大上一倍,前些日子水冷还专门引来了温泉水浇灌呢!” 毓秀用帕子擦了擦脖子,“日头确实比之前晒了,去那里也好,遮遮阳。” “我和毓秀去御花园处坐一会儿,你们便别跟着了。去御膳房拿些好吃的点心和瓜果……”宫里头能说话的姐妹少,清平公主想着怕是要和毓秀在那里多待上一会儿,便又嘱咐了两个嬷嬷带些吃的过来。 说完后便和毓秀缓缓往御花园里走去,一路小声说些悄悄话。 等到了御花园原本的热气也散了不少,清平公主还有些心里话想要跟毓秀说,便扯着她的袖子将她人往前面赏花的凉亭里带着,“毓秀,咱们去亭子里坐着说会儿话,这些花花草草的没甚意思,那边儿的巨荷叶才真好看”。 御花园里各样的奇花异草,已看的人目不暇接,再加之钟府的花草也无不丰盛,毓秀没甚心思看,但到底不想拒了清平的美意。 “我看皇后娘娘脸色好像不太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毓秀说道,“是夜晚睡不好吗?” 清平公主点了点头,“听说最近父皇那里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不止是母后没睡好,两人这几日都没睡好觉。最近天气又闷,御医查了说没毛病,只给开了些静心的药。只是最近母后还是睡的不太安稳。” “那一会儿公主和我从御花园搬几盆花给娘娘送过去”,皇后娘娘待钟家不薄,毓秀并非忘恩之人,亦担心她身体康健,“百合有凝神安眠的效果,或许能让皇后娘娘睡个好觉。” “毓秀心思周道,难为我当子女的,居然没有你想的多。”清平公主忙点头应是,“确实该挑上几株好的去给母后送去……对了,就是巨荷,毓秀你看。”说着已经到了那凉亭前头,清平公主便引着毓秀向前。 只是两个人还没走到当口,却突然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 “纯儿,多日不见,你怎么样?” “难为殿下还知道关心我……” …… 旁的声音毓秀可能不清楚,楚昭和赵纯的声音她却化成灰也难忘,连忙拉着清平公主缩身蹲下。索性这荷叶巨大,可以牢牢遮住两人的身影。 这两人并未发现毓秀和清平公主,还在那里腻腻歪歪说些情话。 清平一脸了然的意思,毓秀看她口型:“我早便知道你三哥和赵纯关系不正常,赵纯和她那母亲一样,平日里装着个柔弱,实际最后勾人。” 上面两人还没腻歪完,毓秀和清平公主在底下却恶心的不行,只是现在跳出去也忒尴尬。虽说他们俩大白天幽会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她们两人突然出去却好像偷听一样,看起来似乎更不光彩。 “我还以为昭哥哥你生我的气”,楚昭不知道用什么话哄了赵纯,她嗓音突然软了两个度,令着一旁蹲着的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气我上次耽误了你的事情。” “怎么会?”楚昭醉心权力不假,但赵纯与他青梅竹马,感情亦是不浅,“纯儿记得,无论什么事甚么人都不比你在我心里重要。” 这番话听的赵纯自是感动无比,毓秀不用想也知道两人现在定然是抱在一起。其实到现在久了,她对赵纯的恨意也淡了许多,上辈子原是她自个儿蠢,被楚昭骗了,但赵纯又何尝不是,她以为没了自己楚昭真的会让她当皇后? 楚昭用温文敦厚骗了她钟家满门,但赵纯又好到哪里去,她以为楚昭真的爱她? 上辈子有她这个挡箭牌赵纯才能正经的坐上后位,可如今利益当前,美人和皇位面前,楚昭选择谁不言而喻。可怜赵纯还以为他那昭哥哥心里真有她,毓秀表面上是悲悯,眼里却全都是恶意,她这辈子便要看着没了自己给赵纯当垫脚石,这两个金童玉女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两个人情话说的没完,毓秀觉得无趣,想拉着清平公主借着荷叶的掩饰偷偷遁走。楚昭却又再次开口了,“上次事情未成功,以后怕还是要苦了纯儿,不能和我经常见面。” 赵纯一脸委屈,却还是将脑袋轻轻靠在楚昭头上,“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清楚你现在的境地,不会为难于你。” “纯儿比以往更善解人意”,楚昭叹了口气,“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比不得太子有皇后撑腰,也比不得其它皇兄有得宠的母妃,如今我万事只能靠自己。若是真的不能娶到钟毓秀,我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或许还没等到事成就会被众位兄弟排挤至死。” “别这么说,旁的人不帮你,我总会帮你,我赵家也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赵纯看不见心上人难受,“非我出于嫉妒心不帮你娶到钟毓秀,上次我本来是打算将她绊进水里的,只差临门一脚,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好运,最后竟变成了我掉进水池里”,说到这儿赵纯便是一阵止不住的气愤,谁能想到设给别人的一场局害的自己颜面尽失。 “或许还能有别的办法”,楚昭道,“如今各个皇子年纪都大了,各个都能领了差事。如今朝局中只有钟家名声最为清贵,若能得他们相助,与我是如虎添翼,纯儿,你想办法助我。” 纵使多坚强的女人怕也忍不了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说要她帮忙去娶另外一个女人,赵纯已经红了眼睛,侧头偏过身道,“回去让我母亲再想想办法,钟毓秀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不像从前那样亲近,我若约她出来十有八九不成功。” 赵纯说着竟是有些怀疑,“她确实从那日起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说着她又自己摇了摇头,她与他藏的那般深,就连小周氏都不太清楚他们俩的关系,钟毓秀又怎么能知道。他又速来细心,那日的计划也是临时起意,旁人根本没有准备应对的机会。 “前些日子春纤也因为那件事儿没了,好似被钟家人发现了什么,清理了我好些探子,如今想在知道她的消息也难……”说道刺杀太子这件事儿上,两个人声音不约而同的小了起来,清平公主和毓秀便是伸长了耳朵也听不见。 但就是听到之前那件事儿也足够清平咂舌,连忙拉着毓秀悄悄离开。 毓秀只垂头微微顿首,她之前以为楚昭和赵纯便是这次勾结起来,现在看来怕是要更早,而他们的第一次计划便是从上次落水开始——从那之后便是一连串一环套一环的对钟家的阴谋。 上次他们有这般好运,这次却一次都别想。 “毓秀,毓秀,你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等毓秀回过神的时候清平公主已经连叫了她几声,她连忙道,“刚才出了会神,怎么了?” 清平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你都出神!那赵纯如此害你,没害成还想害你那侍卫,我那三哥也是,平常当他仁厚,没想到他居然连女儿家最重要的清白也要利用!不行,毓秀,去找母后,咱们去给你讨回公道!”说着便拉着毓秀要走。 毓秀连忙拦着,“千万别,咱们口说无凭,到皇后娘娘跟前又能怎样?” “两人定是有了完全的准备,不会被查出来。三皇子又非皇后亲生,没什么证据告上去,皇后娘娘且不说,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以为是皇后容不得庶子,公主,咱们还是莫要给娘娘找不痛快。” 正文 第二十三章:嫂子,你觉得我那儿子如何 那边儿,楚昭和赵纯还在亲亲我我,难舍难离。这边儿,毓秀却已经拉着清平公主偷偷从假山旁走了出去。 “毓秀,咱们又没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躲起来算计人,干嘛弄得像做贼似的……”清平公主抚了抚裙角上沾的枯草,低声抱怨着。 毓秀拉住她的手,笑着安抚,“公主,他二人虽然行为不妥,可咱们亦是背后听人言,真闹将开来,哪个都不光彩!” 更何况,如今的局势,是楚昭和赵纯在明,她在暗,正可介意先机解他二人之局。若闹了开来,确实可以让楚昭和赵纯狠狠丢上回脸?但,这对她,对钟家又有何益处呢? 就似她说的,赵纯和楚昭所言,她和清平公主都没有真切的证据。单凭她二人的言论,不可能令当朝万岁爷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定罪!! 楚昭完全可以反驳,他和赵纯两相情悦,情不自禁,相见不过幽会罢了!! 一个少年艾慕,一个花季少女,两个少年人偷偷相见……虽说不上是什么美谈,但只要楚昭肯娶赵纯,那么,此事对他二人基本就没什么影响!! 本来,毓秀也曾想过,是否拆穿他二人,将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送做一堆儿。可回头想想……她何苦为清平公主惹下楚昭和赵纯这样的仇人。 “公主,咱们回吧,皇后娘娘还等着咱们呢!”毓秀低声。 清公不过是个公主,在是得万岁爷的宠爱,亦碍不得楚昭什么事儿。前世,哪怕后来她和了亲,亦是楚昭登基,天下初定的时候。 像现在,这等局势不明的时刻,只要清平公主没防碍他,楚昭就不会浪费力量去害清平公主了,这点,和楚昭相处了几乎一辈子,对他的性格极为了解的毓秀是相当清楚的。 但,若清平公主拆穿了楚昭和赵纯的幽会,令楚昭不得不娶赵纯,失了能联姻更好家族的基本,那么,楚昭会如何迁怒清平公主,毓秀可就不得而知了! “当真气人的很。好好儿来看荷花,结果却瞧见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清平公主愤愤的跺脚,又拉住毓秀,“你刚才听见了吧,他们两个可没安好心。我那三哥哥,还憋着坏心眼儿子要娶你,谋得钟家支持呢!!” “还有赵纯,她方才说什么,算计你落水反而自食恶果?我想起来了,难不成是上次御花园的事儿?”清平公主眸光闪了闪,“还有,方才她说什么春纤死了?” “我记得,春纤不是死在上次天齐寺流民祸事中了吗?那地方,我太子哥哥……”她喃喃,面上若有所思,“毓秀……”她突然低声喊着,一把抓住毓秀的手腕,大惊失色,“上次天齐寺流民,是不是跟楚昭有关系?” 清平公主乃大楚国的嫡公主,有万岁爷和钟皇后宠爱,性子或许天真烂漫些,但生在皇家的人,又有哪个是傻子? 楚昭和赵纯之间的谈话,虽然多为算计毓秀之事,可偶尔泄出的那一言半语,却也足够清平公主看出一,二来! “唉,公主,此事,我虽不敢断言,可……许是多少有些关系吧!”毓秀抬眸,瞧着清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回答。 本事,朝中夺嫡这等残酷之事,毓秀并不想让清平公主插手,她一个好好的嫡公主,只需高坐,享容华富贵即可。何苦搅到这等兄弟之争里? 没得半点好处不说?她一个女儿家,还容易被人诟病! 像楚昭和赵纯之事,她虽阻了清平公主禀告钟皇后,只是不愿意让此事过了她的嘴,被楚昭察觉罢了。她愿打算,日后找个机会,详细的把她的‘猜测’尽数告诉太子,却没成想…… 清平公主竟如此敏税,只因楚昭和赵纯的几句失措,便察觉了出来。 “不成,毓秀,此事我定然要详细告知母后。”清平公主蹙着眉头,眸光沉深,本来还很激动情绪,竟然已经冷静了下来,“楚昭狼子野心,竟有夺嫡之意,我和母后,决不能容他!!” 太子性格温弱,身体亦不太好!说来,做为大楚国储君,未来帝王来说,他确实不是太过合适。但,在不合适,他也是钟皇后亲子,清平公主的嫡亲哥哥,是钟家辅佐之人。 他是大楚皇室中,唯一的嫡子,且还是嫡长。凭哪个有夺嫡上位之意,太子便都是他们的阻路石,除非将太子除了,否则,旁的皇子,无论哪个上位,都是明不正,言不顺!! 楚昭要夺嫡——其意,明晃晃的,就是要害太子性命!! 甚至,他可能已经害过了!天齐寺内,若不是太子运气好,得了毓秀的护卫魏渊相救,说不得,太子就已经死了! 清平公主咬着牙,眸现恨色,“毓秀,真是多亏了,要不然……”她哥哥许是就被无声无息的害死了!! “公主,我亦钟家人,皇后娘娘乃是我的亲姑姑,何需言谢呢!”毓秀明白清平公主在谢什么,口中如此说着,心底却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把本该享受花季岁月的清平公主拉进来了!! “好,我便不对你说‘谢’字了。你我本在一条船上。”清平公主低笑,随后正色道:“走吧,我们回凤宁宫,去找母亲。” “今日之事,必要告知她。楚昭狼子野心,我们要小心提防,万不能让他害了太子哥哥和你!” “方才听他和赵纯之言,似乎对陷害你之事,还未放弃,你也要小心些才是!”清平公主声声叮嘱。 “放心,我醒得了!”毓秀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快步离开御花园,而那旁,依然还在抱胳膊亲嘴儿的楚昭和赵纯,却压根没有察觉! —— 凤宁宫,东偏殿之中,钟皇后和大周氏相对而坐着。 “娘娘千秋之宴,当真热闹繁盛的很!”大周氏笑着打趣。 “这有什么?我到不觉得如何得意,只觉烦累的很,生辰办成这样,到不如一家人围坐小炉,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钟皇后面现疲惫,无奈的笑着,“大嫂你明知我的性子,何苦说这些打趣儿我!” “你打小儿就不爱这个,没成想,嫁了人生了子,却还是这般的性子!”大周氏笑着摇头。 钟皇后是钟太傅的老来女,跟嫡兄钟平之间,年纪相差足有十岁,大周氏嫁进钟家的时候,钟皇后还是个将留头的小娃娃,几乎可以说是嫂嫂跟前长大的,跟大周氏的关系也是极好。 哪怕做了皇后,成了大楚国的一国之母,钟皇后和大周氏这个嫂子相处起来,亦无什么尊卑之说。 “在外人面前,装也得装的像样些,但嫂子又不是旁人,我到懒得装什么雍容大度。”钟皇后嘟了嘟嘴。 她也是三十多,将近四十的人了,可这个动作做起来,却一点都不违合,反而显得年轻不少。 “唉,你这性子啊……当初,我们可不敢想你会进了宫,还做了皇后。”大周氏轻笑一声,感慨万端。 当今万岁爷,乃是先帝六子,不占嫡不占长。这皇位,本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钟家对钟皇后最大的期待,也不过就是一悠闲王妃,能平安一生罢了。 谁也没想到,先帝的先头几个儿子,夺嫡嫡的火起,死的死,伤的伤,这皇位就跟天而降似的,直接落到了当今万岁的头上。于是,自然而然的,钟皇后妻随夫贵,就成了中宫皇后。 “谁说不是呢,当初可万没成想的。”钟皇后叹了口气,眸底现出一抹难过,但很快,便被笑容冲淡。 当初跟万岁爷新婚之时,他们亦是举案齐眉,彼此许下二人一心的白守之约,在他未登基之前,王府中也确实只有钟皇后一个女人。 但,登基为帝了,选秀大开,什么嫔妃贵女一窝儿风似的进了宫来。刚开始之时,万岁爷对钟皇后还有些许歉意,可后来…… 也是越来越习惯了! 慢慢的,习惯亦成了自然。 宫里,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嫔妃个个貌美如花。只好在,钟皇后到底跟万岁爷是少年夫妻,哪怕感情淡了,亦有亲情在,到不至于令钟皇后被哪个嫔妃压下去。 只是,钟皇后只生了太子和清平公主两个,虽是占了嫡长之尊,早早封了太子。可太子是早产之子,身体并不算好,时时都要生病,性子也略软了些。虽是太子之尊,却并不被朝堂大臣们看好,到让钟皇后有几分烦恼。 “得了,不说那个,没得心烦。”钟皇后很是洒脱的摆了摆手,正色的面向大周氏,“嫂子,我今天特意找你过来,是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 借着要换衣之机,她把大周氏约到侧殿,自然不是为了随口抱怨两句的。 “哦?!娘娘有何要事啊?”大周氏寻问,心中却已有些预感。 “嫂子,你瞧瞧……我那傻儿子性情如何?”钟皇后抿了抿唇,试探道:“可是配得上毓秀?” “太子殿下?”大周氏一怔,面上平淡,可心底却如风过平原般,翻卷起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婚事 “嫂子觉得如何?”大周氏半天没说话,钟皇后便没忍住催了一句。 大周氏回过神儿来,连忙道,“太子殿下相貌俊朗,又谈吐非凡,自然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良配。可是……”她又有些为难,钟皇后看她吞吞吐吐,便道,“嫂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一家人哪来什么两家话,便是瞧不上晖儿也没甚要紧。” “哪里敢”,大周氏苦笑了两声,被钟皇后说的也没甚紧张的心思。 “娘娘既然说到这儿,那我也就托大称您一声妹妹。” 钟皇后抚了抚大周氏的手,“嫂子有话直说便是。这么多年你也瞧见了,我何时拿皇后的身份压过自家人。”当了皇后之后她才明白何谓高处不胜寒,又怎么舍得因为权力的碾压而丢失了关心她的娘家人。 “妹妹既在宫里,想必也知道宫里头是什么样的生活,外表虽花团锦簇,内里却暗藏机锋。你当时如何挺过来的,我都是看在心里,也疼在心里,我又怎么舍得让毓秀再吃一遍你曾经吃过的苦头?”大周氏看着皇后,脸上的表情疼惜有之,不舍也有之。 “嫂子……”钟皇后是真的敬爱这个嫂子,将头轻轻依靠在她身上,“不瞒嫂子所说,这些年本宫也确实是累了。”可惜旁人累了能歇,她累了却只能挺下去,“我也知道嫂子话里所说的,宫里虽然富贵锦绣,却不是一个好归处,我也是看着毓秀长大,本也舍不得她入宫受这份儿罪,可是我那傻儿子,现在心里眼里全都是毓秀,都是当娘的,我少不得也要给他说项说项。” 大周氏叹了口气,又听钟皇后道,“其实嫂子倒也不必担忧毓秀,终究晖儿和皇上不一样。而且咱们钟家这样的家事,皇上也不会让毓秀嫁给一个普通人家。晖儿日后有三宫六妾,旁的人家也是一样,便是钟府,我哥哥不也有几个小妾,哪有女人家能真正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我也不完全是为了晖儿,毓秀是个女孩儿,嫁人好比再生一次。旁的地方不知根不知底的,嫂子你们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嫁到宫里来好歹有我给她撑腰,没得让旁人欺负她。” 大周氏原本是不想让毓秀入宫,可听了钟皇后这番话不由也有些犹豫。女人这辈子最紧要的两个关口便是嫁人生子。谁也不能保证毓秀日后嫁到的人家好不好相处,若是遇到一个万事要强的婆婆,毓秀表面温婉,却也是一个从来不肯低头的性子,免不了受磋磨。 钟皇后看大周氏仿佛陷入了沉思,便也笑笑,“嫂子也不必现在就答复我。到底是孩子们的事儿,若是毓秀愿意便好,孩子们两厢情愿也是一桩美姻缘”,钟皇后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互相爱慕,否则毓秀也不会拼了命要救晖儿,便捂着帕子笑道,“要是毓秀答应了进宫给我做儿媳妇,嫂子你可不能拦着她,否则我是要跟你急的!” 大周氏无奈一笑,若毓秀真的喜欢太子,那她有什么办法,便叹了一局,“小儿女的事儿,便交给他们自己做主便是。不说这些了,我听着刚才的嬷嬷说,你最近睡的不太好,有什么心烦的事儿吗?” 钟皇后眉头微微皱,便也向嫂子苦诉了起来,她心烦的事情何止一件? —— 两头都有话说,日头快到了黄昏,钟皇后才放了大周氏出来。 毓秀和清平公主也终于从御花园走了回来,两个人脸上表情都不怎么好,钟皇后还以为这对好姐妹吵了架呢,“这是怎么了,两个小丫头都绷着脸,吵架了吗?”钟皇后从不教导清平以公主身份压人,小时候毓秀不仅和清平抢玩具,时长打架打哭了也是有的。 只是长大后两个人都开始懂事儿,毓秀也变的文静了起来。 “哪有的事儿,母后,我跟毓秀又不是小孩儿了,你老拿小时候的事儿取消我们!”清平公主拉着钟皇后的袖子跺脚,一脸气鼓鼓。钟皇后揉了揉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你们两个小丫头,在本宫心里永远都是当年窝在草丛里打架的孩子!” 她这么一说清平公主又佯装生气的跺了跺脚,好一会儿钟皇后才谈了谈她额头哄到,“小小一个丫头,便是拿你说两句笑怎么了?” 清平公主在旁人面前高贵优雅,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也是个死皮赖脸的,“母后当然说得,清平哪里有真的生气,才彩衣娱亲想逗母亲开心”,眼看着皇后露出笑模样了,便又道,“母后这几日无法安眠,儿臣刚才和毓秀在御花园里搬了几株百合,过会儿子让太监送过来。” “难得公主有这份孝心。”大周氏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最少的便是这样的时光。其实要是毓秀嫁给太子殿下还真是不错,起码妯娌婆母都是好相与的,嫁给旁人哪个都不如这家知根知底, 只是天色到底有些黑了,便道,“一会儿宫门要锁了,娘娘,臣妇和毓秀便告辞了。” 毓秀跟着母亲一起行了礼,知道天晚了,钟皇后也不敢让她们久留,便招手嬷嬷赶紧送二人出宫。 清平公主站在背后,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原本放松的神情缓缓被正色替代,她看着钟皇后,“母后,女儿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夕阳地下的宫墙里头看着很是宁静祥和,但谁知道又有多少只耳朵,轻轻在钟皇后耳边说了一番话。 钟皇后速来是柔和端方秉承钟家为人宗旨,除了太子出事那日,宫人从未见过她露出过这样的严重的表情——只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 大周氏一路不知道怎么和毓秀说那事儿,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有些纠结。一方面觉得钟皇后是个好相处的婆母,又是毓秀的亲姑姑,没有比这再好的亲事了,而另一方面又实在觉得宫里不是个好去处,明争暗斗,哪家母亲愿意把闺女嫁进这么个吃人的地方,左左右右一直想着,哪面都说服不了哪面儿,就这样一直从宫中纠结到了钟府的大门口。 毓秀下了车她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差点没从钟家的大门口摔了出去,还是旁边的温嬷嬷眼疾手快,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便是毓秀也有些忍不住,等进了家门便叫了几声,“母亲——”起头大周氏心里还在想着,没回应,等毓秀声音再大了她才似突然清醒一样啊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母亲你一直都魂不守舍的模样?”毓秀忍不住关切的皱起了眉头。 大周氏看着女儿,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偏生又长的这样俏丽,太子喜欢也并不奇怪。她想了想,试探的问了一句,“毓秀,你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毓秀看着大周氏,无缘无故的母亲不会突然问她觉得太子如何……只怕是皇后娘娘今儿个说了些什么,她斟酌了一下,便开口道,“太子温文尔雅,很照顾毓秀,毓秀心里拿他当亲哥哥一样敬爱。” 大周氏知道女儿聪慧,怕是已经看出来了,便也不在纠结,直接将钟皇后那番话说了出来。 “你大了,母亲说什么也不瞒着你了。刚才你皇后姑姑确实向我提起了你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只是我还没答应,说回来让你考虑。”当母亲的,自然面面要替儿女考虑道,“嫁太子殿下知根知底,以后皇后娘娘做你婆母,也无须操心日后婆媳关系。太子殿下人敦厚温雅,想来也是个好相公。但毓秀,母亲也要让知道,你嫁了太子,得了太子妃这无上的尊容,却也要面临无数的危机四伏。毓秀,母亲希望你想清楚,你究竟要什么样的生活?” 大周氏看着女儿秀美的容貌,“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儿,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毓秀也有些发愣,她知道太子或许对她有些情愫,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面对。嫁给太子吗? 毓秀摇了摇头,上辈子的宫廷生活她不是没尝试过。皇后她当了一次,不想再当第二次。而且有了上辈子那一次婚姻,她怕再也无法在婚姻里付出自己的全部。 太子表哥确实是一个良配,只是自己还当不起他那份喜欢。 魏渊老早便隐在了一旁,也听到了大周氏那番话。他只恨没办法回到当初,一刀捅死太子那厮,如今平白的他惦记。 望着毓秀的背影,魏渊不是不知道他配不上小姐,可他却总不能将自己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仿佛他是她的影子一般,生来便是绕着她存在。 魏渊曾经想过小姐嫁人时的场景,他必也会跟着她,一如从前那样保护她。 可他发现他高估自己了,别说小姐嫁人,哪怕只是如今讨论婚事,他都恨不得冲进宫里剁了那太子——他也并非一个铁打的人,他的心亦会痛的这般厉害。 正文 第二十五章:他根本不是良人 突如其来被提起的婚事,到让毓秀有些恍惚起来。 她如今也有十七岁了,算年纪当真不小,若不是家里实在疼爱她,想多留她几年,她怕是早早就定了婚事了! 太子——知根知底的嫡亲表哥,又极爱她。算来是个好归宿,可毓秀依然还是有些不大情愿。 “晚翠,你说,你家姑娘我该如何是好呢?”她垂头,看向晚翠。 实在有些左右为难,毓秀竟然开始问起丫鬟的意见了。 毕竟,她这个岁数,无论怎么拖,早晚都要嫁人的,与其嫁个不知来历,不知性格,到还不如嫁太子…… 可,终归,毓秀又觉得,太子无论性情还是品格,都值得最好的女子全心相待,而她,受前世影响,根本无法付出真心,这样的话,对太子,到有些不公平了。 “小姐,奴婢从小伴着您长大,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晚翠认真的道:“您出嫁了,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日后是您的管事嬷嬷,小主子的乳母,奴婢总会一直跟着您的。” “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奴婢都会一直跟随。”嫁人这般关系着小姐一生幸福的事,晚翠又如何敢插嘴?她只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影响了小姐。 晚翠知道,她脑子一直是笨的,压根没什么心眼子,便不敢随便建议,“小姐,要是春纤还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帮小姐拿些主意的。” 春纤不像她榆林脑袋,最是机灵不过,若她还在,定然帮小姐排忧解难。 “唉,你啊!”毓秀叹着,嘴角勾起冷笑。 春纤,那等心向外的叛徒,便是在聪明,又有什么用?前世,她被楚昭和赵纯算计,指婚给楚昭为王妃时,不也是春纤一直在她耳边,无数次念叨着楚昭的好,她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爱上楚昭,帮他排除外难,劝着钟家一路帮扶着他登上皇位呢! 是啊,毓秀承认,她是喜欢过楚昭的,不,或者应该说,她是爱过楚昭的。 那是她的丈夫啊!温柔体贴,英俊潇洒,身份尊贵,待她又极好?毓秀做为一个女子,一个妻子,又怎么可能不爱那样的男人? 更何况那男人还名正言顺的属于她!! “情缘易散,物是人非。”毓秀苦笑,“男女情爱终归比不得权势尊位。” 在她和楚昭刚成新时,楚昭或许亦是喜欢过她的。这她能感觉的出现,那份体贴定然不全然是假意,只是,说到底,感情终归比不得楚昭对权势的向往。 楚昭如此,太子会是例外吗? 他们都是皇子,都是站在大楚国顶尖地位上的人。 “小姐,您说什么?”听着自家小姐小声说了什么,晚翠眯起眼,疑惑的道:“您声音太小了,奴婢没听清啊!” “哦!?没什么!”毓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冲着晚翠摆了摆手,“得了,先用晚膳吧,那些个事儿,以后在说。你家小姐我都饿了!!” 这些前世今生的纠缠,对晚翠解释不清楚,以她的阅历,也根本理解不了。毓秀又何必拉着她,陪她一起苦恼呢。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果然,毓秀这么一说,晚翠一下就把方才的疑问抛开了,一叠连声的点头,她转身就往屋外去,给毓秀准备晚膳了。 房里,便只剩下毓秀魏渊两人。 清风吹过,晚霞灿烂,夕阳温柔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格,将屋内地毯染成一片金黄。 “小姐。”一直站在一旁,装做背景墙,实则却嫉妒的牙根都快咬出血的来的魏渊,突然出声,“太子并不是一个良人,并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眼眸垂下,声低沉闷哑,感觉起来仿佛极老实,实则,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飞奔出去,找太子的麻烦。 “你说他不是良子?”毓秀眉头微蹙,“这话是怎么说的?” 无法答应婚事,这是她单方面的问题。其实,若不论身份,只说太子本身的人品脾性,甚至才学相貌,无论她还是大周氏,都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怎地魏渊却说他不是良人? “太子身体太虚弱,根本无法照顾小姐。”上次天齐寺,太子那弱鸡的样子早就刻在魏渊的脑海里,无法忘却了。 就那身体,三步跑不了两步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暴毙了,凭什么给他家小姐幸福!! 他家小姐的幸福只有他能给好不好? “你说的是这个啊……”毓秀哑然。太子的身体……这个无法辩解,确实是不好的。 当初,钟皇后生产太子时,不知遭了谁的算计,竟早产了两月,导致太子先天体弱,差点没能成活,哪怕后来养回来了,也是磕磕绊绊,身体总不如正常人来得好。 但,不好归不好,一国太子,什么好的药材御医用不起。太子只是比正常人虚弱些罢了,要说影响生活婚嫁,还当真不至于。 身体不好,并不能成为‘太子不是良配’的理由,毓秀低笑,正想开口反驳一下魏渊,可谁知,魏渊却根本没容她说话,抢声道:“不止是身体问题,太子所处的地位也太过危险,前次天齐寺,若不是有小姐和属下在,太子早就一命归西。” “他身体不好,性命又太过和善……”其实魏渊想说的是太软,太没有,可碍于毓秀似乎对太子印象不错,魏渊硬生生把鄙视咽回喉头,勉强做正义状,“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做一国储君,哪怕有人扶持,亦是艰难。” “小姐嫁了他,未来必然辛苦,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魏渊强压着妒火,貌似理智的分析着。 其实,他真实想做的,是冲出钟府去,给太子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或者直接掳走毓秀,让她终生只能陪在他身旁,在不见任何人。 他的身份虽低微,不过一介侍卫罢了。但魏渊却有自信,若论身手,莫说钟府,便是整个大楚国都未必能有可跟他批敌之人。 他想带走毓秀,跟她双宿双飞。可……他心却又清楚的很,那样的生活,决不是毓秀愿意接受的,甚至,她现在,都未必知道他爱慕她。 亦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两相情悦。 “魏渊!!”听见魏渊说出这等,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大逆不道,贬低一国太子的言论,毓秀当真有些急了,竖起眉毛,她想开口训斥他,可是话到嘴边,瞧见他赤红的眼,毓秀突然又哑声了。 魏渊是爱她。这前世她就知道,哪怕不能回应,她也不该在他面前,去讨论嫁人于否的问题! 更别说,魏渊说的话,细想起来,其实还挺有道理,“好了,我知道了,无论是太子,还是旁人,我暂时不会考虑嫁人的问题!” 毓秀沉吟半晌,最后如此回答魏渊。 当然,她并不是害怕被太子连累,亦不怕辛苦。反正钟家乃是太子外家,钟皇后娘家,无论太子是什么性子,他们都早早的绑在太子这条战船上。 太子胜,则钟家盛。太子败,钟家的下场,也不会比前世好上多少。 钟家和太子的关系太近了,无论哪个皇子,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钟家能或真心投效的。 “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考虑亲事的时候。”毓秀喃喃。 她的家人还处在危险之中,楚昭和赵纯依然虎视眈眈,太子虽躲过一动,可未来如何并不得知?她耗尽心力挽救还来不及,又哪里有时间去考虑个人问题? “小姐决定就好,属下总会一直追随你的。”魏渊垂目沉声,心中狂喜不已。 虽然毓秀没有对他的异样反应有所回应,但也没有训斥他,甚至还答应他远离太子,拒绝亲事……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魏渊,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因为救过你,就一直束缚着你。”毓秀正色的说。前世,魏渊为她付出了一生,今生,她又怎么忍心在对他如何,“等过阵子,此间事了了,我会请求太子,给你求上一个官职,不会让你一辈子被困在我身边的!” 只是现在的情况,她还很需要魏渊的实力,便也只能委屈他一阵子……但毓秀相信,这个时间会很快。 “属下并不觉得跟在小姐身边,是被困。”魏渊眸光闪亮,表着忠心,“属下心甘情愿,不需任何官职,只愿意一生都保护着小姐。” “你不必多说了,我自有分寸。”毓秀轻笑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心中已经下了决定,要拒绝太子的爱意。因为,她目前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全家性命。情爱一途,对如今的她来说,不过小事罢了!! —— 下了决心后,毓秀转天就找了大周氏,婉转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只说想在留在家中,多孝顺孝顺父母。大周氏对太子和钟皇后的求亲,亦有觉得不妥之处,便也没说话什么,只道了一句,“这事,你还要跟你祖父和父亲商量一下,不过,想来他们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得了大周氏这一句,毓秀也正好想跟钟老爷子和钟父说一下楚昭和赵纯之事,便借了一日,钟老爷子和钟父都在家的时候,直接登门,进了大书房。 正文 第二十六章:卖官鬻爵 “秀儿,怎么不让下人通传一声?”钟老爷子似乎正和钟父商量些什么,看见毓秀进来的时候微微有些愣。 毓秀向两人行了礼,“有一件事儿毓秀要告诉父亲和祖父,还请两位听了别责怪毓秀。” 钟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笔,“有什么事儿秀儿直接说就是”,有些奇怪孙女这般姿态,“我和你父亲又不是那等子不通情理的,你说就说,我们责怪你作甚?” 毓秀微微垂头,声音比刚才高了些,“因为毓秀说的还是那日楚昭的事。” 钟老爷子到底年纪大,还没反应过来。钟父脸瞬间便阴了下来,“为父不是早先就警告了你,不许插手皇家的事儿吗?你当为父是吓唬你吗?我为官十几年,伴君如伴虎这个道路从来不敢忘记,你……你怎么就不听!” 毓秀见父亲是真生气了,也不忙卖关子了,“父亲别气,女儿知道您是关心我。可就照着您所说的,我不去关注害我的人,那他们日后只能是变本加厉的欺负到我头上。”毓秀垂下头,做一副委屈的模样,“之前我说那个祖父和父亲因着我没证据并不信我,可毓秀如今也有证据了。” “证据?你哪儿来的证据?”老爷子发问道。 毓秀便原原本本将今日御花园上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想来皇后娘娘如今也是知道了,祖父父亲若是不信可以和姑姑去对峙,毓秀总不至于拿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他们。实是这两人实在太过分了!扯上我不够,非要将咱们钟家拉入这摊浑水里!” 钟家从不涉及党争,亦是坚坚定定的未来辅国大臣,楚昭拼了命想上这座大船,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钟老爷子听完脸上表情也不太好,任谁听到有人如此谋算自己的亲孙女怕都露不出什么美好的表情。 “秀儿,这件事只是你和清平公主两人的片面之言”,钟父素着脸说。 毓秀便有些着急了,“父亲,事到如今你还不信女儿,我与那赵纯有什么仇什么怨,我犯得着这么冤枉她吗? 钟老爷子摆了摆手,又摸着自己的胡子,“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这等迂腐的人,“秀儿的话我和你父亲相信,是因着我们了解你的品性,可旁人却不会这么想。尤其你速来和清平公主走的近,你们两在一起听的谁又当的真?” 钟父点了点头,脸上又有些为难的表情,“尤其是我们亦有后顾之忧。”钟皇后可还在宫里,若然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就将这事儿捅了出去,弄不好便是将天戳了一个窟窿,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便是如此,“皇上表面仁善大度,实则不想眼皮子底下出现一丝他看不见的东西,凡事掌控欲太强。” “你姑姑在宫里头虽然是皇后至尊,却也如履薄冰。现在一切尚未有定数,若然楚昭真的像秀儿你说的那样心机深沉且早有谋算,一但我们将此事禀明了圣上,他一口反咬过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圣上万一怀疑是皇后想为太子肃清道路呢?秀儿,这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毓秀确实没有祖父和父亲想的那样深远。她太着急了,抓着了楚昭的小辫子便只想一口气将他狠狠摁死,却忘了她身边亦有要保护的人,“祖父说的极是,是我太过着急了。” 钟老爷子看孙女紧皱的眉头,便又爽朗的笑道,“秀儿如此是担心我钟家吗?还不必这般,他人虽说说皇子,可我钟家也是百年世家,他动摇不得的?他要想求娶秀儿以正大光明的方式便是,此种小人姿态实在为君子所不齿。” 毓秀还愁眉不展,钟父当她实在气恨楚昭和赵纯算计她,便道,“他虽是皇子到底没什么实权。毓秀要实在气了父亲便想办法找人给他弄些麻烦事儿……” “楚昭为人心机深沉,父亲别轻举妄动”,毓秀连忙道,要是楚昭察觉出来钟家在对付他,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钟父摸着胡子笑道,“斗筲之人,何足算也。他纵算计千万遍,我钟家人一身清清白白的,凭他能弄上什么脏污的东西?”钟老爷子亦是认同钟父这番话,两个人这幅坦荡荡的姿态,到弄的毓秀有些不上不下。 父亲和祖父这辈子注定当不了谋臣,他们两太直,也太刚。上辈子也是如此,若不是祖父太刚,凭借着钟家的威名怎么也不至于走上那条绝路。 到底一家人不能太过清正,祖父和父亲守着钟家这门清正的家风,其余阴门子里的事儿她来做便是。毓秀想清楚了,便垂着头告退。 —— 大周氏之前的伤寒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已经好全了,如今每日还都得吃碗冰镇的绿豆汤来解暑。 毓秀早上起来请过安之后便来了大周氏房里做刺绣,温嬷嬷看日头上来了,母女两人额头上也都出了汗珠便拉着晚翠去了厨房,端来了厨子早弄好的解暑汤。 “小姐,夫人,先放下针线,免伤了眼睛。”温嬷嬷将汤呈了上去。 一早上的,动也没动却还是出了一身汗,大周氏接了汤,又叮嘱毓秀道,“只许喝一碗,你女儿家家的,这东西可不能多喝。”每个夏天大周氏都钟爱绿豆汤,本是寒门贫苦百姓爱喝的玩意儿,只是她素来怕热,便每天让温嬷嬷煮来吃,毓秀也是从小跟她学的。 “母亲偏偏每天吃,就不让我吃。”在自己母亲跟前,毓秀也免不了露出小女儿姿态。 “那如何能一样”,自己个儿喝完了一碗,又轻轻端着另一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偏就毓秀伸过来手就打,“跟你说了你喝不得”,大周氏笑着将汤拿走,“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贪这点嘴?”也不逗女儿了,索性她到这个年纪,该懂的都得教了。 “这汤寒凉,女人喝了十天半个月受孕都不容易。我这般年纪也没那老蚌生珠的心思,可你就不一样了,花儿一样的年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母亲招来一个乘龙快婿——到那时母亲还指望着早抱上外孙儿呢!” 毓秀原本是笑着的,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偏开头,“哪有母亲说的那么快……”孩子,她上辈子亦是有两个孩子的,只可惜他们投胎到她这个没本事的母亲肚子里,都没得什么好结果。毓秀闭上眼,让眼里的滚滚泪水又回落进去。 装眯了眼睛,毓秀又用帕子揉了揉,“如今婚都没订呢,母亲就想着外孙子的事儿,您还不如赶紧催催我哥哥,帮我娶个嫂嫂呢!” 旁边大周氏还没说话,温嬷嬷却补了一句,“那可一定,姻缘这种事儿老天安排到头上,躲也躲不掉。”笑眯眯的看着在坐的人,“说起来又快科举了,老奴可听说了,这一届的举人当中十七八的少年郎格外的多,其中还有几个家世品格都非常衬得上小姐的……” 温嬷嬷还没说完,大周氏便连忙放下碗问道,“可做的真?” “当然了,老奴嘴里哪有假话”,温嬷嬷说着手指头掰着,“就说有个姓黄的举子,这届成绩最出挑,最有望拿头名的,据说是江南那一代的,父母都是清官儿,家教森严。最主要他人生的俊朗,屋里居然还没个通房,是个管的住自己的,昨个我还瞅着李将军家那嬷嬷朝着客栈里打听他呢?” 大周氏也对这黄姓举子感兴趣,“想来是先立业,后成家,所以一直没在女色上耽搁。”如此洁身自爱到是不错,只是还有点可惜,“到底江南那边有些远了,一来一回的太费事儿。”大周氏可不想让女儿嫁到外地去,出了事情她都没办法给撑腰作主。 一旁的温嬷嬷连忙道,“那还有一个孙姓的公子也不错。是周大人家的小儿子……” 温嬷嬷当起了媒婆一样的存在,不停的和大周氏评判哪家的公子哥儿好哪家的公子哥又不好,毓秀却是在这当口想到了别的——科举考试。 她锁着眉头,她记得楚昭登基前那些日子最缺银钱,上辈子这时候楚昭已经娶了自己,可钟家是书香世家并非商户,哪里有金银供他成事,他便起了卖官鬻爵的心思。 楚昭在众位皇子中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所掌握的实职不多,偏偏这次科举考试就让他一次翻身,不仅有了足够和众位皇子抗衡的银钱,还利用这次科举在朝中安插了绝大部分自己的人手。 或许这是一次绝佳的绊倒楚昭的机会。卖官鬻爵是死罪,或许皇上念着楚昭是他亲子不会杀了他,但他这辈子却绝不要妄想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她能找到切实的证据,毓秀手在石桌底线捏成了拳头状。 按耐着心情听母亲和嬷嬷说了一会儿,也没听她们到底说了什么,直到快晌午的时候,她才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 正文 第二十七章:春风状元楼 七月盛夏,烈阳如火,大楚国的科举亦将在此时举行。 毓秀本想将楚昭会卖官鬻爵,买卖试题之事告诉祖父和父亲,但就如先前他二人所言,她并没有证据,所做所想均为猜疑。 以祖父和父亲老诚持重之人,绝不会轻易出手去调查这等事情。 她横不能将重生之事说出来吧? “魏渊,今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望向天色,红日当头,毓秀转眸对魏渊道。 总是窝儿在府里,证据自不会从天而降。毓秀准备出去转转儿,不说寻找楚昭不法的痕迹。起码,散散心情也是好的啊! 祖父和父亲偏向保守,只防不攻,哪怕她和太子均被算计了,亦只是提高了他们的警惕……毓秀心知,这便是钟家保皇一脉的政.治方针,绝不插手夺嫡之事,但,不得不说,依然难免心中抑郁。 楚昭狼子野心不可轻视,钟家愿意保持中立,不伤不党,他却根本没有那样的心胸。 毓秀可以理解祖父和父亲的想法。太子嫡长之身,一国储君,钟皇后地位稳固,子女双全。太傅府位高权重,祖父官居一品,父亲清流好名声……可以说,钟家在大楚国,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世家。 本就是太子外家,若还心心念念,做出百般姿态护着太子,一副恨不得他马上登基的模样,当今就算性子太柔和,怕也会对太子产生怀疑。 钟家只能保持中立,做出两不相帮,忠君爱国的模样,这才是辅佐太子的‘正道’,“我去跟母亲说一声,咱们好好逛阵子……”只是,就算心里明白,毓秀依然觉得有些憋闷,“你去准备车马吧!” “是,小姐。”魏渊点头应是,转身退下。 “小姐,咱们要出门吗?您是,只准备带魏大人了,那奴婢……”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啊!晚翠满面期待的小声道。 “当然要带着你了,要不然,你家小姐我谁来伺候!”瞧见晚翠天真的模样,毓秀低声笑了出来,伸手点指她的鼻尖,她调笑道:“还不去给你家小姐准备衣衫?” “是,是,是,小姐,奴婢马上准备。”晚翠大喜过望,转身飞快的从箱笼中寻出足有七,八件新衣,“小姐,您看,这件梅花纹的纱袍怎么样?这可是夫人新给您做的……还是这件藕丝琵琶衿上裳,小姐上次进宫的时候穿过,漂亮极了!” “或者,穿这件宝相花纹的冰丝缎,配上这件百蝶度花裙,绝对艳压群芳!”晚翠一件一件的展示着手中的衣衫。 在毓秀房中,她是专管四季衣衫,首饰头面的,对这些女子妆扮之物,她最是了解。 “我知道晚翠有双巧手,只可惜……”毓秀抿了抿唇,摇头道:“今日,你家小姐我要女扮男装,做个俊俏风流少年郎,不做女儿妆。” “啊?小姐要着男装?为什么?”晚翠惊讶道,满面疑惑。 “这你就别管了,总归去准备就是。我记得你以前也曾给哥哥梳过头,男子的发式你应该会梳吧!赶紧的,别担误时间,一会儿子魏渊就该回来了!”毓秀起身,坐在妆台前,回头催促晚翠。 “是,小姐!”晚翠无奈,只得上前。 万般本事使不出来,晚翠只简单的帮毓秀绾了发鬓,又帮她画粗了眉毛,换上白衣官靴。这时,魏渊亦准备好马车,回来接人。 派人禀了大周氏一声,得了允许后,一行三人离开钟府,出门去了! —— 京城,状元街。 时至七月,没多久便是三年科举之日,无数十年寒窗,想一朝跃龙门的举子,均都早早赶到了京城,或结交,或苦读,各生百态。 状元街,是前朝一名三元及第,后官封首辅的奇才所赐之名,这趟街上,从前朝至今朝,两百余年,共出了六个状元,三个榜眼,七个探花,进士就更是不胜枚举,亦因而扬名。 这条街上,并无住宿人家,竟是俱客栈饭馆,每至科举之时,当真人声鼎沸,满目俱是读书人。 春风楼——正是这状元街上最大的一间客栈,楼高三层,精巧风雅,因曾出过状元,又被人称做‘春风状元楼’。 来考科举的嘛,谁不想得个好彩头,有这样的名儿,春风楼中也是人群庸庸。 红日当空,午时将近,正值午膳的功夫,春风楼中人来人往。 “客官里面请,老客一位……”店小二跑上跑下,声音豁亮。 “小姐,这里可真热闹啊!” 不远处,一行三人由远而近。梳双环髻,穿粉色衣衫,似丫鬟状的大眼睛小姑娘,满面惊奇的环视着春风楼,随后侧目看向,她身侧的白衣俊雅文士,“奴婢自进了府之后,就在没来过这样热闹的地方了!” “傻丫鬟,叫什么小姐?我现在是少爷!!”俊雅文士挑了挑眉,用手中扇柄轻敲了敲丫鬟的头。 这俊雅文士,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俊俏,气质温雅,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的衣衫,大片的莲花纹在衣摆处若影若现。 一头乌发,被白玉冠束高高的束在脑后,映的面如白玉,显得似乎有些文弱,可一双斜飞入鬓的柳眉,却弱化了他的弱,只余英气勃勃。 “额,小,小姐……不,不是,少爷,奴婢知道错了!!”丫鬟抱着头哀叫,眼底带着玩闹的笑意,求饶道:“少爷英俊神武,大人大量,额,天资不凡,世间难得……就不要跟奴婢一个小丫鬟计较了!!” “就你频嘴!”俊雅文士忍不住抿唇笑着,又转回头,吩咐一直随在‘他’身后的黑衣护卫,“魏渊,去上二楼,订个雅间。” “是,小……嗯,少爷!”魏渊微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领命上前。 无需细问,这一行三人,正是出门游玩的毓秀,魏渊和晚翠了。 那白衣文士,毫无疑问就是毓秀。 而毓秀——扮男人扮的竟然还挺俊俏,最起码,对于大楚国的审美来说,她可是比魏渊帅气多了。 “少爷,雅间好了,正在三楼。”没一会儿,魏渊回转,“请少爷随我来。” “好。”毓秀点头,拉着晚翠,一行三人进了春风楼,来到雅间,坐定下来,“将你们楼中招牌菜摆上,旁的,在看着上些就是了!”对上前伺候的店小二,毓秀如此吩咐着。 “是,官客您稍待。”店小二哈着腰,恭敬的笑着,递上茶水,随后,才缓步退下。 毓秀包下的雅间,乃是三楼之上,端是居高临下,视野宽阔。支肘桌上,她目光随意的向下扫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在细细听着楼下众举子的谈话。 选择春风楼做为出来‘散心’的所在,毓秀自然亦不会只是随意走走。这春风楼,乃是赶考举子聚集之所,楚昭若想买卖试题,招揽心腹,这个地方,却是最方便的了。 “高兄文彩出众,这诗写的极好,描绘夏景,入情入理,让人如亲眼得见,当真难得!” “李兄高论,辩才出众,当真一张利口,说的痛快!” “苏贤弟快来,为兄做了一篇策论,正要于你赏观……” 春风楼内,人声鼎沸,毓秀高坐雅,俯视向下,耳中什么声音都有。但目光,却集中了一身穿淡青色,头带文士巾的苏姓举人身上。 他是——苏仕明!! 这一个科的举人,楚昭登基后的翰林院院正!! 毓秀瞳孔收缩着,脑海中回忆起一次御宴,楚昭醉酒后,曾得意洋洋对她说过,“仕明有大功,曾冒险为朕收揽人才,带得大笔银两为朕效力……” 记忆中,苏仕明不过地方一商户人家出身,文才亦并不出众,不过勉强中举。以他的身份,有什么地方值得楚昭念念不忘? 难不成,这买卖试题之事,就是这个苏仕明出头办的?毓秀眸色深沉,沉吟半晌,她转头,刚要吩咐魏渊盯紧这人。楼下,却突然传来一苛薄的男声。 “柳侑,你这个臭穷酸,连住客店的银子都出不起,还有什么脸面考科举?早早回家种地教书去算了,这才符合你的身份!”如何苛薄的言论,出自一吊眉眼的青衣举人。 青衣举人对面,他所嘲笑者,乃是一着杏黄色,却因破旧而显得发白衣衫的读书人——柳侑。这柳侑面貌文雅,神态淡然,虽衣着破旧,但却不像青衣举人所言,乃是‘臭穷酸’。 “陈兄,我为春风楼题词抄书,换得住店银子,又不曾借了你的,何苦恶言相向,没得失了风度。”柳侑坐在角落,手是捧着一卷残书,明显正在苦读。 莫名被人斥骂,却能不宠不惊,依然保持风度,又不曾软弱,反击的亦不显恶向。看起来,到是极难得的人。 起码,比之‘陈兄’,柳侑明显讨人喜欢得多。 “没银子考什么科举?堂堂举人给人抄书做对,当真遗笑大方,丢了读书人的脸在!”陈兄恼羞成怒,口不泽言。 这话,打击面实在太大。在这春风楼之中,亦不伐穷苦读书人。陈兄失言,一下犯了众怒,楼下你一言我一语,一下便热闹起来。 “小,少爷,那个姓陈的好过份啊!”晚翠嘟着唇,“柳举人无辜被骂,好生可怜!” “是啊,确实可怜!”毓秀止不转睛的向楼下瞧着。 柳侑——这一届的状元之才,明明才高八斗,却在中了状元后,玩笑般丧命在乞丐之手,可不是‘可怜’的很吗? 正文 第二十八章:柳兄大才 柳侑家中贫寒,自幼读书又花费巨额,便自觉担起了养老母的担子。他从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亏欠了旁人,此番被人这般奚落,也不免觉得心头怒气恒生。 “陈兄,你有你的风骨,在下亦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从未与你有什么过节,你又为何要来奚落与我?”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纵然柳侑穿着打扮皆都十分寒酸,可那一身的傲骨嶙峋的气度,比起他嘴里有【风骨】的陈兄要好的多。 “我们读书人读书立人,皆为风雅之事,哪会像你这般,只为了谋生财之道?容我说句不好听的,斯文败类盖莫如此,拿着读书的东西去换取些肮脏铜臭?” 他这话说完却有些人在一旁符合,毕竟穷酸秀才穷酸秀才,没了个穷字儿还有酸字儿。这柳侑虽然家境不好,但学识却是一等一的,从会考开始便死死的压住的所有的举,问谁能平常心待他? “我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育父母也成了肮脏铜臭?”柳侑看着面前说话的人,“陈兄家有千金,自然不觉得钱有何重要?但天下黎民百姓哪个不缺钱?何况陈兄读书考状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着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些事儿,而你却只将百姓的生机看作是铜臭?是何道理?” 那个被称作陈兄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便朝一旁的人求助。 柳侑到底因为太过出众碾压了太多人的风采,纵使说了这番有理有据的话,也没几个人支持他。反而又有几个酸儒似是而非的骂了他几句有辱斯文。 晚翠在一旁看的只觉得心头火起,那举人并未说错话,却被一干人排挤到如此地步。 苏仕明一开始并不敢说话,眼见无人帮衬柳侑,这才拿着折扇占了出来,“大家出来只为吟诗作对,何苦为难于旁人,柳兄有柳兄的活法,他爱些俗物无可厚非,咱们旁人也没有多嘴的地方。陈兄,莫多说了,多说柳兄不承情,反倒落了不是。” 给了一个棒子,接下来又是一个有毒的甜枣。 其余人莫不再说苏兄心胸宽敞。却听从角落里突然传出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众人便都向那一角看去,只见一个模样颇为秀美的男人一边面朝这边,一边鼓掌,他带了两个仆从,其中一个像是蛮人的样子,黑着脸尤为恐怖。 这年头敢用蛮人做护卫的不多,整个楚朝也只有一个。有些眼里见儿又心细的瞧见了毓秀耳朵的上耳孔,又辨出她的身份,不敢上去得罪。苏仕明跟着楚昭多年,私下也偷偷见过钟家小姐,自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想着钟家小姐不仅身份地位高,日后也是要嫁给主子的,主子事一成她必定就是万凰之皇这样无可匹敌的尊贵身份。当下便摇了折扇,温和笑道,“兄台眼生,不止名讳为何?” 毓秀唇角微微勾笑,“有朋自远方来,姓名只是一个代号,有关紧要吗?” 这是不愿泄漏身份,苏仕明如是想。 将手上得茶水一饮而尽,毓秀又看着一旁不发生的柳侑,“刚才在一旁柳兄高谈阔论,心内十分仰慕之,不知柳兄可愿过来同桌一饮?” 柳侑怎么也没有想到坐在那里的那位公子能说出那番话。他一身华贵的衣衫,想必定然是哪个高门贵户里出来的公子哥,他以为他必然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有辱斯文,着实没想到……有一知心人难得只可惜他今日的书还未曾抄录完毕。 “感谢兄台美意,只是我今日的书未曾抄录完毕。”今日的银钱拿不到,他今日的生活便是问题。 “柳兄不必着急,左右我今日无事,在这里等着你忙完便是。” 旁边几个举子听着毓秀这番话便都在一旁小声说些什么,无非是猜测毓秀的身份。可柳侑这样的人无甚背景他们敢得罪,毓秀出门带着两个仆人,其中一个还是蛮人,看着就令人害怕,再加上毓秀自己也是一身华衫,也不敢像排挤柳侑那样排挤他。 苏仕明脸色有些难看,柳侑是他在此次科举中的大敌,他一直想除他而后快,自然事事都针对他,可如今钟家小姐却在旁边帮衬他,难不成是看着这穷酸秀才了? —— “让兄台久等了”,柳侑出来,见毓秀还在等着,不免觉得内疚。 “连半个时辰都没有,谈何久等”,毓秀粗着嗓子学男人说话,“我便是瞧不上那些人欺负你,倘若我要是走了,他们不定怎么排挤你?” 柳侑一阵苦笑,先拱手谢了毓秀,才道,“某学习策论一直都想报效国家,却不知策论还能用在与人斗嘴上。”这些日子他常常被人取笑,一开始确实气不过,便驳论他人。可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永远驳不过旁人,他的身份与别人差的太远。狠狠饮了桌上的酒水,他道,“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看却不见得。” 他心里明显是有怨气的,毓秀与他碰了一杯才道,“书是好的,只是读者万般人。柳兄高才,日后便是蓬勃前程,又如何放些心在如此小人身上。”一番话宽慰了柳侑,两人的话匣子便也打开了。毓秀本身师从钟家,才学不薄。 柳侑也是有真材实料的,两人谈论起四书五经,左传孔孟自然是数不尽的话题。 身后的魏渊看着那柳侑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死人。晚翠却捧着脸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她什么都听不懂,但就感觉小姐和那举人说话好听,又高深莫测的。 直到日暮下垂,天际缓缓露出暮色,柳侑告知了毓秀自己家里的地址,又相约下次谈论,这才互相告辞。 回来时念着柳家家贫,想来窃入十分容易。上辈子柳侑死的无缘无故,这辈子她总不能又让苏仕明占了那个便宜,白白得一个状元的名。再加之与柳侑相处半日,他为人确实爽朗又有才华,毓秀和祖父一样爱惜有才之人,便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命。 “魏渊,你跟着今天那人,若他身边出现什么异动便来向我禀报。” 魏渊眸中有些厉色,他着实想不通那穷酸秀才究竟哪里入了小姐的眼,但终究没有违抗毓秀的命令,“是。”说完便隐身入了茫茫夜色里。 —— 那日过去又有数日,毓秀从魏渊那里得知柳母生了及重的伤寒。 这病于达官贵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穷苦百姓来说确实一门要命的病。便连忙让晚翠收拾了行装,准备出去。她虽和柳侑相识隐瞒了身份,但总体来说也算的上君子相交,朋友有难她总不该视而不见。 “毓秀,这次可被我抓住你了!”突然传来的粗旷声音吓的毓秀差点扭了脚,回头一看才看见来人是谁,松了一口气,“哥哥,你又吓我!” 钟赢板着脸,“你要不做亏心事儿,我怎么能吓你?你到跟我说说,今儿个穿着男装是想干什么去?前些日子穿着男装又是干什么去了?还有,你派魏渊盯着一个举子是什么意思,你瞧上人家了?”钟家就这姐弟二人,感情自然不可说。 钟赢只要想起毓秀竟然派护卫盯着一个男人,便觉得自己养了多年的妹妹被猪拱了,无论如何也要破坏了。 毓秀拿眼睛瞪了魏渊,这种事儿怎么能告诉她那哥哥。 魏渊却垂了头,他可以听小姐的话去盯着那举子,却不容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会面。他就是自私自利,而那秀才又有何处能配的上小姐的,他便是连他魏渊都不如。 “哥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毓秀不知该如何说,又想着哥哥为人过份耿直,而那柳侑虽然有一身清贵的气派,可脑子却也不像一般文人那般迂腐,从他于风月楼抄书这事儿便能看出来。被众人排挤又能隐忍,这样的人若与哥哥相交,改了他那直来直去的毛病,自然是极好的。 想着毓秀便挑着些东西向钟赢说了事情始末,又约着他一起到柳家去。 —— 柳家素来家贫,连窗户都是用纸糊上去的。兄妹二人来时柳母已经病入膏肓,柳侑找了大夫,却又无钱支付诊金,正彷徨无措。 “若然没有诊金,那老夫便不久留了,还有旁的病人。”那老大夫说着便提着药箱要走。 柳侑苦苦哀求,“求先生在宽严几刻,待我明日抄了书赚了银子便返还诊金。” 老大夫还在收拾药箱,头也不抬,“要旁人都像你这样赊欠,那我的药馆还开不开了?” 两人的对话都进了毓秀和钟赢耳朵里。钟赢个性刚烈,为人又太过急性子,一听这话便气的不行,又觉得柳侑可怜,便直接解了腰上的荷包,“岂有此理,都说医者父母心,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大夫。这钱你收好了,若是治不好病,当心本少爷我扒了你的皮!” 那大夫被一袋子银两正中了脑门,正想发怒,一瞧进来的两人都是锦衣华服,原本一肚子的气儿便都蔫了下来,“二位公子放心,这位夫人生的只是小病,鄙人马上便给她开药诊治。” 看着他这幅奴颜婢色的样子,钟赢便啐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钟哥哥的好基友 钟赢乃是钟正和大周氏的长子,毓秀的嫡亲哥哥。 因钟正和大周氏夫妻恩爱,膝下并无庶子碍眼,钟赢便是钟家第三代的唯一男丁,肩负振兴钟家,担当家业之重责。 只可惜,成长在累世书本网的钟家,钟赢却并不喜诗书,虽也读论文,做策论,但却总是差一些火候,在科举上无甚建树。 年未及弱冠,早参加了两次科举,却均无功而返。 京中,大把的人都言说钟家‘后继无人’,笑话钟赢愚笨无能,但毓秀却知道,她的哥哥——是何等的出色!! 大将军王,弓马天下!!楚昭能立不世功勋,坐稳大楚国帝王之位,却都是她哥哥一弓一箭打回来的! “哥哥,快莫气了,还是看看柳伯母的好!”毓秀自家哥哥脾气有些鲁直,有时不太会分场合,便连忙拦住他,“让大夫熬药去吧,别担误了柳伯母的病情。” “哦!?是了,秀儿你说的对,到是我疏忽了!”钟赢拍了拍脑袋,对着大夫大手一挥,“得了,你赶紧的熬药去吧!!” “是,是,是,这位小爷,我这就去!”大夫抹了抹汗,一溜儿小跑去到后院,熬药去了! 大夫自去了,柳侑扶着柳母,满面感激的上前,恭手作揖,“多谢钟兄高义,救得某之母,某不胜感激,日后若有差遣,绝不敢辞!” 柳侑自认有才,亦相信此届科举定能榜上有名,但终归,科举未曾开,他还未曾中,一切便都是妄然。 “柳兄快不必多礼,不过些许银俩罢了,哪值得你如何!”毓秀连忙避身,让开柳侑的礼。 说起这柳侑,毓秀既有相信其能力,刻意相交,以便日后共同对付楚昭之意,亦有本身同情他遭遇之感。 柳侑大才,今年不过方及弱冠,便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在前生时,今次科举,他更是高中头名状元,眼看平步青云。但谁知,就在他高中之时,柳母却重病而亡。 因他无甚背景,为人又有几分清高之意,朝中便颇有些人看他不惯,上折叁他‘不孝不悌’,母重病而科举,实乃‘大不孝’之罪,应免除状元名号,在不许参加科举。 彼时,楚昭麾下即有几人参加科举,他又买卖试题,很是拉拢了一群举子。且,苏仕明对柳侑嫉恨甚之,楚昭便也便了些手段,竟真把柳侑的状元之名给抹了!! 母亲病逝,状元被抹,日后又不能在参加科举。这等于柳侑十年寒窗,白白浪费,为了给母亲安葬,柳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最后只能安身破庙,却偏遭风雨,得了病症,被庙乞丐赶出,最后冻死街头。 ——也是惨到了极点。 “柳兄和我一见如故,千万不必如此客气。伯母身体不适,你还是先把伯母搀到屋中,让她歇息的好!”看着柳母烧的嫣红的脸,毓秀连忙开口。 “对啊,赶紧把你娘扶进去吧,她都病成这样了,还让她在院子里坐甚?”钟赢大咧咧的挥手,对柳侑皱了皱鼻子,“酸书生,总是弄些没用的门面功夫!” “哥哥!!”听钟赢这般不客气,毓秀蹙起眉,低声唤他。 “有什么?我说的不对吗?”钟赢不满的低声。 “钟兄不必如此,这位说的不错!某是读书读傻了,偏爱些表面功夫。”柳侑摆手笑着,抬步将柳母扶进屋中,安慰她睡下休息,又等着大夫熬好药,服侍她用了药,看她睡着后,这才终于空中时间,来招待毓秀和钟赢。 “兄台,钟兄,久候了!”在屋里足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出来的柳侑抱拳道歉,“某已尊了兄台和钟兄之言,服侍母亲歇下,这才出来,真是失礼。” 钟赢:“……” 穷酸书生果然记忆仇,不过说了他两句罢了,竟然就把他们活活晾了这么长时间。 “额,呵呵,柳兄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毓秀抿了抿唇,感觉有点渴。 毕竟站了这么久,毕竟……太阳挺晒的。 “兄台,钟……额,钟家妹子,快快请进吧!”柳侑又不是傻子,几次相处之后,自然能感觉出毓秀的真正性别,只是那时,他并未有跟毓秀深交之意,亦有避嫌之感,便未曾戳破。但如今,毓秀帮了他,救了柳母,柳侑便也真正起了交友之意。 “柳兄不要见怪,小妹身份不便,欺瞒柳兄实属无奈,当真是失礼了!”毓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曲膝福身,先全了一礼,这才对柳侑道:“这是小妹长兄,名唤钟赢,性子粗直,有些口无阻拦,还请柳兄不要见怪。” “钟家妹子相助某,救某之母,某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见怪?”柳侑连忙摆手,又侧目看向钟赢,道:“钟兄直率坦诚,最是可交之人,柳某能得以相见,已是不胜欢喜。” “你这书生,到是会说话。”钟赢笑着摇头。 他性子虽是粗鲁了些,但自认看人还准。柳侑虽然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可观其言形,却并不像恶人。钟赢之所以陪毓秀至此,无非就是怕妹妹阅历浅,被人所骗。 如今,一见柳侑,觉得此人还算不错,到是放下心来了! 在柳侑的邀请下,一行三人去到厢房中,钟赢对诗书虽不喜,却到底十几年的功底,钟府气氛中培养出来的。就是比不得柳侑和毓秀,亦是言之有物,三人相谈甚欢,气氛很是不错。 陪着柳侑通读诗书,甚至等到柳母醒来,又以子侄之礼见过柳母,毓秀和钟赢这才起身准备告辞。 “柳侑,你日后若有什么难事,自往钟府递帖子寻我就是,只要我能办的,定然不会推辞。”钟赢拍着胸脯保证。 别看钟赢读书不成,可对那真正的才子,还是佩服的很。柳侑即能高中状元,其才学自不必说。钟赢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可对其才学,还是能从言语谈论中了解到的。 “哥,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直啊!”毓秀推了哥哥一下,心中暗急。 传闻柳侑可是有些清高的性子,钟赢说话这般不客气,人家不会觉得生气吧! “朋友相交,贵在真诚。我诚心诚意愿相助柳侑,并无半点瞧不起的意思。”钟赢大笑出声,极为豪爽的模样,“柳侑如今囊中羞涩,我银两足备,便相助于他,他无需感谢。” “日后,若他飞黄腾达,而我一时错手,落魄需他向他求助之时,他自然亦要相助于我,而我,也会坦然接受。” “这才是知交好友间该有的行径。要是三言两语都需时时谨慎,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误会,产生惕提……那还算什么朋友?” 钟赢摆手,意气风发。 “这……”毓秀语塞,在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哥哥,似乎跟前生那个被人称做‘大将军王’的将领重叠起来。让她止不住有些眼热!! 是啊,这样豪爽,这样直接!!这才是她的哥哥,是大将军王钟赢,是护卫大楚国的神将。 她的哥哥,绝不是纨绔子弟,待他发光发热后,定然会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为之侧目。 “钟兄说的好!!实在是让柳某惭愧!!无地自容!!”本因钟赢的话,心中有些不自在的柳侑大喝一声,满面通红。 他才学过人,在京中颇有些名声,本不该如此落魄。原有些商户巨富,看好他的资质,愿意以女许之,相助他科举,却被他所拒。 不愿草草认下终身,这自然无可厚非,但,明明有些乐善好施之人,愿意无偿赠他银两,只求画作一幅,或字贴一本,谁知依然被拒。 柳侑素来脾气清高,心知所谓‘求画求字’不过是接济他的理由,便不愿领‘嗟来之食’,到让柳母落得无银治病的下场,心中本就内疚。如今又听见钟赢所言,当真震耳发聩,如醍醐灌顶般,令他骤然清醒。 “妄柳某自认才学八斗,却原来竟是这等狭隘之辈。今若不是钟兄点醒柳某,柳某怕还沾沾自喜,抱定迂腐念头而不自知呢!”柳侑抱拳,对钟赢长揖到地,“多谢钟兄一言醒我!!” “额,别客气,没什么……”钟赢摸了摸脑袋,咧嘴傻笑,一头雾头。 毓秀:总觉得这里似乎不需要她在场了! —— 留下银两,兄妹俩告别柳侑,径自回府。 毓秀到底女儿之身,于柳侑这等男子相见,并不合礼仪,救得柳母性命,确定改变柳侑拿去后,便在打扰柳侑,方便其准备科举。 但,自那次相见,钟赢认得柳侑之后,到跟他相谈甚欢。平素哪怕无毓秀陪着,也数次去得柳家,跟柳侑聊聊诗书,谈谈家世。 难得他们,一个京中有名的清高才子,一个满城皆知的愚笨纨绔,到当真成了知交好友,感情越来越好了!! 起码,从长兄口中,毓秀听到关于‘柳侑’这两个字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多。 ——到让京中不少人惊讶不已。 就这般,日子飞快过去,柳母的伤寒彻底痊愈,科举已经迫在眉睫。 正文 第三十章:杀身之祸 瞧清楚小姐对那酸腐书生没什么兴趣,原本意兴阑珊的魏渊便好好做起了毓秀派给他的活计,每日死死的盯着那书生,谁知,这一盯,还真让他盯出了些门道。 “你再仔细的说一遍给我。”毓秀手扣在桌面上,暂时想不到怎么应对着突如其来的事情。 “属下昨天跟着那姓柳的,发现他周围老绕着几个混混,觉得不对就跟着去听一下”,魏渊回想昨个儿,“据说今儿个要在春风楼,那人抄书的时候动手。” “无法无天!”毓秀猛地拍了桌子,楚昭着实张狂,连进京举人都敢碰。 这事儿很容易便想通,柳侑素来有才,楚昭一想让自己的人坐上状元的位置,二来他一个贫家子弟占了名额又掏不出钱来,楚昭得不到好处,怎么能容他。本来若柳侑无依无靠的,想来也是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等殿试之后楚昭才会动手。 可这次恐怕是她害了那人。 虽说她的容貌那些人可能认不出来,可如今这京都却没有第二个人和她用魏渊一样的蛮人护卫。想来定是有人猜到了她的身份,她与柳侑交好,等同于让他搭上了钟家这座靠山。 对楚昭来说,柳侑又为人耿直,一个有才华,有能力,又即将拥有靠山的人不能为他所用,那必为他所杀。 “要属下去救他吗?”魏渊道,只是普普通通的几个流寇作案,不需她这样皱眉为难。 “他们今日什么时候动手?”毓秀皱着眉头问道。 “约莫是日落之后。” 毓秀想了半天,“你不能去”,她始终是一个闺阁女子,很容易被人针对。偶尔出了翻个浪到是没什么,但要是真的被楚昭发觉不对劲儿,日后她行动起来难免不便,“一会儿我想办法让哥哥去陪着柳侑。”哥哥为人素来讲义气,且不论身份相交。 若由他出面,楚昭一来针对不上,二来他哥哥也算是名门贵族里的小霸王,让旁人知道柳侑是他的好友,那就相比在他身上穿了一件金钟罩,日后就算是有人想要害他,也要看看能不能闯过哥哥这层罩子。 —— “毓秀让你给我的?”钟赢搔着自己的脑袋,很不明白自己妹妹的想法,“她平常不是最不愿意让我喝酒吗?”钟赢和钟家人喜素净的性子不同,爱大口喝酒,爱大口吃肉,更为不同的是他喝完酒还撒酒疯。 要是在自己家没人说什么,可他偏偏在旁人家也是如此。丢了几次人之后毓秀便想法设法的断了他的酒瘾,和勒令管家不许给他支钱去买酒。照理说钟赢才是日后钟家真正的当家人,小女儿家的理当管不住他,可从小这两兄妹一起长大,钟赢在外面张狂的不行,一回家便成了地位最低下的,又是个护妹狂魔,因此在钟家,他才是谁都可以踹一脚的存在。 “小姐说这酒不同旁的酒,里头放了丹桂人参等大补之物,对人体有益,还可以短时间集中注意力。”晚翠想着小姐说的那些,又道,“总归是小姐给你的,少爷你便放心吧,小姐肯定不会再骂你,你若是担心你一个人喝的太醉,找个朋友一起共饮也可以啊!” 钟赢本来还想着是毓秀给自己下的套子,测试自己在美酒面前能不能坚持本心,但他的本心太脆弱,晚翠话刚说完就动摇了。一脸垂涎的抱着酒瓶子,“晚翠你说的极是——我这也不是自己贪杯啊,这大补之物,我那柳兄弟最近科举在即,我便拿过去同他一起喝!” 晚翠晓得少爷这是怕事儿过了小姐找他茬子,便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 钟赢一听晚翠这话拎着酒瓶子就要走,等到门口了突然又摸着脑勺回来,一脸正经的问道,“晚翠,这真的不是你小姐给我设的套子让我钻?你可别诓我?” 晚翠扶额,“好我的少爷,不就一瓶酒吗?又不是一个酒窖,您至于这么怕小姐吗?” “谁怕她了!”左右就是一瓶酒,反正也不在家里耍酒疯,他都喝完了谁能找他麻烦,想到这儿钟赢再不多想别的,大步一夸就去找柳侑了。 —— “这是你今日抄书的银子,你拿好。” 柳侑接过手上的银子,又像自己的东家说明了过两天要开始科举,自己恐没有时间来抄书。那人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再加上觉得柳侑有才学,并不为难他,只说这份工还给他留着,日后缺钱了还可以再来。 柳侑谢过人之后便拜退出风月楼。 想着过几天的科举,他打算早早的回去温书。却没想到走到半路突然面前一黑,竟然是一个套头的麻袋陡然而至,他条件反射的护起自己的手腕,他过几日靠这双手才能答题,要这次失去了这个机会却还要再等三年。 密密麻麻的疼痛穿到身上,柳侑看不见那些人的脸,但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暗无天日的闭上眼睛,他甚至下了地狱都不知道向阎王爷告谁? “什么人!”有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像是看到了一道曙光。是钟兄! 柳侑感觉自己身上如雨点的拳头少了很多。那些人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冒险杀了自己,他勉励将自己的手合到嘴边,“钟兄!!我在这里!” “狗小子!”那些人本以为柳侑已经被他们打得半死不活,谁能想到他突然喊了这么一声,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柳侑整个人疼的缩起了身子,半点都不能动弹。 “老大,不行,钟家那人来了,咱们惹不起他,先走吧!” 钟赢速来有小霸王的称,确实不是他们几个能惹得起的。眼见就只差一点点了,几个人却只能撂下麻袋里的人,迅速的跳墙走开。 钟赢迅速走过去,连忙将麻袋口松开,“柳兄弟,你还好吗?我背着你去看大夫!”说着便要把他背到背上,柳侑之前那阵疼痛过去,毕竟是男人,身子骨强健,也能忍着,“只是有些疼,骨头已经没伤着。”母亲常年病着,久病成良医,他平日里也看医书,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了解。 “那些是什么人?为何来找你的麻烦?”钟赢想不通,“刚才我看那些人的架势,分明是要你的命!” 柳侑也想不通,“我家贫,平日只顾着赚钱读书,哪有与人无敌的时间。如今我也是一头雾水。” 到底钟赢是世家出来的,想东西比柳侑想的全面,“如今马上是科举,你才学出众,有人在这当口想要你的命,怕就是你挡了他的路。”将人扶起来,“柳兄弟,你既是我的兄弟我便一定是护着你,你这几日回去好好温书,只等着在殿试上好好表现。以你的才学若无意外定然是状元之姿,旁的事情我先查着,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 柳侑冲钟赢拱手,话里的感激溢于言表,“钟兄吉言,某必全力以赴。” —— 钟赢为人鲁莽,但并不是个愚笨之人,知道事情的矛头出在哪儿,便从这一届的举子身上调查,还真让他调查出了一些门道。 思及哥哥以后必定是钟家的顶梁柱,他虽然武艺过人,猛锐冲冠,但脑子这一项确实是个短板,毓秀便想调教调教他,不说成为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起码日后懂得调查,不会被旁人算计了。 便派了魏渊协助他。 钟赢只是不爱那些算计里的阴招子,加上讨厌读书,所以平日里专表现的愚鲁。这次自己的好兄弟出了事儿他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当真自己认认真真的处理起一件事儿才觉得难,钟赢这次发现有些事儿原来还是武力所不能及的。 他费那么大的劲儿好容易撬开了门,旁边人家却早开了窗溜了。 但到底有魏渊从旁协助,最后浑水里还是摸出了一尾小鱼。 “等殿试过了,一定要让祖父将此事禀命皇上!科举乃我朝选才任能之重事,岂能随着自己的私心如此儿戏!”到底是钟家人,钟赢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个。 毓秀摇了摇头,“哥哥,你抓到的只是一条小鱼,若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顶多只让背后那人折了一只根须而已。”她又看着魏渊,“那人底细如何?” “苏仕明,是京城人士,父母早亡,从小在京中的一家小佛堂长大。他人才学不错,要是没了柳侑,理当时这次举子中最为出众的。”还有一件事儿,魏渊看了看毓秀,不知道该不该当着钟赢的面说出来。 毓秀点了点头。她纵有千般本事毕竟是个女子,若哥哥立不起来,这钟家才算是完了。 有些事儿总该让他知道,有些事儿也只能男人去办。 既得了暗示,魏渊便不在吞吞吐吐,“属下昨日暗中跟踪于他,发现此人行踪鬼祟。一路上换了三次意图马车,又从几个巷子里拐来拐去,似乎要去的地方十分重要隐秘。属下便一直跟着他,直到昭王府。” 正文 第三十一章:倒卖试题 “昭王府?楚昭王?怎么会?”钟赢瞪大眼睛,满面惊诧,完全不敢相信,“楚昭王性情温和,素来有才名,怎么会跟暗害柳兄的卑鄙之人有关系?” “他堂堂皇子之身,又不能参加科举,为甚要做害柳兄这等事情?魏渊,定然是你查错了!!” “那个什么苏仕明,心胸狭窄,嫉妒柳兄才学,都能做出雇佣混混殴打柳兄,令他无法参试之事,那么,说不得,今次魏渊看见他去往昭王府,亦是他巧嘴花舌,欺骗了楚昭王呢!” 楚昭这人虽是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之辈。但不得不说,他的表面功夫做的也是极好,素来在京中有‘温雅公子’之称。 前世,就连钟家和毓秀都未曾看出他的本来面目,在他露出贪婪嘴脸,夺嫡登基之前,做为他的枕边人,毓秀竟还一直以为他是个雅致君子呢! 钟赢看不破他,以为他是被人污陷,这也很正常,毕竟,楚昭目前的名声,确实很好。 不过…… “小姐,苏仕明确实进了昭王府,这点属下决不会看错。”被钟赢指责‘查错’,魏渊满脸的不高兴,“苏仕明孤儿出身,本身并无助力,若无贵人相助,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才学。” “且,他平素大手大脚,日常花消不在少数。他本不事生产,并无挣钱的赢生,那般的花消,背后定有才力支持。” 魏渊斜睨钟赢一眼,目光冷色。他敢把事情禀告到小姐面前,自然是查定了这苏仕明有异,昭王府值得怀疑,哪怕钟赢是小姐的哥哥,理应算做他的主子……但,在小姐面前说他‘坏话’,魏渊又怎能相饶? 万一小姐觉得他办事不利,能力不够怎么办? “这……魏渊,你……”被‘冷箭’射的一哆嗦,钟赢语塞,却又有些不甘不愿。 钟赢性格豪爽,为人大度,对朋友从来都是真心真意,他和楚昭虽不算熟识,但总归见过几面的,彼此还有几分交情,自是不愿魏渊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般言论楚昭。 “哥哥,魏渊说的对,万事皆有可能。魏渊所察,苏仕明确实是害了柳兄的人,至于,他跟楚昭王是不是有关系?这个咱们现在不敢断言,总得查清楚了在说。”毓秀眸光闪了闪,柔声道。 “此事若是假的,那自然百消百了,可若是真的……”那就是一个打击楚昭的最大机会了!! 毓秀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 跟钟赢商量定下,毓秀将魏渊继续派出,令其紧跟苏仕明,调查其一举一动之后,便又安静留在府里,在大周氏身边,做个承欢膝下的乖巧女儿了。 虽然,对打击楚昭之事,她很感兴奋。但,她亦知晓,这事是急不得的,总得慢慢来才是。 这就般,几日过去,柳侑的伤也彻底养好了。 那几个混混,下手虽狠,但多得钟赢来得快,柳侑被解救的及时,身上看着吓人,却也多是皮肉之伤,并没什么大碍。 这一日,柳侑伤愈,没留下任何病症。为了感激钟赢大恩,便特意邀请了钟赢出门游玩,正巧毓秀因魏渊久久不回而心烦,便特意禀了大周氏,同哥哥一起出门了! 柳侑家境贫寒,像春风楼那般的富贵场所,他是请不起的,便只邀请了钟赢和毓秀到一家小饭馆中。 不过,饭馆虽小,却是五脏俱全,“钟兄,钟妹妹,你们莫看这家饭馆地方小,但饭菜的味道却着实不错。甚至,在这里掌厨的许叔,还曾经是宫中御厨的徒弟呢!” 进得饭馆,柳侑转头对钟赢和毓秀道:“这里地方是偏僻些,但却常有些饕餮老客特意找过来,我囊中羞涩,请不得钟兄和钟妹妹去春风楼,便只能讨个巧了!” “这算甚?咱们是出来吃饭,又不是吃名声?只要饭菜好,旁的都不算什么!”钟赢浑不在乎,大咧咧的走到窗边,坐了下来。 “柳兄,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里既然有这般好的名声,想来这里定然是不错的。”毓秀亦走到桌边,毫不在意破旧的桌椅,淡雅悠然坐下。 明明破屋烂椅,老旧昏沉,却竟被她衬的仿佛皇宫一般。 “钟兄和钟妹妹不嫌弃就好了,我也放心些!”柳侑一怔,随即摇头。 他这个新认的‘妹子’,相貌到当真是不凡,哪怕他对其毫无淑女之思,但偶尔,亦不免被其容光所摄。 两人坐定,没一会儿,便有店小二前来招呼。柳侑乃此处老客,自然代毓秀和钟赢做主,要了这店招牌菜。 因毓秀乃是女客,相貌又好,店小二还特意将三人所在的桌面前拦了道帘子,隔出个小小的‘雅间’来,到让钟赢大为赞赏。 小店中,客人不算多,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柳侑叫的菜便到了。三人吃吃喝喝,饮酒谈天,气氛亦是十分热闹。 “柳侑,你说的果然不错,这地方的饭菜确实不凡,都能比得上皇宫了!!”钟赢把着酒坛,脸色微红,“不止饭菜,酒也好,这梨花白,肯是二十年的老窖。否则,不会有这般香淳。” “钟兄喜欢就好。”柳侑轻笑,转头又道:“钟妹妹可曾用好?” “用的极好。”毓秀亦笑。 就在三人酒足饭饱,正准备离去之时。饭馆门前,帘子微晃,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苏兄,你所言可是真的,千万不要欺骗小弟啊!”两人方才坐稳,还未等唤店小二叫菜,其中一人便满面期待的小声疑道。 “陈兄,这等事情,我骗你做甚?”那被唤做‘苏兄’之人不满的低声,“我是京城本地人,有家有业,又不是外来的,我骗了你一回,待科举之时,题目不对,你难道不来找我吗?” “我做之事,若一朝被人所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视陈兄为友,这才特意寻到你,若你不信,不花银子便是,我没甚怨言。”苏兄愤愤,佯做起身。 怒道:“大不了,我寻旁人便是,想来,以我手中之物,不管多少银子,不论哪个举子,都是想要的。” “苏兄快莫生气,是小弟错了!”陈姓举子大急,忙伸手拦住他,又是道歉又是相劝,好半晌儿,那‘苏兄’才消了气,坐将下来。 “那个人……是苏仕明?”帘后,钟赢皱起眉头,不大确定的问道。 他只是听魏渊说过此人,其实并未真正见过,自然不敢肯定。 “苏仕明?是那个雇了混混害我之人?”柳侑探头去望,复又摇头,“我不认得他,不知他为何害我!” “哥哥,柳兄,这人就是苏仕明!”毓秀断言。前世,她在楚昭身边,可是不止一次见过这姓苏的,“只是不知,他那跟陈姓举子到底有何交易?听起来似乎很秘密似的!” 能不秘密吗?他可是在倒卖试题呢?毓秀面上风清云淡,实则心中焦急万分,好不容易凑巧碰到这等大事,但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该怎么办?当堂拿住苏仕明吗?可是不过几句闲言,能当做证据吗?而且,抓苏仕明可不是她的目地,她是想要一举板倒楚昭的啊? 这个时候,魏渊为什么不在?她不是派他监视苏仕明吗?毓秀眸底满是焦急之色,可谁知,就在她心急如焚之时,门外,布帘一动,魏渊竟直晃晃的走了进来。 “魏渊!!他怎么在这儿?”钟赢小声惊呼。 “哥哥,快闭嘴,老实看着吧!”毓秀连忙掐住他的胳膊。 魏渊进门,似乎并未引起苏仕明和那陈姓举子的注意,两人低语半晌……最终,陈姓举子拿出一封厚厚的牛皮囊,换了苏仕明手中一纸‘信件’。 “东西就在里面了,请陈兄收好。”苏仕明打开牛皮囊,向里瞧了瞧,满意了笑了笑,收回怀中,恭手向陈姓举子道:“我在这里,祝陈兄三甲有名。” “多得苏兄吉言了。”陈举子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将‘信件’收进怀里,“苏兄,此事已皆,小弟先告辞了。”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苏仕明独自留在饭馆,酒足饭饱之后,才满面醉意的离开。 目送着他掀开布帘,走出饭馆,毓秀突的起身,侧目望向魏渊,焦急的问道:“魏渊,现在这情况是……” “小姐!!”只是,未等毓秀问完,魏渊便冷声打断了她,“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快追。”说着,便起身走出饭馆,小心翼翼追在了苏仕明身后。 毓秀见状,亦提起裙角,紧随其后。 余下两人——钟赢和柳侑面面相觑,看着小步跑出去的毓秀,他俩当真有茫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选择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是半个多时辰。四人汇合,小心翼翼跟在苏仕明身后,足足转了大半个京城,苏仕明才停下脚步。 ——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五进大宅面前。 抬手叩门,苏仕明迈步进入大宅,不见踪影。 外面,藏身在拐角处的毓秀等四人,这才从角落中出来,“这是……昭王府?”钟赢抬头看着大门上的匾额,心中五味沉杂。 正文 第三十二章:你还信他? “许是别的原因呢?”钟赢本身文采不行,常被圈里的各个富家子弟拿着取笑。独楚昭没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而且楚昭也算如今皇子中得民心的一个——自己原先真心崇拜敬仰的人身上突然有了污点,在钟赢心里好比明珠蒙尘。 现在他看到了这个污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楚昭是不是真的做过这等子事儿,而是想着是不是有人陷害他。 哥哥的反应和祖父父亲一样,纵使感叹多次毓秀仍不得不再叹楚昭这人把控人心的能力,简直炉火纯青。 “是非定论,咱们看过便知晓了。”说着又看着魏渊,“能进去吗?” 魏渊武艺高强,自然进去不成问题,她想问的是能不能带她进去。眼下毓秀只想让自己这死心眼的哥哥明白楚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钟府已经是内忧外患,若是这未来的掌权人都如处雾里,那才真真的令人堪忧呢! 但昭王府毕竟戒备森严,楚昭细心谋划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儿上出纰漏。哥哥和魏渊都有武艺傍身,或许不会引起侍卫注意,若然是带上她就不一定了。 魏渊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毓秀只觉得可能自己为难他了,便道,“若是不行你和哥哥进去便好,出来将事情转述给我。” 魏渊扭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并非不可以。只是小姐知道昭王府戒备森严,小姐又不通武艺,怕惊动侍卫,只能由属下带着小姐,恐会有冒犯之处——” 一旁的钟赢连忙说,“我可以带着妹妹进去!” 毓秀瞧了眼自己的哥哥,不大愿意相信他,“没得计较这么些细节。魏渊,你带我进去吧。” 钟赢瞧着毓秀不理他,连忙委屈的喊道,“我也可以带你进去啊!”妹妹是没听见吗,为什么不理自己,钟赢觉得他很委屈,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她耳朵不好没听见。 那么大一个块头毓秀就算没听见也不能没看见,“哥哥是忘了柳公子吗?他也不通武艺,你不带他谁带着他?”说着便看向魏渊,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得罪了。”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魏渊垂身抱起毓秀,飞身上了墙头。他功夫清俊,抱着人在瓦片上踩过也没留什么声儿。 后头钟赢瞧着两个人走了,瞧着柳侑也颇有些无奈,要不是这拦路石头自己好端端一个妹妹怎么会被魏渊这厮占了便宜,别以为他看着大大咧咧就不知道魏渊对他妹子什么心思? 要不是他武功比他好他早就上去打人了! 说是这样说,但钟赢心里确实佩服魏渊。武夫和旁人思想终究不一样,旁人眼中名利权位胜于一切,可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谁的拳头硬谁便说话算话,魏渊要是能护的住毓秀,便是将妹妹嫁给他又如何? 可惜魏渊听不到他这心里话,否则平日里绝对不会取笑府里的大少爷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我抱着你上去?”钟赢看着柳侑,眉眼皱成一团,像魏渊那样,两个大男人的不太好吧? 柳侑也是有些自愧,“怪某平日里只顾着读书,不通武艺,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眼看这酸腐书生又要自责出一篇长篇大论,钟赢连忙背着人跟了上去,几个人是走空路,那姓苏的走的是地上,哪有天上快。 王府又和民间家宅格局不一样,走过好几处水榭花台,还不到正院子。 几个人很快便跟上了苏仕明,瞧着他走过一侧带着池塘的花园,经过那里下人的牵引,才往后走进了主院子儿。魏渊飞身带着毓秀下来,“便是这里了。” 身后钟赢带着柳侑也已经赶到。魏渊耳聪目敏,便由他打头悄悄摸摸的跟着苏仕明进去,路上他注意清除障碍物,又为身后的毓秀和柳侑提醒,也防了钟赢这个马大哈踩了什么机关发出声响,一路有惊无险的总算倒了终点。 面前的屋子装饰华美,门口又有各色奇花。两侧均是护卫严格把守,苏仕明推门进去,护卫又把门控着关上,看样子两人是要密谈。 毓秀看着这一幕有些着急,她进来便是为了让哥哥看清楚昭的真面目,如今重兵把守着,听不清那进来有何意义。她一着急便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旁边的魏渊。 魏渊看她这幅略带委屈的眉眼,一时竟然没忍住用手轻轻扫了她的峨眉。而后又似乎被烫了手一样,连忙松回,“小姐若是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也不难。咱们上去听就是了。”他楚昭总不能在天上还派了重兵把守吧? 说着便横抱着毓秀,脚下一动已经上了房顶。 不同于刚才在瓦片上踏行,如今要长久的趴在这里偷听,一方面魏渊怕毓秀耐不住弄出声响,另一方面也怕瓦片太硬膈着她,便让她枕着他的胸口,自己又偷偷掀开了一只瓦片。 旁边的钟赢二人也很快倒了,钟赢瞧着毓秀半趴在魏渊身上,连忙小声斥道,“像什么样子,赶紧下来!” 毓秀也觉得这姿势不妥,但到底自己是个女儿家,体力不如男子,怕弄出什么声响也只能不拘小节了,冲哥哥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便伸着头朝里面看。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楚昭发问,声音仿佛有些急切。 苏仕明先是姿态恭敬的拱了拱手,然后才向他汇报起了最近的情况,“周家几个都要了,这几人才学不错,要了无非是想在科举上更稳一步。”他又道,“周家陈家也算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家,属下觉得王爷不妨舍弃这点蝇头小利,卖他们几个面子,也好对日后成事有助力。” 楚昭似乎在思索,一开始并没有回答苏仕明。 不久后他为自己倒了杯茶,也给苏仕明倒了一杯茶,“先坐吧”,他道,“将你的计划细细说给本王听。” 苏仕明接了楚昭的这杯茶水,有些受宠若惊,“属下谢过王爷赐茶” 楚昭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本王的心腹。你做的多少都在本王心里头记着,有什么话有什么计划,都可以在我这里直说。你的能力本王看在眼里,你这个人,本王也绝对相信。” 毓秀在房顶看着,虽然厌恶楚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政治手腕太过了得。三言两语的便能轻易的收复如苏仕明这等人的衷心,倘若她哥哥也能如此……想到这里毓秀不得不苦笑的摇了摇头。 旁边的钟赢和柳侑皆是一脸怒容,只是都不作声听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属下觉得这次试题倒可以分门别类。到底朝廷上有些门脸势力的不好意思出面买,咱们便可以送上门一份礼,一来结了人情,这二来嘛,出大钱买的皆是商户子弟,学识未免落了下乘,总不好让这些人做上咱们预先安排好的位置。王爷可先与你瞧好的人拉拢一番,如今要命的底牌在手里,未来整个楚朝官场,便都在王爷的掌握之中。”说着,苏仕明便笑了。 旁边楚昭也是会心一笑,“手下有能人如你,本王亦是知足。” 这两人举杯共敬,看样子是全了主仆佳话。房顶上的新结成的兄弟二人组确实气的头上的火星子都快要迸溅出来,尤其是钟赢,他虽然没说什么话,现在怕只不过是强忍着,没瞧见脸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爆了出来。 毓秀此刻也不说些什么,到底以往哥哥对楚昭感觉太好,现在平日里欣赏的皇子做出了让他如此厌恶的事情,一时之间气成这样也是难免。 柳侑的气也是只比钟赢多不比钟赢少。他读书做官便是为了报效朝廷,福泽百姓。可这昭王爷是凭了什么,他怎么就敢这么做!他知道官场对于一个朝廷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吗?倘若真的由他这般做下去,那么以后领导者楚国百姓的究竟是怎样一群人? 上行下效,上面都是一群尸位素餐只会走捷径买试题的人,底下又会出什么好瓤子? 读书人胸中自然有一腔正气,柳侑也绝对不忍心自己想要报效的朝廷日后会脏腐成这个样子。一个没忍住便用拳头敲击了瓦片,“这昭王爷!着实太可恶了!”他闷声道。 他只是敲击了瓦片,却没想到这瓦片陡然跌破,从魏渊打开的那个小口中跌入房间,正巧落在了楚昭脚下! “谁在上面偷听!”楚昭爆喝出声,苏仕明也立马站了起来,外头无数护卫推门而入。 魏渊抓起毓秀,连忙飞身逃走。钟赢这时候反应也快,捏着柳侑的肩膀也飞速离开了正院。昭王府的护卫半天没有抓到人,又被楚昭呵斥了一顿,“找,如今怕他们还没出了府内,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那般重要的秘密被偷听了,要是找到这人,他一定要抽其筋扒其骨。 护卫被他呵斥连忙出去找人,苏仕明便在一旁安慰,“贼子偷听罢了,便是听到要紧的也当不得证据。” 楚昭听他这般脸色也没好转,又恨恨看了眼头顶被人掀了一片的瓦片,甩袖进了屋子。 正文 第三十三章:逃出生天 站在屋中,楚昭大发雷霆,面对着站在他面前,低头垂目的昭王府侍卫长,他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府中被贼人所进,都潜到本王的头顶了,你们竟然都没发现,还让人跑了!!你们,你们……当真废物至极!!” “属下知罪,王府饶命!!”侍卫长被骂的狗血淋头,连忙叩首求饶。 “无能之辈,我花下那么多的银子,养你们有何用??”楚昭满面铁青,抬腿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侍卫长的肩上。 他自幼习武,身手虽算不得高超,但劲力强健,侍卫长又不敢反抗。直接被踢了个正着,‘嘣’的一声,倒着飞出去,直撞到门边,这才停下。 ‘噗’,护卫长口中喷出鲜血,捂着胸口,他低咳出声,“王爷请,请恕罪,属下,属下……”一口气没倒上来,他显些被自己的血呛着。 “王爷息怒,那几个贼人看起来武艺高强,早有预谋,冯侍卫长亦是一时疏忽,这才没早些发现的。”一旁,见侍卫长眼看就要被楚昭打死了,苏仕明赶紧上来阻拦,恭声求情道:“此是,虽是冯侍卫长的不对,但王爷您宽宏大量,大肚能容,到不如饶了冯侍卫长这一次,让他日后加倍忠心,回报王爷!” “冯德,苏先生给你求情,你还不快快谢恩!”楚昭皱起眉头,沉吟半晌,脸色这才慢慢缓合过来。 虽然自幼习武,他可算文武双全,但楚昭从来都是心底鄙视武夫的。哪怕大楚国朝中那些一等武将,争战杀场之辈,他亦觉不过纠纠武夫,不足挂齿。 重文轻武,是楚昭行事的一惯方针,也因为这个,他身边很是聚集了一群读书人。比如苏仕明,如今无官无爵,不过白身,在楚昭面前,却能得一‘先生’之称,被礼遇对待。而冯护卫长,堂堂王府亲卫长,从五品的将军,楚昭亦不过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多谢苏先生进言,我……属下拜谢了!”冯护卫长咬了咬牙,心里憋屈的无以复加,可自家主子如此态度,他就是在不愤,又能如何? 跪倒在地,满是屈辱的,他沉声,“苏先生忠义,王爷宽容,属下愧不敢当!!”昭王爷是他的主子,龙子凤孙,他跪拜,无可厚非。可苏仕明,不过区区一白衣,穷酸书生,凭甚让他这争战过杀场,刀里来火里去的人低头!! 冯护卫长深深磕在地上,额头碰到地面,语气平淡,可实际上,眼角都赤红了! “好了,王爷,冯护卫长既然知错了。您也便大仁大量,让他代罪立功算了!”苏仕明低笑,自以为许下人情,心中很是满意。 点了点头,眸光隐含轻蔑的扫过冯护卫长,“那几个人中,在下瞧着似乎还有女子,一时半会儿,想来还逃不远,冯护卫长还是快快去搜寻……” “苏先生说的不错。”楚昭和善的对苏仕明一笑,随即又板起脸孔,面向冯护卫长,“冯德,你还不快领兵去搜查!!” 他冷声,“若找不到人,你就提头来见!” “是,属下遵命。”冯护卫长压低嗓音,起身赤红着双眼,满面铁青的退出房间,自去捉人去了! —— 被楚昭和苏仕明连斥带责,冯护卫长憋着一肚子火,带着护卫队的人,三人一队,五人一组……在昭王府如蝗虫过境,梨地般的查寻着。 他这一查,可就苦了毓秀等人了!! 昭王府毕竟不是等闲所在,哪怕武艺强如魏渊和钟赢,都未必能过出自如。更何况他二人还带着根本不通武艺的柳侑和毓秀呢。 四人从楚昭正院一路逃出,为躲避护卫们,慌慌然进了昭王府一处偏僻院落中。本想着休整一番,直接离开,可谁知,还未等他们先去,冯护卫长就将护卫队整合,开始全府搜寻。 生怕被寻到丧了命,魏渊和钟赢只得躲躲停停,最终带着柳侑和毓秀飞身上了一株三人合抱,树冠足足盖了半个院子的槐树上,躲了起来。 “真真气死我了!!楚昭王他,他怎么能倒卖试题?这是动摇国本啊!!”方飞身上树,有了一处歇息之地,钟赢便愤愤然开口。 他本来只以为楚昭是被苏仕明所骗,或干脆,这苏仕明就是楚昭的人,为了保其能在科举上的名次,楚昭才派人整治柳侑。这不过私人恩怨,虽有损名声,但对宗室皇子来说,亦不算大过,可哪成想…… 楚昭所为,根本不是打击有才举子这般简单,他是直接买卖试题,拿国家大事做人情,为自己收卖收腹啊!! 他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偷天换日吗? “市井间听闻昭王文曲星下凡,天姿过人,温文而雅,却没成想……”柳侑冷笑,眼目鄙视,“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不过鸡鸣曲曲之辈,世人妄夸其名!” 做为一个寒窗十年,苦熬至今的读书人,柳侑决不会对偷机取巧之人有任何好感。 “楚昭不过人面兽心,伪披人皮罢了!”毓秀嗤笑,“哥哥,你这回信了吧!楚昭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你瞧他的作派,拉拢人心,改换朝堂……他所为之,是何?” “他这是……”钟赢瞳孔收缩,心中早有答案,口中却不敢说。 他只是天性粗鲁些,并不是傻子,在钟府长大,诗香礼教薰着,又怎么养出傻人,“他是想夺嫡!!”钟赢压低声音,惊诧,却坚定的说着。 “哥哥,你终于悟了!”毓秀面上苦笑,心中却长叹一声。 钟家第三辈,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她就是在厉害,也不会成为钟家的掌权人。 她是女儿家,早晚都要出嫁。钟家最终还是要留给哥哥! 虽然在世人眼中,她哥哥如今不过是个纨绔之辈,钟家后继无人。可毓秀完全知道,她的哥哥未来会是如何出色,拥有怎样的天赋! 她的哥哥绝不是个无用纨绔,只要轻轻一点,毓秀相信,哥哥绝对会比任何人都通透。 “唉,权利惑人,权利害人。楚昭,堂堂风雅君子,可惜了!”钟赢长叹一声。 他对楚昭印象极好,本以为此人是他神交好友,可谁知,却是如此下场…… “哥哥,人有欲.望,追求权利并不为过,不过人之本能罢了。”毓秀低语,“权利本无好坏,不过看人追求的手段……” “若堂堂正正,直中求行,自然无人可议,无话可说。但若像楚昭这般,曲中求胜,手段阴脏,便……”想起前世被利用透了,随手丢掉的钟家人,毓秀眼眸幽暗,心中恨意加深。 几个人正说着话,树下突然响起脚步声。魏渊连忙上前,挡住毓秀,钟赢亦警惕的捂了柳侑的嘴,几个人悄无声息,如长在树上的叶子般,随风而动…… 树下,冯护卫长带着几个护卫在院子中转了几圈儿,将每个屋子都查遍了,甚至还抬头看了房顶几眼,却一无所获,这才佯佯离开。 毓秀四人柄住呼吸,看着冯护卫长带人走远,在瞧不见了,这才长嘘出口气,“咱们也该想法子离开了,万一被他们抓住,怕楚昭不会放过咱们。”毓秀蹙起眉头。 “不会吧,凭你我的身份……楚昭他敢如何?”钟赢反驳。 他们可是太傅府的嫡脉,又是钟皇后的嫡亲,真论起来,楚昭还是他们的亲戚,就算他们听见了秘密,又被抓住了,楚昭……难不成还敢杀了他们吗? “楚昭狼子野心,胆大妄为。他都敢夺嫡谋权,买卖试题!杀咱们这等在他眼中,不被瞧上的人物,又有何难?”毓秀嘲讽一笑,“更何况,咱们到昭王府,不过是偶然,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便是杀了咱们,只要处理好了,亦不会有人察觉。” 对楚昭的狠心,毓秀永远不敢高估。 “嘶!”钟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姐别怕,属下会把您平安带出去的。”魏渊连忙表起衷心。虽然昭王府护卫厉害,可对他来说,亦不过耳耳,如今这般退步,不过是带着柳侑和毓秀这两个不懂武艺的罢了。 且,钟赢虽厉害,但对魏渊来说,不过是勉强不拖后腿的程度。逃不出昭王府,钟赢和柳侑要占很大的原因。 如若只有他和毓秀,魏渊有把握,他们怕是早早就逃出去了。 “随我来吧!”魏渊抿辰。侧目看了钟赢一眼,目光冷然。 在试一次,若到时候,钟赢和柳侑还是拖他的后腿,让小姐陷入威胁的话,那说不得,他就会迫着钟赢,放弃柳侑了。 到底,魏渊乃是一匹孤狼,在他的心中,永远只有毓秀一人。为了毓秀,任何人,任何事,哪怕是他自己,他都可以随时放弃。 “额,好,咱们走吧!”钟赢微顿,忽的感觉骨头缝儿发寒,像是被什么天敌盯上了似的。 茫然抬头,天空红日高悬,阳光撒向大地,一片暖意。 疑惑的摸了摸头,钟赢挟起柳侑,飞身随着不远处魏渊而去。 正文 第三十四章:湖水情 昭王府的侍卫虽然脚程比不上魏渊,但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魏渊和钟赢相反却要带着毓秀和柳侑这两个拖后腿的,难免有些拖延了行程。 等到了开阔的地界,没有地形为掩饰,他们这个组合的弊端便完全暴漏了出来。起码毓秀和柳侑这两个人的体力,绝对抗不了多久。 “魏渊,在这样走下去不行,妹妹她坚持不住。”钟赢连忙道。 毓秀怕被人追上,耽误大家脚步,忙道,“不用管我,我可以。” “不能再走了,越往前走越宽阔”,他和钟赢能跑过昭王府的护卫们,这两个不通武艺的人行吗? “可是人马上要追上来了”,仿佛能听到身后疾驰的马蹄声一样,毓秀分外焦急。楚昭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若然发现是他们一定不会有余手。便是魏渊能拼死杀出又如何,他能以一挡十,能以一挡百吗,能以一挡千吗? 毓秀从不会怀疑楚昭的细心,他事事都会做好完全的准备。 正在这时毓秀目光突然划过面前深广的湖泊——那层碧绿浅荡的波纹似乎诉说着无尽的春情。如果潜下湖泊呢?能不能有一线生机? 毓秀目光对上魏渊,发现他也在看那一弯湖泊,两人对上一眼,他紧皱眉头,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冒这个险。 毓秀往身后看了一眼,“诚如哥哥所说,我确实已经坚持不住了。魏渊,你若能走便和哥哥一起走,总好过都丧命这里。我和柳兄不懂武,跟着也是拖累,不如藏身湖底,若他们尽早离开,或许会有一线生机。”要么溺死湖底,要么被抓住生死不知。 柳侑也是一阵苦笑,拱手道,“钟姑娘说的对,钟兄和魏兄你们武艺高强,能走便走。若然咱们都折在这里,怕那昭王的狼子野心日后更没人揭穿!”他不怕死,只怕死了也证不了自己想要的道! “说的什么胡话!”钟赢罕见的对毓秀发脾气,“你是我亲妹妹,我若抛下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便是我自己死都要护着你活着出去!”又看着魏渊,“但柳兄说的不错,咱们总得有一个人出去……若真的有什么不幸,总不能让楚昭还逍遥世间!” 魏渊眉头紧紧的皱着,似乎有些生气毓秀将他撇到一旁,“魏渊从第一日见到小姐起,就已经立誓效忠小姐,绝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魏渊必然会保小姐和少主平安,请小姐放心!” 他怎么就这么拗,毓秀还想再说什么。 钟赢却道,“再废话就真的没时间了!快!”既然决定了一起,还有什么可言。他一把扶着柳侑的肩膀,将人推下水,两个人扶在岸边,偷偷摸出一根芦苇渡气。 魏渊扶着毓秀下水,自己抓着岸边,毓秀本想也扣住岸上的泥土,却被他伸手拖住腰部。两人都是潜在水底,所视之物不如水面上那样清晰,到处皆是朦胧的,魏渊的脸似乎也被这般柔的水软化了几分。 也似乎因为在阴暗的水底,他仿佛不怕什么了一样,看她的目光那样深刻而深情。毓秀不得不转头躲避这样的目光,偏偏她是在水底,一垂头便呛到水,魏渊见状连忙扶着她的腰,两个人身体贴的及近,魏渊迅速将芦苇管伸入毓秀的嘴中。 可此后他的手却仍未松开。 在水下衣物都贴身穿着,两人肌肤相贴,那情况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毓秀忍不住推开他,岂料魏渊却一声闷哼,将她抱的更紧。 “首领,已经没有足迹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止了毓秀的挣扎,反而让她将胳膊更为贴合的抱住了魏渊的腰。她细细听着岸上的动作,渐渐便忽略了两人过份亲近的姿态,魏渊本就是怕她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觉得他龌龊,才将她抱的如此紧,如今她目光被旁的所吸引,也渐渐平复了呼吸。 在水下不仅仅是不能透气会让人溺死,只一根芦苇管能透气也坚持不了多久。好在那些护卫怕他们跑远,在此地停了没多久又找到刚才魏渊故布迷阵所留下的足迹。 等过了片刻人还没出来,柳侑实在坚持不住,第一个吐了芦苇将脑袋伸出水面之上。紧接着钟赢也上了岸。在湖水中带着尚不觉得什么,如今一出了水面,只觉得手脚沉沉的都不是自己的了。两人也顾不上扭干自己身上的衣物,直接坐在地面上休息起来。 魏渊也扶着毓秀上了岸,比起钟赢的放松他还鹰眸紧锁。 毓秀浑身衣衫湿透,就算是夏季也并不让人感觉到舒服,何况她还是个女子。不着痕迹的将毓秀挡到身后,魏渊又看着前面正休息的二人,“昭王府的侍卫并不蠢笨,等他们发现方圆周遭没人后,怕立即就会怀疑这个湖泊。” 昭王府的人不笨,怕很快就会发现不对,钟赢亦马上反应过来,“到底妹妹和柳兄都身体薄弱,若是带着两个人一起跑,好比将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碎了便全碎了。魏渊,你带着毓秀,我和柳兄一起,事不宜迟,尽快出发吧。”魏渊武艺高强,由他护着妹妹定然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柳兄是自己的知心好友,他亦会用性命来护他周全。 毓秀知道哥哥人虽然直,但一但做出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万事小心为上。”他嘱咐道。 钟赢点了点头,扶着还由自喘气的柳侑,两人迅速离开这方湖泊。 两人走后魏渊也连忙带着毓秀离开,他轻功很俊,抱着毓秀不用在顾忌旁物,很快便离开了昭王府护卫搜寻的圈子。只是到底两个人都湿了衣服,毓秀虽被他抱着也生不出什么温暖的感觉,魏渊速度又快,一路走来风像是要透过湿衣吹进她骨头里一样。 毓秀一路忍着,怕打扰了魏渊。 只是喷嚏哪里是人力能忍住的。 前面正好有个小亭,像是附近农家人所盖。魏渊将毓秀放在此地,与毓秀不同,他手还是温热的。之前怀里抱着小姐,心中所思所想都乱了,竟然没有顾忌到她身体。此刻急了上了,便是再也顾不上主仆差距,“冷的厉害吗?” 他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搓。 若是旁人敢这么做毓秀一定大斥一声放肆。可如今却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烫的厉害,顺带也将身上的湿寒带走了一些,“刚才是冷的,如今习惯了还好。魏渊,快回去吧,我不要紧的。” 她有些担心哥哥和柳侑,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境况如何。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身儿干衣服。”魏渊对毓秀的命令充耳不闻,将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他一路裹着毓秀,里头虽然还湿答答的,可外袍已经被风吹的快干,将袍子裹在毓秀身上,“在这里等我。” 毓秀还想在叫他,可她那平日里乖巧的绝对奉她命行事的护卫此刻却好像耳朵聋了一样。 好在他并没有让毓秀多等,只是片刻之后便返回,手里拿着一身灰色的棉麻的棉麻布料,而且看成衣好像是浆洗过无数次的,“这不是你去镇中买的?”毓秀原以为他会去买。 “小姐身体弱,哪能等这么久,长久的裹着湿衣只能让身子骨都受了寒。”魏渊道,“这附近有许多果农,我借了她们的旧衣,小姐不要嫌弃。” 将衣服塞进毓秀手里,魏渊又拿起自己的披风,“这里周围皆是村庄,又有高山做掩,难免小姐更衣被人所窥,请原谅则个。”他打开自己的披风,正对着毓秀,脸上面无表情。 毓秀晓得他是什么意思,面上一红,她总觉得魏渊说这话表情奇怪,但到底湿衣太难受了,而且荒山野岭的,显然眼前的魏渊更让她信赖,“你闭上眼睛。”她道。 魏渊听话的闭上了双目,毓秀迅速脱掉了身上的湿衣,又连忙穿起那农衫。她倒不是怕魏渊突然睁开眼,毕竟他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总清楚,可光着身子在一个男人撑起的披风里换衣服,这感觉总有些让人不适应。 地方狭小,再加之毓秀身上还是湿的,衣服不贴身,穿起来难免碰着。 毓秀怎么都穿不上袖子,心下一着急便将袖口扯开,她哪里想到看起来结实的衣服会如此脆弱,忍不住惊呼一声,魏渊便道,“怎么了?” “无事,你莫睁开眼。” 顾不上什么了,飞快的将盘扣扭上,又穿上那农家儒裙,毓秀这才心有余悸道,“好了。” 魏渊睁开眼,毓秀头发还是湿的,裙子穿的歪歪扭扭,袖子被暴力扯断了一截,好像从哪个山窝里刚跑出来的小媳妇,但也好似离他更近了。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毓秀转头。 “总觉得小姐是个完美无瑕之人,没想到也有这般慌乱的时候。” 是个女人总喜欢听人说她好话,但如今魏渊这么说她却也觉得窘迫,用手盖着自己短了一截的袖子,“我又不是什么仙女,自然也有出岔子的时候。”说完又怕魏渊再说,连忙道,“快走吧,回去再晚了母亲该担忧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你竟早就说过了 在农户家躲了一阵子,魏渊独自出门探路,发现昭王府的护卫们早已消失,不知去了哪里,这才回转,“小姐,咱们也速速离开吧!” 昭王府护卫们虽走了,可此处依然离昭王府太近,魏渊一人到是不怕什么,可有毓秀在旁,却总难免担心,更何况,他们还要去寻钟赢和柳侑呢! “也不知哥哥和柳公子现下如何了?遇没遇到什么危险?”毓秀蹙眉,难免担忧。 她虽然想让哥哥看清楚昭的真面目,对他生起警惕,但那决不能是以哥哥的性命为代价的。 钟家第三代只有哥哥一个男丁,若他出了什么事,毓秀怕是得后悔死。 “小姐不必担心,少爷的身手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太想承认,魏渊依然得说,钟赢傻归傻,那一身的武艺却还是很出色的。哪怕比不上他,在京城之中,亦算得上顶尖儿的。 最起码,昭王府那些护卫们,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过上三十招。 “我知道哥哥身手好,可是柳侑不通武艺,我生怕,唉……”毓秀低叹。 她那哥哥,为人太实,既然选择带着柳侑,那么无论遇到多么紧急危险的情况,怕都不会放弃他。而是会拼命保护。 毓秀确实爱惜柳侑才华,同情他前世遭遇,这才出手相帮。但这相帮的代价,若是哥哥遇到危险,她恐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舍弃柳侑,保全哥哥。 “小姐莫要着急,柳先生到底男子之身,哪怕不能御敌,跑总跑的快些!”见毓秀愁态,魏渊不免有些心疼,连忙安慰,“咱们快快出发,若有什么不对,还能帮上一把。” 说着,魏渊半跪下身,准备背起毓秀。 “这……我自己能走。”毓秀面上微红,别过脸去。 “事有从权,这样能快一些。”魏渊装做一本正经的模样,“小姐还是不要犹豫,赶紧找到少爷,尽快汇合要紧。” “嗯,好吧!”毓秀犹豫在三,终究还是担忧哥哥。咬了咬牙,抬起裙角,扶到魏渊背上,满面通红,心中擂鼓。 “小姐扶好,属下要动身了!”感觉背上柔软,魏渊心动不已,表面却还要装的正经。 “嗯,我扶好了!”毓秀低声,伸手抱住魏渊的脖子,“你动身吧!”她羞涩的道,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魏渊感觉到毓秀的不适,亦不敢在逗,生怕真的惹恼了她。便抬手扶住毓秀的腿,纵身出了农院,一路飞奔而去! —— 早就订好了汇合的地点,不过两刻钟的功夫,魏渊便背着毓秀,到了望江楼之外。 望江楼——乃是京中有名的雅地,文人举多在此处交流学问,谈古论今。如钟赢,柳侑这等身份,在这地方毫不出奇。 “人呢?怎么还没到!”毓秀举目,心中焦急。 “小姐莫急,属下这就去找!”魏渊安慰她,步上高台,四下望去。 魏渊蛮人出身,个从本就出众,又站上高台,看得更远,很快便发现了远处,互相搀扶的钟赢和柳侑,“小姐,少爷和柳公主在那儿。”他说着,握住毓秀的手,一路带她前行。 两方人马很快汇合。 “哥哥,你这是……被楚昭的人发现了?”一眼看见钟赢被柳侑搀扶,满面苍白的模样,毓秀顿时心慌。 “不是,不是,小妹,你别急!”钟赢连忙解释,摸了摸脑袋,一脸尴尬,“其实,跟楚昭的人没什么关系。就是……额,呵呵……你哥我背着柳侑,跑的有点脱力了!” 魏渊身材高大,天生神力,毓秀女子之身,并没有多重。他自然背着轻松,可行百里。但钟赢不过普通习武之身,柳侑在是弱书生,也百十多斤的大男人,钟赢背着他,哪会像魏渊背毓秀似的,如若无物呢! 和毓秀魏渊两人分开这么时间,钟赢几乎是一直背着柳侑逃避昭王府的护卫,当真累的……这不直脱力了吗? 手软脚软,虚弱无力。若不是早跟毓秀商量好要到此处汇合,钟赢怕是早就瘫倒了! “哥哥,你这真是……”毓秀失笑。 “都怪我,连累了钟兄。”柳侑满心愧疚。 在他想来,钟赢和毓秀惹上这些麻烦事。都是因为苏仕明派人算计他而起,若不是为了帮他报仇,钟赢毓秀又怎么招惹上昭王? “柳兄快别这么说,你我兄弟一场,自当如是。”钟赢大咧咧的摆摆手,浑不当回事。 毓秀无声,在钟赢和柳侑相识相交后,她便不怎么插手这二人的关系了。终归,钟家会是哥哥的钟家,人脉交情,亦应该是钟赢结识。 见钟赢三言两语便打消了柳侑的愧疚之心,两人交情更盛。毓秀才道:“哥哥,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府里大周氏还等着她们呢! “可不是,这一天忙乱的,都忘了时辰!!”钟赢抬头,果然日已西落。 三人陪着柳侑,将他送回柳家后,又见过柳母,打了招呼,这才打道回府。 跟大周氏告了罪,毓秀将哥哥带回了自己院子。 “秀儿,楚昭狼子野心,不是个好物儿。他既败坏朝纲,又有夺嫡之意……”钟赢紧皱着眉头,“咱们还是赶紧告知祖父和父亲,让他们提醒皇后娘娘和太子注意啊!” 身为皇子,想要夺嫡,最大的敌人,自然便是太子殿下——他们的表哥!! “哥哥,其实,楚昭之意,早有流露,我亦有察觉,早早就禀告了祖父和父亲了!”毓秀轻叹。将御花园中——楚昭怎样和赵纯早有勾结,如何秘密算计她,却被她避过,甚至,他们还有意除掉太子,收卖她身边的丫鬟——徐徐道来。 听的钟赢瞠目欲裂,“好个胆大的无耻之徒,他竟然敢,竟然敢!!”毓秀是他的亲妹妹,听得楚昭竟敢如此算计她,钟赢怎能不怒? “他还敢刺杀太子?简直丧心病狂!!” “秀儿,你怎地竟不告诉我?”钟赢拍案而起,“祖父和父亲知道了吗?他们怎么说?准备如何对付楚昭!!” “哥哥,楚昭是皇子之身,我们钟家……哪怕是皇后娘家,外戚之身,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何谈对付皇子?”毓秀长叹,“这事,我早就禀告过祖父和父亲了,原本,他们并不相信,还斥我多心,但有清平公主做证,他们总算信了此事。” “既信了,就该有所行动啊!!总不能让楚昭一直这样下去。”钟赢急道。 “行动?呵呵,哥哥,你说说,我们该怎么行动?”毓秀苦笑,“我们钟家乃是外戚之身,又身居高位,一举一动本就引人注意。” “这些年,祖父和父亲多么谨慎,小心翼翼维护住了钟家的名声。皇后娘娘得万岁爷的宠爱,中位之位坐稳。可太子表哥他……他身体并不好,时时生病,高居太子之位,虽无人敢明说什么,但到底,并不服众。” “万岁爷膝下一干皇子都已成人,太子的处境本就千难万难。如果这个时候,钟家开始四处调查楚昭,针对于他,你说说,朝中众臣和万岁爷会怎么想?” “楚昭惯会做表面功夫,他的伪装有多好?哥哥你是知道的,若不是亲眼看见,亲眼听到,谁能相信他不安好心?” “如果我们针对他,世人是会觉得,楚昭狼子野心,意图不诡?还是会觉得……钟家心大,开始帮忙太子排除异已,打压兄弟,意图登位呢?” 钟老爷子和钟父的不做为,毓秀原也不明白。只是后来,日夜思想,仔细考虑,这才略略懂得了他们的难处。 “这……秀儿,那咱们该怎么办啊?”钟赢侥了侥头。他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毓秀提出这一些实际问题,一下就让他懵住了,“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不成吧?皇后和太子跟他们钟家一脉相承,若这两人倒了,钟家哪怕不顷刻灭亡,亦要元气大伤的。 “当然不行,那是咱们姑姑和表哥,怎么可能不管!!”毓秀嗔怪,“更何况,如今楚昭都算计到我身上了,就算钟家避开他,亦不会放过咱们的!” 楚昭那人,毓秀太了解的,不达目地绝不会罢休。 “那……唉,秀儿,你知道哥哥是个笨的,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出来好了!莫让哥哥乱猜。”钟赢咧着嘴,直接投降。 “哥哥,你要动动脑子嘛!”毓秀抿唇,招手唤过魏渊,“虽然祖父和父亲不能妄动,但咱们小辈儿做些什么,怕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 “咱们今日已经知晓了楚昭意图在科举中做些手脚,那么哥哥你就和魏渊仔细盯着,楚昭在是谨慎,也不能半点错处不出。” “若能找出证据,留在手中,总是个把柄,大有可为呢!” “查楚昭啊!”钟赢琢磨了琢磨,感觉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下手,可见毓秀一脸期望的看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魏渊,日后可以你多关照了!” 好在魏渊是个能干的,总能教着帮着他吧! “少爷抬举。”魏渊冷声,一脸的不情愿。 正文 第三十六章:辽国使团 炎热的夏季渐渐过去,大周氏每日必喝的绿豆汤也渐渐断了下来,又连忙吩咐了底下人去拾掇秋衫。 像毓秀这样的年纪的姑娘按照惯例都是要参加各府诗会寿宴的。明摆着是交际,实际上却是各家主母带着自家儿女架起来相亲的一个台子。大周氏最近也接了不少帖子,就钟家这样的身家,哪怕毓秀长相如夜叉都不愁嫁,何况她还生的貌美。 左右挑选了好几个家世品貌好的,又叫来毓秀裁剪衣裳。 “已经置办了七八身儿了,一个秋天拢共能穿多少”,钟家的绣娘在给毓秀量身板,旁边钟氏拿了匹花布正比对,“你那几件衣裳叫什么多,闷里闷气的,要不就太端庄。”将嫩黄色的布料又比在毓秀身上,“年轻姑娘就要穿这些亮色的衣裳……” 温嬷嬷不住点头,正在这时又有陆陆续续的背影从白色的窗纸外划过。大周氏从凳子上起来,拉着毓秀的手往外走,“看样子像是多宝阁掌柜来了,前些日子刚让温嬷嬷娶交代了让拿些时兴的首饰……” “钟夫人”来的果然是多宝阁的女掌柜。 她对待钟家这样的买家自然是笑脸相迎,“夫人前些日子吩咐我带来的东西都带来了”,钟家虽然是巨族,却从不是豪奢之家,钟氏日常打扮得体,却从不会用过份金玉灿烂的首饰,也衬了钟家的清贵名声。 前些日子却突然传话,要些华贵漂亮的。在天子脚下开这样的店掌柜的哪能是不知事的,钟家现在唯一年纪正当马上要出嫁的可不就钟小姐一个人吗?因此拿的全是些漂亮的适合年轻女孩儿的首饰,“夫人看这个簪子,旁边追着的流苏珍珠是专门从南海打捞上来的,戴上既显得青春活波,又能衬得小姐肤白。” 钟氏听她这么说便也拿起来瞧了一眼,旁边掌柜的又道,“这件八宝红镯也好,是难得的血红玉,最为养人。小姐骨骼纤细皮肤又白,原本就美,戴上去更是让旁人挪不开眼睛。” 大周氏听人恭维自己女儿当然开心,又拉过一旁懒洋洋的毓秀试首饰,试手镯。不管大周氏多么温婉多么贤惠,她还是拥有女人的通病,几乎毓秀试了一件她就要了一件,一日出了千金——要不是钟家家底厚不缺这点,毓秀怕得心疼死。 一旁的掌柜算了自己来这里能赚得多少,已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更是热情的招呼起了二人。 正在这时,外面的钟赢走了进来,他本来是想给大周氏问安,顺便讨母亲这里一口茶喝,一进门就被各种灿烂的首饰绕花了眼睛,“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你瞧瞧毓秀身上戴的这些,开首饰店啊?” 大周氏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说什么胡话,把妹妹比作商户,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钟赢憋憋嘴,毓秀忙对哥哥求救,天知道母亲今儿怎么这么热情,这些首饰珠宝衣裳,怕她累断了胳膊累断了腿儿都使不完。钟赢无视她目光,她自己个儿都不管对上母亲,他怎么敢? 走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钟赢坐了会儿就要走,毓秀忙摘了头上的首饰,“哥哥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往常不是要和你那些酒友喝到太阳西斜才回来吗?” 钟赢目光陡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毓秀,眼里明明白白的三个字:你害我?! 毓秀扭头,没对上他的眼光。 果然大周氏一听这话也顾不上手上的首饰,眉眼一沉便道,“你又去喝酒了?” 钟赢欲哭无泪,“母亲,你这可真真冤枉我了。儿子就是想喝酒,也要有钱喝,如今毓秀这小管家把持府里头的开支,平日那老张连个铜板都不支给我,我哪儿有钱去喝酒?” “那你今日做甚去了?”大周氏问。 “怎么母亲你们不知道?”钟赢狐疑的摸摸脑袋,“我还以为父亲跟你们说了。今个辽人使团进京,柳兄奉命出城迎接,我和他一道。”没了前世那些弯弯道道,以柳侑的才情当然是当仁不让的状元郎。加之他又是贫苦出身,提到的点子各个都是真知灼见,最近在朝堂上颇受皇帝宠爱。 “辽人使团入京?”毓秀喃喃念了一句,又算了算时间,果然对上了,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那时她已嫁给楚昭,接待使团入京的便是楚昭一派。 ———— 辽国兵力比楚国略强,也因此一直对楚国虎视眈眈。 上辈子辽使入京得了楚昭接待,那时楚昭还未坐稳下一任储君的宝座,自然是多方面捧着那辽使。毓秀毕竟与他成亲,总不会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她当日便觉得楚昭对那辽使太好,将那人捧得过于高了,可入了昭王府的后院,她便也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再也插不得朝廷中事。 那辽使一入京便顺风顺水,又得了楚朝尊贵皇帝座上宾这般接待,早没了来时忐忑。照理那辽使都是要沐浴更衣三日后才能得见天子圣颜,但楚昭为表诚意,直接带人入了昭王府,晚上又美酒歌女款待,第二日晨起时便带着人入宫面圣。 毓秀也是后来当皇后的时候才晓得,原早在那时楚昭就与那辽人有勾结。也说不上是大的谋算,楚昭这人心生七窍,平日里总爱多给自己留几条后路。多番款待那辽使也只为了日后登基时得到辽国的相助,得知辽这次入京是为了和亲,便答应出口相助。 宫里头有分量的公主便只有清平公主一个。楚昭虽然没被立为太子,却也在朝堂中颇为举足轻重,再加上皇帝本来就畏惧辽人兵力,清平公主虽刁蛮任性,却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旁人用国家安危来框住她一个小女子,她又怎么跑的了? 毓秀记得那日清平离开时她们还在一处说话。 也是这般的年纪,毓秀不知清平走到时候心中有没有人,可她眼睛里却是有泪的,“三嫂……毓秀,我还是这样叫你,总觉得更亲近些……”皇帝做出来的决定皇后都阻止不了,何况毓秀,她只能安慰的摸着清平公主的手。 “我这一去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从前还老想着嫁人之后生了气便带着你来公主府,把驸马赶出去……” 毓秀被她说的想笑,却还是难过,“怎么会。便是说句不好听的,那辽国皇帝年岁大了,谁晓得能活多久,等那时你再回来,多寻他几个年轻夫君。”这年月男女大妨不算严格,之前也出了好几个养面首的公主,毓秀说这话也不算多出格。 这也算是她为清平想到的最好的路了。去了辽国和亲那便是肩负起了两国重任,若辽国皇帝不死,她这一生都别想回来。有哪个女子愿孤身在外一辈子,便是那百口相传的昭君在暮年时还不是日日思念故乡。 毓秀总觉得她还能见到清平……但是没想到,那却是两人最后一次说话。 辽国风情和楚朝究竟差的太远。清平公主贵为公主,那里的人虽然不敢为难她,可她也总适应不了。那里彪悍的民风使得辽国的后宫好比一个菜市场,不同楚朝暗地里的风云涌动,那里的妃子看不习惯谁便是让底下人盖起了嘴板子。 清平初来乍到,没立起威来,手下人被教训了好几次,自个儿也吃了好几次亏。 那些人看她是公主之尊不敢动她,可时日长了对她也并未尊敬之处。毓秀时长能接到清平的来信,写着辽人皇庭是如何藏污纳垢,比自己父皇宫内还要不堪。毓秀每每接到她来信时总要心惊胆战一次,她自小与清平相处,自然看得懂她行文方式。 她的话越来越苍白,信件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竟然是报喜不报忧。 毓秀总觉得不符清平的性子,哪怕楚昭不喜也跑到宫中去找了钟皇后。钟皇后爱女心切,一听毓秀说的这些便立马带着宫人拖着裙摆去了皇帝那里。都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皇帝虽看重家国利益,却也不会不把清平放在心头,便下令让使臣出使辽国送礼。 也算是给清平撑腰,哪个做皇帝的不知道和亲是什么样的。清平那娇滴滴又尊贵的性子定然得不了辽帝宠爱,他能给女儿的便是她背后的楚朝,派了使团去给她撑腰,哪怕辽帝在不喜她也不敢对她不好。 却没想到,使团离京还没半日,那辽人的使团便先入京了,顺时也带来了清平病重身死的消息。 想到这里毓秀恨恨的捏住手腕,清平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哪能会让她这样无缘无故死在辽人的地方,钟皇后本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女儿又死了便彻底疯狂,钟家的人力再加钟皇后,没几日便得了清平真正的死因。 她是因着怀孕,被辽王皇后逼着骑马落胎,后血流不止。 毓秀自然恨那辽妃,可清平已死,皇帝断然舍不得为了一个死人害了整个朝廷的利益,便这么掩了过去,甚至连她的尸骨都不止流落在哪儿,她活的哪里像个公主? 这一次清平还尚未去和亲,她也决计不能让她去和第二次亲! 正文 第三十七章:状元大才 清平的死,一向是毓秀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痕。前世今生,她的朋友不算多,清平算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个,可她堂堂嫡公主之身,最后却落得流胎而死的下场,怎让毓秀不伤怀万分? 且,清平死了之后,钟皇后彻底颓然,几乎死了大半,连病床都起不来。当今皇帝性情软弱,被那辽国来使几句硬话拿住,又有楚昭从旁‘劝导’,最后竟将清平的死掩饰了过去,连尸骨都未接回大楚。 毓秀四处游转,百般相求,与钟家在朝堂后宫都费尽了全力,可最终却毫无做用,让清平堂堂嫡公主客死异乡,埋骨他地。 ——这是何等悲惨! 重生一世,她怎么忍心让她最好的姐妹落得和前世一样的后果。 “哥哥,现在柳侑在理蕃院任职吧?”毓秀抬头,突然开口问。 六月科举已经过去,没了前世乱糟糟的事儿,柳侑果然高中,被当今万岁新点头名状元,白马游街,端是春风得意,威风凛凛。 而楚昭心腹苏仕明,这个前世的状元,却因相貌还算俊雅,被点为探花。 按理说,科举一甲前三名,应该是免考进入翰林院。大楚国有云:无进士不入翰林,无翰林不入内阁。大楚国列代的首辅,丞相……就连钟老爷子这位太子太傅,亦是翰林院出身。 ——算是极清贵的所在。 柳侑科举头名,状元出身,编惯例应是翰林院从六品编修,而榜眼探花则是七品。只不过柳侑背后无有势力,不过穷书生一个。他性子又有些清高,不愿意靠着钟家提拔。不知怎地,科举后是入了翰林院,可三挤两挤的,在翰林院没呆几个月呢,就让人挤到理蕃院去了。 ——说是辽使进京,理蕃院缺人手,这才来借调翰林院的官员去相助。 毓秀不懂朝事,但也从来没听说过理蕃院能从翰林院‘借’人的。 明明就是被排挤了。 “柳侑那人,我都怎么说他!”提起这事,钟赢眉毛都竖起来了,“好好的翰林院文官不当,莫名被人调到理蕃院。” “明明是有人排挤他,我说要相帮,他还非不让,在理蕃院那样儿的地方,呆得还挺高兴。毓秀,我前儿去看他,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钟赢拍着手,恨铁不成钢。 “哦?干什么?”毓秀疑惑。 “他不知从哪儿找了本书,在那儿学辽国的风土人情呢!!”钟赢简直都快崩溃了。 理蕃院——是责任接待和管事大楚国和外国以及蕃国的所在。 除了各国来使,或者蕃国进供之外,一年忙不到一个月,不容易显功,很难升调,是除了礼部之外,朝堂最容易养老的所在。 柳侑从翰林院被‘借调’至理蕃院,明明是受排挤,他偏偏还挺高兴,还兴致勃勃,怎么劝都不听。也是让钟赢一头雾水,无力回天。 “这,唉,许是柳公子做事认真吧!”毓秀蹙了蹙眉。 前世,因这次辽国来使态度强硬,竟然娶走了当今万岁最疼爱的女儿——清平公主。当今万岁性格偏弱,耳根子软,被辽国相逼,楚昭相劝,自然便同意了。可转过头,清平早死,钟皇后病重,当今万岁心疼万分,舍不得处罚楚昭,便迁怒了理蕃院,那一届接待辽国,办理过清平婚仪的官员,都被当今贬的贬,杀的杀。 ——根本没留下几个。 “我有事,想要去寻柳公子相问,一会儿哥哥陪我去理蕃院。”撇眼瞧见一旁大周氏和绣娘拿着布料过来了,毓秀连忙低声。 “什么事要问他啊?”钟赢侥头疑惑。 “什么什么事?要问谁?”大周氏走过来,拿了匹嫩粉色的布料在毓秀身上比划着,“这个颜色好,最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穿,显得娇嫩。” “粉色啊……”毓秀勾了勾嘴角,内心颇为拒绝。 她都多大岁数了,穿粉色心里有阴影啊!! —— 在钟府,一气儿做下了十数套秋装,满足了大周氏打扮女儿的俗.望之外,毓秀这才终于脱身出来。 叫了马车,随着钟赢出府,一路奔往理蕃院。 此时节,辽国使辽刚刚住下,理蕃院的官员们很是繁忙,钟赢上门去唤,毓秀坐在理蕃院外的一座二楼小酒楼中,等了足了小半个时辰,柳侑这才匆匆赶来。 “钟妹妹久候,为兄失礼了。”柳侑恭了恭手,连声告罪。 彼此早就经过患难,一同玩儿过命的交情,柳侑和钟赢毓秀早就极熟,抛却了什么公子姑娘的称呼,他们早早就兄妹相称了。 “柳大哥。”毓秀连忙还礼,“我知道你近来在新入理蕃院,肯定是很忙的,只是我实在是有要事想要寻问,这才失礼打扰。” “哦,毓秀想问什么啊?只要为兄知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侑轻笑,如此保证。 “那,小妹我就不客气了!”毓秀眸光闪了闪了,一叠连声的问,“柳大哥在理蕃院,定然招待过辽国来使?小妹想问的是,那辽国来使姓甚名谁?性格如何?他们此时来至大楚,究竟意欲为何?是不是……要寻人和亲?” 前世,楚昭确实招待了辽使,可做为楚王妃,毓秀对辽使的各种事宜却并不太清楚,只因楚昭并不喜毓秀过问他前朝之事。 “嘶,毓秀你这问些做什么?”柳侑疑惑,很是不解。 辽使确有和亲之意,只是楚国皇族好几个适龄公主,实在不成,宗室的郡主县主亦是不少,根本轮不到毓秀,她又何必问这个。 “是啊,毓秀,你问这些干什么?”钟赢粗着嗓子,“辽国蕃臣那些事儿,跟你没关系啊!” “你们不必多问,我自有道理。”毓秀声声催促,已经有些急了,大声道:“你们要是知道,就赶紧告诉我!” 这一声,把钟赢吓的脖子都缩回去了,猫在椅子上不敢在说话,就连柳侑,都怔住,“好吧,毓秀,你听我说……” “那这一次辽国来使,共有一百三十八人,首头人姓宋名凝,三十多岁的模样,说是辽国皇后的嫡亲外甥,在辽国朝中颇有地位,仿佛还是武将,且,据我观察,他性格很是狡猾多智,能曲能伸,的确是个人物。” “至于和亲之事,他们到未曾直言相告,不过,我原曾学过几句辽话,他们彼此交谈时,我无意听见……他们确实有向我国求亲,以公主下降和亲之意。”柳侑低声道,瞧向脸色凝重,眼底带着焦急和怒意的毓秀,他似有所觉,又道:“毓秀,据我所知,那辽国皇帝已年过五旬,性情暴虐,又早有嫡皇后……和亲之事……” 辽国皇后年已过五十,土埋半截的人了,性格又很粗鲁暴虐。他的元配嫡皇后,在清平有孕的情况下,还敢逼身为一国公主的她骑马,令她小产,亦便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毓秀,你问柳侑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听他说过了,人家辽国使臣求的是公主,跟咱们没关系啊!”钟赢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没往心里去。 反到是柳侑,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以毓秀的身份,有打小儿交好的公主郡主,自然不奇怪,担忧她们会被‘和亲’,嫁到辽国,这才出来打听,也能解释的清楚,“毓秀,那辽国皇帝并不是良配,你若……”有好友,最好让她们快些办法,逃过这一遭。 “哥哥,你糊涂不成了!!”毓秀捏着拳头,指节捏的泛白,“我的身份,是不会被和亲,可是你忘了,宫里还有清平公主在吗?” “清平公主?不会吧,她可是姑姑的亲女儿,是大楚国的嫡公主啊!!”钟赢完全不敢置信,“辽国皇帝都五十多岁了,他竟然有脸求娶清平这样的嫡公主?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不会同意!!” “这不可能!毓秀,你想太多了!”钟赢断然摆手。 “不可能!!呵呵,哥哥,我告诉你,在政.治面前,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毓秀冷笑。 前世清平公主不就被牺牲了,还牺牲的毫无价值。 “钟兄,毓秀说得不错,那辽使宋凝性格颇为强硬,辽国国力又强,咱们大楚的万岁爷……”性格太软了!! 哪怕只在朝为官几个月的时间,连当今万岁的面亦不过见了两,三次,可柳侑自认颇有观人的眼光,楚皇的性格,做为一国皇帝,当真……让人难以言语。 “那……咱们怎么办?清平公主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怎么能嫁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儿?”钟赢大急。 钟皇后是钟赢的亲姑姑,清平公主便是他的表妹,近几年他们年岁渐大,碍于男女有别,接触的少了。可小时候,他们却是时时玩在一块儿的。 钟赢把清平公主当做除了毓秀外,最重视和心疼的妹妹看待,又怎么能容忍她落到那等地步。 “是啊,不能嫁呢!”毓秀低声,看着焦急的钟赢。想起前世,在清平公主传来死讯时,便毅然参军,最后成了将军王,几乎打下半个辽国,却被楚昭这个奸人所害的哥哥,她叹道:“是该想些办法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约见清平 楚昭诡计多端,毓秀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清平去和亲究竟是不是他的一个计谋。毕竟上辈子她虽然是楚昭的皇后,却从不是他的盟友,也不是他信任之人。这种重要的事他哪怕氏告诉赵纯也决计不会告诉她。 可是这事情一环接一环的,最后指着对象竟然明显就是她姑姑钟皇后。 钟皇后是皇帝发妻,当年处境艰难,育下多名子嗣也只活了楚晖这一个长子和清平这一个幼女,两个都是放在心尖尖儿上疼爱的。先是长子身死,一下子便去了她半天命,后来又是清平和亲他乡,又克死他乡,这个女人哪儿还有再活下去的心? 一个女人前半生或许是为了丈夫而活,可当她做了母亲之后却只能是为儿女活,姑姑向来为人慈悲,又哪里想到上天能这样待她,她的一双儿女,竟然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毓秀承认自己重生之后总将楚昭想的格外阴沉,格外毒辣,可谁又能否认当清平死后,皇后姑姑缠绵病榻时,他一个妃嫔之子衣不解带的照顾是何原因?连她这个亲侄女尚都没有他看姑姑来的勤快,那时她还只觉得这人是尊敬嫡母,不只是她,因着楚昭这番动作,楚朝那个人不说他孝顺奉止,便是父亲和祖父也在朝中朝下多番夸赞于他。 自那之后他便如鱼跃龙门,楚晖死后原本就坐稳的储君之位越座越稳。钟皇后死了一双儿女再没了争斗的心情,加上女儿身死他乡,丈夫却只为家国考虑,一时对当今皇上彻底死心。没了心查询真相,加之楚昭孝顺,又是亲侄女夫君,后来临死之际,为了毓秀将来,便收他入自己名下的玉蝶。 妃嫔之子,说是龙子血脉但到底是一个妾生子。皇后最后一道诏令,彻底让楚昭扶摇直上。 毓秀越想越心寒,如果一个人能走一步算九步,能算进机关,能算进人心,那她能拿什么跟他斗?想到这儿一时之间她竟是有些心灰意冷。 钟赢看妹妹发呆发呆竟然发了一头的冷汗,便连忙摸她额头,“你这是怎么了?如今这八字都没一撇呢,清平公主不还没事儿吗?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这一番不伦不类的安慰,毓秀摇了摇头,又面目苍白的问钟赢,“哥哥,倘若你有一个敌人。你与他之间的力量好比蚍蜉于大树,你会如何?” 钟赢不解毓秀为什么问他这种风马牛不想干的问题,但还是想了想,道,“要看那敌人想做什么。如果只是挡了我的路,那我给它让开便是,左右我打不过他,总不好赔了自己的命。” “打不过便让开?”毓秀苦笑,她知哥哥不是真正的愚笨。他虽勇猛却不会一味的向前冲,正想转了这个话题,却听钟赢又道,“但也有别的情况,人总有自己最在意的事物,比之生命。若那敌人想碰,我自拼死也不能。”说着又有意无意的哄着妹妹欢心,“比如毓秀你,便是哥哥的心中宝。” 毓秀笑着锤了他肩膀一下,垂头的瞬间却红了眼眶。她晓得哥哥说的绝不是虚话,上辈子他便时候这样做的,他护她一辈子。哥哥说的对,便是为了自己看重的东西,哪怕拼了命又能如何?楚昭再强大又能如何? 这辈子总归她重生回来,占尽先机。如今换她守护钟家,保护清平公主。 毓秀本想进宫去找清平约见她说了这事儿,好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因为辽使入宫,这几日宫廷戒严,怕有贼人坏了两国邦交,再正式款待辽使团前,任何人不得入宫。 心中又怕那辽人直接在宴会当日提出和亲,弄姑姑和清平公主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想对策也晚了。 她一直愁眉不展,便是一旁的晚翠这样的粗神经都发现了,没敢多话,魏渊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他比晚翠看的多,加之心里全都是毓秀,也晓得她今儿个的异状是为何。清平公主和小姐自幼便是闺阁中的好友,如今眼看着密友入火坑,她若不心急便不是那个毓秀了。 从夜色中出来,魏渊进了毓秀房中。又不问自取从她桌上抽出一张宣纸,进而又走到毓秀跟前,“小姐,魏渊愿为您分忧。” 毓秀原本还在发愣,见他出来吓了一跳。 魏渊又将笔墨捧上,“魏渊愿为小姐分忧。” 毓秀本就聪敏,脑子一转便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眉头微皱,“不可,毕竟是宫廷重地,你贸贸然去了恐会有危险。”魏渊怕是想替她送信给清平,可她亦不想为了这事儿也让他深入险境 她已辜负了他的一番深情,总不能接连让他为她卖命。 “只是送信而已,还难不倒我”,魏渊将毓秀的手压在纸上,“你不信我吗?” 他难得的强势,毓秀对上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发现那里俱是一股傲气,“我不会有事。”毓秀咬着唇思忖了许久,最终还是抬笔写下书信。 魏渊在一旁面容虽然还冷静,心中却如同烧了一团火一样热。 刚才小姐居然为了他的安慰不顾清平公主,那是不是可以代表他在她心目中,足以于清平比肩?他本就见不得她皱眉,如今发觉她关心他,别说是送一次信了,哪怕她想要他的命他都会给的毫不犹豫! 毕竟是皇宫重地,怕有危险相随,毓秀便只简简单单的写了张纸条。 “有危险,速来相见。”有将这小小一张纸条团成指甲盖大小,“我知道你轻功了得,但也不要小看旁人,若是信没送到,便赶紧回来。” 魏渊点头,很快退将出去。 —— 毓秀从文,哪怕知道魏渊武功高强却也不知道他的高强是哪个路数,总之那书信魏渊说他是送到了,毓秀第二日便连忙做男装打扮,在风月楼等着清平。 天色渐暗,还不见清平身影,她不免有些着急,此刻却又听到魏渊的身影。 “那日小姐问少爷,若有朝一日,敌人强我数倍,该如何是好?”钟赢是个粗心肠,自然听不出毓秀语气中的惧怕,可魏渊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若敌人强我数倍,我便以血肉之躯相挡。同大少爷一样,魏渊绝不会让小姐掉一根头发。” 所以永远不要害怕,我永远在你身后。 毓秀看着魏渊,她能感受到魏渊这番话的重量,可又觉得自己着实承受不起。这时候清平公主也已经到了,她是偷了钟皇后的令牌出门,并未带任何仆人,眼见毓秀背对她,便走上去偷偷摸摸准备吓人。 毓秀正被魏渊一番话弄得神思全乱,这时清平突然上去大力拍她肩膀,着实将人吓了一跳。 清平公主便大笑,“瞧你这郎君,被人一吓便做小女儿姿态,哪能与本公子这样的伟岸男子相比。”两人今天都是一身男装方便出行,毓秀却是较小,可清平公主这刚极六尺的身板又哪里算的上伟岸? 瞧她一番风度翩翩的姿态毓秀既是气又是想笑 气她危险到头还不自知,笑如今事情还未开始,清平脸上依旧是这般无忧亦无虑的笑容。 清平公主瞧毓秀半天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毓秀,你真生我气了?我又不是故意的,逗逗你嘛?”说着便扯毓秀的袖子求饶。 “谁会同你计较这般小事?”如今不是在宫中礼数颇多,毓秀对清平也是闺交的姿态。她拉着她的手,“跟我来”说着两人进了风月楼的阁间,魏渊便很自觉地为两个姑娘守门,防止他人偷听。 “你怎么这样一幅神经兮兮的姿态”,好朋友今日瞧着怎么都不对劲,清平公主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茶,又给毓秀倒茶,“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竟连深夜送信这事儿都做的出来,这么着急见我?”也是多亏这几日辽人使团的事儿弄的母后一团乱,她才能想办法偷了令牌出来。 一想毓秀向来沉稳,做出这种事儿定然是有原因,便正色道,“究竟是怎么了?你有什么麻烦吗?” 毓秀看着还一脸关心自己的清平公主,叹了口气,“我有没有麻烦还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确确实实的有了麻烦?” “我?”清平公主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我哪来的麻烦,有谁敢惹我?” “楚朝是没人敢惹你。”毓秀冷笑道,“但是其它可就不一定了。柳侑你认识吧?” “新科状元,谁不晓得?”清平又道,“你说他想找我麻烦,不大可能吧,我们又不相识。” “想找麻烦的不是他”,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清平和楚昭一样清奇的脑回路,“柳侑最近负责接待辽人使团,他又和我哥哥相好。我从哥哥那里探听出来,辽人有意在宴会上替辽人皇帝求亲,换句话说,便是如今的朝廷要送出一位公主到辽人哪里和亲。”而如今,年纪正当的公主,便只有清平一个。 正文 第三十九章:和亲公主 钟皇后和当今皇帝是少年夫妻,两人曾育有三子两女。只可惜,两子出生即夭折,一女幼年贪玩,丧命荷花池内。两人身边,最终只余下太子楚晖和清平公主两个孩子。 那三个早亡的孩子,到底是意外死了?还是丧命在后宫嫔妃的争斗之中?钟皇后亦弄不明白。早些年的事,早早便过去,如今在是想查,怕也查不清楚了。 足足生了五个孩子,死的只剩下两个。可想而知楚晖和清平公主,就是钟皇后的心头肉,手中宝。且,不比楚晖,到底男子之身,又是太子,国之储君的身份,日后要继承大楚的家业,不可太过骄纵。清平公主是小女儿,堂堂嫡出公主,又没有继承权,不妨碍皇位,当然是怎么宠爱都不为过的。 “毓秀,你在开玩笑吧!咱们可着大楚国的算,连上我哥哥太子在内,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我?”清平公主摇着手中的扇子,做风流潇洒状,一脸不可置否,“就算要和辽国和亲,论年岁,宫里也确实是我最合适,但有父皇和母后在,还有太子哥哥,哪个胆大包天,敢算计我?” 清平公主不以为然。 “就算宫里挑不出合适的。宗室里,郡主县主也有的是,挑那年纪相当的,随便寻出来三,两个。御封做公主,出嫁到辽国也就是了!” “根本没必要扯上我。” 宫中,当今万岁除了清平公主之外,膝下还有三个女儿!清平公主是年纪最小的,今年不过十六岁,是唯一的嫡出公主。 长公主是一个小贵人生的,如今已经二十七八岁,孩子都有了!二公主二十出头,也早早就嫁了人!三公主倒是只有十八岁,年纪相当,但却已经订了婚,也不合适。 于是,算来算去,适龄的公主竟然只有清平一人。 前世,毓秀也许如清平所想,觉得就算宫里挑不出合适的,宗室大把的人。辽国使臣又不是疯了,和亲是结两国之好,把个堂堂嫡出公主,求给辽国皇帝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这是要和亲啊?还需要结仇啊? 都没当回事儿,都不觉得能成功,谁都没在意!可最终,这事儿却到底让楚昭办成了,生生捅了钟皇后一刀,对了钟家最严厉的打击! 前世,毓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结果,痛彻心扉,却毫无办法。今生,好不容易能改变,她又怎么会不早早做防备,只坐视其发生呢? “清平,你不要不把我说的当回事儿,我是在很认真的跟你说。”毓秀正色,一脸严肃,“没错,你是咱们大楚嫡出公主,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疼爱你,又有太子殿下做靠山,看似稳如泰山,风吹不着浪打不倒。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其实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处境,是不是当真,如同咱们看见的那么稳如泰山?” “皇后娘娘跟万岁爷是原配夫妻,算是患难与共,从苦里走过来的。夫妻感情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但是就是这般,皇后娘娘生了五子二女,最终,亦只活了你和太子殿下而已!你的三个哥哥姐姐,都是幼年丧命,到如今都没个好法。” “由此可见,后宫争斗,何其残忍?谁管你是不是原配?哪个论你是不是嫡出?只要有利益在,就算铤而走险,也有那肯搏命的愿意。” “太子殿下是早产儿,身体一直都不好,仔细调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平平常常,比正常人还是略弱。我早就听祖父和父亲说过,朝堂上一直有大臣在拿太子殿下的身体说事儿,只道他身体孱弱,担负不起国之重责。” “当今万岁爷膝下皇子不少,光成年的就有五六个,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有意夺嫡?” 见清平公主终于认真起来,眯起眼睛仔细听她说话,毓秀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平,你是女儿身,按理说皇子夺嫡,理应牵扯不到你。可是这世上,总有些卑鄙无耻的人,爱些阴脏的小手段……” “你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皇后娘娘的心头肉,只要打击了你,便可以让这两个人痛彻心扉,甚至失去理智。” “你被选中和亲,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皇后娘娘,自然都不会同意。到时,若因他二人反对,两国邦交不成,甚至交恶……清平,你说说,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会落个什么样的名声?” “皇后娘娘还会是那个被朝中大臣敬仰,百姓爱戴的母仪天下的万民之母吗?太子殿下……会不会落下一个因私废公,为了区区小情,而抛却天下黎民百姓的恶名呢?” 毓秀蹙着眉头,一字一顿。 清平公主一言不发,静静听着。额头上,一层层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没入锦缎之中。 “毓秀啊,你说的这些话……”真真是吓死我了!清平公主用手紧紧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到嗓子眼儿似的。 作为皇家公主,母亲是皇后,有亲哥哥做太子。夺嫡一一从来都是清平,从小就无法避免的两个字儿。 只是她乃小女儿,从小被宠爱,性子天真骄纵了些。无论是钟皇后,还是太子,甚至是当今万岁,都心甘情愿的宠着她,纵着她。 朝中,无论有什么难事儿,也不会告知她,让她因此而心烦。 像毓秀说的这番话,清平公主不是不懂。只是从来没有人,如毓秀这般,毫不掩饰,毫不留情,赤裸裸的把最真实,最肮脏的事实摆到她面前。 一一让她真实的认识到,原来她一直是太子党一方最薄弱的环节。 是别人攻击的对象。 “那,毓秀,我现在该怎么办?”清平公主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从小到大,一直长在花团锦簇的环境,被家人疼爱纵容着。从来没有哪一刻,清平公主像今天这般,透骨发寒,却又如此真实。 可以说,从眼前这一刻开始,毓秀把那一番话说出口,虽然打破了清平公主的美好生活,天真幻想……但却让她真真正正的长大了! 再不是一个比亲娘和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儿,清平公主终将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手握大权的大楚摄政公主。 一一蜕变,就从这一刻开始,无声无息,却又理所当然。 “清平,两国和亲,这是大事,并不是你和我能解决的。我们能做的只是防范,具体如何处理这事……还得由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来出手。” “我今天冒险把你约出来,只是为了将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和皇后娘个防备,免得骤然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 “清平,我知道,我刚才那话说的……让你心里很难受,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明明想到了,却眼睁睁的看着你……”步步迈进火场,最终凄凉惨死。 哪怕你因此而埋怨我,疏远我,我也不后悔说出这番话。 毓秀垂了垂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底映出一片阴影。 “毓秀,你这是说什么?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从小姐妹般的长大,我怎么可能怪你?”清平公主缓合面孔,伸手拂了拂毓秀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要不是真的关心我,你何苦说这样得罪人的话。” “和亲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严重性我也明白。回宫之后,我就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报给母后知道,不管有没有人算计我,想要借此打击母后和哥哥,我们总是要先防备起来的。” 清平公主正色,很是严肃的模样。随后,她起身,突然深深的向毓秀行了一礼,“毓秀……”我的妹妹,“谢谢你!” 若不是真心的关心我。又有谁,会冒着得罪一国公主,皇后娘娘,甚至是当朝太子的危险,来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清平,你我姐妹,血缘相关,我做这些都是应该,你再不必说这样的话。”敏秀摇头。 两姐妹相视一笑,一时间,心里俱是暖融融的。 一一一一 商谈过了,两人告别。毓秀自然回了钟府,而清平公主则扬鞭快马回了皇宫,直接寻了钟皇后。 一一将毓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听了清平所言,钟皇后虽然觉得,毓秀所说和亲之事,有些危言耸听,太过想当然,夸大了事实。可终归,她不敢拿女儿的终生幸福作赌。 既然有这种可能,哪怕非常微小,钟皇后也会去重视它,解决它。 安抚了有些被吓坏的女儿,打发她去休息。钟皇后独坐在殿中,沉吟半晌,随后起驾,直接去寻了楚皇,准备先问个清楚。 既然还没确实真假,那么,就暂时不要打扰太子了。 钟皇后如是想。 起驾楚皇寝宫,钟皇后没半点掩饰,直言而问。但楚皇……他根本还不知道辽国有和亲的意思呢!当真被钟皇后问了个一头雾水。 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楚皇也是疼爱清平公主的,便连忙派人去理藩院,召见辽国来使宋凝,准备问个清楚!! 正文 第四十章:朕舍不得 钟皇后去的时候楚皇尚在处理政事,来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钟皇后的亲生父亲钟太傅。 “若有政事处理,微臣父子两便先行告退。”刚才钟皇后太过心急,加上是自己生父也并未避讳,如今老爷子嘴里说着想走却巴不得伸长了耳朵听着,毕竟那清平是自己亲亲的外孙女。钟家向来阳盛阴衰,算上这外孙女这一代也就只她和毓秀两个。 楚皇摆了摆手,“太傅不必了。召见使臣是国事,你在旁听着也无不可。”后宫有不得干政的证据,因此早在楚皇下令时钟皇后便退到了后面厢房,楚皇又道,“皇后心里想着清平,自然也急着知道,想来太傅也是心焦的。” 钟太傅垂头拱手道,“清平公主到底年幼,微臣也就这一个外孙女,和亲了,当真舍不得。”天威难测,谁能知道帝王之心想的究竟是什么,钟太傅只说舍不得清平,旁的却是不敢再说。 历来皇帝都是多疑的,万一皇上有意让清平去和亲。自己表示不悦,他又疑心钟家侍宠生骄——不管心头如何焦急,两人都牢牢的立在殿下等着。 很快便有太监来禀,“回皇上,使臣已在大殿之外等候。” 楚皇挥了挥手,很快便有太监拉尖拉细的声音遍布在整个宫殿四周,“宣辽国使臣宋凝觐见……” 宋凝很快到了殿上,一拜之后楚皇便让他起身。 他当然不可能像皇后问他那样开门见山的问使臣你们辽国是不是想娶了我的女儿过去,毕竟万一人家要没这个心思,听他一说反而求亲,那清平可要恨死自己这个父皇了。 “使臣这几日在我楚国待的如何?那些人招待的可还好?”他和善问道。 “回禀皇上,楚国地大物博,其风土人情更是美不可言。宋凝如归故里,也不胜荣幸被我皇派来出使楚朝。”这宋凝着实会说话,一番话下来将楚皇捧了个高。但当皇帝的哪个不多疑,楚皇面上笑着,心里却想辽国是出了名的无礼之邦。 他们所出使的每个国度无一不说他们傲慢无礼。楚皇到没那么自大的以为自己的江山在列国之中算是最强,如今却遭辽廷如此追捧,就像民间俗语说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使臣来了我国带了如此多珍贵宝礼,朕到不知道送如何珍宝给贵邦”,楚皇发愁一样问道,“使臣有何想要的珍宝?” 宋凝此次出使楚国便是为了给他们王上求一位公主回去。只是好几日都没办法开口,楚朝内院不似辽邦那样,无论大老婆小老婆所出,均是看着谁受宠便地位贵重些。这里嫡庶制度分明,若是贸贸然的说要纳了清平公主,恐会让楚皇生气。 但如今是他自己问起,他倒可以趁着这番机会试探一下。 “我辽国向来与贵国交好,我王也一心想与楚朝建立更亲密无间的关系”宋凝道,“外臣实不相瞒,我王意欲求娶清平公主为侧妃,以和亲来示两国永不开战之诚意。” 钟太傅听完了宋凝的话,心陡然下沉。这宋凝着实会说话,先是说辽国与楚国亲密,后又用邦交压着楚皇,更让人气愤的是清平一国公主,竟然是要纳过去为妃? 永不开战这话耳朵里听听便罢了,楚皇又不是傻子。之前那么多皇廷哪家没和过亲,哪家又真正的安宁了。若非真是危急存亡的时刻,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无望的承诺毁了自己亲女的一生。 何况这辽国也实在过份,辽帝那年龄自己又不是不晓得,比他还大上几岁,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想娶他如花似玉的公主。楚皇自己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刚进宫的一批秀女里最年轻的甚至才刚刚过了十三,他自个儿也是更为宠爱年轻鲜嫩的妃子。 但男人无非都这样,哪怕是皇帝,他可以贪花好色,但旁人如何能贪到他女儿身上? “贵邦的诚意朕感念在心里”想了一一会儿,楚皇道,“只是清平年纪太小了,恐还当不起和亲的重任。”如今楚国势力弱,楚皇暂时还不想和辽人闹翻,便随便寻了一个理由拒绝了。 岂料那宋凝还不肯放弃,“公主年幼也未尝不可,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舍,也可先定下婚约,待得公主长成再由我辽人接引到我国,以示我国对公主的诚意。” 楚皇到底是个皇帝,自己都拒绝了还被人追着屁股念,当下便有些不悦。 “清平到底是朕和皇后的嫡亲女儿,与旁的庶出不同。他以后若是出阁定然是以固国公主之我,一个固国公主以妃之礼入辽邦?使臣是想侮辱我楚朝吗?” 宋凝连忙下跪,“外臣绝无此意——”他哪儿知道楚朝这么多弯弯绕绕。辽人的正妃甚至和侧妃都无甚差距,谁的宠谁的拳头便硬,“皇上,外臣……” 楚皇开始给他三分薄面,如今不耐听他说话便挥手,“使臣下去吧,这些日让朕那状元郎好好带着你四处逛逛。至于清平和亲之事便不要提了,她是朕最宠爱的女儿,朕舍不得她。” 他将话堵的死死的,宋凝无话可说,只能拱手告退。 钟太傅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如今总算放下了心。 皇帝笑着看他,“太傅腿怎么都软了,来人,帮忙扶着太傅。” 钟太傅连忙站直了身体,“皇上赎罪,微臣年纪老迈,殿前失礼了。” 楚皇摇了摇头,“太傅怕是紧张至如此吧?”他从龙椅上起来,一路步出宫殿,“太傅也一起跟着朕去皇后那里报个喜,也免得他担心。” 钟太傅点了点头,跟在皇帝身后。 “太傅还记得那年朕尚是皇子之时的情景吗?”那年他还未登上皇位,只是众皇子中最不显眼的一个。梓潼嫁他那年也不像现在这样端庄,每日都要和他闹上一闹,有时候自己闹不明白了还要让钟太傅过来用大道理训他一顿。 如今却是再不行了。 他登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宝座,却也不能再拥有家人贴切的关心。 钟太傅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丁点笑意,“皇上当年玩闹起来可不比清平公主安静,到底是亲生的父女。” 楚皇一笑,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太傅并不需要如此担心。朕再如何,也是一个父亲,虎毒还不食子,若非朕逼上绝路,朕又怎么会舍得朕的儿女?太傅今日这样,也着实是伤了朕的心。”钟太傅是梓潼生父,如今他一样敬重他。 人活到这把年纪哪能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钟老爷子叹了口气,“皇上的为人臣最了解。只是再其位,谋其职,皇上是舍不得自己亲女。但您先是一个皇帝,才是一个父亲。若真有一日必要开战,送公主和亲是唯一解决的途径,微臣亦会是其中同意之人。” 毕竟先国后家,要是连国都没了清平哪怕不去和亲,又能得什么好? 楚皇叹了口气,“太傅说话依旧如以往那般尖锐,句句戳到了朕的心坎。”谁说当皇帝的就容易了,这次他私下找了宋凝便就是怕他当众求娶,否则那么多大臣那么多嘴,到最后说不定真如钟太傅说的那样,再其位,他便只能谋其职。 “也算事情完满解决”,他突然又笑道,“太傅腿脚不好便先慢慢走,朕可得走的快点,莫让皇后等的急了。” 说句心里话楚皇还觉得今儿自己这事儿办的着实是聪明,三两下便解决了一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他心里高兴便走的快,没多时便将钟太傅甩在了老远,很快又到了皇后的寝宫。 钟皇后心里一直没能安下来,原本她还觉得是一件小事儿,如今皇上过问了她反倒担心了起来。若真的要和亲……清平可怎么办?她那个性子莫说和亲了,便是嫁人都有够头疼。 “娘娘,皇上来了”,心腹宫女屈身回禀。 钟皇后连忙从沉思中醒来,“快,给本宫更衣接驾……”话才说了一半儿,楚皇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没得那么麻烦……”钟皇后看见人了连忙一拜,“臣妾给皇上见礼”。 “皇后快起身”,楚皇脸上的笑意还在,“多少年了,朕都没瞅见你不梳妆的样子了?” 他这样平易近人,似乎又有了当时新婚的感觉,钟皇后又急着关心女儿状况,便也顾不上礼数,“还有心思调笑这个,清平那事儿究竟如何?辽国真意欲和亲?” 楚皇点了点头,“刚才朕问了宋凝,辽帝却实有意纳清平为妃。” “岂有此理!”钟皇后听了便大怒,“我好好一个嫡出的公主岂能娶他国为妃!”又是……又是那样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皇上可曾答应?” 楚皇握着自己钟皇后的手,“你这个人啊……把朕想的那么心狠。朕平日里对清平的宠爱都是假的吗?你尚舍不得她去辽人那儿受苦,朕又怎么舍得。今儿那宋凝一提,朕便找个由头给拒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太子之约 听楚皇言,找了由头拒绝辽使,钟皇后这才算略微松了口气。 只是心中依然愤愤,“辽使当真无理的很,我们清平小小年纪,又是嫡出公主,捧在手里疼爱亦是不足,偏他们竟敢直言和亲……”还是为妃,还是嫁个糟老头儿,当真把钟皇后气的心口都疼。 “万岁,幸而您拒绝的快,若不然,万一让那辽使当着众臣的面儿提出来,关系到两国邦交,怕是就不好拒绝,收不得场了!”拍了拍胸口,钟皇后后怕的道。 两国之交——除了互派质子之外,公主和亲亦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如今,大楚国力略逊于辽国,辽国又素来民风强悍,若当真在朝堂上,辽使众目睽睽提出和亲要求,到当真不好拒绝。 “清平是朕最疼爱的小女儿,朕怎么忍心将她嫁进火坑!”楚皇轻拍钟皇后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朕会护着清平,定然不会让她去和亲,皇后不用担心。” “万岁爷,我知道您的心意。只是这一回,当真好险,让我如今还在后怕。”钟皇后长叹,感慨道:“真是多亏了毓秀提醒,要不然……” 若没有毓秀提醒清平,她们母女怕是还在如在梦中,无知无觉。待日后,那辽使直接当着朝臣提出和亲的要求,目标直指清平…… 怕是会打她们母女个措手不及。 “毓秀?是你那侄女?”楚皇展眉,略回想了一下,才想晓起毓秀是何人,便疑惑问道:“只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万岁爷?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钟皇后忙说:“和亲这事儿,最先是毓秀想到的,她寻了清平直言相告,清平这才回来告诉的我……” 一五一十,钟皇后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哦?!这么一说,朕到想起来了,就是前些年,总在你宫中的小姑娘……应该是钟太傅的长孙女了!”毓秀小时候时常借宿在钟皇后宫中,也是长见楚皇的,只是后来年岁渐大,不方便了,这才少进宫里,“朕记得,她当初和晖儿相处的亦是不错。” “前段日子,你举办花宴给晖儿选太子妃,是不是还请这个钟姑娘吗?”楚皇猛然间又想起这事,道:“既然是你的侄女,又这般聪明灵俐,仔细看看,若是人品好,相貌佳,那便给了晖儿亦是可以的。” 他语重心长,真心真意的道:“皇后,你于朕少年夫妻,相约白守,情意比别个不同,你不必顾忌什么两朝皇后,外戚势大,朕信任你就如同信任自己。” “你之父,钟太傅亦是老练忠臣,是朕的老师,朕信得过他的人品!他的孙女……朕相信定是京中难得闺秀。”楚皇看了钟皇后一眼,调笑道:“毕竟,养女随姑,你是钟姑娘的嫡亲姑姑,她若随了你一分半分,便足够做上太子妃的位置了。” 这话,就是在变着法儿的夸赞钟皇后了。 亦是表达,他并不介意钟家出两朝皇后,并不顾忌外戚的意思。 “万岁爷,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钟皇后颇为动容,“您这般信任我,我不会辜负的。”她低声。 娶毓秀做儿媳妇,钟皇后早就有此打算,甚至还曾跟长嫂大周氏提过,只是,大周氏似乎并不想让女儿进后宫,觉得太过复杂,怕毓秀应对不来。 身为皇后,面对三宫六院无数嫔妃,膝下庶女庶子成群……哪怕跟楚皇夫妻和谐,钟皇后亦不敢说,她这辈子过的多么幸福。毕竟,三子两女只活了两个,其余俱都丧命…… 这简直就是生生剜母亲的肉。 钟皇后是毓秀的亲姑姑,自然是疼爱她的。太子是她的儿子,如今看来似乎很是喜爱毓秀,但男人的喜爱究竟能维持多久?钟皇后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和楚皇之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岁月,如今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亦是冷暖自知了。 “总归,晖儿年纪不大,并不着急为他纳妃。且,辽国来使这等重要的时候……又有清平在这里头关着,还是先将此事解决,在谈晖儿的婚事吧!”钟皇后话锋转了转,将此事暂且圆了过去。 晖儿若当真喜爱毓秀,非毓秀不娶,那么,就让他自己去打动毓秀,亲自将她娶回来了!! 自己费心追求到的,总会更上心些吧! 钟皇后如是想。 —— 和亲之事,在楚皇和钟皇后看来,便已经算是解决。但是,辽使宋凝在回到理蕃院后,却站在院中槐树下,抚须沉吟。 “大人,您是为何事烦恼?可是今次楚皇招见您……说了什么?”一旁,有辽国使团谋士上前问道。 “额……”宋凝侧目看了谋士一眼,并未说话,只是目光专注的瞧着树枝,沉默半晌,最终却道:“你留在此处理事,我有事出门于人相商,去去就回。” 说罢,留下谋士,回屋换了装束,独自出了理蕃院,甩脱跟在身后的理蕃院小吏,最后拐入小巷,不知去向了。 宋凝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并没有人知道,理蕃院小吏虽上报了‘宋使行踪有异’的消息,但在‘有心人’的‘忽视’下,这消息却并示上报至朝堂。 ——而是压在理蕃院中,无人理会。 宋凝秘密约见京中‘某人’的消息没传出去。宫里,楚皇和钟皇后自然更是放心,眼见在无异样,钟皇后便直接唤来清平公主,直言此事已经解决,让她放心莫在担忧。 清平公主得了消息,自是高兴的不成,赶紧派人约了毓秀,想要将好消息分享给她。 “还是父皇和母后对我好,这才多长时间啊,他们便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在不用我的去和亲。”坐在钟府——毓秀的院子里,清平公主抱着枕头,感叹道:“毓秀,你不知道,母后跟我说,辽国当真有要我和亲辽王的时候,可是把我吓死了!!” “辽王都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了,比我父皇年纪都大。而且,他们还要我过去为妃!!”清平公主蹙起起,气道:“你不知道,他们辽国后宫风气很乱的,根本没有什么正室侧妃之分,全靠大王宠爱论高下。嫡出庶出的分别也不大,全靠个人能耐呢!” “当真乱得很!”她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多亏了你提醒我,这事才能没有风波的解决,要不然,真让我嫁到辽国那样的地方去,我怕是根本适应不了!” “解决了?”毓秀垂下眼眸,蹙眉低声,复又抬头问,“怎么解决的?真的没有什么后患吗?” 前世,辽使求亲清平公主,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为了保住女儿,钟皇后几乎将皇宫闹的天昏地暗,钟家亦是从旁相助,在朝中跟楚昭一党斗的狠,楚皇和钟皇后都快反目成仇了,可最终,亦是无法改变清平公主和亲的命运。 辽国国力强盛,民风彪悍,并不惧怕大楚,甚至,他们骨子里是鄙视文道昌盛的大楚的。而且,据柳侑说,那位辽使宋凝脾气暴躁,性格强硬,他即奉了辽王之命,带着求亲的旨意来的,怎么可能三言两言之间,就被楚皇打消了念头呢? 他是在谋算着什么吗?还是真的放弃了? 毓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 “还能有什么后患,母后说,都已经解决了!”清平公主浑不当回事,轻松的道:“父皇亲自招见的辽使,说的清清楚楚,舍不得我远嫁。” “辽使来求亲,是要跟大楚结亲的,又不是结仇!父皇都已经明白的拒绝了,他们又能如何?难道还要逼迫父皇不成?” “宋凝区区一个使者,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是吗?”毓秀蹙眉,看着清平公主信心满满的开怀样子,到底不忍在说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若当真能轻松解决和亲之事,免去清平公主嫁到辽国惨死的命运,毓秀自然是高兴的。且,事情都已经如此,楚皇和钟皇后亲自出面……就算在发生什么事儿,以毓秀的身份,也不够资格去解决了。 “但愿就此结束吧!”毓秀叹息,低声祈祷。 “当然结束啦,还想如何!”清平公主笑嬉嬉的说,拉着毓秀便往外走,“来啊,来啊,咱们到花园去顽。” “这些日子,被母后关在宫里,可把我憋坏了!” 随着清平公主到花园去玩耍……毓秀也算想通,放开心神。左右事情不会比前世结果更坏,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 时间苒苒而逝,转眼几天过去。 这一日,毓秀清晨起来,正想去给大周氏请安,晚翠便小跑进门,“小姐,门房那边儿送来张帖子,说是太子殿下的笔迹,让奴婢亲自带给您呢!” “太子殿下?”毓秀略有惊讶,伸手接过,摊开一看,果然是太子楚晖邀请她,在今日午时,到京效红叶山一聚的帖子。 “太子邀我有何事?”她疑惑不已,可是又想起清平公主的事儿,“既然太子邀请,那便去吧!” 正文 第四十二章:红叶山一聚 毓秀派晚翠回了那门房,自己便跑去给大周氏请安。 她向来对母亲敬爱有加,但这几日,毓秀却着实不想见着自己的亲娘,盖因为她每日不间断的总拿些适当年纪儿郎的画册给她瞧。 又与温嬷嬷在那里品头论足,说这个背太宽,又说那个个头太小,最后竟然挑着嫌弃起了人家嘴角上有一颗痣。便是毓秀都有种自己成了怡红院的常客在嫖这些儿郎们,每日里甚为头痛。 果不其然,一进了大周氏的房间,她便捧着厚厚的一侧卷轴向她走来,毓秀瞬间头大无比。又求饶一样看着旁边的温嬷嬷,谁想那温嬷嬷只是和善的笑了笑,甚至还替毓秀倒了茶,“小姐莫辜负了夫人劝劝爱心,今儿个这几个少年儿郎,都是夫人挑花了眼才挑出来的。” 那温嬷嬷又道,“眼看小姐也到了适婚年纪,总不能见着个拜贴就去会一会,自降身价。女儿家嘛,又是我们家小姐这般品貌身世,自有那挑挑拣拣的能力。” 毓秀垂头喝着茶,心里想着有温嬷嬷助纣为虐,今儿个她恐怕是不能安好的出了母亲的房间了。 “毓秀,你来瞧瞧这个如何?”大周氏指着一张图册,“昨个儿那五百张图册我和温嬷嬷连夜都筛选了一遍,就剩下五十张,我瞧着各个都是品貌俱佳的,你自己觉得哪个好?”她又笑笑,“在母亲面前就不用羞涩,这都是你日后的大事儿,不论如何都要你自己喜欢才成。” 大周氏只毓秀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着到她眼前。 她自己嫁了钟父,虽说两人现在举案齐眉,但到底当初相识是家中做主,无甚爱意,这也是她到如今中年最后悔的事儿。正当年华的女儿家,若是能嫁给自己真正心爱的人,又能白头到老,那才称得上幸福。当然,大周氏也非觉得自己不幸福,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略有些缺憾,便越发想让毓秀的人生美满起来。 “你若瞧上了哪个,咱们也不先说亲,母亲想办法让你们见面,先试试那人德行如何?”如今男女大妨不重,许多爱女之家像大周氏这般作为的也不少。兴许旁的卫道士会说上胡闹两个字,但在钟家这样爱女如命的家庭,却半个字儿不会觉得大周氏有错。 毓秀本只想随便看一看,结果却对上了大周氏那双眼睛。 五百张京城儿郎的卷轴,不知母亲是花了多少时间才收齐,昨个儿夜里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才好好的挑拣出来。自己此生虽还没有再嫁人的打算,却也不忍辜负她这番心意,便拿起其中一张画册,“母亲不必这样费心,像您跟父亲那样就很好,许是毓秀缘分还未到。”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大周氏才不认同毓秀这番话,“缘分都是自己造出来的,你如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是该造一场天造地设的缘分。” 毓秀无语回她,便只能捧着那画册看。 大周氏也是有心思的,知道女儿家爱俏,便先选了几个十分俊俏的郎君。但她这个年纪也知道光靠俊俏是不行的,又好好调查了一下,挑了几个模样好,家中还未曾有通房,人在朝中也有实事可干的人,一个个按自己的喜好摆放,如今毓秀拿的第一张便是她最看好的女婿人选。 “这是孙家的公子,弱冠之年,比你大上三岁。家中规矩,未有嫡子前不得纳妾,因此这孙公子尚未有一个通房丫头。这人品貌也好,温嬷嬷找人调查了许久,硬是没有调查出半点硬伤——”但凡是父母总归有点掌控欲,大周氏虽说给了毓秀挑选的机会,但也希望她按照自己给她铺好的路走。 “你若觉得可以,母亲便想想办法,试试这公子。” 毓秀:…… 她连话都没说一句怎么就可以了。又抬头看着大周是那双兴趣斐然的眼,毓秀忙垂头找起了这孙公子的麻烦,“这眼睛有些太小了,书上说贼眉鼠眼便是这样的模样”,她摇了摇头,“看不对脸让我日后如何相处?” 大周氏听女儿这么说,也连忙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么一看也确实,这孙公子哪哪都好,就是眼睛忒小了。 “那你看看陈公子。” “不行,山跟太长,像是狡诈之辈。” “赵公子呢?” “这嘴唇也忒薄了些,薄情郎薄情郎,老话这么传总归有点道理的……” “那这家李公子呢,我看他脸上什么缺憾都没有,这可是咱们京城顶有名的玉面郎君了?” “长的像个女人似的,以后他护着我还是我护着他啊……” …… 一个大早上都是在说这样的事,大周氏不觉女儿故意不满,反而觉得毓秀是在认真挑选。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肯定要选自己适心意的,“母亲这里还有五十张画册,本事昨个儿挑了又想拿又不想拿的,如今想着也觉得不错,你先看看,瞧着有没有满意的……” 毓秀彻底怕了,连忙站起来弯腰,“母亲关爱,女儿心领了。只是今儿个与太子表哥约好了要去红叶山一聚。如今天色已经快到了要约好的世间,怕再晚去,太子表哥要生气了。” 大周氏一听是与太子约好了,连忙要放人。 伦起身份来,她这画册上的人均不如太子,伦起才华亦是不如,当然,伦起本身她也更偏向自己的外甥。太子瞧着也是喜欢毓秀的,妹妹那儿又是想让毓秀入宫——大周氏原先不想毓秀入宫,可她挑遍了整个京城,竟是没有发现一个比太子好的。 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值得最好的,既然有好的,何必将就残次品。每个母亲心中怕都是这样的念想。 “快去快去”,大周氏往外推人,毓秀扶着裙子出去,却在踏出门口的时候又被她叫住,“等等……你这穿的也太素净了,把那件儿粉色的衣衫穿上。母亲最近新得了一对珍珠耳环,白日里都泛着莹润的微光,你拿去戴着”。 又吩咐温嬷嬷去把毓秀衣服拿来,“晚翠,过来给她梳妆。一个姑娘家的,平日里脸上老这么素净,不要以为自己底子好便可以不用装扮。便是十分的美貌也要靠装扮才能更加耀眼。” 与太子约还有两个时辰,毓秀本是想借着机会躲会儿清闲,没想到大周氏这一装扮,等她在踏上马车出门,便直接到了与太子越好的时间。 —— 红叶漫漫,如同铺了一地枫色的地毯,无端生出些靡丽的感觉。 楚晖坐在其中的亭间,他人生的英俊,如今在漫漫红叶里,也颇有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表哥,等了多时吧?”突有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楚晖忙向声音处望去,却被震的移不开眼睛。 今日心上人穿了一件平常甚少穿的桃粉色衣衫,眉间也为了贴合这间衣衫画了桃色花瓣的花钿。整个人如同桃林中舞动的桃花仙子,如水一般的清澈灵动。 “表哥?”毓秀见太子呆在那里,颇有些尴尬。 太子忙回过神来,道,“毓表妹快坐。” 又亲自用手帕替她清了椅子上的红叶,待得毓秀坐下,又为她斟茶。 “不知表哥今日约我来此是为何事?”毓秀想是不是他知道了清平那事儿要来问她,正好她也要交代他多关心那宋凝,没料她刚一开口,太子那脸仿佛被人烫了一样,突然便红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他有些慢的语速,“自那日天齐寺与表妹一别,咱们俩已数日没有单独相处过了。”毓秀觉得他这个话头好似开的有点弯,正觉得不对劲儿,又听他道,“那日毓表妹为了救我,自己陷入陷阱。我至今不感忘。” “每日夜间,表妹便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如同今日这样的场景,与我对坐而饮。”楚晖脸微微正色,他看着毓秀,拉起她的手,“表妹,你愿用性命救我,我亦是拿真心在爱慕着你,你可愿意嫁给我做太子妃?以后陪我到老?” 毓秀:…… 她缓慢而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表哥想听毓秀的真心话吗?” 楚晖面色陡然僵硬,微微点头,却听毓秀道,“若再出现那日的情况,毓秀还会救表哥。却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而是为救我的表哥,救楚朝未来的国君……”话说到这儿楚晖知道自己已经被拒了,但他想为自己留一分余地,“表妹不要再说了。” 他郑重的看着毓秀,“我既对你有淑女之思,便不会放弃。我愿等你,哪怕用一辈子,总有一日我相信你会看到我的真心。” 毓秀今日被母亲弄的已经够头痛了,如今又来了个太子,不免有些烦躁。 “表哥如今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她反问太子,“难不成表哥心中只有儿女私情?表哥莫怪毓秀多话,皇后姑姑是我再亲近不过的人,表哥如今有这些闲时间,与其用来讨毓秀这个不相干人的欢心,不如去关心关心皇后姑姑,关心关心清平公主。” 正文 第四十三章:严词拒绝 重生回来,毓秀所思所想,不过是改变前尘,帮家人逃脱悲惨拿去。对于是否要嫁得良人一事,并未有半点奢望。 皇宫,或许是诸多京中贵女向往的所在,可对毓秀来说,前世,她早就嫁过了楚昭,亦在他那里,经历过了地狱般的一生。 后宫争斗,嫔妃争风,毓秀早就已经心烦,厌倦,甚至害怕了!! 当然,她知道,太子跟楚昭是不一样的,他是真心爱她。但是,哪怕如此,她也不想再入后宫,去和无数女人过争奇斗艳,你死我活的日子了。 更何况,她对太子不过是兄妹之情,没有半点喜爱之意,又何苦白费他的心意,耽误他呢? 已经经历过那般糟糕的一世,对情爱早就精疲力尽的她,根本配不上至真至诚的太子。 他早晚会遇到他喜爱,亦喜爱他的人,跟那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太子殿下,你的真心我明白,也很感动。”毓秀真诚的说:“只是,我们真的并不合适。” 见太子蹙紧眉头,满面涨红,仿佛想要说什么反驳的话,毓秀连忙打断他,接着道:“我无法接受你,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真的非常好,温柔体贴,宽厚善良,对我又是真心真意,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我,我只是………” 不想进宫,不想谈情说爱。 毓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见太子沉默无言,却难掩伤怀的表情,她心中亦不好受。 太子是她的表哥,又这样真心真意的待她,伤害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她觉得舒服? 两人坐在的八角琉璃亭之下,漫山的红叶开得绚烂而艳丽,清风吹过,萧萧瑟瑟,红叶如落雨般飘下,落在两人脚边。 男子俊朗,女子貌美,在漫山红叶的映衬下,是几乎可以入画的美景。但是,又有谁知,这二人所言所谈,竟是如此煞风景的事儿呢? “毓秀……”最终,沉默中的两人,依然是身为男子,又被拒绝的太子率先开口,满面苦笑着,他沉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你年纪还小,并未经历过情爱,对此有些害怕,我是能理解的。” “只要你还没成亲,我总是有机会的,不是吗?”他抬头看向毓秀,看她眉头微锁,很是苦恼的模样,仿佛马上要开口说话,便连忙打断,“毓秀,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许下什么承诺,亦不会催你,但,你总是要成亲的,不是吗?” “到那个时候,与其考虑不认识的人,还不如想想你的表哥——我。”太子微微一笑,一脸不放弃的样子。 到让毓秀长长的叹息一声,满面的为难。沉吟片刻,脑海中琢磨着,究竟怎样才能让他放弃,毓秀张口欲言……… 谁知,话未出口,就让太子给打断了!! 仿佛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而那些话却是太子绝对不愿意听到的。他脑筋一转,就寻出了一个毓秀根本无法拒绝的话题。 “毓秀,你方才说,让我多关心关心母后和清平,她们怎么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吗?”太子一脸认真的问。 作为儿子和哥哥,对钟皇后和清平公主,太子自然是关心的。只是,他住在东宫之中,每日都要给钟皇后和楚皇晨昏定醒,与清平公主也是日日相见,若这二人出了什么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方才,毓秀所言,让他多关心关心钟皇后和清平公主………在他看,来更像是毓秀说来转移话题,拒绝他的方式,而不是当真发现钟皇后和清平公主有什么事儿发生!! “太子殿下,辽国使臣宋凝请求和亲,对象就清平公主,您……不知道吗?”毓秀蹙起眉头。 太子是国之储君,哪怕身体并不好,大楚国的朝政事宜,他也应该是除了楚皇外最了解的人!!更何况清平公主还是他的妹妹,这等大事?难道他并不知道? 怎么可能?钟皇后也不会不告诉他啊!! “哦!原来你想说的,是清平的事儿啊,这我是知道的,母后早就告诉过我,清平亦跟我抱怨过。”太子恍然大悟,复又不解的问,“但是,此事不是解决了吗?父皇已经亲自出面拒绝了辽使……还需要担心什么?” 辽国五十多岁的辽王……竟然敢求亲他才十六岁的妹妹,还是为妃!!太子初闻此事时,自然是很气愤的,几乎恨不得直接发兵,攻打辽国了。可是,楚皇和钟皇后在告诉他这事儿的时候,早早就已经解决了!他便是在生气,亦是无用了。 “解决?太子想的未免太好了!据我所知,辽国民风彪悍,辽王的脾性又一惯霸道,说一不二……”毓秀蹙起眉头,想起前几年的一个传闻,“太子殿下,您还记不记得,前些年,辽王也曾向他周边的陈国请求和亲公主,却被陈王拒绝……” “结果,辽王当时未说什么,可过后便发兵陈国,屠了陈国两城,几乎攻打到了陈国国都,最后,还是陈王将陈公主亲手送到辽王后宫,又许下了大笔金银,赔了辽王三座城池,这才算让辽国退了兵!” 提起此事,毓秀忍不住浑身发寒,看着太子,她低声道:“太子殿下,那被送到陈国的公主……您还记得她是什么下场吗?” “据传闻,她只被辽王封了个贵人的称号,随意丢在后宫,被嫔妃欺辱,最后抑郁而终。甚至,私下传言,她是被辽王之子强迫,毁了清白,这才绝望自尽的!” “太子殿下,辽王是这等性情……他既然派了宋凝来求亲清平,又怎么会被万岁爷区区两句话就打了呢?”毓秀将心中担忧尽数吐出,“我是女子之身,参与不上朝事,便是有心,亦是无力相助,甚至连打听几句都不得……” “皇后娘娘身份也是敏感,且……以为此事已了,便不在关注!”她抿着唇,认真道:“太子殿下,或许是我想的太多,清平身上,未必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清平真的倒霉呢?” “她是您的妹妹,是我的好友。哪怕只有些许可能,我也不敢轻易放松。” “这……”听毓秀如此说,太子也不免有些担忧起来,陈国前事,他身太子,比毓秀这臣女知道的更加清楚。甚至,他都晓得,那位和亲的陈国公主,既不是抑郁而终,亦不是自尽而亡,而是……被辽王赐给了心腹大臣,做了小妾!! 堂堂一国公主,被当做礼物般转送,这是何等的屈辱?辽王既然是这等眦睚必报的性格,那么,在这样皇帝手下办事的宋凝……楚皇不过拒绝了他一次,就是真的拒绝的了的吗? 虽然陈国不过是区区一小国,跟大楚这等地大物博的大国无法相比,辽国肯定不敢像对陈国这般肆无忌惮,但,就是毓秀说的,万一呢? 清平公主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看着她陷进这样的危险之中。 “毓秀,你所言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注意的!”太子脸色阴沉,心里越来越觉得危险,什么告白啊,被拒啊!瞬间全都让他抛到了脑后。 一时被拒,可比不得他妹妹的终身性命要紧。 “不行,我实在有些担心。”他猛然起身,面向毓秀,“毓秀,我得先回宫中,仔细打听一番,便失礼,先告辞了。” “太子殿下请便。”毓秀连忙站起身,恭手相送。 “失礼了。”太子点了点头,告罪转身匆匆离去,他要赶紧回皇宫,找父皇仔细商讨。 看着太子的背景,目送他离开。毓秀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终于微微放了下来。太子虽然性子温和,他疼爱清平的心,却是无需置疑的。 做为一国太子,楚皇和钟皇后看重的继承人,他的能力,无疑要比毓秀强得多,他能将此事重视起来,多方周旋……怎么也要比毓秀急的团团乱转,却毫无办法来的强。 太子离开了,毓秀自然也不会独自留在红叶山上,她眼前根本就没有观赏美景的心情,招呼丫鬟下人,她坐上马车,直接回钟府去了。 回到钟府,拜见大周氏,听她频频追问‘与太子相处如何?可曾和谐?’,又拿出无数备用公子哥儿的画像,接着继承她离开前的那个先婿话题…… 毓秀也是欲哭无泪。 为了这个,她都出门去见太子,怎么还是躲不过去呢? “毓秀,你跑不了的!”大周氏看着眼泪汪汪的女儿,嘴角勾起笑容,“娘不着急,你尽可以慢慢的挑,哪怕一副画像,你看上半个时辰,娘都没有半句异言。” “只是,在没挑出十副,你觉得满意,娘也觉得不错的人选之前。你就别想在出门了!!”她笑眯眯的,下了最后通牒!! 顺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抱出齐腰高的无数画像卷轴。 “娘,不要啊!你放过我吧!!!”看着这些卷轴,毓秀忍不住哀嚎出声! 正文 第四十四章:宴会开始 大周氏最终没能饶了毓秀,非是将全京城的好儿郎们都挑挑拣拣个遍才行。 温嬷嬷平日里总是温厚和善,但一到这时候嘴巴里仿佛淬毒一样,这些个好儿郎们在她和大周氏的嘴里仿佛成了菜市场的西瓜,便是在圆润再甜腻的都得想办法从上面挑出一两只小虫来,进而再夸夸自己个儿。 毓秀晓得这两人是真的为了自己好,但她也是真心虚,日后她怕再也无言面对那些个画册上的人了,更甭说嫁人了。 —— 辽使入京已经将将十天,照理沐浴更衣之后便可入了四合殿,得帝王召见,开始两国会谈。不过也不知怎的,宋凝似乎再拖延什么,总借口身体不舒服,到如今已经拖了快半个月了,眼见着朝堂上的楚皇脸色一日塞一日的黑。 他堂堂一国皇帝,便是国力再不如那辽国,一个区区使臣也敢这般给他没脸? 好在那宋凝时机拿捏的非常到位,在楚皇正准备拿他做由头开刀时,献上了一大批好礼。又奉承到自己前些日子为了这些贡品不甚染上病症,楚皇这般爱面子的人听了他的话,却是不好再找他麻烦。便让手底下的亲信太监带了太医替他诊病。 也不晓得这宋凝到底病没病,只不过太医倒是没少开药。 本来皇宫里的太医院也就那样,平日里为了防止皇子宫妃出现什么意外罪名落在自己头上,向来是小病说大病,大病说绝症。宋凝这儿不知道哪儿染了的毛病也硬生生的被这些个老太医看了大半个月,这一拖又拖,便整整一个月了。 总算到今儿,这宋使的病终于好了,举国的宴会也将将开始。 大周氏早在一个月前就为毓秀备好了这日出行的衣服,今次出门前也不慌不乱的为她装扮,一边还同她说那宋凝,“也不晓得那辽使臣是个什么境况,在我楚朝国土里待了这么些时间。”温嬷嬷在旁边替毓秀梳头发,她便为毓秀理着衣领。 “从前觉得三皇子人品长相均是一流,如今看来眼光到底狭隘了些。”大周氏毕竟在钟家待得时间长,政治事情她或许不会处理但眼光总有,“那状元郎都是到非我族类必有异心,除了必要的交接招待外,与那宋凝根本无任何的接触。” 可那楚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温文尔雅,没几日就偶然在街上遇到了有麻烦的宋凝。之后便于他交好,关系越走越近,前段时间甚至还带着他去游览京城,这心大的王爷,就不怕人家辽国画了军事图来攻打楚朝吗? “他眼光才不狭隘”,毓秀垂着眉眼,“若是真的眼光狭隘,他又哪里能到如今。”大周氏为人正派,定然觉得楚昭这般将辽使团奉为座上宾简直可笑。可若不是楚昭这般能屈能伸,当日他登基之时又哪来这么大的助力。 毓秀恨极了楚昭,却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是没有眼界心机之人。楚昭或许对不起钟家人,但也未必不是个好皇帝。只是上辈子他先为了登上皇位惹上了辽国那头老虎,最后硬要撕拉开,不得不重用起了哥哥。 多么好的算计,多么远的见识,怎么能说他目光狭隘,他明明精明至斯。 大周氏将女儿的衣裙整理好,“毓秀,不谈这些。你终究是个女儿家,听母亲的话,这些政事儿是男人们要管的,你只需扶着好好打理自己,跟母亲学些掌家本领就好。”大周氏一生便是这样来的,钟家的男人们也从来不曾让她为这种事儿烦恼,她自不想女儿也沾上这种事儿。 “只是和母亲随口说说罢了。”毓秀笑笑。 如今这样的形势,她怎么能不管。楚昭是头饿虎,一但她松开眼他便极有可能一口吞噬掉整个钟家,她必须得集中所有的注意,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下去对付他——可母亲亦是真的关心她,她愿意为了母亲表现上只做个普通的大家闺秀。 大周氏慈爱的摸了摸毓秀的脸,“便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女儿美的。” 一旁温嬷嬷递上一条玫红色的披肩,轻轻搭在毓秀肩头,为她松松扯开。大周氏让毓秀离远了些看,毓秀今天被鼓捣了一天,便是前些日子钟皇后千秋宴她也没这么累,便道,“招待辽国使臣又不会将目光移到咱们女眷这里,母亲偏偏今儿花了一天折腾我。” 大周氏看着毓秀,玫红色的衣衫将她整个人脸衬得越发白,略微掩盖了年纪上的稚嫩,整个人偏成熟,也更多了丝妩媚的风情。斜了眼自己女儿,“这个年纪便是要招摇些才好,你自己不上进,我这个做母亲总得替你好好归置归置。” 左右都说不过大周氏,毓秀索性闭了嘴巴。 很快钟老爷子和钟父那边也拾掇好了。男女客入宫要分席而坐,因此两波人也不同马车。钟赢被钟父压着到了前面坐着,这过程他一直想窜到毓秀这些女眷中来,被钟父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没出息的样儿,如今像你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成家立业,偏偏你还老缠着母亲妹妹。” 钟老爷子也不满,这一家人对毓秀和对钟赢简直是两个做派,和普通的人家不同,重女轻男到极致。 “你给我安生点,今日去宫中若是半点礼节不到位的,便跟着我再念上一百遍的【论语】”,钟赢整个人抖若筛糠,又可怜兮兮的朝妹妹和母亲那瞥了一眼,最终还是爬上了前头那辆马车。 他到不是喜欢和女眷待在一处,就是这些文人太过酸腐。每次只要和钟家这两书生待在一起超过半个时辰,他整个脑门子都得被之乎者也灌的发懵。 毓秀和大周氏看着钟赢那绝望的姿态,都忍不住压着嘴角笑了。 马车轱辘缓缓转动,很快便到了宫门口。女眷们一列列入宫门,又与男客分开,被宫人们引到相对位置靠后的席面就坐。 毓秀毕竟身上带着皇亲国戚的血,位置比较靠前,还能看清楚前面的歌舞表演。 清平公主宫里头的歌舞看了十多年,早先便腻了。歌舞开始没多久便从钟皇后旁边悄悄摸摸溜了下去,又跑到毓秀的席面上来。 “每年都是些无聊的宴会,母后还非得拉着我来参加,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清平公主小声抱怨。 毓秀往她嘴里塞了颗果子,“这种地方也敢乱说。”清平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明明皇后姑姑处事内敛,她却偏偏口直嘴快的。皇宫里到处都是耳朵,就她这番话被哪个妃子听见了,改明儿一个破坏和谈的大帽子给扣了下来,她哭都没地儿哭。 “这是接见辽国使臣,可不是什么无意义的宴会。”毓秀压低了声音。 清平本来也只是发发牢骚,见好友这般严肃便委屈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嘛……怎的我对你说话还要瞻前顾后了?” 便是这样一个没心机的人,谁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毓秀也不忍心在对她言词,便用水果喂她,“公主什么时候耍委屈也耍的这般好,到让毓秀小看您了?” 清平公主咽下水果,又同毓秀小声笑闹起来。 宴上歌舞声音大,将两个人的声音盖的严严实实。除了特意往这里瞥的,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宴会进行到一半儿,按照往常使臣朝拜的惯例,这时候当是楚皇召见使臣,问问你们国皇帝的身体情况,表示表示关心。这时候辽国再奉上朝拜的物品,楚朝回礼,双方互相捧一下就算了事儿了。 如今也正进行到这一步,那宋凝送上了被他称作辽国宝物的一对海东青。 这东西是吉物,整个楚朝也没见上一只,如今辽国一送便是一对,楚皇大喜,便直接开了御口,“辽国如此大方,朕也自然不能小气了,宋使臣喜欢些什么便直说,楚朝旁的不多,几件宝物还不在话下。” 宋凝从位置上起来,又朝着座上的楚皇微微一拜。 “外臣此番前来皆是代表了我皇,皇上要归礼,那外臣便直说了”,他走出席位,撩起了长袍跪下,“我辽国王上诚心求娶贵国清平公主,以示和亲之诚意,从此两国之间再无站场,永世和平。” 这话一落四周都寂静了下来,表演的歌姬舞姬们甚至都震动的不敢继续。 钟皇后心里猛跳,但毕竟是国宴,她作为一国之母总不能让自己的国家出丑,便示意了歌舞坊的领主让将一干的舞女都领至一侧。为免场上空旷难堪,便找了几个琴师再旁奏乐。 楚皇沉默的盯着宋凝,“宋使臣是说你国王上,想求娶朕的爱女?” 他虽然此刻面容平静,实际上内里的里几乎破开胸腔而出。不仅仅是为了清平,还为了他作为一个皇帝的权威,他最不能容忍的是这辽国的宋凝竟然当着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妖,如今当众求娶,是他当这个皇帝是泥捏的吗? 正文 第四十五章:臣觉得极好 宴会之上,宋凝当场为辽王求清平公主,当真震惊了宴上一众大臣。 楚皇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目光如炬直射宋凝,钟皇后亦是凤目圆瞪,气势凛凛……这对大楚国至尊夫妻的怒气,骇的他们面前弹唱的乐人们瑟瑟发抖,瘫跪在地上。 “毓,毓秀,那个宋凝,他为辽王求亲了?他怎么敢?”清平公主眼睛瞪的滚圆,又惧又怒的握紧毓秀手,“父皇不是说,明明已经解决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又提起这个事儿?” “毓秀,我该怎么办啊?”清平公主脸色苍白,她完全明白,宋凝既然在楚皇已经拒绝他的情况下,在大厅广众之下提出和亲要求,自然是志在必得的。 “清平,你别怕,有万岁爷和姑姑在呢,他们那么疼你,肯定不会轻易把你许出去。”毓秀紧紧抿着唇,眼底满是怒意,却又强压着火气,低声安慰清平,“那辽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万岁爷不会答应的。” “可是,若是那宋凝以两国交邦为要挟,大臣们又复议,父皇那个性,他说不定,大概真的……”答应了!清平公主眼中有泪。 她知道,父皇自然是疼爱她的,可是跟万里江山相比,她这个女儿的份量,怕是就不够了! 尤其,楚皇性子不够强,耳根子又软,且,楚国的国力次于辽国,这是铁一样的事实,若大臣们均都觉得舍出个嫡公主,换楚辽友好邦好是值得的,纷纷相劝……清平公主觉得,说不得,她父皇真的会舍弃她。 父皇下的决定,就连母后都无法改变!! “你别乱想,不会的,还有太子殿下呢,他是国之储君,万岁爷哪怕对你……没有那么……”在意,能够像前世一样舍弃,要他总是要顾忌太子的。 “清平,你的母亲是当今皇后,你的哥哥是一国太子,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就算要动你……万岁爷也是要有顾忌的。”毓秀眼中闪着精光。 前世,清平公主之所以被和亲,除了楚昭从中算计,辽使咄咄逼人,楚皇无力反驳之外,太子逝去,清平在无靠山,也是重大的原因之一。 钟皇后虽为一国之后,大楚国母,但归根结底,她在朝堂之中,并没有自己势力。所有的威严,俱都是楚皇所赐,而清平公主……甚至还不如钟皇后。 所以,一朝失了太子,楚皇亦不在帮她们,这两人便无依无靠了。 “你是太子的亲妹妹,万岁爷就算要动你,亦是要顾忌太子的心情的。”毓秀握着清平的手,坚定的道。 “嗯,但愿如此吧!”清平公主低着头,心里难过极了。 做为被娇养长大的一国嫡公主,她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命运,是这般没有保障。 随便打哪儿刮来一股风,便可以将她的自以为幸福美满的生活吹散! —— 坐在御案前,清平公主和毓秀互相安慰,而高坐之上,楚皇和钟皇后,却早就怒火满腔。 “辽使!”楚皇铁青着脸,声音低沉,满含怒意,“据朕所知,你辽国王上早已有了原配王妃,儿孙满堂,何出求亲清平之言,莫要开玩笑了!!’ 哪怕宋凝出尔反尔,将他当成傻子耍儿,可楚皇依然没有说出什么重话,他还是想事情含混过去的。 ——谁让他就是这样一副温软的性情呢? 在楚国呆了这么久,对楚皇的性格,宋凝已经从楚昭那儿打听的差不多了,站起身子,他面沉如水,平静无波的道:“回楚国皇上的话,我辽国王上是真心想向楚国结交,求亲以示交好,清平公主若下嫁我国,我王必以贵妃之礼待之!!” “清平年纪尚小,又对本宫娇惯坏了,怕是担不起这等重任,还请辽使莫要玩笑。”钟皇后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关,硬挤出笑容。 贵妃?呵呵,她的清平堂堂公主之身,在楚国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偏偏要去辽国那等地介儿,给个半大老头子当贵妃? 贵妃?呵呵,在贵不还是妃吗?? 说白还是个妾!! 她的清平才不当妾呢!!钟皇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恨得都快把一口银牙咬碎了。 “不错,辽国,你王若当真有心求娶,我朝宗室中亦有不少好女,可当嫁之!”楚皇撇了钟皇后一眼,不大满意她竟在国宴这等当口儿突兀开口,但念在她关爱女儿,实在心切的份儿,亦未说什么,只是正色看向宋凝,断然道:“清平乃朕之爱女,朕舍不得她远嫁,此求亲之言,在不必提。” “楚皇陛下此言差矣。”就算楚皇说的在坚决,宋凝依然毫不在意,面现凝重之色,他嘴角甚至还挂着微笑,“两国邦交……我王求得是楚皇陛下您的嫡出公主,您怎能用宗室女代替,难不成,您是看不起我辽国吗?” 宋凝说着,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我王派使者入楚,乃是抱着两国交好的信念来的,求亲清平公主,即是真心真意,以贵妃之礼尊之,可楚皇陛下您,却看不起我国,欲以宗室女代替,当真太过……” 楚皇一句话没说对,被宋凝抓住了把柄,竟大做文章起来。 “辽使误会了,万岁爷决没看不起辽王的意思。”见楚皇被宋凝气的脸色发白,钟皇后连忙替他开口,“只是,本宫妇道人家,舍不得女儿远嫁,万岁爷尊重本宫,这才随了本宫心愿罢了。” “若清平公主嫁到我国,臣保证,她每年均可回楚国省亲一次,以解楚皇后娘娘爱女之心。”宋凝半点不相让,此时,对他来说,求娶清平公主已经不单单是辽国命令,既是宋辽两国的争锋。 若这一次,他能压下楚皇,成功为辽王求娶到清平公主,那么,回国之后,他宋凝便会成为了辽国的功臣。 毕竟,能在楚国的地介儿上,成功压下楚皇,哪怕楚皇出了名儿的性格温和,亦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这……辽使,本宫不欲清平公主远嫁,你可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了?”见宋凝不依不饶,仿佛定然要为辽王求娶到清公主的模样,钟皇后终于忍不住沉下脸,斥声喝着。 并且,愤怒的同时,她的心中,亦生出几分恐惧之感,就仿佛,她真的要保不住女儿一般。 “楚皇后娘娘,臣是代表辽国出使大楚,以示两国友好的。并不是楚国的臣子……”宋凝冷笑一声,双目直视着钟皇后,半点畏惧也无,义正言辞道:“臣并不知,楚国是何等规矩,是否妇人当政?可在辽国,我王决定的事儿,无论是嫔妃,仰或皇后,俱都尊令听从,绝无反驳之言。” “辽使,你好大胆子,敢胆出言污蔑皇后娘娘。”听到宋凝这般无理,竟然直言钟皇后干政,太子满面惊怒站起身来,厉声指责。 可宋凝却毫无反应,连看都未看太子一眼,只是紧紧盯着楚皇,“楚皇陛下,我是带站辽楚两国友了之心前来觐见,亦是为两国永世邦交,为我王求亲清平公主,请楚皇仔细考虑,是否将清平公主下嫁……” “我王乃堂堂辽国皇帝,以贵妃之礼许以清平公主,算不算失礼。楚皇若一味拒绝……是否看不起我王,看不起辽国?”未等楚皇回话,宋凝语不停歇的问。 句句威胁,字字如刀,很明显的表示……若是娶不到清平公主,他怕是就要翻脸了!! 虽然,楚皇非常明白,宋凝所言,未必代表的了辽王,且,哪怕他就是直言拒绝,两国之间,亦不会为区区和亲之事翻脸……可,就算知道的这般清楚,楚皇亦有些犹豫起来。 到底,为了清平一个女儿,这般得罪辽国,开罪辽王……是不是真的值的? 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辽王的脾气可不算好,若当他真不管不顾,发兵大楚……他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见楚皇表情犹豫,钟皇后不免大惊失色,做了几乎一辈子的夫妻,她太了解楚皇了,他做出这个模样……就是表示他已经真的开始考虑和亲的可能性了!! 他要放弃清平!!! 钟皇后几乎要拍案而起,可惜,在她未动的时候,下座宴席上有一人突然站起,恭身行礼,朗声说道:“臣户部尚书孙子道有言上禀。” “清平公主乃大楚嫡出公主,自幼享受荣华富贵,得楚国百姓爱戴,亦理应为楚国奉献。” “和亲蕃国,乃是公主天生的使命,实不该以年纪小为由,推脱逃避!”孙子道义正言辞,振振有声,“若我大楚国,百姓将军均如清平公主般,只享容华,不顾责任,那我大楚国安能有如何的辉煌?” “臣上命,请陛准许辽使请嫁,准清平公主和亲大辽!” 孙子道慷慨陈词,一副为国为民,毫无办点私心的模样,只把钟皇后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御案前,毓秀紧紧握着眼泪挂在颊边的清平公主的手,眼中仿佛冒火一样。 以为她不知道吗?这位理直气壮要求清平和亲的孙尚书——根本就是楚昭的外祖父! 正文 第四十六章:逼退辽使 孙子道那话一出,更是引来无数人的复合。 几个素来嫉妒太子与钟皇后的妃嫔也统统来插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天人之姿,又是皇后嫡女,嫁给旁人都觉得委屈。如今嫁给一国之王,到正是般配,又好全了和亲的美谈。” 先是陈妃如此,紧接着宫里受不受宠的都来掺合了那么一脚。便是从前最爱在皇后面前卖乖的皇子皇女们如今也露出了宫中生存的真面目。当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你站在最高处,平时有人讨好你,一但你有任何不妥,他们便会使出一切手段想让你摔的更惨。 皇后气的面色僵持,只手捂着胸口,心中不断后悔自己这皇后当的太过仁善。以前未对这些妃嫔说甚重话,又宽待庶女庶子们,导致他们一个个都以为她这个皇后似泥土捏的一样。 清平公主越听越气,又不能在众多人面前为自己说话,否则一顶破坏邦交的帽子扣了上来,哪怕她是公主亦无什么办法。无力的靠在毓秀身上流着眼泪,毓秀捏着清平的手,心中又气又恨,前面宫妃说了无数,又有众大臣附和。 仿若整个楚朝的安危都绑在清平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不可笑吗? 那宋凝还在继续说,“我国并不像贵国一样那般看重正妃侧妃,倘若公主到了辽国得我王宠爱又生下一男半女,便是升为王后也并非不可能。”前提是现任王后的那几个王子公主能饶了她,能稳稳坐了十几年辽王后的宝座,这个女人可不像楚朝娇滴滴的公主一样好惹。 孙子道仿佛与宋凝说好了一般,一唱一和,那宋凝话头刚完,他便接着,“皇上,微臣实在不觉此事有何不妥。公主既享了天家尊贵的身份带来的优渥生活,亦必然为我国百姓的安乐付出代价。希望皇后不要觉得老臣多嘴,公主是嫡出公主,又是未来储君太子的嫡妹,这样尊容的身份,此事便是大大的荣光,亦是公主的荣耀,她不去,便没有任何人可以接任!” 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毓秀上辈子因为嫁了楚昭,并未有机会参与这样的宴会,这辈子才晓得楚昭那一身的颠倒黑白的本事居然是传自他外祖父的,这祖孙两人,当时无耻的可以! 毓秀又往台上看,钟皇后虽然还保持着皇后端庄的宝相,但毓秀了解自己这个姑姑,光看她无神的双眼和惨白的面容,她便知道她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姑姑本不是什么重权力的人,因为入了宫不得已收了自己对丈夫的爱,她太了解姑姑,她就像上辈子的自己。 没了对丈夫的期待,只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便也只能将全部的期待都放在儿女身上。偏偏她又不善争斗,到如今竟然都不知道旁人是如何算计她们母子三人,只能坐以待毙。 钟皇后自然是恨的牙痒痒,如今都到这般场面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孙子道是什么人,若没有前些日子楚昭做那事儿她只以为这人真的忠心耿耿,为了楚朝着想,便是她再舍不得女儿,在心痛也怪不到一个一心为国的忠厚之人身上。 可这些人当她傻吗? 先对付她的儿子,进而又想对付她的女儿!她是做不了什么,只能坐以待毙。但既有人算计,辽国绝不是什么好去处,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皇后这宝座也要保下自己的女儿。 钟皇后眼中目露决绝。 毓秀心中越发担心,那宋凝与孙子道还在逼迫楚皇。 “求皇上赐予公主,我朝必爱之敬之。”宋凝跪下,一脸诚求的模样。 孙子道亦继续用着国家安危逼迫,“还望皇上爱惜我朝子民,老臣以死相谏,便是死也死也其所。”他那样大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到真一副道骨仙风,无欲无求忠君爱国的模样。 前侧钟老爷气的胡子哆嗦,他已经忍不住要越出来说话,却被儿子死死拦着。 “父亲!”钟父压低了声音唤他的名字。 “莫要拦我,你没看见你妹妹都急成什么样了吗?”钟老爷子看着座上的皇后,“她已经没了那几个孩子,若真要拿清平去和亲,那是要她的命啊!” 钟父却仍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压着,急促道,“父亲既看得出这些,难道就看不出幕后那人是在故意逼迫我们吗?”钟老爷子一心搞学问,没有钟父入朝堂入得深,此刻气的狠了,自然也没儿子想的远。 “以父亲这样的身份便是出去说一个不字,那孙子道一个不忠的名声扣下来,以后钟家不保,别说皇后能不能保住,便是宫里的太子以后能不能站稳脚跟都是两说。父亲三思!” 钟老爷子只是太气一时没想通,被儿子点醒便止了激动的动作。 他又望着那侧和毓秀坐在一起的清平公主,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年纪这样的大的老人又怎么舍得,眼中不一会儿便有些酸,“清平才这样的年纪,要是去和了亲,日后怎么回来?怕是只能埋骨他乡了。”他舍不下自己的外孙女,他又如何舍得? 天下安危本就是交给将军来守护,关他一个娇滴滴的孙女什么事儿?这孙子道面上仁义,却只是一个无头无脑的小人鼠辈! 钟父虽然的保持着冷静,亦对孙子道十分不满。楚朝虽弱辽国,但若非要一战,也不是必输之局,他如此跪舔辽国的使臣,将楚朝至于何处? 便是一直和谈又能如何,到最后这楚朝究竟是楚朝,还是辽国的附属国,羊群一味的退让只能让群狼越发眼馋,最后分而食之。 他有无数的话,无数的道理可以说出去阻止,可他偏偏不能,只因为他这身份,但凡他说一个字,那孙子道便能跟只疯狗一样咬死他钟家。 这番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能扭转战局,可偏偏他说不得! 楚皇舍不得清平嫁出去,可目下那宋凝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便是他也顶着无数的压力。又扫了一眼席面下众臣,道,“众卿有何意见?” 除了钟家父子二人意外,几乎是全堂附和。 其中亦有与孙子道不合的忠臣。他们未曾有与钟皇后为敌的想法,只是纯粹觉得辽人势强大,如今只牺牲一个公主,便可永世和平,再好不过了。 楚皇觉得心头压力越大,堂下也只有钟家二人未符合,可这两人又有什么用。左右皇后娘家,他们说什么都会被顶回来,楚皇也是从皇子做过来的,如何不懂底下人的争夺? 他心下凄楚,便是他是一国皇帝又如何,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保不下来。孙子道之前亦是这般以命谏言,从未惹得楚皇不快,反倒觉得他是一个忠臣,如今气上来了,也觉得这人太过咄咄逼人,竟是逼的他非要将女儿交出去。 可如今这么多人眼下看着,他在无奈也只能应了。 清平老远瞧着父皇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她面目凄苦成这般模样,毓秀如何能再忍心,她重生一回改变不了亲友的命运,重生又有何用? “使臣既真心相求……” 毓秀突然站立,“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整个寂静的场子越发寂静。楚皇不晓得毓秀一个女流之辈能说些什么,放往常这般重要的宴会一个女子出来说话他必然要斥骂回去,可如今不想女儿嫁出去,他便想着能拖就拖。 “是钟家的嫡长女?既是皇后的侄女,便是自家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毓秀走入殿中央,于宋凝和孙子道中间跪下,向楚皇一拜后道,“臣女有些不明的地方,想问孙大人,不知大人能应否?” 孙子道撇眉,刚要拒绝,毓秀却不给他机会。 “大人刚说的我亦十分赞同。公主享受百姓供奉,自得为百姓做出贡献。” 孙子道不明的看着她,他以为这钟家女要替清平求情。 毓秀一笑,又发问道,“想来如今座下都是与孙大人一般的想法。毓秀刚看堂上如此的整齐划一,突然心中所思,便起了一首诗,想交与大人品评。” 孙子道从开始到现在都未插上话,毓秀也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大人可听好了:君陈帝王和蕃策,哪知男儿为国羞,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毓秀笑看孙大人,“毓秀从不知,我国如此势弱,天下安危,百姓国家居然都系在清平公主一个弱智女流身上?” 她又看着皇帝,“毓秀觉得可笑,使臣不觉可笑吗?” “若如使臣说的永世和平,那不若公主嫁去,辽国派人遣了辽军一半兵将以做聘礼如何?”只是这般厚重的聘礼,辽人出的起吗? “朝堂之上哪有你一个女子说话的份儿?”眼看事情将定,又突然出了这样一个人,宋凝面色难堪,又转头看座上楚皇,已没了刚才的神色。 毓秀冷哼一声,未搭理他,又跪拜,“毓秀亦以死相谏,若天下安危真只是一个公主便能解决的,皇上何不遣散朝堂?” 正文 第四十七章:针锋相对 毓秀席间所进之诗词,未非自己所做,却是前世清平公主去后,辽国在求和亲公主之时,楚皇御封的一位宗室县主所写。 ——君陈帝王和蕃策,哪知男儿为国羞,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是啊,若和亲一女子,便能天下太平?那朝堂之中,皎皎文臣,赫赫将军,百万雄兵,谋定千里?这些,又有何用? 身为堂堂男子汉,举国安然悬于一女子裙间,满堂男儿,难道真的不觉得羞愧吗? 前世,那位宗室县主用这一首七言绝句羞煞大楚朝臣,最后甚至解了自己的和亲之危,那么,今生,已经到此情此景,如此紧迫的关头,毓秀便将此诗借来用上一用,说不说,便能帮清平脱离险情呢! 只要能帮上清平,改变前世命运,毓秀将不惜一切代价,她掀起裙摆,步出御案,挺直腰背,她磕在大殿之前,“陛下,国之安然如何以能一女子和亲于否来决定?” “狼之凶狠,在于群策群力,虎之悍猛,在之利牙利爪……国力之强,系于一女子裙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毓秀眼眶泛红,连连叩首,“毓秀亦知,今日冒犯天威,实乃大罪,但,国之兴亡,匹夫有则,臣妇虽一女子之身,但亦愿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亦不悔,可是陛下,和亲真是为大楚百年计吗?” “请陛下三思啊!!” “毓秀好大的胆子,她一个小小姑娘家,她怎么敢如何……”身后,钟父眉头紧紧皱着,脸色阴沉。他虽疼爱毓秀,可为人素来有些迂腐刻板,教导女儿,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女戒妇训’。 钟老爷子将毓秀当做男儿教养……这都让他感觉有些别扭,前些日子,毓秀嚼楚昭的舌根,哪怕是真的,他都觉得此事不该出自女儿之口,更何况如今,毓秀还当着朝中大臣的面儿,大言不惭,直接进言,这更是让他有些怒气满满了!! “不行,这孩子实在不知天高地厚,我得阻止她……”钟父抬腿欲起身,上前向楚皇请罪。 “你坐下吧!!”钟老爷子一把拉住他,沉着脸低声训,“我看不懂事儿的是你吧!!毓秀说的有什么不对,我堂堂大楚国,延绵百年,地大物博,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讨好蛮国,献上和亲公主的地步了??” 钟老爷子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原本,他对大辽亦是很在意,甚至多次夸赞过其国力强盛,军民一体,可如今……竟然都迁怒,直呼其‘蛮国’了,可见是当真气的狠了。 “毓秀有胆量直接进言,且言之有物,字字句句忧国忧民,有这样的女儿,实乃我钟家的福气!!你阻止?你凭什么阻止!”钟老爷子伸手敲着儿子的脑袋,咬牙切齿的道:“我看毓秀比你这个不开窍儿的死读书脑袋强多了!!” “父亲……”钟父哭笑不得,抱着头赶紧缩了回去,“我不出去了还不成吗?” “哼,老实呆着吧!”钟老爷子怒哼一声,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 毓秀此次的行动,在他看来,虽然未有什么大错处,但终归还是有些冒犯,他且得仔细盯着,好时记得准备帮孙女兜底儿呢…… —— 做为亲生父亲,钟父都不看好毓秀的言语,宴间旁人自然更为气愤,甚至,有些人根本都不曾仔细考虑过毓秀说的话,只因她女子之身便直接斥骂起来!! “小小女子,当真大胆至极,这是等何地方?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肆?” “大言不惭,国之重事,哪里是你个小丫头了解的?” “无礼可笑,吾等不屑与之争辩!” “多回去读几遍女戒女训,连妇人之道都不了解,还敢来此大放厥词!” 一瞬时,宴会现场轰声四起,各种刻薄酸言,应有尽有…… 毓秀浑然不动,双目直视楚皇,她既然敢站出来,便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下场! “辽使无礼,咄咄相逼,和亲之求毫无诚意……臣女请陛下三思!”她在次叩首,完全无视身旁的那些个说怪话儿的人。 能决定清平命运的,只有楚皇而已,所以,毓秀在乎的,亦不过他一人,旁的,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 但是,她这态度,却更是惹怒了在场的大臣们,一时之间,场面更加‘沸腾’了。 “够了!!”就在以孙子道为首的众臣们合力‘批斗’毓秀的时候,太子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扬手打翻了桌案上的玉碟,‘啪’的一声脆响,青玉四溅……“钟姑娘之言?有何不对,令你等如此妄言?” “孙尚书,你身为我大楚国朝臣,却对辽使如此崇敬,事事以他为先。我楚国堂堂嫡出公主,亦被你毫不在意许了出去……”他咬着牙,转头看望眼圈儿通红,眼上尤带泪痕的清平,心中愤愤,怒道:“你到底是我大楚国的朝臣,还是辽国的先锋?” “你若当真如此崇敬辽王,觉得我大楚不是其一合之敌,只得献女才能得生?为何不直接叛了我大楚,投奔辽王去呢?” 清平公主可是太子的亲妹妹,孙子道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就要把她嫁给五十出头的辽王……太子怎么可能不生气? 如果不是毓秀冲出去的早,他没来得及……说不得,如此跪在楚皇面前的那个,就是他啦!! “太子慎言!”楚皇低声,“朕知孙爱卿忠良之臣,一番言语,虽有些冒进,但俱是好意……”他强笑着安抚了孙子道,又转头对宋凝说,“只是,钟姑娘和太子所言,亦有一些道理,和亲之事,朕仔细想了想,确实不服,还是做罢了!” “可是,楚皇陛下,我辽国诚心诚意……”宋凝皱起眉,急切的道。 “朕说,就此做罢!!”楚皇阴下脸,“辽使听不懂吗?” 不得不说,哪怕性子在软儒,楚皇毕竟身为一国之帝,脾气还是多少有一点儿的。宋凝和孙子道这般咄咄逼人,强求他的女儿,楚皇又不是泥捏的,当然也有感觉了!! 钟皇后不同意,毓秀所言亦有道理,她那首诗,当真是有些刺痛了楚皇的心了! 朝中养了那么多大臣,文官武将,百万雄兵,结果出了事儿,却还要他把嫡亲的女儿献出去?这是何道理?怎么想怎么不对!!尤其,太子都站出来了,看态度肯定是不赞同这件事!做为大楚皇位的继承者,楚皇膝下唯一的嫡子,他还是要考虑太子的想法的。 “这……”楚皇难得硬气起来,宋凝一时也有些气短。辽国就算在是强盛,他如今到底身在楚地,真的将楚皇惹怒,将他杀了……到时候,哪怕辽国真的攻击楚国,他死都死了,难道还能活转回来不成? 更何况,辽国虽强于楚国,但大楚传承百年,地大物博,哪怕如今文盛武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攻击的下来的。他不过区区一个使臣,若当真被楚皇杀了,只要楚国找出合适的理由……辽国当真未必会因为他而挑起战争。 “万岁爷,怎可为了区区一公主败坏两国邦交啊……”孙子道不甘心的喊着,仿佛痛心疾首,眼神却偷偷撇向楚昭方向…… ——楚昭微微摇了摇头。 被毓秀一首诗激起众愤,太子又出言挤兑……眼下,若在和亲之事,未必有些不识时务了。 “孙爱卿不必在言,朕意已决!”楚皇言道,脸色阴沉。 “这……是,臣遵命!”得了楚昭的命令,孙子道便不在强求,装做被楚皇喝退的模样,摆手退下。 一场风波眼见消转,宋凝亦不好在说什么,转而坐回自己的坐座,准备图谋以后。随后,自有宫人上前,将太子摔碎的青玉碗碟收拾妥当。 毓秀虽说了立了大功,钟皇后眼目感激的瞧着她……可她到底女子之身,此前冒进已有些不妥,到不好太过赏她。好在毓秀亦不是为此出头,见此将事了,到很是平静的退回了御案后。 “毓秀,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清平公主满面泪水,握着毓秀的手,泣不成声。 “算了,你我姐妹,何必说这个!”毓秀轻笑拍清平的后背,柔声安慰她。 席间,歌舞升平,谈笑风声,仿佛方才的风波根本未曾发生一样。 用罢晚膳,眼见宴席就要散了,彻底了解之时,一时闷头饮酒的宋凝,突然又站了出来,面向楚皇道:“陛下,我辽国不似楚国风雅,不怎么喜爱歌舞之事。偏偏,野蛮粗鲁的很,对武学到有几分善长。” “这歌舞嘛,臣看不大懂,亦不太感兴奋,不如……令随臣出使楚国的勇士,上场献艺?” “楚国亦可派出勇者,两方点到即止,也算热闹一场?”宋凝笑着,用很轻松的语气建议,“不知楚皇陛下意下如何?可愿应允?” “这个嘛!”楚皇有些犹豫。只是,就如宋凝所言,不过‘热闹一场’,又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已经拒绝了辽国和亲的要求,此时若连比武都拒绝,怕是说不过去,人家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楚皇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如辽使所言。” 正文 第四十八章:败北 宋凝拍了拍手,原自一群辽人后站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脖上绕着一个钢圈,脸上亦布满血煞之气,整个人壮实的仿若一堵坚硬的墙壁一般,宋凝道,“这是我大辽最英勇的战士乌畏,我们便派他出站。” 说完又看着楚皇,“既是外臣所提出的比试,不然就有皇上定下规矩。” 这是在给楚皇下套子,无论输赢倘若楚皇定下了规矩,要是输了,宋凝离了楚朝可大肆宣扬规矩不公,但倘若要是赢了,那楚皇的脸上亦不好看。他强笑了笑,又冷着目对宋凝道,“使臣不远万里而来,我楚国作为东道主,自然应该相让,这规矩就交给使臣来定。” 宋凝拱手,“那外臣便却之不恭了。” 清平公主紧张的拉着毓秀的手,又愤恨的咬唇骂了句无耻,“辽人重武,我国重文,这本来就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他不比试文采却偏偏比试武艺,无耻之尤。”偏偏她那父皇又极为爱重面子,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应了这外来的使臣,如何让人心中不气。 毓秀也急,那辽人战士看上去绝对英勇,她又看了那宋凝一眼,只见他老神在在的坐在席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毓秀倒是不怕这赛事的输赢,只怕这之后宋凝又要以此为由头做出什么事来,那便才让人焦急。 “我辽人比武向来没什么规矩”,那宋凝已经开始历规矩,“乌畏是我国第一勇士,便由他来站桩,只他一人,比试三场,倘若有一场乌畏输了,那便算我辽败。” 此语一出底下皆是哗然,有嘲这宋凝不自量力,也有如钟老爷子这般怒目而视。辽人这分明是不将他们楚国看在眼里,如今立下这规矩,只以一人站桩,便是他们赢了也是输了,要是输了,那脸上只会更加难堪。 偏偏皇上已经应下,金口一开,此事再不能反转。 话落那名叫乌畏的勇士已经上了比赛台,他面目着实凶狠,身材也比文弱的楚人要壮阔上一倍那么多,上了台便朝下讽道,“有谁敢与我一战?” 楚朝人并不崇尚武力,甚至大部分文臣都认为武夫是粗鄙的。便是这样的情况下楚皇一时间也想不出朝内有哪个勇士,便直接下了命令,“侍卫长,上去与辽国勇士一战。” 侍卫长听了禀命便下跪接旨,“尊皇上圣旨。” 他一跃上了高台,侍卫长懂武艺,因此也十分明白自己并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面前这人修炼的是一身内家功夫,看样子至少也十五年以上,而他所练乃是外家功夫——远远不是这人对手。 乌畏上下扫了眼侍卫长,便挥手,“下去下去,你不是我的对手,换个人来与我比试。” 此语一出便引得一阵哄笑,当然全都是辽人使团那里的人。这时候无论是主张和亲还是不主张和亲的都笑不出来,都莫莫盯着侍卫长。在这样国家大义面前,倘若输了整个楚国都要被扔出去嘲笑,哪个不盼赢的? 侍卫长练武之人也是有血气在的,挺那乌畏这样说,便直接吼了一声,上去与他缠斗。 清平死死掐着毓秀的手,颤抖着嗓音道,“毓秀,你说侍卫长能赢过那人吗?” 毓秀苦笑,“我自是希望侍卫长能赢。”可眼下看来可能吗?侍卫长倒是打了那辽人勇士十几拳,可那十几拳对那大汉仿佛挠痒痒一般,片刻没能缓慢他的动作。 而那辽人勇士却只锤了他三拳头,却已经让他唇角挂了一丝血。 毓秀看的出来这侍卫长早已坚持不住,如今只是为了输的不太难看,硬生生抗在台上。如此在过了一息,那乌畏竟然直接将侍卫长从看台上扔了下来,又如同猩猩一样猛锤自己的胸口,惹得辽人使团一阵鬼哭狼嚎。 底下楚人面色自然不好看。 臣子自然可以面色不好看,可楚皇却不能小气到这般地步。因此当宋凝笑着看他时,他硬生生挤了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外臣得罪,如今我辽勇士乌畏已经赢了第一局,不知接下来的几局,还要比吗?”宋凝微微一笑,“之前我倒是忘了,贵国似乎并不太重视武艺,若是在比试下去……不太好吧?” 可恶至极! 清平公主猛的拍了案,毓秀连忙压着她,急促道,“你做什么,好容易压下了和亲这件事儿,你现在出头,不是正让人抓了你的小辫子吗?” “可这楚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可你能做些什么”,毓秀将她压了下来,“便是你现在拍桌大怒,又能怎么样?先继续看下去吧,总归我朝也不是没有勇士,说不准能赢呢?” 清平却实在放心不下,她咬着唇,“毓秀,我便是怕……”怕万一输了,辽人又出什么岔子。 毓秀替她倒了杯酒,眼睛在园中灯光的幽幽照射下显得有些夺目,“你放心,便是输了又能如何?你是楚朝的公主,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谁敢碰你?”将酒杯递给清平,“你只需好好看着比试就是,有皇后在,有太子殿下在,还有……毓秀在,谁都不能碰你。” 清平公主目露感动,轻轻拿帕子擦了眼角,又接过酒杯喝下。 她是楚朝的公主,她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她也不能一味的只靠别人保护,她也需要自己立起来保护自己。 那宋凝说了这番话,楚皇要真的应了不比试,那就真的是不要这张脸! “一场比赛我楚朝还是输的起的,只是连续比赛这位勇士是不是感觉疲惫,若是这样,不妨换个人比。”楚皇倒不是真关心这乌畏,就是这乌畏看上去武艺着实高强,倘若继续比下去又输了难堪。他不休息再战输了更是难看。 楚朝一向不重武,如今楚皇只是拿着脸面在硬撑着罢了。 他早不盼着赢了,只希望输的不是很难堪。 宋凝摇了摇头,“我辽国的勇士岂会如此不堪一击”,又看了眼那高个儿勇士,道了声,“乌畏。” 那勇士垂头接了命令,又沉着步子上了台上,还是刚才那句老话,“谁敢来与我比试?” 刚才皇帝还可以命令侍卫长来比试,如今却不好硬点。自己看中的人输了才是真真的折了自己的脸面,又连忙垂头看着底下众臣,希冀着这帮成天说着为他分忧的人能真的给他分忧一次。 可无论他目光落在哪个人身上,哪个人都是垂头避开他的目光。这些臣子们也就只能在朝堂上争斗的时候狠狠展现自己的风采!如今真要和辽人斗了,便成了没脖子的鸡一样,死死的缩在脑袋。楚皇心中气的狠了,又一眼望过去,除了那些臣子,自己这些皇子又哪个不是缩着脑袋,谁都不想在这时候出头。 “回父皇”,台下的太子不顾门客的阻拦,“儿臣府上有一亲卫武艺高强,可与辽使臣切磋切磋武艺。” 楚皇大喜,忙道,“那他现在何处,还不赶紧宣来。” 太子应下,很快太子身后的人群中站出一个八尺有余的男子,身子虽不若乌畏那样丰硕,却也减少坚实硬朗,面庞也如雕塑一般,瞧着去确实有那么三分本事,“属下成非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皇便道,“你可有信心与辽使臣一战?” 成非站起拱手抱拳,“臣愿一搏。” 说罢便飞身上台,一脚直直踹向那乌畏的胸膛。乌畏唇不屑的勾起一抹笑,竟是连躲都没有躲,直直迎上了那一脚。清平公主在台下眼光发亮,直替那叫做成非的太子亲卫鼓掌叫好。 只是她明显高兴的太早,很快那乌畏胸膛一震,竟然直接将成非震走。 而后用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膛,最后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又朝一遍的成非挑衅一小,比了个瞧不起的手势,那成非也是个铁血汉子,一看他这样侮辱顿时又冲了上去再战。 他倒是比刚才那个侍卫长要厉害许多,时长有几拳让乌畏打退,但也时常被乌畏打得不能近身。 清平公主在台下仿佛自己比试一样,一但成非占了上风她便鼓掌叫好,一但乌畏中了她便撇起秀眉。毓秀瞧着只觉得她太孩子气……这样一个公主,又怎么合适嫁娶外面和亲,便是只能娇滴滴的嫁给一个疼爱她的驸马,好好的白头偕老。 比赛过了一炷香,还未分出输赢。 清平亦越来越紧张,拉着毓秀的手问道,“毓秀,你觉得谁能赢?” “乌畏。” “你怎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清平公主不满道,“我瞧着那成非也挺好的,虽说自己挂了彩,但是也打了那乌畏好几拳,不一定非会输。” 毓秀摇了摇头,清平只看几个人来回打斗,却忘了最明显的东西。那成非虽然打中了乌畏,可乌畏却一点伤都没受,相反这一炷香过去,他自己身上却落了不少彩。 这样的局面,绝对不像是不相上下。 正文 第四十九章:三连败 毓秀眉头紧紧的皱着,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怕是那乌畏故意戏弄成非,想要落楚朝的面子。 她心头刚这么一想,只见台上原本旗鼓相当的局面瞬间便变了,那乌畏像是失去了打斗的乐趣,整个人的面部表情突然变了,成非的腿正踢在他胸膛上,这次他不在防守,相反直接用手抓起成非的腿,继而仰头狠狠嚎叫。 成非被人拉着腿挣不开,转了两圈之后便被甩下了台,口吐鲜血,他本想再爬起来继续战,没料到那乌畏突然飞身下场,一个猛脚踩在他的胸上。成非一口带着血块的血喷薄而出,竟然直接晕厥了过去! 太子激动从位置起身,“成非!” 乌畏又重新跳回,在台上锤了锤手腕,目露不屑。 宋凝亦是,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又冲着楚皇道,“这便是楚朝的勇士,如此不堪一击。皇上,请恕外臣多嘴了,在外臣看来,楚朝若是继续用这样的勇士防守塞外,只怕……”他话未说完,但话里的意思谁都懂,楚皇更是气的面目红赤。 “如今已经二连败了,不知第三场贵朝可有合适的人?”宋凝道,“若是实在没了人,不若我辽国借给你——” “不必!”楚皇直接拒了宋凝的【好意】,“我楚朝还不至于人才凋落于此。”这第三场绝不能输!否则他这皇帝的脸面不仅没了,连带着楚朝日后都要在辽国面前低上一个头。 他冲自己的亲身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接了皇帝的示意,点了点头。 看台上的乌畏还在猖狂,“没有人敢与我比试吗?怎么样,都被我吓到了吗?楚朝的勇士竟然一个个都是些无胆的鼠辈吗?见了我都不敢上台!” 下座的钟赢早先便按耐不住了,他本要飞身上去,却被钟父压的老死,“你不是那人的对手。” 钟父眼尖,已经发现了那乌畏的不对之处。一个人哪怕在勇猛无畏,体力总是有限的,没可能比了三场之后还是这般的精力,怕是服用了某种能短时间提高人武艺的禁药。能在比试中用这种药,足见辽人心机,怕接下来还有更阴狠的手腕等着。 钟赢勇猛有余,心机不足,哪里能是他对手? 护卫走了出来,“竖子猖狂!这第三场就由我来与你比试!”说罢也不给那乌畏的反应时间,直接冲了上去。楚皇作为一国之首,自然是怕被人暗杀,他身边的亲护的护卫武艺也自然非比寻常。 若一般情况下,楚皇根本舍不得用他,毕竟哪个皇帝不惜命。 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不用也不行了。 那亲护确实有些本事,一开始便打的乌畏无反手之力。楚皇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丝真心的笑容。清平公主亦是松了一口气,若真的三连败了,那楚朝的脸往那里搁? 可就在这时候,看台上的风向陡转。 原本那护卫已经占了上风,将乌畏踹到地上,正欲踢他下台,却不料那乌畏一个转身,手中突然抽出一把短刀,直刺他的脚心。而后也不给那护卫反应时间,在他受伤之际,一个扫堂腿踢中那人的下腹,又继续使出蛮力击打他腹部,直接将护卫击的呕血。 这几番下来,竟是废了这护卫的武功。 楚皇手已经狠狠的捏在了一起,如今想认输也晚了。很快那护卫被乌畏踹下来台,他是楚皇的保命王牌,楚皇自十分关心他的安危,连忙叫了太医来看,却没想那太医只看了第一眼,就道这人一身精炼的武功,竟是全部都给废了。 “没得救了吗?”楚皇忙问。 那老太医摇了摇头,“他一只脚的脚筋被刮断了,腹部亦受了重伤,没办法提气。以后武艺是再不能练了。” 楚皇颓废的坐回了原位,又摆了摆手,“安置好他,再给一大笔银两。”总归是为了皇家,他不能寒了朝臣们的心。 又怒视宋凝,“使臣这是何意?” 钟老太傅亦是怒目而视,“比赛场上居然暗藏凶器,实非君子所为!”众朝臣此时竟一致附合合这个在朝中因为过份耿直拥磊甚少的太傅。 宋凝淡然一笑,“可刚才立下规矩时,也并非说场上不能用武器。”他出列,朝楚皇下跪,“若是皇上觉得此番外臣胜之不武,之前的比赛均可不算数,咱们重新来过就是。”有乌畏在,便是战十个八个回合他都不怕。 如今还因折了楚皇一个贴身护卫,便更是赚了。继续站下去,若能折更多的楚朝勇士,日后若万一开战,楚朝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骚客,便如同狼群眼里的羊羔,人人见而逐之,想到日后那场景,宋凝脸上笑意越来越大。 楚皇面目阴沉了下来,他楚国的高手不能再折下去,辽人手段歹毒,倘若他在派出高手被暗算,日后辽人夜袭,若他真中了招,楚朝群龙无首,必会打乱。 “皇上是绝对继续比下去了吗?”宋凝还在逼迫,“既是如此,乌畏……” 话未说完楚皇便招了手,“使臣,胜负已定,不必在比。既是使臣赢了,想要个什么好彩头,说出来吧?”刚说了这句话,楚皇突的心就提了上来。他心中忽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是辽人故意为他公主设下的计谋。 “本意是想拿比试做个表演来博众人欢心,外臣亦没想到赢的如此轻松。”宋凝指了指乌畏,“楚皇可知乌畏这汉子是什么人吗?” 楚皇没空与他玩这种文字游戏,更不想玩,“不是辽国的勇士吗?” 宋凝一笑,“非也。”又冲台上的乌畏招手,“乌畏,来告诉众位,你是什么身份?” 那乌畏抬着笨重的身子下来台,朝宋凝行了一个辽人的礼仪,才道,“我是随行而来的伙夫。我国勇士,各个都比我勇武能干。”说着,又狠狠拍了自己的胸脯。 只一个伙夫就这般勇武? 底下席位一片寂静,但各个心中都是惊涛骇浪。这样实力强大的辽国,若出兵都是这样的将士,让他们如何敢与其争锋? 宋凝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挥手让乌畏下场,又道,“我辽重武轻文,勇士各个勇猛无匹。相反贵朝却重文轻武,原谅外臣不懂这是何意。在如今这样列国纷争的情况下,便是多养了几个文人骚客,能上战场刺几个低首?” 宋凝又道,“当然,国家的治理亦离不开文人的笔墨和所制定的律法。所以我王才有意与贵国结秦晋之好。两国疆土本就近,唇亡齿寒,所短所长又都是对方所缺,联姻亦是再好不过。”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便是楚皇也忍不住听了进去。 “皇上,外臣再次恳求皇上将清平公主嫁给我王。我王必珍之爱之,亦愿以万名辽国勇士来换。” 清平公主眼睛瞪大,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父皇……父皇是想答应他吗?” 她大约是太紧张了,细长的指甲已经陷入了肌肤却不自知,毓秀忙心疼的握住她的手,“你就算着急也别害了自己的身子?” 清平这才醒过神,又惶惶然看着毓秀,“这次完了……完了,父皇真要将我嫁去辽国和亲。”她心中凄苦极了,真如毓秀所说的那样,难不成真的一个国家的兴衰存亡,都系在她一个普通弱女子身上。可这般可笑的事,她身为一个公主却偏偏只能肩负,不能拒绝。 “若真让我去辽国和亲,那我不若死了了事。” 毓秀正急着观看场上楚皇帝的反应,哪料冷不丁的清平突然说了这句话,连忙回首,“如今万事还都未曾定下,都有转机,你别自己吓自己。” 清平没有看毓秀,却是眼中突然流下了两行泪,“我真是没什么办法了……毓秀,我是不是很没用,出了事儿只会逃避,便是到最后也只能想到用死来解决。”她哽咽着。 “可如今我只有死这么一个办法反抗,谁会听我的话。父皇不会因为我哭诉就不把我嫁去和亲,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毓秀,你告诉我?”她又转头看着毓秀,脸上已经是泪痕满面。 毓秀心疼不已,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泪痕,“便是到了最后关头都别用自己的命赌咒,都死了哪还有转机。”毓秀心中如雷鼓动。 楚皇仍旧不舍将清平嫁去辽国,还是做妃,便想着先拖延,“清平毕竟是朕的嫡公主,使臣容朕想一想再做答复。” 宋凝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看着楚皇,又垂头一拜,似乎十分有耐心一样,“我辽国是诚心与贵国结永世之好,皇上是一朝天子,我王也是一朝天子。宋凝此番前来就代表着我王尊贵无上的身份,一次二次被拒,亦是拒了我王的脸面。” 说这番话,宋凝并没有生气的表情非,反倒是诚意满满,“我王已经拿出了绝对的诚意来与贵国修好,希望楚皇不要辜负我王的一番美意。外臣便在这里等着,希望能得到一个令两国都满意的答案。” 正文 第五十章:文胜武昌 宋凝心心念念,不忘辽王的旨意,想要求娶清平公主,当然,这不止是为了美色,最大目地乃打击大楚国的气势。 就如用乌畏比武一般,哪怕让他服用禁药,只能称一天的威风,可是,只要这一天的时间,是称在大楚国,打了楚皇的脸,那么,对辽国来说,废乌畏这样一个勇士,依然还是值得的。 “这已然不是和亲公主的问题了!”毓秀紧紧蹙着眉,握着清平的手,咬牙半晌,复又叹道:“若陛下真的答应了,我大楚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楚国辽武,三败敌人之手,后又以下降公主求合……若真的让宋凝成了事儿,如愿求得清平,那大楚国在诸蕃国中,又有何等颜面苟且? 如今,大楚虽略逊于辽国,但彼此和外界评价,总是平等,两国实力略有差距,却总还在一个台面儿上,但今日,若真让辽国这般打压,日后楚国哪里还有脸面,跟辽国自称‘友邦’? 怕是妥妥成了下属国了吧!! 毓秀不免焦急,目光转向楚皇,生怕这位性子略有些软弱的帝王抗不住宋凝重压,和三败辽国勇士的打击,一时逃避了,真的将清平允嫁。 到了如今这地步,嫁不嫁公主已是其次,重要的是大国的气势,不可轻易被辽国所压!! 若不然,这一番压下去,在想起来,便不容易了!! 好在,毓秀都能想明白的事儿,钟老爷子自然不会想不到,眼见楚皇陷入犹豫,心知这位帝王怕有些抗不住咄咄逼人的宋凝,钟老爷子连忙站出来,“辽使何意旧事重提?我两国和亲之事,方才已然定下,公主并不下嫁,辽使也已答应,如今出尔反尔?” “勇士比斗,不过不道尔,就如眼前歌舞一般,不过瞧一热闹罢了!胜便胜,败便败,又能如何?”他轻声嗤笑,状似根本不将三败辽国勇士看在眼里,数言之间,便将这一场两国交锋扯成了‘如歌舞般’的小道,“匹夫之勇,不过争强斗狠,百年后,不过一杯黄土,哪里及得文道昌盛,可流传青史,遗香百年?” 不得不说,大楚国确实文盛武衰,文官们从骨子里,便是瞧不起武官的,每每称其‘武夫,粗鄙农人,纠纠熊汉’,就连钟老爷子这般的人物,亦是不例外。 虽然心中警示自己,文武同样重要,文可定国,武可安邦,但下意识中,总是难免轻视武官…… “钟太傅所言极是,和亲早便做罢,宋使何必在提!”楚皇一凛,俯视瞧向依然站在高台之上的乌畏,突然低笑一声,“罢了,这位乌勇士确实不凡,武艺高强,朕瞧着甚是欢喜,来人啊,赏乌勇士百两黄金,赞其勇猛强悍。” 言谈之间,竟然当真顺着钟老爷子的话,将乌喂大败楚国,三战皆胜的‘战绩’当做歌舞瞧了!! “诺,奴才遵命。”一旁,自有机灵的大太监领命,捧着红檀的案子,上奉百两黄金,恭身上前,前到乌畏身旁,“乌勇士请收好,这是我皇赏给您的,您武艺高强,耍儿的极好,我皇看了很是开怀!” 这大太监……那语气,那腔调儿,就仿佛方才开宴之时,钟皇后等一干后宫嫔妃,赏赐歌姬舞姬般…… “你这个淹奴!!竟敢羞辱于我……”乌畏瞪大眼珠子,满面狰狞,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冲着大太监的脸就要扇下去!! “乌畏住手!!”宋凝冷着脸,喝斥住他。 对上台比武的楚国勇士,不管乌畏如何对待,是残是废,甚至直接杀了,这都不碍事。既然比了武,自然刀剑无眼,生死各凭本事儿,但乌畏若杀了这打赏的太监…… 那便是他大辽无礼楚皇,撕乱宫庭,到时候,便是楚皇真是治他们个大罪,辽王亦不好给他们讨还功道了!! “乌勇士莫不是嫌弃我皇给的赏赐太少,配不得你勇士身份吗?”一旁,钟皇后突然开口,语气仿佛玩笑般,可眼底却满满俱是深恨!! 辽国欺压羞辱楚国,将三个好好派上去的护卫打成重伤,楚皇身边的贴身暗卫,甚至被废了通身武功,做为大楚的皇后,一朝国母,钟皇后怎么可能不气愤?尤其,万万不该的是,这宋使还死死咬着清平不放,生生要楚国和亲嫡公主…… 清平是钟皇后的亲生女儿,又不是旁个庶出,把女儿嫁到敌国已经五十多岁的王上,去当个区区侧妃?钟皇后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会愿意! 若不是方才,宋凝说什么‘后宫干政’,拿话逼住钟皇后,让她生怕被楚皇忌惮……钟皇后又哪里忍得了这么长时间…… 怕早就开口了,“不妨的!”她轻笑着,满面威仪,俯视着宋凝和乌畏,她低声道:“若乌勇士觉得赏赐太少,本宫亦有打赏!”她说着,伸手拔下头上的九璃翠凤钗,递给身旁宫女,抬手指着乌畏道:“乌勇士方才的比斗,本宫看着极是热闹,这钗子使赏给乌勇士了,今琉,你代本宫送过去!” “是,娘娘,奴婢遵命!”今琉屈膝,捧着九琉翠凤钗越阶而下。 钟皇后这一出手,无论是宋凝还是乌畏,脸红瞬间涨的通红,尤其是乌畏,额间青筋都暴出来了!!后宫女眷的打赏……这当真是把他的勇武,看成耍猴儿戏了不成? “毓秀,外公好厉害,母后好厉害!!你看那个宋凝的脸色,好像要气炸了似的!!”清平激动的握紧毓秀的手,忍不住欢呼出声,“我和亲的事儿,他们不会在提了是吧!!外公和母后,已经把宋凝的气焰打下去了对吧?”她小心翼翼的望着毓秀,满是期待的盼望着。 “或许吧!”瞧着嚣张的宋凝被钟老爷子和钟皇后堵的哑口无言,毓秀心中也是很是痛快,只是,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无论钟老爷子和钟皇后如何览闻辩见,能说会道,乌畏三战皆胜,这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楚国,若在重文轻武下去,怕是真的要被大辽…… 毓秀垂下头,心中百味沉杂。 自己的国家,未有想象中那般昌盛,繁华的面貌下,是不可察见的危机和腐朽,偏偏,她有满腔报国之心,有通身的热血衷心,可是,哪怕她想挥撒报国,亦是不可能的!! 只因她是女儿身! ——何等可悲?何等可叹? “毓秀,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道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见毓秀突然怔住不说话,清平忍不住晃了晃她的胳膊。 “哦?!没,没什么!”毓秀抬头,眉头却蹙起,瞧着站在众光中,脸色从铁青转变回长色的宋凝,她叹道:“只是,我觉得宋凝那人,素来急智狡滑,口才又了得,怕是不会任由祖父和姑姑行事!” 做为一国使臣,可以没有官职,可以没有背景,甚至,连才学方面的要求都并不高,但口才和急智,却是每一个使臣必备的条件。 口若悬河,黑白两辩。指鹿为马——是每个使臣最基本的功夫。纵横家,靠的就是嘴皮子,而宋凝,却是纵横家中的皎皎者。 “楚皇陛下,皇后娘娘……”宋凝低声笑了,侧止又瞧了眼钟老爷子,“这位钟太傅……外臣素来知晓,大楚国重文轻武,却没成想,竟到了如此地步。” “武者上阵杀敌,保家为国,文——才可流传青史,流芳百世!”他斜睨了钟老爷子一眼,“若无武国守国,百战沙场,马革裹尸,又哪里来得文官们在这儿耍嘴皮子?” “怕早都被那些个纠纠武夫一刀砍了脑袋吧!”宋凝讥笑,“只不道,在大刀临头之时,在说些个什么圣人之言,之呼者也还有没有用?” “乌勇士!”一句讽刺说完,还未等钟皇后和钟老爷子反应过来,宋凝突然转身,对着乌畏深深振礼,一恭到地,“乌勇士大败楚国护卫,为我辽国争光,为武者仗目,宋某却让乌勇士被后……羞辱,实乃宋某之过……” 所谓羞辱,宋凝虽没说全,但一个言尤未尽的‘后’字儿,却已然概括了。 无非‘后宫妇人’四字罢了。 ——稳稳的,箭指钟皇后。 “毓秀,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指责我母后?”清平眼眶发红,恨的咬牙切齿,宋凝的话虽没说完,可他的意思,在场的都是官场老狐狸了,谁又听不懂? “皇后娘娘……有些失了理智了!!”毓秀叹了口气,钟皇后方才的言形,虽然一时痛快了,可着实不够谨慎,后患当真不少,这不,就让宋凝抓住了把柄,狠狠反击了一次。 “清平,她是爱女心切,心疼你呢!”不错,平素冷静理智的钟皇后,之所以会如何作为,无需多说,自然是因为心疼清平,想要给女儿出气呢,“只不过,这一朝,若压不下大辽,皇后娘娘,许是要落些埋怨了!” 毓秀脸色有些难看。 众口铄金,言能杀人!尤其是钟皇后坐那位置,本就被人窥视,如何她一时失了谨慎,被宋凝抓住痛脚,如此打击,失了大楚脸面,怕是日后…… 正文 第五十一章:魏渊显威 毓秀这一番话和眼前的场景,彻底吓住了清平。 “不成,不能这样!毓秀,我不能让母后为了我受苦!!”清平大惊失色,下意识握紧了手,指甲扎过手心,几乎要滴出血来,她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似的。 钟皇后在皇宫的处境如何艰难!清平做为她的女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钟皇后素来坚强,又疼爱女儿,从不把困难说出来,让她心烦罢了。 但事实如何,钟皇后不说,清平难道就不知道吗?“毓秀,我,我不能让母后因为帮我而被父皇指责,我不能拖累太子哥哥,就算要和亲,我,我认了!!我就是死也不能……”清平咬着牙,便要起身冲上去。 “清平,你冷静些,现在的已经不是和亲的事儿了,你看不明白吗?”毓秀连忙伸手,一把拉住清平,将她按座在御案后,低声喝道:“皇后娘娘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给你撑腰……她一片慈母之心,你怎能不领她的情?” “她如今,为了维护你,话都说出口,亦被宋凝抓错了把柄,正是焦急的时候。你这做人女儿的,不说体会她的苦心,反而要冲出去……” “你冲出去有什么用?既不能解围,亦不能出头,除了被宋凝抓住把柄,直接要挟和亲,丢了大楚国的脸,伤了皇后娘娘心……还能做什么?”毓秀毫不留情的斥着。 就像她说的,她必须把清平按住,绝不能让她出头。否则,他们大家……钟老爷子,钟皇后,她,甚至是太子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废了!! 今次,比之前生的顺利和亲……为求清平,宋凝丢了不少的脸,对清平怕是会迁怒更甚,这个时候,清平冲出去,绝对会被宋凝用话拿住,若当真和了亲,她的结局,怕是会比前世更惨!! 毓秀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我该怎么办?就让母后被那个小人当面指责吗?”清平眼泪都下来了,钟皇后堂堂一国之母,被个外臣使者,几乎可以说是指着鼻子指责?清平身为人女,怎么以看得下去!! “不能又如何?咱们的人打不过那乌畏,又一句失言,被宋凝抓住了错处……”毓秀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如今之计,无非便是做个缩头乌龟,就这么茬过去。总归众国均知,大楚国重文轻武,只不过,这般让宋凝一番张狂,怕是大楚文武不合之势,会更加严重了!! 毓秀举止望去,果然发现在场武官均都皱着眉头,一脸不满。 没有人会愿意在拼出性命,保家为国的时候,却君上无视,钟皇后那一番行为,虽是为清平出气,为楚国扬威,可在毓秀看来,未免有些失了谨慎,打积面太广了。 “辽使此言未免有些偏颇了,百战将军,争战沙场之人,自是值得敬配,本官深深拜服。只不过,宴中比武这等小事,又怎可和沙场相较?”钟老爷子眼珠微转,不亏太傅之名,转眼就有了主意,“这两者,一为悦目,一为保国,当真天镶之别。” “若将这两者放在一起比较?这才是羞辱了争战沙场,为国为民的军士们。” “皇后娘娘打赏,不过是打赏乌勇士比武精彩,又怎么扯得上羞辱武将上,辽使莫要危言耸听,挑拔我国君臣关系。”钟老爷子冷下脸,沉声斥着。 “不错,辽使嘴皮子到真是利落,本宫赏你辽国勇士,都能让你扯出不对来,到当真让本宫惊讶的很。”钟皇后到底比清平公主多了阅历,哪怕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亦是浑然不惧,面色如常。甚至,在钟老爷子口斥宋凝之时,还能轻笑着打趣儿,“你们辽国的文人,都如宋使般……能言善辩吗?” “外臣不过区区一武夫,可称不上什么文人!”宋凝摆手,皮笑肉不笑,“不过,钟太傅此言差矣,乌畏乃我国虎威将军,三品武将领军十万,可不是什么能做席间戏耍之辈。” “楚国在场众位将军……”他说着,未理会钟老爷子和钟皇后,反而转头面向下方,看着宴会众多楚国武将们,“均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乌畏年少,虽得我王青眼,却终究火候不足……可有哪个愿意上前,教导乌畏一番?跟他试上一试?” 宋凝这话说虽然客气,可语气中却满满均是挑衅之意。 那乌畏的功夫,三战三胜,甚至还废了楚皇的贴身暗卫,尤此可见一般。而在场的众位将军……能坐到楚皇宴上,年龄便都不小,最年轻的一个,也都四十开外,早过盛年壮力了。 将军争战,重要谋略军法,武功到在其次,且,他们年纪又大,体力不支,哪及得上三十出头,正值盛年的乌畏呢。 “这……”宋凝的话出口,钟老爷子便暗道不妙,在场从武将,亦是嚷嚷吵吵,有那脾气暴烈些的,就想直接冲上来了。 这些武将,均是大楚的军中基石,但凡伤到一个,钟老爷子都要心疼不少,“众将军且慢,且慢……”他低声相劝。 “宋凝!!”楚皇亦咬牙,暗恨不已。 他大楚武将本就不多,若被宋凝相激,让乌畏废了一个,两个的,他怕是会直接毁了‘两国阵前,不斩来使’的规矩。 “好个不要脸的宋凝!”毓秀低声斥着,额上急的热汗直冒,却又毫无解决之法。 人家光明正大的挑战,话又说的那般‘巧妙’,哪个纠纠男儿能受得起这样的嘲讽? “小姐,不如让属下上前一战。”就在毓秀急的不成的时候,魏渊突然站了出来。 “什么?你要去?不成不成,万一出事怎么办!!”毓秀一怔,连忙摇头。她知道魏渊武艺高强,比之楚皇暗卫丝毫不差,甚至她觉得比那乌畏都要强,可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魏渊失手,被那乌畏伤到些许,她……毓秀下意识的就要反对,随后却又怔住了! 不错,现在这个时候,魏渊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能战胜乌畏,保住大楚颜面,令清平不去和亲,她都应该令其一试,可为什么却…… 是什么时候?她将毓秀看得这般重了,竟然不舍得他冒上一丁点儿的险? “小姐,无妨的。属下已经看过乌畏三场,自认绝对赢得了他。”魏渊低声,满面自信。单论文学,他是不成的,比不得那些穷酸文人。可若算武事,魏渊却有把握,这世上绝不输谁。 尤其是这个什么乌畏,他在下看了几场……早发现他情绪不对,眼珠泛红,气喘如牛,皮肤有些许金色……这明显是吃了禁药,若连这样的人都打不过,他还有什么脸面扬言保护小姐? “可是,你……”毓秀犹豫着,既舍不得清平远嫁,又怕魏渊受伤,当真不知该如何决定是好,“你,魏渊,你千万小心,以自身为重。” 最终,还是保护清平的念头占了上风,且又心知魏渊确实勇悍,她终于答应了魏渊的请命,却又忍不住百般叮嘱。 “小姐放心,属下醒的!”魏渊连忙点头,看毓秀关心他的模样,心里很是感动。 站起身,迈步上前,龙嶂虎资行至园中心,他朗声道:“草民太傅钟府护卫魏渊,请战辽国勇士乌畏,请陛下应允。” 魏渊身形威猛,昂藏七尺,猿背蜂腰,气宇不凡,这一站出来,端是引人注目。 “哎啊,怎竟忘了他?”钟老爷子一拍手,连忙向楚皇进言,“万岁,此勇士是老臣孙女身旁能人,最是勇猛,正可于乌勇士一战!” “哦!?”楚皇上下打量了魏渊几眼,觉得他虽身材高大,却显得不够灵巧,仿佛还不如他身边暗卫厉害,只不过钟老爷子既然说了,他手边又无人可战,便无可无不可的道:“既如此,朕允了,魏勇士请便。” 楚皇不看好魏渊,却是因为楚国习惯风雅之资,哪怕武夫,亦要身材修长,面白无髯才算上程,似魏渊这般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之相,素来不是楚国人的喜好。 “多谢万岁,草民遵旨。”魏渊到不在乎楚皇如何看他,既应允了,他便抱了下拳。起身来至乌畏身边。 “乌勇士,请吧!”他一双虎目,直视乌畏,毫不畏惧。 “哈哈哈,大楚竟无人!要你这混血的杂.种前来出头……”魏渊的长相——两国混血之相极为突出,乌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哈哈一笑,极为鄙视的,他道:“你这样的杂.种,虽混了我大辽的血脉,但实际却依然渗了楚国软弱根子,在比不得我辽国勇士!!” “耍嘴皮子算什么能耐,手底下见真章儿吧!”魏渊眼底一寒,他最辈子,最是厌恶旁人拿他出身做文章,“还是,你这个所谓的勇士,功夫全在嘴皮子上?” “好个不要命的,今儿你乌爷爷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被魏渊讽刺,乌畏怒火高涨,挥起斗大的拳手,他怒冲冲上前。 “等的就是你!!”魏渊冷笑一声,飞身相应,两人瞬间交起手来。 正文 第五十二章:禁药 那乌畏服用了禁药,自然是越战越勇,双目赤红,虎臂抻地向魏渊发难。魏渊轻身功夫了得,但他毕竟是蛮人混血,一身的蛮劲儿一点也不输乌畏。 而且乌畏服的乃是禁药,其实的药性自然有些不好的地方。乌畏刚才百战百胜,药性上来,到如今已经昏了头脑。起码刚才他还知道自己不敌那护卫,懂得退让三分再使阴招。如今被魏渊打了几个拳头之后,却是不管不顾的直接冲了上去。 他一身的蛮力非比寻常,起头却是撞了魏渊几下。到让后头的清平公主好不紧张,但很快魏渊便找到了他身上的一处命门,服用禁药之人浑身若百练之钢,踹哪儿哪儿都不疼。 也因此那才那三人车轮战对乌畏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一脚踹向他下盘,乌畏一个翻身还不急回转,很快又被他瞧不起的混血将脑袋死死的按在了地板上。魏渊向来懂打敌人时便要卸了他的爪,断了他的野性,让他畏惧,永远不敢和他再战。 一只拳头将乌畏按在地面,一只拳头便发狠的砸了下去,砰砰做响,连看台上的木楔似乎都被砸的飞蹦。那乌畏也确实强悍,一直在拼死反抗,到后来只有进的气儿没出的气儿的时候,还在挥舞着拳头死不言败。 魏渊皱了皱眉,一把将人踢下看台。而后又冲台下几人一一拱手,慢慢下来。 楚朝终于赢了一局,而且魏渊上台拢共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如此逆转之局可以说将之前的局势全都给扳了回来,楚皇面上便是止不住的笑意。 原本一脸焦色的皇后也如数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而后又恨恨的看着那宋凝。如今到也不简简单单只是清平公主的事儿,她是楚朝的皇后,一国之母,更是楚朝的主人,自容不得旁人在她楚朝的国土上放肆! “使臣可看到了,我楚朝虽更重文采,却也不少武艺高强之辈”,楚皇终于扳回一城,便忍不住要吐一吐心口中的恶气,“我楚国自来礼仪之邦,向来主张化干戈为玉帛,免百姓遭生灵涂炭。非我国怕事,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说到这儿楚皇颜色一变,“但若旁的人有不轨之心,想欺到我朝头上。我朝亦不是没人可站,大把大把如魏渊之类的勇士藏于民间。” 那乌畏是辽人的三等将军,可魏渊算什么,在楚朝连个官职都没有。想到这儿楚皇突然恶趣味似的,叫到魏渊,“都是两国勇士,乌畏勇士的大名谁都晓得了,魏渊,便告诉众人你的身份。” 魏渊接旨,“草民乃钟太傅府大小姐贴身护卫,身上并未一官半职。” 说的好听点儿是个护卫,说的难听点便是个白身。可就是这个白身却偏偏把辽国的三等将军打的落花流水,让人如何能不气? “乌畏刚才已连战三场”,宋凝脸上还带着笑意,“这位勇士能将疲累状态下的他打落下台,也算后生可畏。以往乌畏与旁人比时,总到五十多场累到极致是才渐露颓态。”话在他嘴里,怎么说都行了。 清平公主扯了扯毓秀的袖子,“这人好不要脸,输了就是输了,偏偏找这么多理由。” “辽人有哪个要脸的?”便是毓秀也有些生气。这些个辽人重武,平日总说她们宋人读书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怎么不看今日这三番比试输了哪个他们没人,偏偏自己个儿输了一场就要找无数的理由。 毓秀便是气这些辽人脸皮厚,也为魏渊不值。 明明是自己个儿靠了实力赢了那乌畏,如今到了宋凝嘴巴里变成了他运气好,正巧撞上了乌畏疲累的时候,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启禀皇上”,魏渊也有些烦这嘴皮子利落的宋使臣,“草民自认是靠实力赢的,若使臣不介意的话,上台一试便是。”他又笑了笑,道,“使臣要是担忧自己个儿的安危也可以服用一日醉。” 乌畏已经被人抬了下来,他似乎浑身虚软无力,明明魏渊刚才只是击打了他的头部,下台之前他还挣扎的甚为猛烈。场下众人并不晓得他服用了禁药,尽管被魏渊打的身受重伤,可身体却一点不觉得疼痛,只能依靠本能的去撕扯,去拼搏。 魏渊也是与他搏斗看他越发赤红的眼珠和浑身的青筋才发现这是何种禁药。这种禁药名为一日醉,服用者可在一日内提高数倍自己的体力和反应能力,但也有极为大的后遗症,其中一条便是体力不支后昏迷整整一天。 另对服用者本身的寿数也有影响,只是最为明显的是昏睡一天,便得了个此名。 “你胡说什么?”宋凝连忙斥骂,服用了一日醉算不得什么,但服用了一日醉还输了,这种脸别说他丢不起,辽国更丢不起,“外臣原不知道楚朝的勇士嘴皮子也如此利落,明明知道外臣是辽国使臣不通武艺,却要叫外臣上场比试。我朝乌畏因连赢几场比赛累到极致不能清醒为自己辩驳,便无赖我朝勇士服用了一日醉?如此指鹿为马,平生罕见?” “臣请求楚朝陛下为我朝乌畏勇士还一个清白,治罪此人?” 毓秀如今也想叹一局,脸皮如此之后,她平生罕见。 眼看着皇后姑姑又按耐不住要说话,她连忙先站了起来。姑姑这样的身份总会被人拿着,怎么说魏渊都是自己个儿的仆人,她不护着谁护? “使臣巴巴的说了这些,我们底下这些看观到什么都不知道呢?”毓秀起身的时候宋凝便觉不好,他本就是想先声夺人压下这件事儿,他口才了得,有能力压下楚皇认下这事儿。 只是这姑娘一出现他便有些摸不准了,刚才便是她以一人之力彻底扭转了整个局面。 “魏渊邀使臣上台比试,却不知道使臣不通武艺。”毓秀一笑,眼珠定定,“可使臣明知我楚朝重文轻武,还非要比试武艺是何意?”这一点大家算平了,不是吗? 毓秀下巴微抬,看着那宋凝,“至于那乌畏是不是服用了禁药,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凝转过头,那一日醉是辽国出了名的圣药。只是在楚国被传为禁药罢了,辽人哪个勇士不吃。一日醉除了睡上一天再无旁的表现,他就不信只单单凭这一点,这些楚人就能断定乌畏服了禁药? 楚皇如今眉峰又夹的老紧,他派了好几个年迈的太医下去看。 几个太医均是摇摇头又回了上座,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眼看那宋凝又要猖狂起来的时候,钟老太傅从位置上起来,“启禀皇上,微臣年轻时倒是阅览了不少医书,愿勉力一试,若不是自然可为辽国勇士证了清白,治罪魏渊。倘若是,也不至于令魏渊含冤莫白。” 楚皇点了点头,忙让他上前去看。 他心里自然希望钟老太傅能看出个什么,毕竟魏渊如今已算是楚朝的功臣,只因为一句话被辽国捏了把柄就要治罪,实在太可惜。但如果真找不出证据,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乌畏服用禁药。 倘若不处置正好给了未来辽国一个正当的发兵借口。 毓秀眸光微微往中间望去,正好对上了魏渊那双漆黑若寒潭的双眸,她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她刚才敢说那番话,便是有了一定的把握。祖父是后来才入的惯常,年轻时候沉沦各种书海,便是差了从了医道,辽人只知一日醉可以及大幅度提高勇士的作战能力,却不知道这种药会缩短人性命,还是后来祖父无意研究出来。 也因此这种在楚朝比斗时被列为禁药的东西后来在辽国也一应被禁之。 钟太傅随着几个小药童走到那乌畏跟前,刚才还精力十足的莽汉如今却睡的很沉,脸颊两侧甚至还有丝丝晕红。 “微臣斗胆,想找娘娘借一物?” 钟皇后连忙虚虚扶起他,“父亲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钟太傅道,“金银花可有?” 钟皇后扭头向身后吩咐,“没听见太傅所说吗?还不快去取了金银花?”又转头看向他,“不知要这东西有何用?” “禀娘娘,微臣曾用金银花做过几种实验”,钟太傅道,“原来不同的药物与金银花汁相融会有不同的眼色。人血与金银花相融是淡蓝色,普通的一日醉与金银花相融是暗红色,掺杂了人血的则是比暗红要再暗一点的眼色。” 话落那宫人已经拿了金银花切碎了泡水送过来,钟太傅命那药童用针刺破了乌畏的指尖,逼出他一滴血溶于碗中,而后又将结果昭示众人。 宋凝仰着脖子看,最终却只看到那透着暗红色的药水。他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多验,只连忙将辽国拉了出来,“大胆乌畏,居然因为怕输了比赛就擅自服用禁药,皇上请放心,外臣定禀命我皇,好好对他做出一番处置!” 楚皇面上的笑容已经很淡了,对宋凝这番推脱的说辞也并不在意。 正文 第五十三章:破解之法 “只是逗个乐子罢了,使臣不必如此”,楚皇道,又拍了拍自己的腿,“看了半天武夫斗勇,也着实无趣,皇后,叫之前那些歌舞上来吧,朕想听会儿曲子。” 皇后温顺的冲楚皇点了点头,很快宴席上的剑拔弩张就被丝竹的平平之乐代替。 宋凝脸色已经非常凝重,楚朝再怎么弱楚皇也是一国之君。他两次三番的已经将他惹上了气头,如今再提让公主和亲之事怕两朝真真儿的就要开战了。 辽国是不惧楚朝,但别忘了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别国。若与楚朝动兵削弱了实力,其它国又趁此机会来犯,一而再再而三的削弱辽国,那辽王的野望怕是再过个五十年都实现不了了。 便只能喝上一口闷酒,死死的看着席间笑呵呵的钟老太傅。一会儿又将目光移送去给毓秀,若不是这祖孙两人,他的目的怕早就已经实现了! 想着便是不忿的捏碎了酒杯,倘若有机会,他必定要这祖孙二人的命。 毓秀却没发现这丝恶意的眼神,清平公主正在同她说悄悄话。 “外祖可真厉害,什么都懂,瞧把那辽人气的,眼珠子怕是都发红了!” 毓秀轻轻用袖子折了唇角,道,“要是让他们知道真想那才可笑。”她看了眼四周,“祖父曾经做过实验,金银花与任何药物都不会变颜色。”到底不是那辽人自己漏了怯,才连忙承认罢了。 清平公主听了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又捂着肚子拍桌笑了起来。毓秀怕人发现她不雅的举止,连忙用斟酒的姿态挡了…… 过了许久她才恢复了,又捂着肚子狠狠作痛,“笑的有些狠了。”罢了又是一顿笑,“毓秀,我真想将这消息透给那宋使臣,看他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毓秀微微顿了顿,又笑道,“想来是五花八门的。” 清平公主一听她这样给自己面子嘲笑那宋凝,一时想到自己个儿的亲外祖又这样调皮,什么手段还没使呢就当那狗屁使臣耍的团团转,又是忍不住的笑了。 “再笑旁的人都要看过来了。” 毓秀以袖遮面,“皇后娘娘似乎是在看你,应是找你有话说。” 清平公主抬头去看,果然平日守在母后那里的亲信姑姑正在席外候着自己,便冲着毓秀道,“你在这里等等,想来是母后要交代我些事情,我一会儿便回来。” 刚才两次三番的,差点被和亲,别说钟皇后如今想看女儿一眼,便是清平公主缓过神也恨不得到母后怀里哭诉一场。她是个记仇的,刚才瞧见那宋凝出丑大大笑了一顿,如今又想起那人死死的逼她和亲辽国,便恨不得让他再出一辈子丑才好! —— 酒席正酣,没了宋凝一直的插话,楚朝的君臣宴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 楚皇坐在最高处,听着底下臣子的奉承,好似楚国真的歌舞升平,兵多将勇一样。若是以往的情况,楚皇说不准还得夸那些朝臣一番,只是今儿个这三场比试下来,他却着实没了心情。 他不得不承认,楚国确实差辽国许多。 又想起刚才勇挫辽人勇士的魏渊,便出声道,“魏渊何在?” 他四下张望,魏渊便出列跪下行礼,“草民在。” “刚才几个输了的朕都有做赏赐,你既赢了比赛,朕更是要好好的嘉奖一番。”楚皇颇为欣赏的看着魏渊,“就封你做个一品带刀护卫如何?” 魏渊跪地,看不清脸色,“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被人拒绝楚皇有些不满,但魏渊是有功之人,他做一个圣君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便问道,“可有何难言之隐?”一品带刀侍卫最接近自己,便是他自己都知道多少人趁机想上这个位置,魏渊一个白身得了这份赏赐,若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哪有不要的理? 魏渊垂头回道,“魏渊自小被钟家小姐所救,已经立下誓言,永生为她所驱。” 楚皇爱才,却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又欣赏魏渊这份忠诚耿直,便看着台下的毓秀,“人才是个好人才,便让他先护着你。待日后你出了嫁,不要他了,便赶来朕这里。” 说完便当个玩笑似的笑了,皇帝开了玩笑众位臣子又岂敢不附和,一时宴席之上也是言笑晏晏。 只是毓秀却笑不出来——这么好的机会他平白浪费便不觉得可惜吗?明明跟着她只能得到一个无果的将来? 魏渊已经退至了毓秀身侧,清平公主被皇后召了回做,她便低声与魏渊交谈。而后自己先离了席位,片刻后魏渊也离了席位。 宋凝使臣中有个高个儿的大汉早已关注这儿许久,见这两人离了席,与旁边人轻首交谈了两局便也离了席。他在场中从来没有什么吸引力,便是如今离席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行至一旁的水榭前,毓秀止了脚步。 这日国宴宫中内外便是都扫落了一边,此处水榭也备着挂过和酒水,旁边点了宫灯,亮堂堂一片。毓秀却觉得心内黑压逼仄,自顾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不过片刻身后便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头也没回,直接问道,“刚才皇上赏识你,你为何不去?” 魏渊不说话,似乎不想应答她这个问题。 “你跟着我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将来”,毓秀说着声音竟是有些急切,“顶到了天你也不过是护着一个妇人的护卫,白白浪费一身武艺?魏渊,你有大才,你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为了她这一个妇人就这样沉寂于后宅之中。 魏渊看她似乎说的有些急,便半跪下,轻轻为她斟起一杯酒,“吾生如此酒。” 毓秀垂头,那酒清幽幽的,杯口亦十分小,看不见天上明月,照不进四周的彩灯,入目的只有她的倒影,“魏渊,你明明……”他明明有大好的将来,明明得了皇帝赏识,有大好的人生,何苦都错付与她? “小姐不用再说,这都是魏渊自己愿意的。”他陪在她身侧,甘之如饴。 毓秀一口饮下杯中美酒,“如今我才觉得你这个人心机深沉,这样做便是让我觉得这一生都是欠了你的吗?我是钟家的嫡小姐,何苦要你一个蛮人守一辈子,便是你去了皇上那里做了官,我能找十个八个的护卫重新保护我,你算什么?” 毓秀笑了笑,“你生气了吗?若是生气的话不若去皇上那儿反悔,如今倒也还来得及。一品带刀侍卫,这样的官职也不低,等以后位极人臣了才好打我的脸。”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魏渊心里清楚”,夜风很大,将水榭吹的轻纱飞舞,毓秀今日宫宴穿的本就薄,更是打了一个冷战,魏渊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住她,“我知道天下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是蛮人混血,唯有你不会。” 他知道她——心里有他,无论是哪种方式。 毓秀的眼眶微微红,魏渊捏住她的指尖,“小姐真不必为魏渊费心。若不待在你身侧,我便昼夜难安,这样的魏渊莫说保护皇上,恐怕第一日去就会被皇上砍了脑袋。” 从前与他相处时莫不是稳重如山,如今怎的还说起这种话了。毓秀便抽回指甲儿,“哪个教的你如此油嘴滑舌——”外头风渐渐大了,又怕一会儿清平公主回了座找不到自己,毓秀便道,“你现在这里洗洗你那沾了油的嘴。”说罢便自个儿提着群角先回了。 魏渊看着她的背影,又望着天空,突然觉得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满。 宴会上的丝竹管弦还在继续,魏侍却再静不下心去欣赏。 他已经在一旁暗中窥伺多时。早在那蛮人混血魏渊上场时候他便觉得不对劲儿——宋凝居然也没看出来,这人的轮廓还有那眼珠子,莫不跟我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人有相似,但魏侍是自小跟着辽王到大的, 自然是瞧过辽王年轻时的面孔。相似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简简单单是相似了——只是,我王似不曾有留在外的皇子…… 魏侍眼珠微转,突然想起多年逃离辽宫的先王宠妾,心下便有些按耐不住的想去和那魏渊搭话。 只是宴席中人多眼杂,加上他刚胜一场比赛,如今众人瞩目。后还被皇帝单独列出来赏赐,此时自个儿叫他出去未免太过暴漏人前。 他是辽国的暗卫首领,宋凝则活跃于人前。一但宋凝这里出现什么意外他便能接替宋凝的工作,平常时候要么隐在暗处,要么以普通身份乔装之,如今叫一个人把自己暴漏在楚皇面前未免得不偿失。 但到底还是心急的,人都有的通病,魏侍也知道他可以等宴会结束之后在去找那魏渊,可他现在偏偏就难以忍耐。还好那钟家的小丫头似乎有话与他要说,一前一后都离席了。 魏侍便在两人都离席之后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他擅于隐藏,但也知道魏渊的功夫绝对不弱,怕他探听出来自己偷偷跟着两人是有恶意,便隐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因为这样他亦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正文 第五十四章:小王子 魏侍蹑手蹑脚,紧紧随着魏渊和毓秀的身后,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着魏渊的模样,心中的猜测到越发肯定起来。 辽王乃是先王的长子,如今已经五十出头,可是登基上位,却只有十几年的光景。辽国先王很是长寿,亦是多子,辽王的兄弟,只论一母同胞的便有四个,那些个异母,更是多不胜数!! ——足有二十几个。 辽国先王身体极好,到得七十出头时,亦还有能力让女子受孕,他曾有个侍妾李氏,貌美如花,温柔多情,很是得先王喜爱,李氏盛宠后宫,竟压下当时的辽后,如今的辽太后,又幸而有孕,生下一子,先王宠之爱,视若珍宝。 那时的先王都七十多岁了,喜爱的宠妾又生下小王子,他怎么可能不爱!! 出生宴,洗三宴,满月宴……其规模完全不比如今的辽王,当时的辽太子差,甚至,在小王子满月之时,先王亲封其为巴鲁王——地位可比楚国的亲王了,辽太子又怎么可能忍得下!! 彼时,先帝已经七十多岁,辽太子亦四十出头,眼见父王身体健康,还能令女人受孕,生下健康孩子,想必定然还有无数年头可活,起码能等到小王子长大成人。 帝王老迈,本能的都会警惕壮年继续人,辽先帝自然不在其外,对辽太子颇为苛刻,尤其是上了七十岁后,更是频频打压,辽太子本就害怕被废,可以说在崩溃的边缘…… 如今突然出个小兄弟,又被先帝如此盛宠,才周岁就封了巴鲁王!! 辽太子怎么能忍? 合伙着亲娘辽后,辽太子直接下了慢性毒,意欲害死小王子和李妾,可谁知李妾性情敏锐,竟然发现了不对,本想禀告先王,可谁知,先王被辽太子带去游猎,她求救无门,又被辽后发现,竟欲直接杀了……无奈,只得在心腹的保护下,一路逃出皇宫,欲寻先王保护,又被辽太后追杀,只得将逃将奔,最终出了辽国,来到大楚一处小村庄中,落下脚来。 本待休整自身,寻找机会回到辽国,揭穿辽后和辽太子的阴谋,可谁知,先帝在痛失爱妾和爱子之后,竟然一病不起,最后直接驾崩,辽太子登基,成了如今的辽王!! 而李妾本人,她本就中了辽后的慢性毒,又被追杀,没有休养的机会,能顺利逃到楚国,就是靠着一股子心劲儿强撑着。在先王驾崩,在没有希望回归本归,见家人讨回身份……李妾便如油尽灯枯般,很快就病逝了。 只留下刚刚断奶的小王子,独自留在异国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好在,李妾本身就是个辽楚混血儿,相貌又随其母,纯纯的楚国人长相,小王子虽然辽国血统过多,但也能瞧出些许楚人的影子,她们留停的村庄,便未将两人当做旁国奸细,只当是被辽人强迫的可怜女人,反而容下了他们。 不过后来,李妾死了,小王子小小年纪独自生活,他又是混血儿,生长在纯楚国人的村庄里,自然百般艰难,村人多厌他恶他,连口剩饭都不愿舍给他,好在有个年迈的守林人,瞧他可怜,收容了他,这才保他长大。 小王子身体强壮,天生神力,艰难归艰难,但也顺利成长,但守林人年迈,终在他七岁那年,无疾而终了。 偏那年,楚国大旱,村人多愚昧,见他七岁便虎背熊腰,两眼湛蓝,便言他是妖怪,要烧死他以祭天,多得一位路过的善心小姐,将他解救下来,教他武艺,养他长大。 而他,亦爱慕上了这位善心小姐,不管有多好的前程,亦是不离不弃!! 这位辽国小王子,不用多言,自然便是魏渊,而善心的小姐,便是毓秀无疑。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两人都不知魏渊的身份,就连魏渊本人,因为李妾病逝前年纪太小,对自己的身世亦不得知,只当是普通的辽楚混血罢了。 紧紧跟在魏渊和毓秀身后,魏侍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魏渊,却看他却觉得像辽王。其实,辽王的相貌,半点未随辽太后,反而跟先王一模一样。而魏渊……他的长相,在跟辽王相似的同时,却多少有些微妙的柔和,综合了辽国人太过粗旷的相貌,显得‘精致’起来。 英武,英俊,身姿矫健却不显笨重,很明显,是融合了楚国的血脉。 这一点,魏渊很像楚人。 ——亦,像极了李妾! 以魏侍的年纪,他自然是经过先帝时期的,只不过,未见过先帝年轻的时候模样,但……没见过先帝,却不代表,他没见过李妾。 魏侍敢肯定,若先帝和李妾的小王子还活着,那么,他定然是长成魏渊这个模样。 实在是,长相代表了一切——实在是像的让人无话可说。 如今的辽王,强势归强势,但亦不是没有半点可攻之处,当今辽王年迈,其子嗣们又很是无能,哪怕嫡子亦只知争权夺势,偏又手段低下,连庶出兄弟们打压不下去,辽国后继无人…… 若他能把小王子接回去,是不是会能正值内斗关头的辽国……添上一丝变化呢!! 魏侍盯着魏渊的背景,脸上神情神有所思。 —— 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偷窥,魏渊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毓秀身上。 方才战乌畏,到底耗了他不少心血,又经告白之事,情绪过于激动,且魏侍轻身功夫亦是了得,到让魏渊忽略了身后的些许动静。 “魏渊,你……”面对魏渊如此直白的誓言,毓秀心中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哪怕面对一国太子楚晖的告白,她都可以断然拒绝,不露丝毫的意动,可面对魏渊,她却……“我,我去整理一下衣衫,你且等一会儿!” 罕见的,毓秀犹豫,有些动摇了!! 魏渊的两世深情,不离不弃,为她宁愿放弃前程,哪怕没有回应亦要终身守护……面对这样的情意,毓秀怎么可能不感动? 在是‘心如铁,意如刀’,她亦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在受尽伤害之后,也想找个坚挺的肩膀,靠上一靠。也想有个爱她疼她,将她视为珍宝的人,对她说一句,‘莫怕,一切都交给我’。 难得的软弱,让她不敢直接拒绝魏渊的告白,哪怕只享受这么一刻,让她知道,亦是有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 匆匆转进离她最近的殿宇之内,毓秀回头望了眼守在门边,双眼直视瞧着她的魏渊,幽幽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她的错,但……就让她这么一回!!她不会永远拖着魏渊,她会为他寻个好前程,可是,不暂时,暂时让她软弱一会儿。 方才,为清平公主和亲之事担忧不已,几经风波,毓秀出了一身的汗水,早就湿透了内衣,沾在身上极为不舒服,好不容易,清平之事暂了,毓秀亦是托了出来换衣衫的借口,这才得以脱身的。 进得内殿,自有宫女上前妥善伺候她。 毓秀时常入宫小住,钟皇后那里放着她不少衣衫,派人去寻了几件过来,毓秀换了衣服,又整理了妆容,照过铜镜,觉得一切都妥当了,这才深吸口气,准备出门。 ——面对让她不知所措的魏渊。 可谁知,一步迈出内寝,脚步还没站稳呢,一个如竹般淡雅的身影便上前,挡住了她,“毓表妹……”来人低低唤着。 “太,太子殿下!”毓秀一怔,抬头望去,果然——拦住她的人便是太子楚晖,“您怎么没在御花园陪着万岁和皇后娘娘?” “难不成,是那辽使又起了什么坏主意?”她眉头一蹙,抓住太子衣袖,急急问道。 按理,在两国交见之时,楚晖身为太子,等闲不该离开宴会的……他如今出来,脸色又是泱泱,很没精神的模样。联想到前世清平的下场,毓秀怎能不急? “不是的,毓表妹,你别误会!”太子连忙开口解释,“宴会很正常,有外祖父方才查出一日醉之事,那宋凝在不敢放肆,只老实饮酒,在未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那太子您为何离席?”毓秀微怔,不解的问,“辽国来使,两国宴会……何等重要的场景,太子既无事,为甚要离开?” “孤,我……”太子语塞,突然垂下头,一脸沮丧无力的道:“毓表妹,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母后是我生母,清平是我的妹妹,方才,那狗贼宋凝逼我妹,辱我母,我身为堂堂一国太子,却束手无措,前不能为母分忧,后不能保护幼妹……” “还要靠着老迈的外祖父出面,行医药之事,才得以压下局面,甚至……”他抬头,撇了毓秀一眼,低声道:“我这一国太子,甚至还不如毓表妹你一个女儿家。” “你都能为了清平出头,不顾艰险,而我,身为清平的哥哥,一国太子,却是如此无能!!”太子一改文弱模样,握紧拳头,狠狠砸向门框。 正文 第五十五章:身份之碍 太子楚晖其人——大楚国怕是没人不了解,最是温柔体贴,敦厚沉稳之辈,平素连大声说话都未有,今朝,却在毓秀这个爱慕之人面前,露出这等狼狈暴躁之相,可见……宋凝的那般作为,确实将他逼的狠了。 “太子殿下!晖表哥!”见太子这般沮丧,仿佛失去信心的模样,毓秀亦有些急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她蹙着眉头,柔声劝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是姑姑的儿子,清平的哥哥,这世上,最关心她们的,除了您之外,怕是在没有旁人了!!” “您是太子之身,是楚国未来的继承者,亦是姑姑和清平的依靠。” “姑姑渐老迈,清平尚年纪,晖表哥,她们的未来如何,靠的可都是你啊!!”毓秀轻轻推了推他,低声却郑重的道:“若你不振作起来,她们以后,又能怎么办?” “晖表哥,请容毓秀在此,说句不那么尊重的话,万岁爷……性子太过和气,今朝,清平能躲过这一劫,有多方人努力的结果,可若在有下一次,她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 “清平年纪到了,早晚她都要成亲,皇后娘娘过于耿直心善,后宫诸多计较……她已经有些压制不住,清平又太过天真,若你不振作,一旦失了小心,清平被算计……” “表哥,哪怕不是和亲,清平一介女儿家……想毁她一生,也是在容易不过的啊!”毓秀想起前世,语气不由沉重了起来,“皇后娘娘受女心切,若清平不幸,她自然要出手干预,到时候,后宫干政,这是何等的大罪?” “表哥,我和外祖能在今天出头,帮着万岁爷抵挡宋凝,那是因为我们是臣子,哪怕我们说错了话,有万岁爷在,总有个回转的余地,而您,您却不成!!” “您是一国太子,是大楚未来的主人。您的一举一动,足以影响国运,影响两国邦交!!”毓秀唇边挂起微笑,安慰他道:“你今天的做法,就很好了,既展现了大楚的国威,又不曾太过得罪辽使……” “冲锋陷阵,东挡西杀,自然有我等臣子去做,太子殿下,你一国储君,尊贵之躯,只需高坐静候,稳定大局即可!!” “是,是这样吗?”太子抬头,眼中略带迷茫,瞧着毓秀,他有些犹豫。 太子乃是嫡长子,打出生起便被封为储君,楚皇性子软弱温和,很是疼爱他,钟皇后又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口中严厉教育……可就他那身子骨儿,无事还要病上三场,钟皇后又哪里忍心如何迫他? 治国之才,自有大儒辅臣教着,又有外祖父钟老爷子把关,太子这上头还是可以的。但……旁的,如人情事故,或抗压能力……他就真的差了些了。 毕竟,他本身体质就不小,早产之死,小时候都未必能活的存在,好不容易长起来了,又是一国太子,性情温和,治理国事又是不错,不过区区性情问题,又有哪个会真心追究? 当真算起来,太子哪怕在‘温和’,亦是比当今楚皇要强上许多,那位才是真真正正的‘软弱’呢!! 就像方才,外使都踩到脸面上了,逼其女,辱其妻,楚皇不也依然笑眯眯的跟人家谈笑风声,饮酒用宴吗? 太子——终归是比楚皇强的,这对楚国的大臣来说,就可以啦!! 不用强求太多! “是的,太子殿下,毓秀所言俱都属实,没有半分虚假!!”毓秀真诚的说。但凡相起前世,钟皇后和她们钟家失去了太子之后的惨状,毓秀便觉得,就算太子什么都不做,只要活着坐在那儿里,对钟家和钟皇后来说,亦是了不得的支撑了!! 不过,她这一番心思,太子显然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毓秀是在鼓励他,无比的相信他。心爱女子的真诚相助,让太子不由热血沸腾起来,方才的沮丧不说一扫而空,却也精神振振,在见不到方才彷徨的样子,“毓秀,多谢你……” 他站在门口,突然反手握住毓秀拉着他袖子的手,双眼含着感激和掩饰不住的深情,“我明白你的心意,定然要发愤图强,守卫住大楚,保护母后和清平,让她们能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还有你,毓秀,我知道你懂我的心,愿意帮我上进,这即是你对大楚的爱国之心,亦是对我的情意!”他紧紧握着毓秀的手,仿佛看不见她蹙眉挣扎一样,“表妹,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国之储君,让大楚国富民强,在不受辽国欺压!” “等到那个时候,我,我就来……”娶你!!太子民情绪激昂,情深意切。 毓秀无语,沉默看着这样的太子,心中在是不愿,亦不知该如何拒绝。 那是一国储君,在她面前,因她激励而决定奋起,她就算无法接受,也不该在此时泼他冷水。 或许……以后在说吧,若他真的成为他所言的那般圣君,那么,奋斗到那般地步之后,区区儿女之情,怕就不会在被他放在眼里了吧! 毓秀垂了垂眸,头一回,没有拒绝太子的告白。 这让太子极为兴奋,似乎终于见到希望般,原本郁郁的眉眼都舒展了。 门外,魏渊紧紧握着回廊中的木栏,双眼亦红,手背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太子,尔敢!!”他低低的吼着,手腕粗的木栏在他的虎握下发出‘嗄吱嗄吱’的呻.吟声。看着太子握着他心爱女子的手,对她说出,他一辈子都不敢光名正大说出的话……魏渊恨的心中几欲滴血。 他想冲进去,一拳将太子打倒,或直接杀了他了事,抢走毓秀,逃出皇宫,在不回来……他知道,以他的武艺,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大楚皇宫中的侍卫,无人能拦得住他! 可是,脚仿佛被盯在地上一样,他哪怕瞠目欲裂,却不能……或者不敢上前一步。 不管他如何勇武,怎样出众。魏渊也心知,他不过就是区区一介护卫,无功白身罢了,甚至,他还是个混血的杂.种,如何比得上一国太子? 又如何——配得上毓秀? 狠狠的将拳头击打在雕龙红柱之上,木屑纷飞,刺穿了他的手,鲜流顺着手腕流下,湿了衣袖,但魏渊却如根本未察觉般,只一双湛蓝的狼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殿内的两个身影。 望向毓秀时,眸底盈满着温柔,可看向太子时,却仿佛要噬人一般,流露出深深的狠意。 —— 自魏渊出面,打败乌畏,让宋凝丢足了脸之后,这位竟然真的老实下来,在没起什么祸事,反而让宴会平平静静的举行了下去。 楚皇性子软弱,但到底这么多年的一国之君,只不被强压逼迫,场面上的两国正常相交,他还是很善长的。宋凝被打掉了强硬面具,在张扬不起来,不免便软下身段。他这一软,相对的,楚皇自然便硬气起来,宋凝几番打探之语,却都被他挡了下来,无功而返。 清平没有了和亲之忧,钟皇后亦恢复了雍容悠然之态,一国之母气度尽显,笑语声声,威严风仪,态度转变的极为自然。 到让紧盯着她,准备找些麻烦的宋凝无可奈何起来。 歌舞升平,乐声飘飘,一夜喧闹,宴会转眼便结束了!! ——在未起任何风波! 宴会结束,毓秀一行人告别了钟皇后和清平,坐上马车离开了皇宫。 车轮转转,缓缓前行,很快就回到了钟府。 大周氏经过这一天的惊吓,早就疲惫不堪,回府后便回院休息去了,钟老爷子和钟父则去了书房,商讨今日宴会这时,所发生的事儿。 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父子俩儿之间,却多了个毓秀。 今朝,在宴会上的表现,终于让她入了钟老爷子的眼,允许她加入这决定钟家前程和命运的书房之中了。 “辽国……狼子野心啊!”坐在书房里,钟老爷子抚着长须,老迈的眼中满是精光。 “不错,虎狼之辈,并点不懂教化,粗野蛮人,可见一般!”钟平沉着脸,狠狠锤着桌案。 “在是野蛮又能如何?如今楚国弱而辽国盛,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毓秀面上平静,声音淡然,可语中深意,却带着明显能让人听出的悲哀,“胜者为王败者寇,铁蹄铮铮之下,谁管你教化不教化?” “毓秀,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钟平转头望向女儿,皱眉沉声喝着,又教训道:“你在宫里的表现……我还没说你,你女子之身,闺阁贵女,那等两国交锋的场景,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那辽使野心勃勃,明显心怀不诡,你是有多大的胆子?敢任性跟他争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钟家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好了!”钟平滔滔不绝,毓秀了解生父的性格,知其没有恶意,只是性格严肃,关切她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但钟老爷子却容不得他如此教训孙女儿,抚着胡子,瞪起眼珠,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道:“毓秀怎么了?我瞧她好得很呢!!” “若不是有她两度出面,阻止了宋凝,我楚国的脸面怕是都要丢尽了,连清平亦要搭进去!!” “你说毓秀不好?哦?你好!!你好,方才在那般紧要的关心,你怎么不想想法子,阻了宋凝,保住清平?” 正文 第五十六章:辽人怎么会收手 第五十五章辽人怎会收手! 钟平被钟老爷子劈头盖脸叱了一通,本就木讷呆板得厉害,这下更回不上一句话来,“那……这……”可明明自己想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若是真的惹得辽使恼羞成怒和圣上撕破了脸皮,这要是怪罪下来谁能担待得起?可钟老爷子这明摆着是向着毓秀,自己哪能再多嘴一句?支吾了半天,也只能回上两字。 “就知道这这那那的!”钟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桌上的青花笔架,“你啊,这父亲做的,孩子能学到什么?光是学着你这这那那的,我大楚怕是早晚都得完!”抬眼见着毓秀的聪慧模样,钟老爷子的心情才平复不少,也不知自己这古板的儿子是怎么生出如此讨人喜欢的孙女来的。 被钟老爷子一顿痛批下来,钟平被带着都对毓秀刮目相看起来,横竖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会是这样的,和自己这性子没有半点相像,“是是是……父亲教训的是,今日是我的错,要不是毓秀出手解围,怕是我楚国就难堪了,是儿子考虑不周,欠妥啊!”就算钟平再不知变通,这节骨眼上说两句附和的话还是知道的。 毓秀眼见自己的父亲被外祖父这般训斥,也想着是该让这父亲尝点苦头才是,毕竟这整个府里能压得住他的只有钟老爷子了,不过见好就收,让父亲这么被祖父批着也不是她身为人女该做的事情,“祖父,父亲他说得也不是不无道理,毓秀还是鲁莽了稍许,祖父就莫要在怪罪父亲了。” “你看看,毓秀是如何待你的?”钟老爷子叹了口气,语气总算缓和了些,“这些话啊,我也都是关起门来同你说道说道,外人前面我们钟家还是得一条心,毓秀年纪是轻了些,可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想法与我们不同,我们年纪大了,这朝堂啊,日后都是年轻人的朝堂,自然要多看看多听听他们的想法,反正啊,从白天里毓秀的手段来看,我是认了,她啊,和你可不一样!” 钟平虽听进了父亲的话,可始终认为让毓秀一个女儿家涉及朝堂之事有碍钟家的颜面,“毓秀如此作为虽说是保全了楚国的颜面,可是宋凝吃了亏,丢了他辽国的面人,他又是个阴险狡诈之辈,这叫他如何善罢甘休?” “辽人岂会收手!”钟老爷子早就想到了这点,儿子的顾虑同样也是他的顾虑,宋凝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什么样的手段使不出来,如今一计未成,肯定会另生一计,节外生枝也是必然,毓秀挡下了这一次,未必能防得住下一次。“辽人啊,跋涉而来,不是为了来楚国丢颜面的。这次败北,对于宋凝而言,已是奇耻大辱,他不会咽得下这口恶气的,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啊。” 话说到了钟平的心坎上头,“父亲,我便是这个意思,毓秀现在惹了辽国使臣,定已招致了宋凝的怨恨,说不定哪一只会给毓秀招致灾祸啊!”把住了缝子钟平就想把钟老爷子给拐回来,他反正是不觉得毓秀做得是明智之举。 “毓秀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先怕起来了?”钟老爷子又瞪起眼来看着儿子,“毓秀,你来说说,且不理会你这迂腐的父亲。”撵着胡子,颇有期望的打量起孙女来。 毓秀哪里会没想过这些?宋凝不是好招惹的人,她最初就预想到,现在宋凝恐怕已经把火苗子烧在了自己头上,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可如此就怕了的话?还能做成什么事情?“古语有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宋凝再有能耐,莫不是三头六臂?会飞天遁地不成?魏渊身手不凡,绝不在那些辽人之下,只要我们防范得当,切莫疏忽大意,又怎么会给他们钻了空子呢?”她相信魏渊,辽人若是对自己心有不轨,魏渊定不会让自己涉险。 说得滴水不漏,竟让钟平找不出什么反驳的地方来,钟老爷子听着也直直点头称好,这孙女啊是智勇双全,明只辽人已经算计到了她头上,却毫不慌乱,这样的人才能做得大事,临危不惧,从前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机警得很呢,“看看,就你担忧得夜不能寐!辽人啊,是不会收手,可我们钟家也不能因此就怕了他们,身为人臣,如果连这点胆气都没有?楚国又如何在辽国面前树立威信,士气不可弱,这道理,你们需懂。” 钟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钟老爷子一口打断,“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这个做父亲的要有做父亲的样子,毓秀年纪尚轻,许多事情你都要教导着她,而不是瞒着藏着,百弊而无一利。毓秀你呢,则是要好好保护自己,莫让那辽人钻了空子,伤了你,那群辽人野蛮,动起手来就没个分寸,从明日开始,实在不行,就多加派两个人保护你,也不知魏渊一人够不够?” “够了。”毓秀习惯了魏渊,也懂魏渊的性子,若是派了别人来,一是做不惯,二是怕那些人借着魏渊的身份调侃魏渊,魏渊那人不愿给她多找麻烦,只会默默受了这些,憋进心里头。“有他一人,足够。” 回去的时候月色当空,已是深夜,偌大的钟府里少有如此安静,只能听到二三声细微的虫鸣,毓秀踏过园中的鹅卵石,那些凸起的石块咯得她脚底微微不适,可常年走在着卵石地上却对身体有益,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如今受的这些苦头,日后总该会过去的。一路走过去,思绪混乱负有清明,她知道眼下不该想得那么长远,该走一步看一步的,棋盘之上,情势还不明了,不过才耗了对方几个小卒,要想将了对手的军,要走的路还太长。 晚风袭来,毓秀揉了揉眼间的穴,望着远处的点着灯的房,却未看到魏渊的身影,往日他都会在她屋外头守着,今晚去哪里了?好奇间,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姐累了该早些休息才是,夜里风大,站在院中吹风,会染上风寒。”魏渊抱着剑站在离毓秀几尺开外的地方,能够时刻保护着她却又不失身为侍卫该有的礼数。 毓秀对他的存在全然不知,难道他一路跟着自己不成?怪不得他今晚没有守在房外,“你从刚才一路跟到现在吗?”疑声问道,没想到魏渊心细至此,连钟府里这短短的路都不敢掉以轻心。 “方才,小姐说的话,是真的吗,只要,只要魏渊一人就够了?”魏渊的指腹在剑柄上摩挲两下,本不想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的确迫切的想知道毓秀说的是不是发自真情,是不是真的只要他一人就足矣,若当真是这样,他魏渊便是死,也值当了。 没想到这话他也听了去,毓秀怕他回错了意,可她话里确确也是这意思,魏渊一人保护她就够了,如何回答倒是让毓秀为难起来,“辽人虽对我有威胁,却也没到非死即生的地步,现在而言,你一人贴身保护我,就够了。我也不想太让祖父费心,若是多一个人跟在我身边,那钟府便少一分稳妥。我可不想因小失大。” 这番解释入了魏渊的耳,却像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总之小姐身边没有别人就好,自己一人护着小姐周全,刀山火海,赴汤蹈火,他都在所不辞。这十年如一日的恩情,对于魏渊而言,已不是报恩那样容易就能说清的,里面夹杂的还有他对毓秀的情愫,这份深埋于心底的情愫,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小姐,你进屋歇息吧,外面有我守着!”他抱紧怀中的剑,挺了挺背脊,如一棵苍松般立在屋外,雷打不动。 “你站一会儿便也去歇息吧,钟府戒备森严,外人是进不来的。”毓秀想到白日里比试魏渊该是也累了,只是他掩饰得极好,外表半点都看不出来,若是她不开口,这傻木头真的能在外头站上一宿,第二天再跟着自己出门,又不是铁打的?哪里能受得了? 魏渊欲要辩解,“可是,小姐……”可是什么啊?可是他觉得只要不是自己守在外头,觉都睡不踏实,外面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担心小姐的安危,他害怕小姐半夜梦靥,至少自己守在外头,也能给小姐一个心安,担忧得太多,可能做的却又太少。就算以后,躺在小姐枕边的人也绝不会是自己,那是他不敢肖想的。 “还可是?”毓秀知晓魏渊在担忧什么,不说些狠话是没法打发他去睡觉了,“你要是今晚敢在外头守夜,明天白日我就不允你随我出去了,就给我呆在府里睡觉,我可不想外人说起来我亏待你了,好歹也是入了圣眼的武将!” 这话都说了魏渊怎敢在外头带着,小姐可不像是会说空话的人,万一明日真的不许自己跟着可怎么办?思虑再三还是待毓秀进房之后也回了自己屋里,也是和衣而睡,外面只要有了动静便起身去看看,又不敢大动静扰了毓秀,霎是难熬。 正文 第五十六章:证据确凿 连着几日魏渊眼下都顶着两圈乌青,身板儿却始终站得笔直,剑也是寸步不离身,这些毓秀都看在眼里,也不忍心见魏渊这般辛苦,便同府里的管事说了要多派些人手在府里值夜,这才让魏渊放了心,不过辽人此次甚是沉得住气,上次之事已过了这么多天,他们却迟迟未有动静。 “小姐,信上说了什么?”魏渊从府外拿了信交到毓秀手里,送信的人是柳侑那里的,他上次见过,也不知他把事情查清楚没有,毓秀的神色有异,他也不敢料定信中所言的好坏。 果然派了柳侑去彻查这件事是对的,楚昭做得滴水不漏,可世上哪会有不透风的墙?再老道的猎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而这次偏偏就给毓秀给查着了,有了这些证据就等同于有了扳倒楚昭的把柄,“魏渊,你去将柳侑接到府里,切记不可让人发现,须得隐蔽些。”柳侑此刻的处境相当危险,如果被楚昭的耳目知道他手里有这些证据的话,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杀柳侑灭口,能够保护柳侑的,只有魏渊。 “那你怎么办?”魏渊这几日一直守着毓秀就是怕她被辽人偷袭,现在离开,岂不是给了宋凝那些人机会,“我去接柳侑,万一辽人闯进府里……”千般忧虑还不是为她一人,生怕自己疏忽,不愿也不忍见毓秀受半分伤害。 毓秀没想到魏渊竟想到这些,她自己都未必能考虑的事情,全让魏渊替她想了,“你便是想的太多了些。放心去接柳侑吧,快去快回,我在府里等你。”别看着魏渊堂堂七尺男儿,可有时候毓秀觉得他还是带着点任性,默不作声的执拗,让她觉得竟有些可爱。 魏渊果然神速将柳侑带回了钟府,柳侑一介书生哪里能和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比,到府中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说句话都得喘个半晌,“钟小姐啊,魏渊实在是……好,好体力啊,让我喘会儿……”拍着胸口坐在凳上,心有余悸地看着魏渊。本是给钟家小姐送了书信,没想到魏渊来得这般快,他连书桌还未来得及收整就被魏渊一声不吭地拖了过来,一路上更是马不停蹄,他这把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你且喝杯茶,钟府里头安稳得很,不着急,今日说不完,在客房住一宿也无碍。”毓秀让下人带了壶热茶进来,魏渊抱着剑站在旁边全然不把柳侑放在眼里,明明已经等了他许久,怎么就把他半条命跑没了? 钟家小姐亲手给自己倒茶,柳侑咕嘟咕嘟便饮了两杯也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道,“钟小姐吩咐的东西我都查到了,证据确凿,便是那三皇子的人暗中倒卖考题,这些人用考题谋取暴利,买题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凭着家里花几个钱,便能在谋个一官半职,这还不是最为可恶的,这些纨绔们谋了官职,官商勾结,偷税漏税之辈统统见了空子,朝廷自然也收不上多少税了。” 楚昭之行令人发指,毓秀听着心中的恨便蔓延开来,他这样的渣滓如何配拥有如此权利,“都有哪些证据?”他做的这些龌龊事不光败坏了朝廷财政,也使诸多满腹才华的子弟活活没落,寒门再难出贵子,就因为是这样的人从中作梗。 “这些是买卖考题的时候签的字据,我只找到了少数,不过我想这些也足够了。还有去年买过考题现已在朝中为官的人,我都有他们当时买卖考题的证据,更或者将这些人揪出来,都是草包,怕是连字都识不全,随便考考估摸着就现了形。”柳侑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纸来,面有忧色,说道买卖考题的官员之时更多的是愤恨不满。 毓秀将厚厚的一沓纸托在手里,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可想而知楚昭背后这样的勾当到底做了多少,纸张上的落款都不相同,但显而易见的是字据都是同一人所书,虽然可以掩盖着用笔,但用笔习惯却改变不了,若是毓秀没有猜错的,这些字据都是苏仕明写的,字据当中有几份不光涉及买了考题还有直接买了进士的,不过买进士比买考题要贵上许多。 白纸黑字入了毓秀的眼,只觉得恐怖,这么多人买到考题,又有多少寒窗苦读的书生年复一年的落榜,楚昭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些人不过是他通往皇座之路上的垫脚石罢了,如今她毓秀就要亲手断送他的春秋大梦,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染指这个国家。 “去找哥哥来。”到底该如何决定,毓秀知道这些证据在自己手里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这些证据,要让更重要的人见到。 钟赢览完这些纸据已是气得牙齿哆嗦,额上青筋暴起,“岂有此理!枉他还是我大楚的皇子,怎么能赶出这种勾当来!难道他当我们楚国的臣民都是傻子不成?可笑!可笑之极!”将那些证据狠狠甩在桌上,一把拉住妹妹的手,“毓秀,走,同我去祖父那里,现在证据确凿,我看他楚昭还能如何!我就不信王法治不了他!” “哥哥,到了祖父面前你可莫要如此激动,祖父他虽年迈可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些事情他不会没有怀疑过,我们只需把这些东西给他看,祖父心里也便有了数。”毓秀见到钟赢情绪激昂,忙上去安抚,钟老爷子可不待见人这副模样,就算心底如何气急,在钟老爷子面前还是要摆出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来。 捻了捻胡须,见到孙儿孙女送来的东西,钟老爷子反复研磨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食指在梨花木的案上扣了扣,发出通透的声响来,目光中如沉寂多年的深潭,低首许久,缓缓抬头注视着孙女儿,“毓秀,你怎么看?” “证据确凿,有罪之人自该伏法,不然日后祸害无穷。”毓秀没有点名幕后之人便是楚昭,可是屋里的人个个都是心知肚明,包括钟老爷子在内,“想必祖父也有怀疑过,为何这几年上任的新官们都避着朝中的老臣,每逢春秋花会灯节,那些小官虽没什么实权,却也避而不出席,在朝堂上也不想与老臣们正面交锋,毓秀觉得,他们不是不敢,而是没那个能耐吧。” 这话是戳在钟老爷子心坎上头了,这两年新晋的小官们都是些生脸孔,几个同僚的学生反而落了考,几个老臣免不得还调笑几句“老糊涂”教不出得意门生了。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卖了考题,如此,再得意的门生也比不过这些事先就做了考卷的人,“可断定是三皇子所为了?”毓秀不说不代表钟老爷子不说,区区皇子,他这三朝元老还是不惧的。 “祖父心里明白,三皇子位高权重,就算做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毓秀能诽议的,所以只能将这些东西呈到祖父面前,请祖父做主。”要想扳倒楚昭,凭借自己和哥哥的能力远远不够,况且楚昭如今的势力遍布朝堂内外,贸然行动只怕打草惊蛇。 钟老爷子想得别这些后辈要长久的多,“毓秀,你可知道三皇子为何要如此?”嗓中溢出一口气,“一来是为了钱财,二来,朝廷之中太子呼声极高,只有少数的人站在三皇子一边,现在是这样,可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呢?待圣上年迈,我们这些老臣年事也都高了,朝中的后起之秀都是什么人呢?是他楚昭的人啊,是从他楚昭手里买了官职的人,自然而然就有人站在他身边了,这偷天换日使得极妙,只可惜算计错了,姜还是老的辣。” 毓秀不得不佩服钟老爷子推论得极其周全,不光是求财还有更长远的计谋,前世之时楚昭不就是登高一呼,坐上了那万人之上的宝座,“不光如此,毓秀以为,那些花钱买官求职的人,都是花架子,官商勾结,朝将不朝,国将不国,就算楚昭日后成了太子,楚国的朝堂已经乱如浆糊,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毓秀所言,不过是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罢了。 魏渊在旁边听着这些楚国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他不管这些,他只要毓秀平安康健,若是楚昭敢动毓秀一根汗毛,他都会让楚昭从这世上消失,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什么顺昌逆亡,只要毓秀眼里容不下的,他魏渊都会一一除去。 “妹妹,可楚昭是皇子,倒卖考题是大罪,可他偏偏是皇室的血脉,我们就算有了这些证据,怕也不能拿他怎样。”钟赢在这点上与他父亲极像,古板守旧,总是顾忌许多。 毓秀却未担忧过这个,楚国重法,就算他楚昭是皇子又能如何?此等大罪,够他消受,皇子削为庶民的例子楚国历史上不是没有,就算保了皇子之位,他楚昭日后又凭什么出来兴风作浪?先折了他的双翅,也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正文 第五十八章:权衡再三 钟赢考虑得确在情理之中,楚昭是何等狡诈的人,别人不清楚,毓秀可是对他知根知底,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他是做得是得心应手,虽手中有了他作恶的证据,也仅仅只能够让钟老爷子信了楚昭是个不正当的人,却并不能奈他怎样,“祖父,现在证据在我们手中,该如何处置这些证据?” 钟老爷子伏在案前摊开张宣纸提笔摘录下了证据中所提及的人名,单凭是几张薄纸,无论如何是不足以定了楚昭的罪,还需追着上头的名字暗中彻查下去,说不定能够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楚昭之辈,要么一举击垮,要么就会将自己推入险境,“送来证据的人现下可在府中?” “在的。是哥哥与我的亲信,早在多日之前就帮我们暗中追查此事,此事又极其凶险,所以我们将他留在了府中,楚昭眼线甚多,毓秀担心那人离了府会遭不测。”毓秀知道钟老爷子处事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轻易动手,柳侑也是一道证据,一道人证,所以柳侑的安全也极为必要。 诚然毓秀在对待柳侑的态度上让钟老爷子赞赏有加,两人想法如出一辙,此人若是落到楚昭手里必死无疑,现在能保得住他的只有钟府,“带他来见见我。”相比之下,钟老爷子还有一丝忧虑,就怕是柳侑会是楚昭设下的圈套,留着毓秀钟赢他们去跳,所以还须见上一见。 “魏渊,你去将柳侑带到书房来,记住,若有人问起他的身份,你就说是祖父的学生,这几日到钟府求学来了。”钟府之内也不可放松警惕,上下百余人,不是每一个都知根知底的,要是有人混进来,春纤便是前车之鉴。 魏渊去传柳侑,彼时柳侑正躺着感受这高门阔府里的香软榻,见着外面立着的一袭黑衣定睛看了看,又想起了先前被他支配的恐惧,从床上翻了个身,立马挺着腰板儿坐了起来,“什么事情劳烦魏侍卫大驾?” “小姐传你去书房,大人指名见你。”魏渊眼底如冰,面上瞧不出半点表情,多一个字似乎都是对外人的施舍那般,要不是先前担忧小姐安危,他才懒得同柳侑多费口舌。 学乖的柳侑自是安分地整理了衣冠,低头跟在魏渊后面,步子也迈得仓促,他自然明白魏渊口中的大人是谁,便是朝廷重臣,钟德茂钟大人,他柳侑这阵子跟在钟赢毓秀后面也见过不少当官的,可这样的正一品的大官还是没有接触过,可不能疏忽了。 “柳侑见过钟大人,钟公子,钟小姐。”进了书房,扑面而来的书香气让柳侑这个向来自诩饱读诗书的书呆子都错愕不已,满目望去,尽是世上难寻的古书,柳侑呆在这里头呆一辈子都不会腻。 钟老爷子几十年练就出来的眼力劲可是极有准头的,见了柳侑的第一眼便知道他不是楚昭的人,目光清明,要是到了朝堂里头会是个好官,不过这美中不足的是,此人身上的书生气重了些,怕是日后清高过了头,会被人排挤,“起来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些证据都是你找来的?” “正是。”柳侑拱手站着,背脊却如把悬着的剑般挺着,对上钟老爷子的目光也丝毫无惧。 毓秀见钟老爷子对柳侑颇为满意也舒了心,本来还担心柳侑入不了祖父的高眼,现在看起来柳侑还算是有些本事的,难怪前世能中了状元,“祖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柳侑,你也莫要太过拘束,现在关起门来讲话,你知无不言便是。” “你可知道找这些东西是在以身犯险?要是被对方发觉,是得丢了性命的?”钟老爷子问道,这年轻人身上有股子正气,好好栽培,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在钟府遇困之时,拉上钟府一把。 “哼。”柳侑冷哼一声,“柳某素来最瞧不起沽名钓誉之辈,买卖考题之人将我们这些寒窗苦读之人置于何地,照着他们这样下去,我们终无出头之日!而背后操纵这些事情的人,更是罪该万死!”他义正言辞,满腔愤慨。 钟德茂暗自哑笑,毕竟还是年轻了些,想当年他也是如此血气方刚眼里容不得半点脏物,可碰得坎儿多了也渐渐明白,很多事情可以怒得,可以恨得,却不能说得,“那你觉得这些证据能够扳倒幕后之人吗?” “为何不能?”柳侑声音高了一度,细长的凤眼瞪得有些发圆,“难道这还不算大罪?这可是关乎大楚百年社稷的事情!万一纵容这些人!楚国迟早药丸!”不提便罢,提到这些柳侑就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听到这里钟老爷子不得不打断了他,“休得胡言!这些事情虽不利于国家社稷,可有些话啊,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楚昭身上淌着的是皇室的血,就算群臣容不下他这样胡作非为,可谁都知道,他不会死,天底下父亲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楚昭把事情做得过于周全。 “毓秀,除了这几张纸证,你们可还有别的证据?” “没有。”毓秀如实到。 钟老爷子也猜到他们查不出别的来,“毓秀可是想用这件事情扳倒三皇子?” 毓秀心头一震,自知瞒不过钟老爷子,也未作隐瞒,“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留着他,待他日羽翼丰满,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钟家。” “可是毓秀啊,你以为这几张纸证就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吗?”钟老爷子语重心长道,这些后辈要学习的东西还是太多,“楚昭在这件事情上做得极其漂亮,可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么容易。” 柳侑不解,接话道,“钟大人何出此言?”他费了百般周折以身犯险才找到这些证据,现在钟老爷子却说单凭这些东西扳不倒楚昭,他如何不气? “你将这些纸证呈上去,就算呈到圣上眼前,你以为他楚昭会认账吗?”钟老爷翻着那沓不算太厚的纸张,叹了口气,无奈笑了笑,“一来字并非楚昭所写,二来印也不是楚昭的印。” 钟赢插了句,“可这些东西都是苏仕明所写,苏仕明是他楚昭的人,这可不能狡辩吧?” “是他的人又如何?”钟老爷子想得更深更远,“你以为他楚昭是傻子不成,苏仕明是他的亲信,可不代表苏仕明是他,他大可将一切推到苏仕明一人身上,全言是苏一人所为,到时候不就将自己和此事撇得一干二净了?” 钟德茂在意的不光是这些纸证,更在意的是纸证的背后到底能代表什么,“这区区薄纸,至多只能说明苏仕明倒卖考题,能说明是他楚昭在干这些事情吗?彻查下来,楚昭便说自己被属下欺瞒,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过错推到苏仕明头上,我们又没有别的证据,旁人还能说什么?再者言之,这等罪名查下来是要灭族的,苏仕明替楚昭担了罪,楚昭必定会想办法保住苏仕明的家人让他乖乖做自己的替罪羊,到时候苏仕明一人揽下所有,我们岂不是落得个故意栽赃,诬陷好人的罪名?” 这些毓秀确实没有细想,她为了扳倒楚昭太过心急了些,险些忘了楚昭是翻脸无情的人,苏仕明不过是颗棋子,现在这些东西只能说明是苏仕明做了这一切,并不能直接表明背后主谋就是楚昭,况且皇上护子心切,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把罪名安到自己的儿子头上,这些都是她没有思虑的,“祖父所言极是,是毓秀没能考虑周全。” “这些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年纪还小。”钟老爷子将食指扣在桌上,“这些事情你们且查到这里,勿要深追下去,这几张纸证收到钟府的秘库中,留下我纸上的几个名字就够了,这些事情我派人去暗查,由你们出面,怕是容易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楚昭的人觉察到,有些事情急不得,我们钟府百年基业摆在这里,也不是他楚昭说动就能动得,我倒要看看,是我钟某人查得快,还是他一个三皇子手脚来得快!” 毓秀听了这些话才知晓自己有诸多地方太过急躁,柳侑也算是长了学问,他向来秉着一身正气直到见了钟老爷子,才明白不光是要有正气,更要有计谋,按着自己先前的计划,怕是会被楚昭倒打一耙还牵连钟赢与毓秀,的确很不妥当。 柳侑暂时就在钟府的客房住下了,魏渊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心里却也有自己的看法,且不说别的,从开始他不想毓秀过多的卷进去,毕竟楚昭在暗,他们在明,怎么看他们都是劣势一方,只能逐步深入地追查,不能想着一举拿下,不过毓秀聪慧,不像柳侑那般激进,将事态控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倒给他们省去了许多麻烦。 正文 第五十九章:他的鼓动 辽使来访,毓秀借此机会可谓是出尽风头,且不论宋凝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钟家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又比昔日更重了些,毓秀如今也成了楚国名门望族的子弟都想求取的女子,谁不想有钟家这么强硬的靠山,谁不想娶这般才貌双全的姑娘?到钟府提亲的媒婆快把门槛给踏烂了,然而三皇子府里的景象反倒极不如意。 楚昭处心积虑地谋划了那场行刺,要的就是楚晖去死,可偏偏太子被毓秀所救,天齐寺那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那以后,楚晖身边的戒备是一日比一日森严,东宫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就连出行也是几队人马跟随,要想碰到楚晖简直是难上加难。 楚晖一日不死,他对自己的威胁是与日俱增的,楚昭的主意只能打到毓秀头上,可眼前形势看来毓秀对于自己并不怎么上心,还是一直会错了她对自己的心意?不过毓秀再有能耐也是钟家的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能够得到钟家的许肯,还不是唾手可得?“去请找赵姑娘来。” 彼时赵纯正侍候小周氏用药,见到是楚昭的人来了心头大喜,“母亲,是三皇子府上的人来了。”见到铜镜的人儿鬓角簪花微乱便急忙倚正过来,点着螺子黛将眉毛加重了二三下,嘴角扬起来,摆出个极是甜美讨喜的笑来,“母亲,这样如何?” 小周氏抿了口药望着女儿的模样,心中免不得又涌上来口恶气,明明纯儿生得娇俏明艳,不知比钟家的女儿模样好上多少,可奈何偏偏纯儿就要受这样的苦,钟家那姑娘就是凤凰命,想到此处嗓中浅浅溢出声怨词,“你莫要耽搁了时辰,让三皇子久等,快些去吧。可记着母亲说的话了吗,好好留着三皇子的心,男人啊,只要心在你这儿,就够了。”说着,小周氏抬手拍着胸口的地方语重心长地又叮嘱了两句。 “三皇子可说传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情?”来接她的是楚昭最信任的亲信便能看出赵纯在楚昭心中的地位与他人不同,虽然赵纯出生不高,但楚昭府里的下人从不敢低看这赵家小姐,私下里皇子府的下人也不敢轻易违背赵纯的意思。 那人弓着腰打起马车帘子邀着赵纯上了马车,低首道,“主子并未交待这些,小姐去了便晓得。”又是一顿,“不过这两日主子的心情不是太秒,想必是遇到了恼人的事情,还望小姐好生安慰主子,切莫让主子给烦心事缠了身。” 赵纯听得这话心里也有些数,怕是因为毓秀的事情才惹得楚昭夜不能寐吧,袖中的手握成拳不甘地咬了咬唇,可她又能怎样呢?母亲也说了,男人的心在你这儿,他就跑不掉。她除了能留住楚昭的心,别的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味忍着,忍到楚昭入住东宫,忍到他登上皇位,自己才能有出头之日,再想想从小到大,忍了这么多年,多忍些时日又算什么呢? “纯儿。是不是我不派人去传你,你就一直我来见我?”楚昭见到思念多日的人儿,心中的愁苦也消散几分,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攥在掌心里,心中压着百般情绪不知从何发泄,有除不掉楚晖的恨,有娶不得毓秀的急,还有实力暴露的慌……唯有见了赵纯才能求得短暂的心安。 眼前的男子颜色憔悴,碎碎的胡渣遮掩了往日的英俊神采,赵纯心疼地抚上楚昭的侧脸,“殿下,母亲近来身子不好,父亲又对母亲不闻不问,我只能留在府里照料母亲,今日去府里的人也是看见的,我那时正在给母亲喂药,若不是母亲好转了些,怕是纯儿也脱不开身。”声如莺啼,婉转撩人,那双剔透的眸子里闪着水光,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纯儿放心,明日我派人送些宫中的良药去你家中,我今天传你过来,你应是猜到是什么事情的。”楚昭将赵纯搂在怀中,想到这些事情,心情又是一落千丈,见到心上人的喜悦转眼消逝,“前几年做得那些勾当,怕是被人知道了。” 赵纯失色,音调陡然一高,她哪里不知道楚昭做得是哪些勾当,假如真的被人拿住了把柄那可是大罪,哪怕是皇上也保不住他,眸子瞪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楚昭,“怎么会?难道是苏仕明那厮出卖了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如果被皇上知道的话……” “纯儿无须太过担心。不会是苏仕明做得,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我手里,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楚昭一拳砸在木桌上,瓷壶茶盏震得发出声响来,眼眶通红,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就怕是!有人在查了我!查我的是什么人,想必你我都是知道的。”说到心急出,又冲着木桌一拳,桌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赵纯见状急忙伸手出手握住了楚昭的拳头。 赵纯思量了片刻才低声道,“殿下说的,可是毓秀表姐?”没想到钟毓秀竟能让人暗地里追查楚昭,还是自己小看了她,她与楚昭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楚昭有了什么闪失,自己也会前功尽弃,决不能让毓秀得逞,将楚昭做得那些事给查出来。 “除了她还能有谁!”楚昭恨恨道,“先是在宫中落水,随后是行刺太子失败,现在连那些事情都给她查到了!这让我如何自处!”言罢楚昭冷哼一声,“纯儿,你必须得帮我,帮我制造机会,若再不能将钟毓秀娶进门,若再不能得到钟家的势力,我们先前全部的努力都白费了,太子那儿现在防得滴水不漏,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睁睁见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娶别的女子,赵纯心里能好受到哪里去,她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楚昭的心在自己这儿,他心里没有毓秀,可……可天底下哪有心甘情愿做妾的女子?“殿下……想要我如何帮你?”犹豫许久她还是问出了这样的话,毕竟,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无法回头了。 “给我和钟毓秀制造接触的机会,我就不信她次次都能从我手上逃过去。”楚昭勒着赵纯的肩膀,手下的然而瘦削娇柔,他做这一切不光是为了自己,同样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如果自己不能登上皇位,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和他的纯儿相守一生的,“纯儿,你这般聪慧,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办法有的是,可心痛是难免的,“殿下,纯儿知道你的苦心,先前是我们小看毓秀了,看来她没那么容易对付,这事也记不得,殿下别气坏了身子。”为了安慰心上之人,为了一生富贵荣华,为了不再被人低眼相看,赵纯什么都能忍,“这些都交给纯儿来安排,殿下该多放些心思在那些事情上头,既然已经有人查出来,还是小心为妙,该除的人留不得。” 而钟府之内,柳侑拿到的那些纸证,钟老爷子照着名单上录下来的名字差人查下去,起初还能找到些与楚昭有关的头绪,但后来再往下查的时候,那些能查出来的蛛丝马迹就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如此一来正是应了钟老爷子的猜测,楚昭已经觉察到有人在查他,并且极其敏锐地处理掉了与他有关的全部,所有的线索赫然断开。 毓秀并不意外,从钟老爷子认为楚昭这事办得极其“漂亮”的时候,她就明白再查下去就什么也查不到了,纸证永远只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死物。 “钟小姐,查不到了吗?”柳侑在钟府呆了几日已渐渐熟悉起来,和钟老爷子的关系也甚是融洽,从书房里听得这消息的时候,急着找到毓秀,疑声质问,“那些证据是我柳某人花了性命才找来的,怎么就查不下去了!”柳侑承认自己没那个本事去查楚昭,可钟家也没有吗?如果连钟家都没有的话,这天下还有谁能动楚昭? 魏渊见到柳侑情绪激动,抱着剑就挡到毓秀跟前,“柳公子最好对我家小姐尊重些,可别忘了上一次。要是柳公子不太记得的话,魏渊可以帮柳公子回忆回忆。” 柳侑发自本能地推开两步,却有说不出的委屈,明明他将希望都托付在钟家身上了,怎么钟家连这点事情都办不成?毓秀从魏渊身后绕出来,脸上挂在柔和的笑意,“你以为扳倒楚昭是那么容易的?若是容易,楚国的江山如何绵延百年,生在帝王家的人,生来都向着同一个地方,胜者王,败者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他楚昭,性子阴险,太子呢,生性温润,两人截然不同,假使不是太子占着母家的优势,恐怕一早就被楚昭从东宫之主的位子上给踹下去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现在来查他?” 毓秀又道,“做坏事的人绝不止做一件事,我们须有些耐心,查还是要查,得更加小心着查,定然不能给楚昭给察觉到。 正文 第六十章:赵纯的计谋 出了皇子府外头暗下来,天气也愈发闷热,这股闷热堵在赵纯的胸口驱散不去,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被仅仅舒服在一团浓雾里,挣扎不去,可她却迫切地想摆脱这些,远处的天空黑云压来,似乎要将城中的房屋给压垮,尽管临走之前楚昭喋喋地念着自己的乳名,可那有能如何? 还不是……还不是自己要亲手把心爱的男人送到别的女人手上,还要帮着他想尽办法来娶别人为妻,这些苦楚她也只能咬碎了吞进肚子里,谁也说不得。马车里头燃着她平素最喜的熏香,现在嗅起来却觉不适,愈是难受幼时的记忆就愈清楚,母亲被父亲的妾氏打骂却不敢言语半句,她也跟在后面受尽折磨,只有大周氏来探望母亲的时候,妾氏们才敢消停些,钟毓秀,从小在她心中比别家女儿要尊贵的钟家小姐,赵纯眼里却没有一刻是容得下她的。 凭什么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而自己生下来就和母亲沦为楚都的笑柄,想到这些,赵纯的指甲生生嵌到掌心的肉里,直到那清晰地疼痛冲破了她心中的恨意,才深长地呼了口气,回过神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不知自己何故流泪,这样的眼泪也只会在独处的时候才会从眼眶里滚出来,明明是带着血亲的姐姐,可她对钟毓秀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正如母亲不喜大周氏那样。 马车踢踢哒哒地驶回赵府,赵纯将面颊上的泪珠子用帕子拭得干净,回到府里的时候,赵侍郎的第五房妾氏月娘正在院子里头散步,身后的婢女摇着绢布扇子,月娘鬓角簪着花,也不过只比赵纯大了三岁,是赵侍郎半年前刚纳进门里的,现下正得宠,小周氏的病有一半就是被这月娘给气得。 月娘远远瞧见赵纯便绕过花丛迎了上去,脸上挂着不怀好意地笑,娇声道,“诶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是纯儿回来了啊,怎么见着我还要躲?还是不想把我放在眼里……也罢,也罢,谁让你娘亲她有个好姐姐呢,真是同人不同命哟!”仗着赵侍郎的宠爱,月娘这两月来在府里无法无天,人前人后也懒得尊称小周氏声夫人,有时得意过了头,便直呼其名。 “你胡说什么!”有楚昭在身边的时候赵纯仗着他三皇子的身份才敢同人高声讲话,可眼前是在赵府,是在那个他父亲宠妾灭妻的家中,她就算有气也不敢撒在月娘的头上,只能忍着恨高声回了句。 赵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月娘心底无比快意,身后的婢女也捂着嘴偷笑起来,“胡说?这可是大楚人尽皆知的事情,怎么就胡说了?莫不是还想指望你宫里的头的心上人?我啊,虽然出身不高,可有的东西还是知道的,纯儿,听我一句,不该想的就别动了那念头,免不了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她自然晓得月娘口中的心上人是谁,楚昭不会娶她作妻,大楚的皇室,楚昭一派的朝臣也不会允许他们的皇子娶一颗没有价值的废棋,但是以后……以后总会变得!赵纯幼时就发誓要将这一切都抢过来,谁也阻止不了!“月娘,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管好我?”月娘冷哼声,抚了抚鬓角的簪花,“也不知啊,你那姨母家能帮你们到几时,人家的女儿是要嫁进皇家的,人往高处爬,等着人家爬高了,看看还记不记得你们这些亲戚!”她如今是赵府最得宠的妾,只要她在赵侍郎的耳边吹吹风,她倒要瞧瞧赵纯还能不能嚣张起来! “我也看看你个下贱出生的奴婢能得意几时?”赵纯一巴掌甩在月娘脸上,楚昭面前她是万般不会做出如此粗鲁的动作来的,“这巴掌是替母亲打你的。你以为有了五姨娘就没有六姨娘了吗?别做你的春秋白日梦了!妾到死都是妾。我母亲,再如何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而我,也是这赵家的嫡女,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站在门外赵纯就听见小周氏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夫人怎样了?”虽说自己只不过出去了几个时辰,可瞧月娘那架势多半是跑到了母亲房中招摇了一翻,赵纯不敢让小周氏知晓自己为楚昭谋划婚事,只能靠着自己想些法子。 “五姨娘中午来过以后,夫人的咳嗽又厉害了些,现下刚刚睡醒,奴婢正准备去熬药。” 推门进去小周氏面色惨白地靠在榻上,旁边地上打翻了一碗药汤,赵纯扫过地上乌黑地药汁自是猜到母亲发了脾气,“母亲,我方才遇到月娘那贱人了!” “呸!”小周氏就算曾是名门深闺,这么多年在赵府受尽艰苦如今气恼之时也会出口骂上两句,“贱坯子,不过是个奴婢出生,竟敢在我房里撒泼,咳咳咳咳……”小周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不说这个了,今日三皇子为了何事传你过去?可有与你说些别的?” 别的?还能有什么?赵纯知道让楚昭娶了自己为妻难如登天,可小周氏还梦着自己的女儿能嫁入皇子府做上皇子妃,然后自己也能在这赵府里抬起头来,赵纯心中苦闷面上却只能笑起来,“没什么,听闻母亲病了,殿下说明日让人送些宫中的灵药过来。然后在与殿下在园中赏了会儿花,煮了些青梅酒,未曾多聊什么。” “纯儿,你可不能让你那毓秀表姐抢了先,你是知道母亲的意思的。”小周氏拉住赵纯的手再三叮嘱道,若是大周氏的女儿真的再成了皇子妃,小周氏怕是真的要气得背过气去。 赵纯只能无奈地应了句,服侍小周氏喝了药汤,又想到小周氏眼下身子不见好,不如过两日再同提生辰的事情。 楚昭第二日果然让人送了些宫里头的药来,小周氏心里头欢畅,想着三皇子心里必定是装着纯儿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赵纯见母亲身子好了,也同她开了生辰宴的口。 “纯儿,往年生辰都不见你如此,怎么今年想办起生辰宴来?还想讨母亲的欢心不成”小周氏心生疑惑,也不知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来。 赵纯扯着小周氏的衣袖拽了拽摆出个撒娇的模样,“母亲,纯儿就是想嘛。这么多年,也不见母亲办过生辰宴,纯儿觉得作为女儿十分愧对母亲。再者说了,你看月娘那得意的模样,我们在府里办个生辰宴,到时三皇子会来,钟家的人也来,让那些贱婢们也知道我们母女俩不是好欺负的!” “钟家?”小周氏想到自己姐姐过得锦衣玉食,每每见到心里都是妒火中烧,便快活不起来。 “是啊,钟家。”赵纯点头,“自然是指姨母与毓秀表姐。”毓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极难接触到,想将她骗出来,只有借着小周氏的生辰宴。 小周氏思前想后还是认为没得必要,“纯儿啊,你有这份心意母亲甚是欣慰,不过……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不是什么整岁,办个生辰宴会不会招摇了些?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和你姨母的不同,若是太大张旗鼓,怕是会招了外人的闲话。” 赵纯就恨母亲这犹豫不决地样子,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这些母亲你就不要多想了母亲,一场生辰宴可做的事情多得去了,这次啊,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怎么,纯儿心里还有什么打算不成?”赵纯是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有什么主意是瞒不过小周氏的眼睛的,虽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但必是对她们有利的。 “且不同母亲细说。”赵纯还未想好到底用什么法子来对付钟毓秀,“只是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番可惜了,反正震着父亲房里那几个是绰绰有余了。”上次在宫中谋害毓秀未成,赵纯一直记着,认为这次要更加严密些,决不能再让钟毓秀有机可乘,可她身边的那个侍卫似乎棘手得很,支不开干不走,诸多问题赵纯都还没想得清楚,便不打算同小周氏细说。 小周氏在女儿百般说辞下终是应了这次的生辰宴,“别的母亲都好说,只是这三皇子必是要来的。先不说他对你有心,就是送来的这些灵药我们赵家都还不起,也算是还了三皇子个人情,也让他看到你的心意啊。” “知道了,这些纯儿都晓得。母亲你就尽管放心的让人去发请帖,父亲的那些同僚,朝中的官员,还有那些官家夫人统统邀到咱们府上,剩下的事就交给纯儿来解决可好?” 赵府的夜是欢腾得,可这些欢腾只属于赵纯的父亲,她躺在榻上,钟毓秀,钟毓秀,反复念叨这三个字,让她心里的火又燃烧起来,光是让她嫁给楚昭还不够,她还要让钟毓秀更狼狈不堪,她要钟毓秀在楚国望族里名声丢尽,让钟家颜面尽失,她也要让钟毓秀尝尝这被流言毒伤的滋味! 正文 第六十一章:大周氏的请求 又过了两日,小周氏的生日宴帖子也都写好了送到各家门上,请了钟家的大周氏与小姐,朝中官家夫人们看在钟家的面子上也不好推辞,都应下来,楚昭自是会来,由此也少不了站在他一党的那些朝臣,虽说这赵侍郎的官位不高,可奈何赵纯攀得上皇子呢,谁敢扫了三皇子的兴致? 帖子是在午后送到钟府的,毓秀用过午膳都习惯在屋里小憩半个时辰,魏渊收过帖子就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让婢女进去打搅她休息,谁知今日毓秀一会便睡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彩霞傍山,西边的天尽头如被血染,被残阳烧得火红。 “什么时辰了?”毓秀洋洋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窗边映着朱,才发觉天色不早,自己向来对时间把握有度,许是最近思虑的事多了些,竟睡过了头,贪睡了这么久,毓秀想着颇为无奈地笑了两声,“下午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婢女端着水进来给毓秀靧面,魏侍卫吩咐过不等小姐睡到自然醒不许进来,她也是听到屋内有了动静才去打水,而魏侍卫还是跟木头似得杵在外面守着,整个下午半步都不曾挪动,“回小姐的话,府里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赵府那儿送了封请帖过来。” “请帖?什么请帖?”毓秀心生疑惑,她先前可没听过赵府里有什么宴席,这一不喜二不丧何来请帖?难不成这赵侍郎纳个新妾也要摆个流水席,宴请宾客,让楚都人尽皆知吗?”拖着帕子在面颊上拭了两下,午眠初醒,脸上还有红晕未褪,这温水拂着煞是舒服。 赵家的丑事楚都谁人不知?被自家小姐这般打趣丫鬟也跟着笑起来,脖子扭过去向外头张望着,“帖子在魏侍卫手里呢,魏侍卫吩咐了,不许打搅小姐,要让小姐啊睡到自然醒。” 毓秀听了这话心下一暖,整了整衣裙,“他就在外头站了一下午吗?”中午的日头并不弱,这几日天气还是有些热得,魏渊啊,还真块木头,可这木头的心偏偏落在了自己身上,毓秀深知如今不是自己想这些的时候,因为魏渊所牵扯出的小情思也深深藏进了心里头。 “魏渊,外头站着可热?”毓秀远远见到魏渊站在外头,身姿挺拔,便似苍松,残霞映在轮廓刚毅的侧脸上愈发彰显出他的气概来,走进些,亦能将他额角渗出的泪珠瞧得仔细。 魏渊听到身后的声音,乍地回过神,转头见到毓秀,那红霞映在她脸上也极是好看,虽然魏渊见过毓秀许多的模样,可见到眼前得他还是不免脸红起来,只因他脸上也被红霞染透了,自然看不出来这微微的脸红,“魏渊不热。小姐,这是赵府的请帖。”这才把怀里捂得有了些温度的请帖从怀里拿出来,递到毓秀跟前。 “小周氏的生辰宴?”毓秀记得小周氏只比母亲小了几岁,从前也没有过生辰宴的习惯,怎么无端就开起生辰宴来?还指名了要母亲与自己同去?事出无常必有妖,毓秀觉得其中蹊跷,可小周氏毕竟是母亲的妹妹,且帖中也说了要母亲赴宴,还是先同母亲商榷一番。 毓秀到了大周氏房中,大周氏看过请帖,轻声叹了口气,“哎,我这苦命的妹妹,这么些年,也没过个正经的生辰,今年虽不是整岁,却也怠慢不得。”想到小周氏体弱多病与赵侍郎成婚后又受了不少的苦,大周氏又暗自伤神起来。 “母亲,毓秀以为这生辰宴怕是去不得。”钟毓秀一直想让大周氏看清自己妹妹的真面目,可自己的母亲偏是觉得这么多年一直是自己亏待了妹妹,心中有愧,这不听得小周氏要办生辰宴,说什么都要给她好好贺贺生辰。 大周氏噙着帕子,“如何去不得?”自己的妹妹低声下气过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办个生辰宴还不成吗?“毓秀啊,就算她如今过得再落魄,那也是你的姨娘,母亲的同胞妹妹,她们母女俩也是苦命,我那妹夫与你父亲不同,是个风流种,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家里头的情况.,我们哪里能……能瞧不起她们呢?” “母亲,你知道的,毓秀不是这个意思。”毓秀解释道,“毓秀从来没有瞧不起纯表妹,也不会瞧不起姨娘,只是那日在宫里的事情毓秀心里可记得清楚,若不是毓秀聪敏,恐怕掉到水里的就是您的女儿了,毁了清白的也是您的女儿了!” 宫中落水的事情一直是根毒刺扎在大周氏的心上,她虽晓得赵纯那丫头心思不单纯,可也不敢想着她敢在生辰宴上耍什么花样,毕竟要去的可都是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纯表妹该不会那般大胆的,你姨娘这生辰宴请了不少重宾,若是纯儿做出那样的事来……”大周氏嘴上是这样讲着,可心里思级曾经发生在毓秀身上的种种,也不敢断言下去,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如果纯儿也敢动手,那她的心是得有多大。 “如今,母亲也不敢保证了吧。”窗槛下两只雀儿撕咬起来,互啄着彼此身上的羽毛,“母亲瞧见那两只打架的雀儿没有,左边那只看上去瘦小些,可啄起来可是狠呢,毓秀猜着,右边那只该是被啄出血来了,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只看表面。”毓秀借着窗下互啄的雀儿再一次提醒大周氏要当心赵纯。 大周氏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可一想到小周氏每每泪眼婆娑地与自己倾诉在家中受的苦楚,大周氏的心中就更加难受,赵纯那丫的头出生本来就比不得毓秀,自己作为姨母,帮衬着她们也是理所应当,这么些年,妹妹难得有心办个生辰宴,“毓秀啊,你纯表妹,你姨娘就算有诸多不是,我们也该体谅着,自幼时起我那苦命的妹妹身子就不好,后来好不容易长大了,嫁人了,却没能嫁个好人家,若是……我早年能拦着她,妹妹也不会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苦头,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是我的错啊……”大周氏说着这些年年都要念叨许多遍的话,又落下泪来。 “母亲莫要说了,毓秀答应陪你去姨娘的生辰宴。”毓秀常年听大周氏说道这些,前生大周氏就是被小周氏蒙蔽了双眼,看不清那母女的真面目,最后才把钟家逼到了绝境上,去一次也好,如果赵纯敢使什么手段,也能让母亲彻底知道她们母女俩的为人,再不被这泛滥的同情心给束缚住。 夕阳的最后一抹霞晖从天边散开,整个钟府陷入了黑暗里,只有点灯的地方亮着光,“魏渊,你去一趟赵府,我倒要看看她们能使出什么把戏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知道赵纯到底做得什么打算只能先让魏渊去走一趟,一来搞清楚赵府的地形,而来说不定还能撞着什么。 赵侍郎本就不是什么重臣,府外平日也只有几个值夜的家丁守着,根本不在魏渊话下,易如反掌地就潜进了赵府。 晚膳席间赵纯将给小周氏办生辰宴的事情告知了赵侍郎,赵侍郎未开口,月娘却又冷嘲热讽了她几句,无非就是说她们母女二人走投无路之类的话,赵侍郎在旁边听着竟未说什么,赵纯气不过去了母亲房里,魏渊躲在屋顶上,只听赵纯骂骂咧咧了一路。 “贱人,月娘是贱人,钟毓秀也是贱人!”如此这般进了小周氏的房里,屋里接着便传来杯盏坠地的声音,魏渊踩着瓦从屋顶上过去,潜在了小周氏房顶上头,侧耳听起屋里两人的对话来。 小周氏见到女儿这副模样就知道是在她父亲那儿遭了气,奈何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点本事都没有,任凭自己的女儿被妾氏欺负,“纯儿啊,忍一忍吧,你这样大声,被人听见传到你父亲的耳朵里,又要责怪我教女不严,到时也少不了你的责罚。当心祸从口出啊。” “可纯儿几时说错了?”赵纯转手又掷了只茶盏,“月娘就是贱人!不就是年轻了些,在府里就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了吗!钟毓秀,更是贱!”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仗着她钟家位高权重是吗?哼,也不知道算个什么东西!还有我那姨母,惺惺作态的,装给谁看呢!” 不提大周氏也罢,提了大周氏,小周氏心里便不快活起来,“惺惺作态!她要是真的把我这妹妹放在心里,为何当初嫁进钟府的人不是我?为何如今在这里受苦的人不是她!这么多年,以为多来赵府走几趟就能良心得安了吗?有其母必有其女,钟毓秀她要是真的记挂你这个表妹,会不给你寻门好亲事吗?哼,说起来,这钟毓秀也是个绊脚石,说不定没了她的风头,该入了别人眼的就是我家纯儿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俩真真一个样子,只会装模作样地给外人看!” 小周氏跟在女儿后头骂出声来,她偏忘了当年是她固执地要嫁给赵侍郎,只因为嫌钟家的儿子相貌不算英俊,性子又呆板,可人若是有恨,哪里会记得别人的好,只觉得是大周氏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正文 第六十二章:心生杀意 屋里两人的话尽数落在魏渊耳中,手握成拳,怒火从心底蔓延开来,这对母女当真人面兽心,若是没有毓秀,没有大周氏的帮衬,小周氏怕是早就病死在赵府里,赵纯?赵纯根本没有攀上权贵的机会,最毒妇人心!毓秀和夫人的心意到她们口中竟成了虚情假意,魏渊恨不得当即冲到屋内杀了二人,让她们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母亲,纯儿有一计,可让那钟毓秀在生辰宴上名声尽毁,成为楚都的笑话,我看以后她们钟家如何能得意起来!”赵纯眼底放出幽幽寒光,抬头看了小周氏一眼,转而将目光落在地上的碎茶盏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次她不会再让钟毓秀从自己手里逃掉。 小周氏起身探了探门窗,又从里面将门锁住,“怕就怕钟家的小姐在我们府里出了事,会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小周氏的担忧不是不无道理,赵府举办生辰宴,钟毓秀赴宴却在赵府出了岔子,定会有多事之人借机诋毁赵府。 “母亲,你想想钟毓秀是什么身份?”赵纯得意地笑出声来,手指抵着下巴,颔首道,“她可是钟府的千金,她父亲钟平是当朝重臣,祖父钟德茂是两任帝师,兄长钟赢是威震四方的将军。放眼整个楚都,日日都有数不清地眼睛在盯着钟家。” 赵纯将这其中的缘由一一讲给小周氏听,小周氏不得不佩服她这个女儿心思要比自己缜密许多,也多亏不像自己,受了气也使不出脾气来。 搭上母亲的手腕指尖稍稍出力握着,赵纯示意小周氏尽管将心落到肚子里,“这事要将它闹得越大越好,楚都的人向来只关心出了怎么的事情,少有人回去注意她钟家小姐到底是在哪里出了事情,又遭遇了什么。那时,城里百姓能听到的无非是钟家千金毁了清白这样的话,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谁还会在乎小小的赵家?” “可前两次,你不也失手了?万一这次让她警觉起来,岂不是偷鸡未成蚀把米?”小周氏素来了解自己的姐姐,虽然面上待人温和,但确是绵里藏针,使起手段来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小周氏别的不怕,怕就怕被大周氏发觉生辰宴有诈,到时再疏远自己,那她这把姐妹情深的算盘怕是打乱了。 “这才是纯儿要与母亲商量的地方。”赵纯对她这位姨母还是有所保留,虽然能骗得住钟毓秀,但要想骗住大周氏,还是没有十足把握,她思来想去,唯一能绊住大周氏的,怕是只有自己的母亲小周氏。小周氏一直都是大周氏心头的死结,也只有母亲才能牵制得住她。 小周氏揣度女儿话中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利用大周氏对自己的同情心,又让纯儿踩着钟毓秀上位,这些事她是做惯了的,“这倒不是问题,你姨母她向来听我的话,我到时将她看得紧些,你便让毓秀同她分开,这不就好办?不过母亲想知道,纯儿到底想的是什么法子?” “西域有种花名唤曼陀罗,这花磨成粉末后制成燃香,人吸入之后便有制幻之效果,昏昏沉沉浑身没得半点力气,纯儿想用的,正是这曼陀罗香,倒是将曼陀罗香藏在假山中,将其点燃,再派人领着钟毓秀行至花园,待她吸了这曼陀罗花,没了知觉,衣衫不整地后园中,到时三皇子再借机前往花园,众人见了毓秀的身子,母亲认为,毓秀还有名声可言吗?”赵纯说着脸上笑意更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钟毓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了身子的模样。 “三皇子?”小周氏思量道,“可是这三皇子看了钟毓秀的身子,钟家并不容易对付,万一钟家要三皇子娶了毓秀为妻,那可如何是好?”这是小周氏最担心的,她一直以来都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楚昭,可照着赵纯此计,楚昭势必是要娶了钟毓秀的。 赵纯本不打算将这些事告予小周氏,不过她既已知晓,赵纯也懒得再瞒下去,“母亲,钟毓秀若是不嫁给三皇子,她会嫁给何人?” “这……”小周氏为难起来,钟家位高权重,钟毓秀又是钟德茂的掌上明珠,自然不会嫁给寻常人家,也只能从皇族之中挑选夫婿,如今皇子之中,唯一能与她般配的,“太子?!” “正是。”赵纯点了点头,“太子的母亲钟皇后是钟家的女儿,大周氏的亲嫂,而钟毓秀与太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不可说不深厚,而皇后娘娘对钟毓秀也甚是喜爱,两人可谓是良配。然而母亲可有想过,若钟毓秀真的嫁了太子,我们便再也动不得钟家,而您的女儿,我,也恐再无机会翻身。” 小周氏从未想得如此长远,她本意只想让纯儿嫁楚昭为妃,也算是对得起她的出生,可她没想过女儿的心思竟如此之大,她想助三皇子夺嫡,她想要的远远不止是皇子妃的身份,“可三皇子娶了毓秀,你又有何把握能够保证三皇子的心还在你身上?”小周氏认为让三皇子求取钟毓秀还是兵行险招,难道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楚昭做小不成?决然不可! “纯儿的话还未说完。”赵纯自然不会疏忽这点,钟毓秀聪敏灵慧,楚昭正得了她,难说不会被她勾了魂儿,“迷晕钟毓秀,再毁了她那张脸,母亲以为如何?” “妙啊!”小周氏拍案叫绝,“纯儿这计谋很是周全。没错,这样一来,三皇子就算娶了钟毓秀,试问哪个男人会对一个丑妇动心,一石二鸟,断了太子的臂膀,便等同增长了三皇子的势力,假使日后三皇子真的与太子相争,钟家顾着这姻亲关系,也只能站在三皇子一边儿,三皇子得势,能入住东宫,那我的纯儿,岂不就是……?”小周氏说着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拧在一处,对女儿的聪慧极为赞赏,能够想得这样周全,不枉费这些年对她的苦心栽培。现在万事俱配,便等着钟毓秀来赴这鸿门宴了。 其实赵纯哪里能想出这样的计谋来?曼陀罗香是楚昭混在药草里送来的,大楚的禁药,寻常人怎么能弄到,不过毁了钟毓秀的脸却是赵纯一个人的主意,她恨极了钟毓秀那张脸,那张无论是哭起来还是笑起来都不如自己的脸,可偏偏她就那样讨人喜欢,她倒要看看钟毓秀若是变成了丑陋无比的怪物,会不会还有人喜欢她! 魏渊在房上听了这些已然是全身发抖,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人?毓秀拿赵纯当做亲妹妹对待,可赵纯呢?恩将仇报,不光要毁了毓秀的清白,还要毁了毓秀的脸!哪里是生辰宴!这和入蛇窟有什么区别!蛇尚且识得主人的气息,可屋里这两个人!连畜生都不如! 硬生生将屋顶的瓦片在手中捏成了粉末,如果毓秀当真前来赴宴,他根本不敢想象后果,楚昭狼子野心,赵纯心狠手辣,毓秀是他发誓用性命去守护的人,就算魏渊粉身碎骨,他也不容别人伤害毓秀半分。要不是他潜入赵府,怕就让赵纯的毒计得了逞。 钟府之内,大周氏正与毓秀在房中给小周氏准备生辰贺礼,大周氏对妹妹的生辰很是用心,光是礼物就备了十余件,可有怕去的时候东西太多,只能叫上女儿来一同挑选。 “毓秀,你瞧这观音像如何?你姨娘身子不好,这观音像是天齐寺开过光的,我派人找了许久。”大周氏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尊观音像说道,“我是特地求来给你姨娘的,也盼着她日后少些苦难,身子康健。” 毓秀的映像里母亲少有这副模样,只有对待自己的妹妹才会如此,她百般记挂着那个妹妹,殊不知现下她的妹妹正谋划着如何害了她们钟家,“母亲,这些都是你的心意,不管送什么我想姨娘都是欣喜的。”魏渊迟迟不回,毓秀不免担心起来,怕他遇了棘手的麻烦,也只草率应和着大周氏的话。 “哎……毓秀,母亲知道你不想去赴宴,可这么多年了,你就当圆了母亲一个心愿可好,母亲娘家的人只剩下你姨娘,你外祖母临终前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照顾着你姨娘……反倒让你姨娘受了这么多苦,母亲心里有愧啊!”大周氏思及旧事又忍不住感伤起来。 月入中天,屋里渐渐没了声音,魏渊在屋顶上多停留了片刻,确保赵纯已不在小周氏房中,才飞身出了赵府,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趁着毓秀还没睡下,他务必要拦住毓秀,赵府万不能去,赵纯的心思是何等毒辣,倘若毓秀疏忽,真中了赵纯的毒计,嫁给楚昭那无耻之徒…… 回去的时候毓秀刚从大周氏的房中出来,站在院里,银白色的月光披在她肩上,身形在月下被拉长,青丝在晚间的风里飘起来,清冷的背影发散出脱俗绝世气息,让魏渊一时之间竟慌了神。 正文 第六十三章:争执 “怎么去了这么久?”毓秀见到魏渊平安回到府里,侧过身吐了口气,风自身后而来,院中静得诡异,毓秀不得不承认当魏渊迟迟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是担心他的,可这一世不是她感情用事的时候,而魏渊的一番心意,她只能言一句多谢。 魏渊回过神才发现毓秀朝着自己走过来,“外头风大,我们去书房说吧。”夜间寒凉,他怕毓秀禁不住,但凡与她有关的,魏渊总是想得周全,哪怕是毓秀爱喝温茶还是热茶他都明白。 书房里点了灯,毓秀靠在梨花椅上,桌上摆着本书,她随后翻过去是本兵法,抬头瞥了魏渊一眼,“你都发现什么了?” “明日的赵府,去不得。”魏渊斩钉截铁道,少有用命令地语气同毓秀讲话,明明他才是下人,毓秀是主子,可在这事上头他却不想毓秀承受半点风险,哪怕是她伤着痛着,他的心里都会无比难受。 目光停在书页上,思绪从兵法中的内容里拉回来,“为什么?”魏渊怎么出去一趟就不让自己去赴那生辰宴,倒是怪了,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他这与自己的说话的语气反倒生出几分气魄来,毓秀想着脸上也展露出温和的笑意来。 “看似生辰宴,实则鸿门宴。你若赴宴,我怕你有性命之虞。”魏渊冷声道,他不想让毓秀知道她曾经百般爱护着的纯表妹在背地到底做着怎样的勾当,只要不让她去就够了。 毓秀身形一怔,抬起头时,才发现魏渊脸色铁青,眼底散发着寒意,她想不通到底是知道什么才会让魏渊露出这样的神态,“那可是小周氏的生辰宴,魏渊,你是知道的,我母亲对待小周氏可是容不得半分含糊,这次听闻小周氏生辰,她恨不得搬个铺子送过去给她庆生,如何说不去就不去?” “那让夫人去,小姐你不去。”他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极力地隐忍着情绪,如果不拦住毓秀,他根本不知道丧心病狂的赵家母女还能使出怎样的手段。 毓秀读着兵法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几个字觉得甚有道理,正色道,“再者说,我倘若遇到什么危险,不还有你吗?怎么,你是不信我呢,还是不信你自己?” “都不是。”魏渊嘴角抽了抽,毓秀说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这样想来她还是信任自己有能力保护她,可赵府的生辰宴,他真的不敢拿毓秀的名声来开玩笑,对付男人,他的身手远在常人之上,可对付女人,实在是怕了蛇蝎妇人的心计,难以捉摸,更没心思琢磨。 这样的回答毓秀倒是不解,前几日凡是与自己有关的魏渊都冲在第一个,尽心尽力,怎么赵府的生辰宴他怂起来?“那是什么?” “总之你不能去!”魏渊吼出声来,他实在是恐惧极了,从小到大,虎口脱身,豹爪逃命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害怕过,哪怕是最黑暗的那段岁月他都扛下来了,可现在有人要害毓秀的时候,害这个对他而言意味着一切的女人的时候,他真的手足无措了,不是不相信自己,只是不可避免的外因太多,他与毓秀身份悬殊,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一个侍卫所能决定的。 毓秀走到他跟前与他一同握住了手里的剑,剑身被魏渊捏得有微微颤抖,“你冷静点,魏渊。是不是她们要害我?”她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却从里面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恐惧,毓秀知道,魏渊于自己的爱,已不是她能想象的地步,这份爱,不光光是爱慕,还有感激,还有诸多复杂的情绪……自己对于魏渊而言,是亲人,亦是挚友。 “是。”他沉默了片刻吐出一个字。“别去。她们要害你,我都听到了。我保护不了你的。”魏渊心里清楚,赵府生辰宴,届时朝中的权贵都会赴宴,自己作为钟府的侍卫,没办法贴身跟着毓秀,毕竟他还是下人,只要……只要赵纯想让毓秀支开自己,自己不会有机会留在毓秀身边。 “兵法上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魏渊,要想抓到楚昭与赵纯的把柄,这赵府我是非去不可的。”毓秀是死过一次的人里还会再怕这些,比起前世遭受的种种,根本算不上什么!想到前世惨死在赵纯手中的几个孩子,毓秀无法心软。 魏渊疾步走到案前,将那本兵法狠狠摔在地上,“别拿什么兵法来压我!我不懂什么入不入虎穴,兵法还硕以退为进,你为何偏要去赴宴,想打压赵纯楚昭,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这一时!” “何必?”毓秀冷笑道,不急不缓地将那本兵法捡起来拍了拍,“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那么我母亲呢?魏渊,我母亲对小周氏是好到了骨子里头。可小周氏值得我母亲那样对她吗?赵纯值得吗?如果不让母亲晓得小周氏的手段,那被蒙在鼓里的就是她!说不定哪一日,母亲会连性命都葬送在小周氏手里!” 知道动摇不了毓秀的心意,魏渊也不再多言,只淡淡问了句,“毓秀,你非去不可吗?”这次他没有再唤小姐,直接叫了她的名,“你非要去的话,我不会再管你!”魏渊也有脾气,也会生气,气他将毓秀当宝贝一样,可她自己却半点不懂好好保护自己,明知道有诈,还不听劝告,魏渊只能理解为是毓秀一味的任性。 魏渊的气话被毓秀当了真,“不管就不管!我从来没有求着你保护我!反正你也是皇上看中的人,你走啊,去朝廷做官去,为将为相,您魏渊大人请便好了!”毓秀有自己的一番苦心,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大周氏一日看不清小周氏母女的真面目,就不能真正戒备她们二人,没有大周氏的戒备,小周氏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的同情,这种廉价的同情,最终会把整个钟家推进无尽黑暗的深渊。 毓秀摔门出了书房,外头的风吹过来,脑袋里嗡嗡作响,魏渊从来没有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她说话,这是头一次……她竟然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说出了那样的话,是真的伤到魏渊了……可是明明是他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在先……可明明是他非要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赴宴,他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毁了自己所有的计划……脑中千般思绪,在院中吹了许久的凉风,才平复下来。 她也不知道,魏渊仰面躺在屋顶上,院中女子的身影让他心昏意乱,他拦不住毓秀,刚才那样的语气……是不是凶到毓秀了,她再知书达理,也是个姑娘,哪有姑娘不耍小性子的……是自己莽撞了……魏渊一拳垂在瓦片上,若不是钟府的房顶结实,怕是就要破个洞出来让里面的人喝西北风了。 “来来来,这个装上,这几匹布料小心点……别碰着了……”生辰宴一大早,大周氏就命下人将准备的贺礼小心翼翼地装进马车里,连衣裳的颜色都是小周氏平日喜欢的。 到了时辰,毓秀与大周氏一同进了马车,“母亲,今日宴会人多,可莫要与我走散了。”她不怕赵纯算计自己,就怕她们算计到大周氏头上。 “诶哟,毓秀,这赵府你母亲我可是去过不少次,哪来迷路一说?还不如我们钟府的一半大勒,你真当母亲上了年纪不成?”大周氏笑颜展开,握着女儿的手,只想着快些到赵府,也不知妹妹最近身子好些没有。 毓秀无奈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不错,可终究是生辰宴,人多眼杂,母亲去哪儿,毓秀跟着就是了。” “好好好,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大周氏连声点头,“诶?今日怎么没见到魏渊,他平日不都是跟在你后面护着你的吗?在府里都不敢疏忽,怎么今天你要出门他反而不在?” 早上就没见到魏渊,毓秀只当他在因为昨晚的事和自己生气,“谁知道他?魏侍卫可是入了圣眼的人,我们钟府地方小,容不下他那号人物!” “怎么同个下人置起气来?”虽然大周氏也觉得魏渊一个男侍卫整日跟在毓秀身后有些不妥,可毕竟人家的身手摆在那儿,眼下不见了,大周氏心里反而没底,万一毓秀真的遭了歹人袭击,那可如何是好? 毓秀抿了抿嘴,低声道,“是他顶撞我在先,我不过说了他几句。”她也没想魏渊的脾气这么大,事情都过了一晚上,她的气都消了,魏渊怎么还没消气? “好了好了,母亲都懂,毓秀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不过下次别再为了这些小事同下人置气,虽说我们是主子,但是对待下人也不能太过苛刻,毓秀,你都得学着,以后若是……”大周氏的话外之音明显,无非就是毓秀日后嫁给太子,那是要母仪天下的,自然要大度些,倘若因为小事和下人太过计较,便会落了别人口舌。 正文 第六十四章:生辰宴 第六十三章生辰宴 因前日晚上与毓秀争吵,魏渊一整夜都未曾合过眼,在钟府的后山坐到天明,还不忘拿那些无辜的花花草草撒气,待天方露出白光的时候,他才颓丧地从地上起来,神色阴翳,府里的下人们见他这副模样心生畏惧,都离得远远的,哪敢上去招惹。 魏渊走到毓秀的院子外头,天蒙蒙亮,侍候洗漱的婢女还未起身,平日若是毓秀计划出门,他都会早起站在院外等着,等到天亮了个透,等到毓秀梳洗齐整,大概要得一个时辰。 可眼下魏渊抱着剑走到院子外面,耳边又响起昨夜她的话来,分明是她不顾自己安危在先,自己要不是气急也不会那般对她,她亦是说了不需要自己来保护她,这些话如尖刀利刃扎在魏渊心上,毓秀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连死都不怕,唯独怕毓秀说这些话来伤他。 天边的红日露出半个来,朝霞漫天,魏渊思量了许久还是在侍候洗漱的婢女起身之前离开了,若毓秀说的话是真,那他还是别站在外面碍着她的眼了。 可钟府的马车驶出东街的时候,魏渊还是提剑跟在了后头,他不会让毓秀身处险境,但也不想讨得毓秀不喜,她不愿自己贴身保护,那便暗地里护着她罢了。 毓秀倚在马车里与大周氏闲谈了些家话,因出门的时辰尚早,街上只有零星行人,不一会儿便到了赵府外头。大周氏与毓秀下了马车,赵府少有喜气,想必赵侍郎也是想趁着这次夫人生辰多多发攀附朝中的权臣,外头两座石狮子也擦得发亮,门上挂了彩,下人们也着了新衣恭恭敬敬地站在外头迎着赴宴的客人。 “钟夫人,钟小姐到。”管事的嬷嬷从手里接过请帖,头虽压得很低,可眼神儿却挤着往大周氏与钟毓秀身上瞧,这些做下人的都是墙头草,两边倒,赵侍郎隔个三五年就要往府里纳妾,这新人进来,旧人自然失了宠爱,府里谁得宠,下人们就站在谁那边。 而像赵侍郎的正妻,生辰宴的寿星,早就不知失宠多少个年月了,这些下人们平日对小周氏母女也是惰怠得很,是能避就避,能躲则躲,眼下赵府里最得宠的,当属新进门的月娘,无论是这府里的小丫鬟还是老嬷嬷都整日凑在月娘房里变着法子讨好月娘,小周氏的房中已是多年冷落。 可小周氏的母家,赵府的下人们还是有所耳闻的。相传小周氏有一长姐,嫁的是楚都权贵门第的钟家,钟家老爷性子敦厚,与爱妻伉俪情深,也没有偏房小妾这一说。 而钟家的女儿,坊间都传是要住进东宫的,指不定有朝一日便能母仪天下。如今大周氏携了自家女儿来赵府赴妹妹的生辰宴,从前只是听闻传言的下人们脖子都伸得老长,想要一睹尊容。 “这些东西都小心着,万不能碰坏了。”钟府的丫鬟使唤着下人从马车上把贺礼抬出来,赵府的家丁迎上去,足足有七八件宝物,还有几匹上乘的绸缎,都是赵府里头用不起的宝贝。眼尖的嬷嬷暗地里笑着,这些东西就算进了赵府,怕也到不了小周氏手里。 小周氏与赵纯听闻大周氏与钟毓秀进了府,忙出门去迎,半道恰撞上她们。 “妹妹!”大周氏一见小周氏,既是愧疚又是思念地走上前,拉过小周氏的手。 与小周氏的计划如出一辙,“姐姐今日来得好早。”小周氏牵住自家姐姐的手,身后的赵纯低首站在母亲身后,柔声道,“纯儿见过姨母。” “纯儿,来来来,让姨母好好看看。”自从听过毓秀的话,大周氏心底对毓秀也不如从前亲近,不过为了瞒住小周氏,面上还是极其殷切的迎上去,园中四人,两对母女,可人人心中的心思都相去甚远。赵纯处心积虑地计谋如何害了毓秀,而毓秀也想方设法想让母亲看清眼前这柔弱外甥女的真面目。 赵纯佯装羞怯地将头埋得低了些,水蓝色的衣裙上绣着银色的云纹,滑腻柔软的乌发垂在腰上,两鬓间飘下的几缕碎发在微风里掠到脸上,更显娇俏。 自大周氏进了赵府,宾客们也陆续到了,小周氏与赵侍郎忙着接待宾客,就遣了下人领着大周氏与毓秀在府里逛逛,与此同时,毓秀发现赵纯也没了踪影,不得不警觉起来。 “毓秀,这赵府的景致委实比不上家中啊。”其实赵府有何可逛,不过钟府的一半大小,奇花异草也谈不上,只能说打理得还算可观,大周氏走了两圈不免感叹起来。 毓秀的心思全在赵纯身上,魏渊不曾跟来,她只能将赵纯盯得紧些,“景致虽少,可都精致,这几盆雀梅极是巧妙,家中花草多是多,可却少了趣味呢。”挽着大周氏一路走走走看看,也没寻到赵纯。 不远处的小亭中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大周氏与毓秀闻声过去,只见几个妇人坐在亭中,品着瓜果赏着花,大周氏的脸色顿时阴下来,领着她们的丫鬟见状不妙,赶忙转身道,“钟夫人,西边儿的荷塘里有几尾锦鲤,老爷夫人平日都喜欢得紧,不如让奴婢带夫人去瞧瞧吧。” 大周氏哪是这么好对付的,那些妇人分明就是赵侍郎这些年里纳的妾氏,早就知道妹妹在府里被妾氏们打压,这几个小妾甚是嚣张,蛇鼠一窝,不分尊卑,目中无人,大周氏早就想会会她们,一群连出身都没有的人就敢欺负她的妹妹!可别忘了小周氏还有她这个姐姐! “母亲。”毓秀凑到母亲身侧,低声道。“难得母亲今天心情甚好,不可毁在这些人身上。”赵府的妾氏跋扈,假若大周氏惩治了她们,她们怀恨在心算计到小周氏头上,指不定依着小周氏的性子又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母亲头上。 女儿出手阻拦,大周氏心头的气才平下去,“也罢,就不同这些人计较!假使以后再听闻妹妹说道些什么,可别怪我不给赵侍郎面子!”大周氏当着赵府丫鬟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其中的用心只要是个懂事的都能明白。 时近正午,宾客陆续到齐,大周氏逛完了赵府,去了前厅见到小周氏,方才见到那群姬妾,现下更觉小周氏活得委屈。 生辰宴起了歌舞,重宾也渐次落座。在赵纯的安排下,楚昭与毓秀坐在一处,楚昭有意无意地试探着毓秀的态度,却被毓秀刻意地避开,便也不在寻无趣,埋头饮酒去了,只等赵纯计成。 大周氏执意与妹妹坐在一处,声乐融融,可大周氏这心里堵得厉害,“妹妹,虽说我平日来赵府走动的少,可该关照的姐姐定然会出手,妹妹若是在府里受了苦,不可瞒着姐姐。” “姐姐此话怎讲?”小周氏故意装出不懂大周氏话里的意思来,抬手给大周氏斟了杯酒。 钟平生平只娶了大周氏一人,大周氏自然不能理解身为正房夫人如何能容忍妾氏压在自己头上,“妹妹莫要再瞒着我。”大周氏眸中寒光闪过,“方才,我在后院可都看到了。你那好夫君做的好事呐!”那几个夫人皆是面红体润,再看小周氏,面无血色,香消玉减,半点寻不到当年的模样,她这个做姐姐的如何不痛心? “哎……”小周氏怨声叹了口气,“娶谁进门那是他的主意,姐姐你是知道的,妹妹这身子骨啊,吃不得苦,又不能劳累。别家夫人都能帮着家中点点账目,小事上也可帮衬自家夫君,再不济还能做些女工,可我呢?咳咳咳咳……”免不住又咳嗽起来,“我这身子,能做得什么?空挂着个赵府女主人的名号,可他身边也不能没有个能做事的人儿啊,那几个,比我身子康健,有的会作诗吟词,有的精通女工,有的擅舞擅琴,我哪样都不行,他不正眼瞧我,我也怨不得旁人……” 小周氏愈是这样说道,大周氏便愈是生气,“哪有这等道理?”当年小周氏在家中的时候,身子不好,家里谁不把她当做宝贝宠着,怎偏偏进了赵府就得因为一无是处而备受冷落呢?“你好歹还给他生了纯儿,那几个呢?怕是一个都生不出来!再怎么说,我是纯儿的姨母,这些年来帮衬着纯儿,纯儿如今也是楚都数得上的千金,他就算看在纯儿的份上也不该这样对你!” “我哪里能做主?”小周氏捏着帕子捂着脸,见大周氏已经入了自己的圈套,偷偷瞥了赵纯一眼,“这些都是小事,那些女人平日里做的事情姐姐你啊,是不知道……” “她们的胆子还真是大!”大周氏恨恨道,“难道我们钟家还怕了他区区一个赵侍郎不成?”小周氏的处境着实惹得大周氏心疼,早就将来时女儿的叮嘱抛在脑后,“她们都敢做些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主!”将酒杯拍在案上,神色严穆。 正文 第六十五章:赵纯的毒计 小周氏在席间拉着家姐的手倾诉着她这些年在赵府里受过的委屈,大周氏听了愈发觉得赵侍郎过分,却只因在酒席上发作不得。 赵侍郎坐在小周氏对面席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舞姬身上,小周氏见了这情景,冷笑起来,“姐姐,你瞧见没有,怕是府里又要有六姨娘了,妹妹好命,嫁给这样一个人!”心中挤压许久的怨念融在小周氏的眼中,她自嘲起来,心早就死透了。 “今儿本是妹妹的生辰,妹妹莫要去想这些,谢了席,我去同我那不长进的妹夫说教说教。来,尝尝这桂花糕,以前你在家中是最爱吃的。”大周氏夹过一块桂花糕放到小周氏眼前,她身子虚弱,担心又见了这恼人的事情,气坏身子。 毓秀本是打算和大周氏坐在一处的,可开席之前,小周氏硬是拽着母亲,“你们年轻人当同年轻人坐在一处,和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同席,也不妥当。再者说,我与姐姐也有许多时日未见,心里有不少话儿想与姐姐说,毓秀啊,看在姨娘生辰宴的份上,给姨娘一个面子,将你母亲借给姨娘会儿可好?” 小周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毓秀哪里再能推辞,只能乖乖与赵纯楚昭一席,她巴不得对楚昭避而远之,可赵纯却故意的将自己的席位让给了她,“毓秀表姐,你坐这里,我坐在你边上。”在赵纯的盛情相邀下,毓秀也只得勉强坐下来。 这一坐是食不知味,连喝进去的酒都不觉得辣,前世之恨历历在目,哪怕将楚昭赵纯抽皮剥骨也难泄心头之愤。 “毓秀表姐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赵府的菜式不合表姐的胃口?”赵纯注意到毓秀的有些反常,摆出关切的态度来,极为殷勤地问道。 毓秀回过神,告诉自己万不能因小失大,忙饮了口酒笑言,“菜肴可口,歌舞也好看,并无哪里不妥。”并不想与赵纯过分亲近,毓秀潋着衣袖只低头小口啜着酒。 “钟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仪态端庄。”方才搭话未成楚昭又借机插了两句,从前毓秀对自己哪里是这态度,虽谈不上热情二字,却不像如今这番冷漠,楚昭先前打得一把好算盘全都泡了汤,自然不甘心,还想着毓秀能像从前那样对待自己。 心中冷嘲,这话落入毓秀耳中,徒增毓秀的厌恶,“殿下过奖。毓秀恐还担待不起殿下如此赞赏。”言辞中毫无温度,就连脸上的笑都显得极其刻意,明摆着连应付楚昭的心思都没有。 楚昭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是当朝三皇子,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大楚的哪个女人不想得到他的青睐,钟毓秀偏偏不识好歹!屡次在众人面前打了自己的脸,生辰宴还不给自己留半点面子,总有一日,他要把这些羞辱统统加倍还到钟毓秀身上! 赵纯感受到席间气氛尴尬起来,又思量起怎样把毓秀带到花园去,“毓秀表姐,这歌舞好生无趣,我看得都有些困乏了,不如随我去外面走走罢。”拉住毓秀的衣角,依得更近了些,她最擅长的无非是用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来掩盖那颗腐烂歹毒的心。 “这是姨母的生辰宴,随意离席怕会损了姨母的面子,纯儿表妹还是先忍一忍吧。”毓秀哪里会上她的当,坐得更直了些,拢了拢衣袖,对她的提议不以为意。 还真是不好对付!一计不成,赵纯又生一计,“毓秀表姐,你就陪纯儿出去走走嘛,屋里好闷,我们表姐妹也有几日不见了,毓秀表姐你就肯同纯儿说说话吗?”这撒娇的模样百般可人,最是让人心动,从前只要她乖张地缠着钟毓秀,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毓秀这回干脆连答都不答一句,只闷声啜酒,魏渊不在,她根本不可能贸然跟着赵纯出去,外面是她所不了解的赵府,而楚昭的人,也许早已埋伏在外面。 赵纯没了主意,看来钟毓秀是雷打不动地呆在席上,她朝着小周氏望了一眼,起身凑到小周氏身后,毓秀心知不妙,偷偷看着自己的母亲,才发觉大周氏被小周氏灌了几杯酒,本就不胜酒力的大周氏面颊通红,却还依旧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母亲,这屋里好闷,毓秀表姐难得来家中玩一趟,纯儿想带毓秀表姐好好转转。”赵纯将下巴压在小周氏的肩膀上,莞尔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看得席那些年轻的公子哥儿们心神迷醉。 小周氏依计行事,望着毓秀道,“毓秀啊,你纯表妹这番想出去玩儿呢,你就依着她一回吧。” 这母女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毓秀回了赵纯却躲不过小周氏,“毓秀并不是不依着纯表妹,只是姨母的生辰宴,毓秀是担心贸然离席折了姨母您的面子,不如问问母亲的意思,母亲意下如何?”毓秀只能拿着大周氏来做挡箭牌,来前她就叮嘱大周氏不能掉以轻心,可眼下大周氏被小周氏灌了个半醉,怕早已糊涂了。 “母亲?”见大周氏未答,毓秀又唤。 “你母亲她有些醉了。”小周氏最清楚自己的姐姐,一旦饮了酒就不太清明,这时候也是最好说话的,“你放心,你母亲不会责怪于你的。到时候她若是怪了你,你就来找姨娘,姨娘给你做主,可好?毓秀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姨娘也知道你们坐不住这酒席,出去转转也好。” 小周氏把话一口给堵死过去,毓秀哪里还能找出不陪赵纯的理由来。“那就麻烦姨娘好好照料母亲,我便陪纯表妹出去转转。” “去吧去吧。”小周氏连声称是,奸计得逞笑意愈发得浓。 赵纯挽着毓秀的手出了前厅,“表姐,我带你去转转吧。”笑眼里藏着的是无形的利刃,没想到大周氏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母亲忽悠过去。 “早上赵府的丫鬟已经带我与母亲在赵府看过,纯表妹忘了吗?”府中宴请宾客,丫鬟嬷嬷们都到后厨去打下手去了,府里也少见人影。 “那些下人懂什么啊!”赵纯折下多嫩黄色的花捏在手里把玩起来,“我带你去嘛,毓秀表姐。你若是不陪纯儿,就是瞧不起我们赵府。”只因生了副好皮相,赵纯在家里不敢同赵侍郎发脾气,在外人面前却是使惯了性子的,谁不依她,她便不讲道理的要人顺着她。 一来毓秀是她的表姐,年长她些,定是要让着她;二来赵纯一直觉得是大周氏对不起自己的母亲,才导致她们母女俩落到这般田地,大周氏于心有愧,她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魏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毓秀身后。 毓秀闻声先是一惊,回头看去,他抱着那把剑站在不远处,原来魏渊还是来了,看到魏渊的时候,她似乎所有的顾忌都没了,哪怕现在赵纯要带她去跳火坑她都知道魏渊定会护着自己。 赵纯见到魏渊又想到那日宫里的事情来,耳根一红,开口便道,“你怎么也来了!这赵府是你们这种下仆该来的地方吗?!”神色嚣张,乌黑的眸瞪得滚圆。 “纯表妹这就说笑了。”魏渊是她的侍卫,能说教魏渊的,只有她毓秀一人,赵纯这样贬低魏渊,毓秀可容不得,“他是我的贴身护卫,自是我到哪儿,他也在哪儿。”魏渊向来懂她的心意,不过一记眼神,魏渊便知晓了毓秀的意思,“我与纯表妹去后山散散步,你就不必跟着了。” 总算识相!如果当真让魏渊跟着,赵纯可就为难了!没想到这钟毓秀这么笨,不让魏渊跟着,倒省了她许多麻烦,“是啊,我与我表妹去转转,你,在这儿候着吧。” “是。遵小姐命。”魏渊如磐石般定在原地,小姐的意思分明就是你先应和一下赵纯,等下悄悄跟过来,这样既能不让赵纯生疑,又能破了她的毒计。 魏渊会来,如何不来?他已知赵纯不会善罢甘休,又怕她狗急跳墙伤了毓秀,定然会跟来,本还有些气着毓秀不知爱惜自己,可在看到她的瞬间,魏渊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而在见到她那肯定的眼神,更是气不出了。 原来,她早知自己会来。 赵纯早早就将曼陀罗香燃在假山的灌木丛下面,而她自己也服用毛果芸香,这曼陀罗香自然是害不到她。 毓秀往假山走着,脚下的步子放得极其缓慢,每走一步都留意周围的环境,许是知道魏渊在后面悄悄跟着也不害怕,却还是倍加小心,“纯表妹,你有没有问到什么香味?” 赵纯笑起来,不想这曼陀罗香的效果如此之好,这离假山还有段距离,竟就能闻着了,“大概是什么花开了,姐姐你是少见多怪了。”握住毓秀的手,迈开步子,一心想带着她往前多走些。 正文 第六十六章:怎么会是她! “纯表妹当真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吗?我怎么寻思着,这不像是花儿香,像是熏香呢?难不成你们赵府还有在花园里点熏香的习惯?”毓秀发觉香气不对,脑袋竟变得昏沉起来,就肯定了是这气味有诈。 赵纯担心被毓秀识破,眼底闪过一丝慌张,“谁知道那些下人在园子里干了些什么!表姐你就不要管这个,与我再往前走走,又几棵盆景,我还想带你去瞧瞧呢!”时间紧迫,从原先牵着毓秀的手变成了生拉硬拽,只想把她带到香味最为浓郁的地方。 毓秀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步子也变乱起来,感受到身体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消逝,而赵纯依旧拉着她的手在往前走着,“魏渊……魏渊……”她喃喃道。 魏渊藏身灌木后面,本来见两人相安无事地走着,却发现毓秀的情况不对,与赵纯拉扯起来,又听到毓秀唤了自己的名字,飞身从灌木丛中出去。 赵纯见了突然现身的魏渊,捂着嘴便欲尖叫,只可惜那啊的声音还没发出来,便被魏渊拍晕过去,慢慢倒了下去。 毓秀身子一软稳稳跌在魏渊怀中,他第一次与心上人靠得这么近,竟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才知道将毓秀扶着靠在树下,寻着气味找过去将燃得正旺的曼陀罗香用泥土盖住了。又回到毓秀身边,焦灼地查探起她的情况来,曼陀罗香灭了,毓秀本也未曾吸入多少,片刻功夫便清醒过来,“魏渊,多亏有你在。”没想到赵纯竟连禁药都敢偷用,实在是心大。 “这是魏渊应该做的。”还沉浸在方才怀中人儿柔软的身体带来的触感里,魏渊脸红了个透,转过头想要掩饰自己的表露于色的害羞。 看到他这样毓秀忍不住笑起来,“别躲了,你看看你,脸都红到耳朵根了,转过头去我也能看到。”揉了揉太阳穴,从地上站起身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估计楚昭应该很快就找过来了,我们还是先行离开。” 魏渊扶着毓秀不好意思看她,一句话也不发地从地上捡起剑,“等等。”他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径直走到赵纯跟前,赵纯脸上还保留着被打晕前的惊讶之色,利剑挑开赵纯腰上的衣带,整件衣裳顺着身体的曲线松散开来,剑锋一转,落在赵纯的脸上,划下一道长约两寸的口,转手又是一剑,两边两颊上便多了两道狰狞的口子。 毓秀在一旁看着,也未阻拦,她知道魏渊的性子,自己险些被赵纯所害,依着魏渊定是不会放过赵纯的,若不是怕招人生疑,怕是魏渊也早就将赵纯的性命给了解了。转身又是几剑,落在赵纯周身的灌木之上,那些低矮的灌木被砍得七零八落,乍看之下,便是打斗过的痕迹。 他是聪明的,毓秀与赵纯一同出来,而赵纯受伤晕倒,毓秀却无碍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想到此处,又是一剑,这一剑,魏渊划在自己的手臂上,而毓秀的贴身侍卫听到打斗声匆忙赶来,救下了他家小姐,还被刺客所伤,这样一来,就都顺理成章了。 “疼不疼。”毓秀走到魏渊跟前,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来,魏渊对自己是一点都不心软,那伤口划得很深,怕是没个十天半月都很难长好,毓秀从袖中抽出帕子,替魏渊把伤口包住,“辛苦你了。”再等一等,等她羽翼稍稍丰满些,她就会再让魏渊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等她能够独自处理这些事情,等她扳倒楚昭,魏渊就自由了。 被心上人这般照顾着,哪里还会知道疼痛为何物?木头嘴角一扬,竟笑起来,“不疼,一点都不疼。”他头摇得和那拨浪鼓似得,满心都是方才毓秀替她包扎伤口的样子,死一次都够了,这点小伤小痛值得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小姐,我们先去假山后面避避。等会儿就要好戏看了。”魏渊那日偷听到的计划,过不了多久,楚昭就该来后园里了,当他发现在这儿躺着的不是毓秀,而是他的好纯儿,该是怎样的神色呢? 魏渊带着毓秀躲在了假山后头,静候着外头的风声。 席间小周氏给宾客劝起酒来,众人也是喝得迷糊,楚昭左等右等都没等会赵纯,莫不是那丫头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思来想去,楚昭越是放心不下,便借着醒酒离了席。 若是赵纯计谋得逞,他此刻赶过去应是看到毓秀衣衫不整地躺在草丛里,到时候再众人赶来,这样一来,整个楚都的人都知道钟家小姐毁了清白,而他到那时再借机做个好人,在大周氏面前求娶钟毓秀,谅大周氏也不会不答应,毕竟她的女儿都成了无人可要的破鞋,想必楚都的名门见了那一幕,也没人敢把这样的女人娶进门了! 他做这个顺水人情,可谓是给足了钟家面子,收拾了他们家没了名声的女儿,堂堂三皇子,钟家还不得感恩戴德?想到这些,楚昭脚下的步子放得更快了些,走了不远他嗅到了曼陀罗香的味道,这让他更加确定赵纯的计划未曾失败,可这丫头人跑到哪里去了?管不得那么多,他楚昭眼下想得到的只有钟毓秀。 走到假山前面的花圃处,魏渊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侧身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楚昭来了,假山之中空间狭隘,根本难以容下两人,更何况魏渊身形比寻常人要高大不少,毓秀只能紧紧挨着魏渊,就算前世是经历人事的妇人,可如今跟对自己有心的男子靠得这样近,毓秀的脸还是不自觉的热起来。而魏渊也极力蜷着身子,尽量不碰到自家小姐。 楚昭远远望过去,只看到零落遍地的草木叶子,他明明记得原先是没有这一步,怎么这些草木都被砍成这样?踩着地上的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楚昭隐约见到灌木林里躺着个人影,心上一喜,疾步过去。 生辰宴上的宾客们皆是酒足饭饱,小周氏自赵纯带着毓秀出去之后,也不再给大周氏灌酒,大周氏停了酒,坐在席上休憩了片刻,神色也清楚起来,看到女儿不在席上,才想到来前毓秀的叮嘱,“妹妹,毓秀,哪里去了?” “你说毓秀啊?”小周氏神态自若,搭着大周氏手答道,“姐姐放心,纯儿说屋里闷得慌,毓秀陪纯儿出去散心去了。” 大周氏隐约觉得不对,却又不好明说,“去了多久?”只怪自己被小周氏劝了几杯酒,完全糊涂了,竟将女儿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毓秀被赵纯带去了何处?细想之下,小周氏明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方才倒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但是等到毓秀离席之后就不再劝酒,实在是匪夷所思!莫非真如毓秀所说,是这母女二人的奸计不成?今日魏渊又不曾随行,毓秀随赵纯去了,万一遭了不测?那可如何是好! “不多久。” 吃饱饭饮完酒,歌舞也欣赏完了,小周氏觉得赵纯出去的时间够久,计该成了,落落起身,“诸位想必都听说了,我夫君他平日喜欢花草,府里有几株盆景也是稀罕玩意儿,既然酒足饭饱,不如就去院中赏赏盆景如何,也算是雅致了,不知各位大人可否看在夫君的份上,给妾身一个面子呢?” “好啊,早就听闻贵府花草奇绝,早就想观赏一番,今日恰逢夫人生辰,真是不枉此行啊。”席间有人附和道,几个赵侍郎的同僚也纷纷展露出对花草的兴趣。 依着小周氏的算计,他们一众人行至假山,应是恰巧撞到三皇子楚昭与衣衫不整的钟毓秀,到时看看大周氏颜面何存! 大周氏心中忐忑,也不知毓秀现下身在何处,是否安全,真是后悔,早知就该让魏渊跟着过来才是,也怪自己糊涂,被小周氏三言两语,竟又犯了同情,还陪她喝了几杯酒!若是毓秀有个好歹,她如何与钟平交待,如何与钟老爷子交待,想到这里,大周氏仅剩的醉意彻底清醒开来,“既然各位大人都有兴趣,那我们不如快些去看看吧,等天色晚了,有些盆栽闭了叶子,就欣赏不到啦。”只想快些见到女儿,确保女儿的安危。 楚昭走到灌木之中,见到躺着的人儿时,心头大惊,“怎么会是她!”躺在那儿的不是别人,恰是他的心上人赵纯,可明明应该躺在那儿的该是钟毓秀才对,怎么就成了赵纯?他低下头,才发现赵纯的脸上被人划开,狰狞无比,而身上的衣裳也零落开来,分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毓秀躲在假山后将楚昭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吧!没想到躺着的竟然是赵纯!她想笑却只能憋着,一不小心撞着了魏渊的伤口,魏渊眉毛一紧,倒抽了口凉气。毓秀赶忙缩着身子往后退开,没想到身后就是假山的石头,咯着背,免不得痛了一下。 正文 第六十七章:小周氏的哭诉 “赵夫人,平日听赵大人说贵府里的盆景都是稀世珍品,过会儿你可要让我们开开眼界!”说话的是赵侍郎的顶头上司王尚书,暗地里还有道身份,楚昭一派的老党,楚昭的母妃是这王尚书的表姊,算起来与楚昭也是沾亲带故,假若日后三皇子得势,定是少不了王尚书的好处,而今天小周氏的生辰宴,王尚书也是看在楚昭的面子才来来下属的府邸赴宴。 小周氏含糊笑道,“王大人这说得哪里话。都怪我那夫君,才喝了几杯便上了头,不然就由夫君领着诸位大人来观赏这盆景奇栽了,妾身不过区区妇人,哪里懂得这些?”一路走过来,既没有见着纯儿,也没瞧见毓秀,也不知这丫头到底把事情办成了没有! “真是羡慕赵夫人与钟夫人姊妹情深,当年我还在闺中之时便听闻周家两女才貌出众,没想到如今一见,果然是不负盛名啊。”王夫人话是这么说,可在场凡是明事的人心里头都知晓,小周氏和大周氏是天差地别,大周氏嫁进的是楚国世家,而小周氏呢?笑柄而已,赵侍郎哪里是喝多了,分明就是陪着妾氏去行那床笫之欢了。 小周氏听着这话极是不喜,奈何王夫人的身份也比她不知高了多少,只能出声应和着,不过等会儿待众人见了毓秀那名声尽毁的样子,看看这大周氏如何还能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大周氏也不爱外人老拿着她与小周氏比较,当年小周氏的婚事,她也怨自己没能替她寻个好夫婿,让她受了这么多苦,“我与妹妹一胞所生,母家仅剩了妹妹一人,叫我如何不关照?不光是妹妹,连纯儿我都会照拂着,可容不得别人欺负。”话是说给小周氏听,更是说给赵府的人听。“不说这些,妹妹,走了这么远,我怎么还没见着盆景?”大周氏心中最担忧的,还是毓秀,见不到女儿,心也就悬着。 “快到了,往前走就是。” 楚昭刚探查完赵纯的伤势,只是被打晕过去而已,只是脸上的伤势实在丑陋了些,让他再也喜欢不起来,正欲起身离去之时,却闻得不远处传来人语声。猜是小周氏带着人过来,可眼前躺着的并非钟毓秀,而是她的女儿赵纯,万一被人瞧见,他岂不是要做冤大头了?不敢多想,拔腿就打算离开。 “三皇子殿下,好巧啊!”小周氏眼尖得很,一口叫住楚昭,还以为是赵纯计成,正准备上前领着众人去草里见见衣衫不整的毓秀。 大周氏心下一紧,隐约觉得不对,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完了!这下是逃不掉了!赵家母女真是蠢得透顶,楚昭悻悻回头,“赵夫人。”汗珠从头皮里渗出来,小周氏步步逼近,她再往前走两步就能见到灌木里的赵纯了,到时他该如何在众人面前解释? “啊!”小周氏陡然尖叫起来,“死!死人!”灌木丛里躺着个女子,本是意料之中,可待她看清地上的人之后,才发现倒在那儿的正是自己的女儿---赵纯!哪里顾得上其他,小周氏根本不知怎么躺在那里的人成了纯儿,明明,明明应该是毓秀才对啊! 众人听了尖叫纷纷凑上前去,小周氏疯了一般扑倒女儿身上,发现女儿衣不蔽体,脸上也多了几道刀上,面目全非,手忙脚乱地遮挡住赵纯的身体,“纯儿……我的纯儿……你怎么了啊!你这让母亲怎么好!……纯儿啊!”小周氏瘫坐在地上哭嚎起来,霎时慌了神,她哪里会想到她的纯儿变成了这副模样?纯儿倒在这儿,钟毓秀那个贱人去哪儿了!一定是钟毓秀那个贱人眼红,才对纯儿下此毒手!“我可怜的纯儿啊,你醒一醒,看看母亲啊……” 这一幕落在大周氏眼里,赵纯在这儿?那她的女儿去哪里?她的毓秀怎么不在?“毓秀?毓秀?”她下意识地念了两声。 毓秀听到母亲的声音,才从假山后头缓缓走出来,大周氏见到毓秀亦是顾不得仪态地冲到女儿跟前,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毓秀,毓秀,你没事吧,可有伤着哪里?”说着摸上毓秀的脸,生怕她哪里伤着痛着,此时此刻,大周氏就算再心疼外甥女,可同自己的亲生女儿比起来,还是亲生女儿的安危更为重要。 毓秀自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毓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王夫人的视线落在衣衫残破的赵纯身上,又意味深长地瞥了毓秀一眼,这王夫人何许人也?也是在权贵之家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么赵家的小姐生死不明,而钟家的小姐就好端端的一点事儿没有?是个人怕都会好奇吧! 小周氏见到毓秀,那目光里放出千万根毒针刺在她的身上,“毓秀!是不是你把纯儿怎么了!!”厉声问道,大周氏从来没见过妹妹这副模样,可她这不由分说就把脏水泼到自己女儿头上的行为委实让大周氏心生厌烦。 “妹妹,毓秀还不曾开口解释,你怎么就诬陷是毓秀害了纯儿?再者说了,毓秀何故要害纯儿?平日里毓秀怎么对待纯儿你我都是有目共睹,方才明明也是纯儿拉着毓秀出来的,怎么就成了是毓秀毒害纯儿?妹妹,你对姐姐不满,姐姐没什么好说,可,可你怎么能怪罪在毓秀头上,她还是个孩子啊!”大周氏挡在毓秀前头出声,众目睽睽下,哪里能容忍女儿被人扣上谋杀的帽子?她钟家可担待不起! 赵纯出事,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说情啊爱啊的情郎楚昭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这事和他沾上关系,“是啊,钟小姐,方才本殿下明明是看着你与赵家小姐一同出来的,难不成这其中真有蹊跷不成?”这时候只能把全部的嫌疑都推到钟毓秀一人身上,他可不想再引人注目。 “母亲……母亲……”毓秀抽泣起来,偎在大周氏的怀里瑟瑟抖着,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利索,完全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方才,我与纯儿表妹来花园中散步,谁知道院墙那边突然翻身进来一群黑衣人,不由分说地就要杀我与纯表妹,魏渊与那群刺客缠斗起来,我便去喊人……可不知怎的,我喊了许久,连一人都没有……” “你胡说八道!”小周氏抬头吼道,“好好的赵府怎么会招来刺客!分明是你心中有祟!”幸而怀中的赵纯体温尚存,她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完了,完了,全部都完了……什么凤凰梦,全都完了!纯儿的脸也毁了,清白也没了,以后可怎么办! 大周氏也被妹妹这无理取闹的样子彻底激怒,“能不能先听毓秀把话说完!”手抚在毓秀背上,温柔地拍着女儿,“毓秀莫怕,母亲在这儿呢,没人敢动你,你慢慢说。” “然后……”毓秀的声音冷静了些,“然后我回来就看到纯表妹倒了下去,魏渊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为了保命,只能带我乘乱躲到了假山后面,我们躲在那里头,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了动静,可我不敢出来……直到……直到听了母亲的声音,才猜到那群人该是走了……母亲……他们……他们好可怕……” 想到女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大周氏更是心疼,早知就听了毓秀的话,不该来这生辰宴的,“魏渊?” “是魏渊无能,没能保护好小姐!那群人来势汹汹!魏渊实在不敌!本来魏渊是想以死相拼的,可魏渊一想到自己若是死了,小姐怕也难逃毒手,只能乘乱带小姐躲起来!魏渊护住不周,请夫人责罚!”毓秀的戏都演得入木三分,他哪能示弱?当即跪在低上捂着手上的伤口向大周氏请罚。 别人不知道魏渊的功夫,楚昭心里可是一清二楚,别说几个刺客,就算再来一二十个恐怕都不是他楚昭的对手?可眼前他又能说什么?恨不得将自己撇得越干净越好,万一这小周氏狗急跳墙,赖到自己身上怎么办?几十双眼睛都目睹自己见到赵纯衣不蔽体的样子。 小周氏被毓秀的解释搪塞得说不出话来,她不信,刺客平日不来,偏偏在生辰宴这天来,又偏偏碰上了纯儿和毓秀,偏偏受伤的是毓秀而不是纯儿!这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么大的赵府,怎么会连个人都没有!我看分明是毓秀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纯儿毁于歹人之手!” “夫人,今日……”旁边的小丫鬟大气不敢出,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府里摆宴,是……是您让下人们都去厨房打下手的……”厨房在赵府的东南面,而假山在西北角落,在假山喊破了喉咙,厨房也根本不可能听见,毓秀喊了但没有人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周氏不禁冷笑起来,好啊,算计来算计去,竟然还是自己摆了自己一道?她哪里会认!抱着赵纯痛哭起来,哭声更甚刚才,凄楚万分,那王夫人都有几分动容,暗自感叹着这赵家的女儿真是可怜,说不定早就被歹人毁了清白,就算身子还干净,可被人看了个光,谁还敢要?凡是楚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怕都不会接受这样的姑娘。 正文 第六十八章上:纳为侧妃 “赵夫人你也莫要太过悲伤,至少纯儿性命无忧,至于那些歹人,想必三皇子殿下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王夫人见小周氏悲痛欲绝,上前安慰了两句。 扯来扯去这事还是绕回了楚昭身上,王夫人把苗头烧起来,他也再回避不得,“赵夫人放心,本殿下定不会放过那些入府行刺的歹人!”楚昭转头望向毓秀,“钟小姐可见过刺客的模样?” “没有!”毓秀斩钉截铁道,“他们都蒙着面,我本想让魏渊扯开他们的面纱,奈何魏渊不敌,也受了重伤,根本没看清来者是何人。”她躲在大周氏的怀中,想着赵纯只是暂时昏过去而已,等她醒来以后,要是发现自己这样狼狈,又会是怎样的表现呢?想及此,毓秀觉得心头一阵痛快,却远远不够解恨。 赵府依水而建,院墙外头是楚都的护城河,刺客从院墙翻墙逃出,如果有备而来,外头肯定有人接应,而又没有一个人见到他们的真面目,楚昭知道要想真的呆住这群刺客难如登天,可眼前最要紧的不是抓刺客,而是赵纯醒来后,他是不是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纯儿,你醒一醒,看看母亲啊……”小周氏见赵纯迟迟未醒过来,哽咽难鸣,只差把她这条命也哭没了,一面哭着,一面又骂咧起来,“可怜我这女儿,年纪轻轻竟就毁在了别人手上,以后可怎么办,我的纯儿啊,我可怜的女儿,生下来便命苦,怎会遭了这等劫难……”小周氏哭得泪干肠断的,可边上站着的人看戏般站着,只等着赵纯醒过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来?这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是不是要难受得寻死觅活?而这三皇子殿下是不是又会做出惊人之举? 所有人都擦亮了眼睛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大周氏本还心疼妹妹,不过刚才发生的种种让她在一瞬间看清了小周氏的为人,毓秀是她的女儿,又不是说是毓秀故意将赵纯推送到歹人手中的,她不相信女儿会是那样的人!可小周氏一个劲儿地将脏水往毓秀身上甩,不就是自己的女儿遭了难,她也想毁了毓秀吗? 从前还是同情,如今已连半点情意都没了,这一旦出了事情,小周氏第一个想到的,反而是把毓秀也拖下水,大周氏将其中的经过理得明白,搂着自家女儿,也缄口不言地站在一旁看着。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过来!”小周氏怒道。 小丫鬟探出头来,不敢高声言语,“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夫人莫急,大夫一会儿便到了。” “不急!不急!”小周氏捡起地上的树枝杂物径直打在丫鬟身上,“你这贱蹄子,你知道什么,眼下受难的是你们家小姐,不是别家的小姐!吃里扒外的东西!”哪里还有半点仪态可言,这番举止简直和疯妇无二。 旁人见了这幕也觉得赵家夫人无理取闹得很,丫鬟是好心安慰,大夫也已在路上,你总不能让人家大夫插了翅膀飞进赵府来。虽然赵家女儿遭了难,可这小周氏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下人出气的确让围观的一众“有风骨”之士大为不爽。只当是赵家这泼妇不得丈夫宠爱也有道理,这样的女人,试问哪个男人敢真心相待?、 “咳咳咳……”赵纯猛然咳嗽了两声,只觉得脑袋昏沉,头重身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倒在小周氏的怀中,“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只半眯着眼低声问道,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带着钟毓秀来了后山,后面的事竟十分模糊,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周氏听见女儿的咳嗽声,破涕为笑,“纯儿,纯儿,你终于醒了!”激动地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却不知该如何与女儿开口解释这一切。 赵纯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的在地上躺着,钟毓秀平安无事地站在大周氏身旁,倏忽尖叫起来,“啊!”怎么回事?为什么躺在地上的成了自己?为什么自己的衣裳变成了这样?!一定是钟毓秀!是她!是她算计了自己!失败了!原先计好的一切怎么都到了自己身上! 大抵是赵纯醒来的样子对极了围观众人的口味,楚都权贵不爱别的,爱的就是别的权贵家中见不得人的丑事,而今天赵家的丑事,可是被几十人都亲眼目睹了去,只少个戏台子将赵家母女搬上去。 赵纯拼了命地往小周氏怀中蜷着,只想借着母亲挡住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可残破的衣物岂是小周氏能遮挡得住的,楚昭见势,将肩上的袍子解下来,落在了赵纯身上,凑合着盖住了她的身体。 “多谢,多谢三皇子。”赵纯已被这一切吓得丢了魂,“啊……”面上抽搐,紧接着就扯开嗓子痛哭起来,“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周氏也是既恨又怒,抱着赵纯一同哭起来,赵府园中一时之间极是混乱,众人站在边上也不知该如何上前安慰,赵家的女儿丢了清白,这母亲跟在后面快要哭了半条命去,眼前怕是越说越乱,剪不断理还乱。 “哎,怨只怨赵府招了歹人,苦了赵家小姐啊……”王夫人见这母女二人哭得悲痛,也跟在后头感叹起来。 旁人也附和道,“是啊,可怜赵家小姐啊……如花美眷,遭了横祸,以后可如何是好!”看戏归看戏,该说的还是要说,赵纯在众人看来,的确可怜了些,本来出身就不高,单单是长得好看了些,现下容貌也毁了,清白也没了,以后要是想寻个好夫婿实在难上加难。 “不知三皇子如何看待此事?”王夫人一语中的,将矛头直指楚昭。 楚昭能如何看待?自然是撇得越干净越好,他要求娶的是钟毓秀不是她赵纯,况且赵纯现今容貌也毁了,更是没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此事本殿下一定会彻查清楚!还赵小姐公道!将那群歹徒绳之于法,我大楚例律岂容这些无名鼠辈挑衅!”总之说来说去,他不想与赵纯再扯上半点关系! “仅是如此?”王夫人不给楚昭留半点喘息的机会,“在场众人,当属三皇子地位最高,难道三皇子就不该替赵小姐的将来考虑考虑,毕竟,殿下可是第一个在后山见到赵姑娘的人!”赵侍郎乃王尚书的下属,而王尚书能有当今的地位,也离不开他的那位贤内助替他笼络人心,眼下如果能解决了赵纯日后的难题,想必赵家对王家也会心存感激,等同于更加稳固了王尚书在朝中的地位,而王尚书也算是楚昭的长辈,楚昭也很难回了王家的请求。 这王氏想来是不会放过自己了,楚昭额角的汗渗出来,偷撇了眼地上的赵纯,那毁了容貌的脸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让他堂堂皇子哪里能受得了?“王夫人,你怕是言重了。”只能想法设法搪塞起来,假如当真娶了赵纯为侧妃,依着钟毓秀的性子,想让她再嫁给自己,是难上加难。 “再者言之,”王夫人又道,“方才我们来时,殿下该是已经见到赵小姐躺倒在花丛之中,为何没有去寻人来,反倒我们看到的是殿下的匆匆离去的背影?若不是极时叫住殿下,是不是此事就和殿下没有关系了?”字字都说在点上,让楚昭无力反驳。 楚昭还想挣扎一番,“小人所为!本殿下怎会是懦弱之辈!” 赵纯哭了会儿其实心底已然冷静不少,自己眼下名声尽毁,楚国重礼节,她这样的女子,以后说亲都难,恐怕媒婆都不会进赵家的门,现在能抓住一个是一个,侧妃如何?只要活着,只要嫁给楚昭,她就还有生机,“殿下……”凄楚地盯着楚昭,任由泪珠子从眼眶里滚出来。 众人听了王氏的说辞,也纷纷表态,皆是认为楚昭此举有推脱之意,赵侍郎官职不高,却也是为了朝廷尽心尽力不曾玩忽职守,而赵家的女儿现今有难,楚昭身为三皇子的确不该坐视不理。 “这……”若是不应,怕是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也要毁于一旦,可赵纯这副模样,他实在是难以开口,身为皇子,更身为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谋者,是不能分心于儿女之事上的,娶了赵纯?不娶赵纯?娶了她,自己就不能再娶钟毓秀为妻,不娶赵纯,自己会成为朝臣眼中的无能怯懦之辈。“好了!那便应了王夫人所说,本殿下答应迎娶赵小姐为妃,婚期再议吧。” 小周氏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她的纯儿落到如此田地早就不指望能嫁上什么好人家了,现在三皇子竟答应娶她为妃,怎能不感激?“三皇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楚昭的心里去如同被千百根针扎着般难受,不过为了宏图大业,也只能屯口气,忍下这一时之痛。丑就丑了,他娶便是。 正文 第六十八章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昭应允纳赵纯为妃,可赵纯反倒愈发伤心起来,起初哭得还有点声音,哭着哭着连声响都没了,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再哭了阵子直接倒在小周氏怀里又晕了过去。 “外头风大,还是先将纯儿安置好了再去追究歹徒一事吧。”这么多人看着委实让楚昭心里难受,这次生辰宴真是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本能将钟毓秀收入怀中,得到钟家势力的支持,现在好了,纳了个毁容丑妇为妃,他还真是失算了!至于歹人行刺,楚昭根本不信会有人平白无故地潜入赵府,怕是钟毓秀害了赵纯的说辞罢了,可惜手中没有证据,将他的纯儿害成这副模样,他楚昭定不会放过钟毓秀。 小周氏止了哭啼差了丫鬟将赵纯搀扶进了屋里,楚昭既已许诺,聚在外头凑热闹的人也当这场戏有了个还算圆满的收尾,赵家女儿毁了名声清白,可三皇子楚昭心生怜悯竟在众人面前答应将赵小姐娶为侧妃,不过这事儿啊传到外面,说法不一,也有谣言道是楚昭毁了赵家小姐的清白,无奈之下才将她纳为妾氏。 经历了下午的风波,毓秀与大周氏坐在客房里头休息,原定的晚宴这么一闹也做了罢,如不是魏渊来得及时,只怕此刻毁容的就是自己,“母亲,可想听听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毓秀,你的意思是……?”大周氏早猜到没那么简单,歹人行刺这说法固然没有漏洞,楚昭的侍卫查验过后也认为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可大周氏怎么会相信依魏渊的身手会斗不过几个刺客?如果魏渊仅仅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钟老爷子也不会将他留在毓秀身边。 毓秀眸光一闪,赵纯落得眼前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同样也是她自食恶果,“母亲,我不妨同你交代了,没有歹人行刺,更没有什么魏渊受伤。是赵纯想要害我,魏渊护主心切才打晕了她,至于她的脸,也是她自作自受。”是时候让大周氏看看她的好外甥女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了,毓秀坦白道。 “什么?!”大周氏不可思议地叫出声,“你说……纯儿她今天是想毁了你的清白?”上次宫中的事已让她有所警惕,可假使下午的事真是纯儿计划好的,大周氏不敢说下去……如果不是魏渊及时出现,那毁了名声的不就是她的毓秀?被毁了面相的也是她的毓秀?毓秀一直以来都是大周氏的心头肉,倘若这些真的都发生在毓秀身上……大周氏实在难以想象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毓秀从不与母亲说谎。”毓秀眼帘垂下,“赵纯唤我陪她出去的时候,母亲酒醉微醺,也分不清事理,姨母她说了两句,你便答应了,母亲可还记得?” 大周氏忽地想起来,“当时我是喝多了些。”想到小周氏一反常态地在酒席上刻意给自己劝酒,倒是有些古怪,“怎么,你的姨母她……?”一直以来,大周氏都当妹妹身子孱弱,没什么坏心思,只会待在房中做些怨天尤人的事,什么时候也开始给她那女儿谋划起来?“不会吧……你姨娘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赵纯心术不正,也算是得了报应,可妹妹她……”毕竟是这么多年没有朝夕相处过,如今大周氏也不敢断言小周氏到底是怎样的人。 “姨娘怎么就不会?母亲你好好想想。”大周氏对于妹妹感情终究还是深了些,情之一字最易蒙了人的双眼,让人辨不清是非,“从开宴,姨娘是不是就一直给母亲劝酒。赵纯要女儿陪她出去的时候,女儿明明再三推辞,可姨娘似乎故意要把女儿从宴会上支开似的,想来母亲那时若是未醉,是不会允许女儿贸然离席的。” 是啊,从开宴大周氏发现自己一直都被妹妹牵着走,妹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全然没了自己的主见,从前小周氏也不是这样,仔细想着,大周氏也觉得异常,“这么多年的确是我疏忽了。她嫁做人妇,有了女儿,身为母亲,我能体谅她为女儿考虑的心思,可如果为了她的女儿,就要牺牲我的女儿,这我是绝对忍不得的!” “母亲,赵府不是久留之地,现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不如去与姨娘道个别,早些回去吧。”毓秀担忧在赵府待得时间太长恐招惹是非,来赴宴的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那她们也该回去了。 赵府里刚出这档子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大周氏也认为早些回府稳妥些,“也好,你同我去和姨娘道个别,下次再见到她,也不知要到何时了。哎……”这声浅浅的叹息里,蕴含着无限感伤,有对亲情的悲观,对世事无常的感伤,还有对妹妹的失望。 “夫人,钟夫人和钟家小姐来了。” 小周氏伏在女儿的床前,赵纯昏过去还不曾醒过来,大夫来看过只说是悲伤过度,身体并无大碍,醒来以后好好调理,可纯儿尚且不知自己面容已毁,纯儿那么宝贝她的脸,若是知道自己毁了容,恐怕会有轻生的念头,听见丫鬟进来通禀,眼底顷刻结成冰潭,“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妹妹。”大周氏推门进来,之见小周氏面色疲惫,被女儿的事折腾得没了人样,本就惨白的脸色眼下愈发诡异。小周氏侧身坐在床边,故而大周氏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毓秀跟在大周氏后头,赵纯屋里点了香,弥漫着股药味,天色暗下来,也上了灯。 小周氏替赵纯掩好被角,颤颤起身,冷笑起来,“怎么?姐姐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那打量大周氏的眼里藏着千万根毒针,一触即发。白日在后山,她们母女是出尽丑态,此刻大周氏在小周氏眼里,便是拔不掉的刺。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笑话过你们了?”大周氏没想到妹妹竟将自己想得这样不堪,赵纯对毓秀如斯歹毒,可她都不曾戳破这层窗户纸,到了小周氏口中,就成了来看笑话的吗?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是谁一直接济着她们母女,是谁带着她的女儿结识权贵,若没有自己,这母女俩只怕还不知道在哪儿吃苦呢! 小周氏精致的妆容早就花得不成样子,也没时间修整,看起来就如同一只落了水的芦花鸡,“你带着你的好女儿过来,不就是来看我家纯儿的笑话吗?你女儿倒是安然无事,我可怜的纯儿呢?呵呵……姐姐啊,我的好姐姐,这就是你口中的姐妹情深吗?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护?”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大周氏母女身上,全然忘了是自己设计毒害毓秀在先。 “你!”大周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原来是忘恩负义之徒!怎么就不想想她的好,怎么就不想想她一直都拿着赵纯当亲生女儿对待,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向后倾倒,幸好被毓秀几时扶住了。 毓秀扶着大周氏坐下,颔首朝着小周氏走过去,讥笑道,“姨娘指责起我母亲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周氏怒目而视地瞪着毓秀。 秀眉微皱,“姨娘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纯儿表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我也不便多言,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的事情,毓秀奉劝姨娘以后还是少做的好,这种事情做得多了,是得遭报应的!”旁人不明白,她们心里可都跟明镜一样,毓秀也只是旁敲侧击地警醒小周氏适时收手。 “咳咳咳……”赵纯昏昏沉沉地醒来就听到小周氏与毓秀争执不下,“母亲,你莫与她计较了,我们赵家,不稀罕她们钟家的施舍!”开口言语时,咽喉之中一阵干涩。 小周白了大周氏一眼,阴阳怪气道,“纯儿能有今日,都是拜我的好姐姐所赐啊!” 大周氏不知妹妹何来如此深重的怨恨,若正如毓秀所言,是赵纯有心要陷害毓秀,她身为母亲,该有教导女儿的责任,怎么反倒助纣为虐?倒成了是她们钟家委屈了她母女俩?这真正是可笑了,大周氏一向明事理,分轻重,这几年为了赵家母女,她也多次置钟家的利益于不顾,钟家念及她们二人是亲姊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到了现在,怎么成了是自己害得她们母女落到这般田地? “姨母的好意纯儿担待不起!”赵纯那双水灵的眼早就被哭肿了,脸颊上的疤也极其凶横,但嚣张气焰还是丝毫不减从前。 毓秀挡在母亲生前,“纯儿表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让我甚是羞愧。”忽然明媚一笑,“不过啊,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以后是真要少做的,纯儿表妹有这个闲工夫,还是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你的脸,说不定还有得一治,耽搁了时辰,恐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你也别想好过 “脸?我的脸怎么了?”赵纯在园子里醒过来哭了阵又昏过去,现下才醒过来,对自己毁容之事浑然不知,现下从毓秀口中听到,疯了一般从床上扑倒地上,“我的脸怎么了?”当她的双手抚到脸上的时候,凹凸不平地伤口让她内心涌起巨大的恐惧。 小周氏见女儿如此只想拉着她,“纯儿,没事的,你的脸没什么事,快回来好好躺下。”太过熟悉赵纯的性子,可又知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这钟毓秀分明就是来挑衅的,小周氏一手拉住赵纯,狠狠剜了毓秀母女一眼。 “放开我,母亲!”赵纯的眼睛通红如血,“啊!”脸上的疼痛愈发清晰起来,“我的脸!我的脸到底怎么了!”她奋力甩开小周氏手,跌跌撞撞冲到铜镜前---镜中那张本是绝色的容颜上多了两道丑陋的伤疤,那伤疤好似两条爬虫横在脸上,干掉的血迹凝结起来,这张脸……赵纯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她,将铜镜抱起来甩在地上。 “啊!”凄厉的叫声刺破了赵府顶上的天,赵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这不是我!假的!都是假的!母亲,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她绝望地冲着小周氏嘶吼起来,眼底却流不出半滴泪。她也终是想通了为何在下午的时候,楚昭连纳自己为侧妃都要犹豫半天,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别说楚昭是堂堂皇子,寻常百姓都不会娶这么个怪物回去! 小周氏将女儿所有的痛苦都归结到毓秀身上,恶毒地盯着毓秀,也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害人不成终害己。”毓秀冷眼望着地上的赵纯,倘若不是她心地歹毒,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怨谁?怨她钟毓秀还不够善良吗?前世之痛,每当钟毓秀闭上眼时,就无比的清晰,多少个夜里都被那些记忆生生折磨着,她不无辜?如果放任赵纯这样下去,最后所有对她有恩的人都会沦为她手中的牺牲品。 赵纯猛地抬起头,骤然从地上撑起身子,向着毓秀扑过来,“都是你!是你个贱人毁了我的脸!你也别想好过!”她张开手指,冲着毓秀的脸挥过去。 毓秀躲闪不及,侧颊被映上了几道抓痕,大周氏见势不妙急忙将赵纯拉开,只是赵纯似是拼尽了全力想要毁掉毓秀的脸,大周氏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她,毓秀危在旦夕,赵纯见毓秀脸上出了血,露出得意的笑来,“我要毁了你!”她尖声叫起来,既而又向毓秀扑过去。 “你快拦着纯儿啊!”大周氏拉扯不过赵纯,只能向小周氏求助,转过身一面挡在毓秀跟前,一面企盼着自己的妹妹能出手拦住她那女儿疯子样的行径。 奈何,小周氏的所作所为又一次让大周氏的心落到了冰底。 小周氏嘴角向上抽搐了两下,站在旁边目睹了面前发生的一切,她不觉得纯儿做的有何不妥,既然纯儿的脸已经毁了,那么,就让钟毓秀也毁了吧! “毁了我!你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哈……”赵纯将大周氏一把推在地上,毓秀身前没了保护,赵纯猖狂地伸出魔抓挥到毓秀脸上。 毓秀一把遏住了她的手腕,“你别太得寸进尺,赵纯!”她死死卡住了赵纯小臂,“到底是谁想害谁,你心里比我清楚!”字字都是咬着唇发出来的,眼前的这个女人,从始至终就是个疯子。 赵纯手上使不出力气,上半身却依旧在发力,妄图冲到毓秀的身上,“你处处不如我,凭什么谁都要向着你!皇后向着你,太子向着你,清平公主向着你!整个楚都,提到你钟毓秀,我这个表妹就必须低你一等是吗?就凭你出生比我高?我赵纯就得忍受这一切?!!”赵纯自幼在府里被姨娘们欺侮,小周氏也是带着她忍气吞声的过活,可每次见到钟毓秀,那样耀眼的钟毓秀,赵纯的心里早就埋下了一团火,这团火,早晚有一日是要烧起来的。 “我们钟家,从来没有贬低过你们母女。心要是活得卑微,你注定这辈子都只能陷在尘埃里。”前世,她对赵纯,那是倾心以对,假若有个亲妹妹,也不过那般了。这条钟家好心救下的毒蛇,最后果然应了故事里头讲得,反咬了钟家一口。所以这一世,毓秀知道,咬人的毒蛇,就该让她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言罢毓秀将赵纯甩开,退到门边,“魏渊现在就在外面。他是个忠心护主的人,你现下命尚且还在,不过……你若再向前半步,我就不敢保证了!” 大周氏惊慌失措地跑到毓秀身边,幸好只是脸上渗出了点血来,她长舒了口气,“妹妹,我扪心自问,向来待你不薄,可你为何下此狠手?”从前听毓秀说道她们母女,大周氏只当是女儿家家之间的小事,可这一天发生的全部,却让她觉得,自己的这个亲妹妹,竟离自己这样远,其实,其实从来没有亲近过。这个亲妹妹,不惜葬送自己的女儿来成全她的女儿。 委实让大周氏心凉了个透。 “你太让我失望了。”大周氏眸光黯淡下来,“若父母在天有灵的话,怕也不希望周家的女儿品行败坏至此。”再然后,大周氏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带着毓秀出了赵府。 小周氏无力地倒在床榻上,没了,全都没了……连大周氏的同情都没了,纯儿的这辈子也毁了……可又能怪谁呢?怪她们自作自受?!不,不是这样的!明明就是姐姐抢走了她的一切,那些荣华富贵本该都是自己的……小周氏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到了最后已经乱作一团。 屋里点了灯,她与赵纯两个人的背影映在门框上,极尽可悲。 大周氏跨出赵府的瞬间,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当年妹妹出嫁的时候她还盼着赵英与她相守白头,多年以来对她们母女关怀备至,而到最后,反而是恩将仇报了。她最疼爱的妹妹,还是变了。“毓秀,母亲做得对吗?”她喃喃道。 “母亲做得并没有错。”毓秀前世已将那些悲痛至极的事都经历过一遍,自然知道大周氏做得对错与否,“母亲很早就猜到,如果放任赵纯勾结上三皇子,走到最后,也许牺牲的是我们钟家。长痛不如短痛,况且,姨母的所作所为,的确愧对了我们钟家。”面颊上浅浅的抓痕有些泛红,天渐渐暗下来,这座府邸,她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母亲,你先到马车里去,我还有两句话要嘱咐魏渊。”毓秀见大周氏神思恍惚,便差丫鬟将她扶了进去。自己则是走到马车后面,魏渊骑在马上,依旧抱着那把剑,望着天上凄冷的月光出着神,也没注意到毓秀的出现。 月光打在魏渊深邃的五官上,轮廓分明,更能看出辽人的影子来,“小……小姐。”他回过神,才发觉毓秀盯着自己看,有些慌了。 “小姐,你的脸怎么了?”最先看到的却是毓秀脸上的红痕,“是谁做得?”话音刚落他又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还能有谁,定是赵家那对歹毒的母女所为!早就该取了她们的性命才对!” 毓秀见他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既而敛了笑意,正色道,“好了,莫要再提母亲的伤心事了。为了我这姨母和表妹,母亲这次怕是伤透了心。”她其实只是想来见见魏渊,怕他又像早上来的时候突然没了踪影。 “今晨你去哪里了?”毓秀抬起头,白皙得肌肤在月光下衬得通透,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枚小小的月亮。 魏渊起初吞吞吐吐只说了几个字,后来别过头,干脆地丢下一句,“我先潜进了赵府。”是啊,不是他先潜进赵府,他哪里能知道赵纯将曼陀罗香埋在何处,又岂能在钟毓秀遇险之时巧妙的出现呢。 “你啊。”毓秀捋了捋马背上的毛,“赵纯这阵子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楚昭应是也死了要娶我为妻的那条心,不过暗卫那儿,还是盯着,盯着楚昭,他要是有什么举动,都要如实告诉我。” 这些哪怕毓秀不说,魏渊也都会做,是啊,楚昭是断了念头,可还有一个人……是与毓秀门当户对的夫婿,是大周氏心中毓秀的如意郎君,是当朝太子……总不能让太子也断了这念头吧。魏渊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神色却是异常低落。 不过毓秀总有一天要嫁作他人妻,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了……魏渊想着,他也要守在毓秀身边。 大周氏在马车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她不愿去想白日里的一切,毓秀打量着母亲不算安稳的睡颜,这样的心情,她最清楚不过,可为了让母亲看清小周氏的本相,也只能如此了。以后的路还长着,楚昭娶不到自己,定然不会作罢,而今天他当着众人的面娶了赵纯,无疑是又多了几个朝堂之上替他说话的人,只怕以后会愈发的难对付。 正文 第七十章:花灯会上佳人笑(一) 第七十章花灯会上佳人笑(一) 回了钟府后的几天里,毓秀也未曾再听到与赵府相关的消息,只是赵纯出丑的事情在坊间一传十传百,连到钟府里送菜的短工都知道了,到了府里又讲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鬟们听,丫鬟嬷嬷嘴碎,都言夫人的表家小姐没了名声。 大周氏起初还不以为然,只因心里对小周氏失望至极,不过传得久了,竟有人把话苗子往大周氏身上引,说是她教导晚辈不严才闹成这样,大周氏是什么人?从前疼惜赵纯是看在小周氏的面子上,如今她和小周氏已经闹翻,别人再因为赵纯给她头上扣帽子她可是不认的。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就知道嘴碎,夫人动了怒,各自领罚去吧。”徐嬷嬷是掉进大周氏房里的新人,因为大周氏连着几日心情不佳,钟平也问不出什么,只当是下人们手脚不利索,惹得妻子不悦,就换了几个老人到房里来办事。 几个丫鬟不过多说了两句就被教训得大气不敢出,只低头跪在地上,分明上个月夫人对赵家小姐还视如己出,怎么赵家小姐出了事,夫人就坐视不管了呢? 徐嬷嬷插着腰站在院子里头,虽说才在夫人房里做了几天,也算摸清了夫人的脾气,这些闲言碎语夫人听了也都记着,可从不表露在脸上,只会少吃两口饭,少喝两口汤,毕竟小周氏是她的亲妹妹,赵家出了事,夫人心里多少会不太好受,“你们是钟府的丫鬟,做好钟府的事情就够了。别家的事情,也轮不到你们妄言!” “徐嬷嬷。”毓秀在回廊外头就听得徐嬷嬷在训斥下人,走近一看,果然那几个小丫鬟被训得敛声屏气,想来母亲又因为小周氏在烦恼了。“这些丫鬟也不懂事,徐嬷嬷今日就放了她们吧。” 徐嬷嬷见着毓秀,躬身行礼,“小姐。”严厉道,“这些小妮子,不教训就不长记性,现在不给她们尝到点苦头,日后恐怕都有胆气骑到主子头上去。”明里是在教训下人,话外音却是在讽刺赵家母女恩将仇报,伤了大周氏的心。 “罢了。”毓秀眉头轻蹙,交代徐嬷嬷道,“下月初六是当今圣上登基二十年的日子,这两月大赦天下,普天共庆。那赵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赵侍郎还不是人前人后都得摆个笑脸,所以母亲那边,就拜托徐嬷嬷了。”毓秀话里的意思也明显,这月头里,尤其是钟家这样的朝廷重臣家中最好还是满堂和睦的好,不然容易落了他人口舌。 毓秀止步门外,思虑着最近还是少见母亲为好,待她自己缓过来,想通了自然而然就好了,眼下举国欢庆,楚都上下也是严查严打,楚昭那伙人也不敢兴风作浪,对于毓秀而言反倒轻松不少,能闲些时间做些她喜欢的事。 魏渊用百年不变的姿势抱着剑坐在钟府的屋顶上,身边驻着只雀子,他面瘫的脸上也无半点表情,目光却如鹰隼,涉及钟府每一个暴露在日光下的角落。 “那雀儿有趣得很。”毓秀抬头就见着魏渊坐在房顶上,她不会武功,前生未嫁时常想着他坐得这样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不过想多了也渐渐发觉,魏渊这样的高手是没可能摔下来的,只能是她想太多了。“你瞧瞧它,明明那么怕你又还想停在你身旁。” 魏渊身边落着的雀子时而左挪三步向他靠过去,刚一近点儿呢,又吓得后退了几步,逗得毓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许是笑声惊动了雀儿,魏渊飞身落在地上,雀儿鸣了声,扑腾着翅膀也没了影子。“再有趣也没有小姐笑得有趣。” “好你个魏渊!”毓秀红了脸,嗔道,“竟然学会打趣我了?拿我与雀儿比什么?”佯作出恼怒的模样来。 还真是吓着魏渊了,急愣道,“小姐……魏渊不是那个意思!”平日他不爱言语,小姐老怪他是捂不热的石头,好不容易想说些玩笑话,一开口就将心上人惹恼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你啊……”毓秀见他那傻样实在忍不住又开口笑起来,“这你都看不出来吗?我逗你玩呢!”止了笑声,“再说了,我岂会因为这些小事同你生气?”魏渊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用情太深,毓秀经历过前世之痛,最明白情之一字最伤人,所以这一世她也极力压制了自己所有的感情,魏渊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只是无能为力,她又能给魏渊什么呢? 大概只有自由了。 她笑得开怀,魏渊心里也跟着乐,“夫人近来如何?听闻,不太好……” “难免有些情绪,不过无碍,时间久了想来就会好上不少。”提及母亲,毓秀的语气中多少带着无奈,“街上近来热闹得很呢,你陪我出去转转吧。”举国同庆的乐事,皇上大赦天下,楚都也比从前欢腾许多,“上次赵府,还是多谢你救了我。”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担她的谢,可每次她这样与自己道谢之时,魏渊心里总是说不上的难受,只要一声“谢”字,他们之间就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触及不到她,“都是魏渊应该做的。” “那你晚间随我同行吗?”二八芳华的少女嗓音清脆,恰如黄鹂。 “恩。” 毓秀是极其怀念楚都的集市的,白日里有糖葫芦,泥人,还有稚童奔走于大街小巷之间;夜间有烟火,猜谜,还能放河灯,只可惜这些在她前世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了,不过楚昭倒是时常会携着她的纯贵妃游湖赏灯,体恤民情。 晚间的时候太阳落了山,天色暗下,钟平与钟老爷子都在宫中议事,钟赢也不知去了哪里,毓秀猜着大抵是约了哪家小姐一同游湖去了。她换了身鹅黄色的对襟交领裙,从前毓秀是最不喜鹅黄色的,总觉得太招摇,又显眼得很,可重活一遍,她反而以为这样招摇的活着并无不妥。 魏渊还是抱着那把剑。腰间勒着束带,裤腿扎进短靴里头,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能看出与常人不同,气场逼人,气势凛然。 “你能不能不要总抱着这把剑?”毓秀从他手中接过剑,“我是邀你与我同行,不是让你带着剑,外人都不敢靠近我,那你让我如何玩得尽兴?”其实还是毓秀不喜魏渊老抱着那把剑,那剑束缚了他,如果没有这把剑,魏渊该是放歌纵酒浪荡天涯的侠客,不该陷在钟府官场朝廷这污浊不堪的泥沼里。 魏渊还想弯腰去捡剑,却被毓秀一把拦住,“捡什么!怎么,没了剑,你的拳脚功夫还保护不了我了?今日不许带剑出门,便是我说的!”她偏偏不信,没了剑,魏渊还就不是魏渊了? “小姐从前不爱穿这颜色的。”魏渊没了剑显得有些不太自在,也不知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门就算了,还不许自己带剑,他向来是个剑不离手的人,没了剑,就像少了什么。 魏渊没了剑,毓秀也感受到他骨子里的不自在,扭头道,“这颜色怎么了?楚都的年轻姑娘都喜这些亮色,我倒不能穿了?”魏渊手足无处安放的模样又让毓秀看得扬起嘴角来,“哎啊,你没了剑,竟变得同春纤一样了,哈哈哈哈……” 这鬼机灵!倒逞了口舌之快,奈何魏渊嘴上功夫不行,也说不出什么,就生生被毓秀取笑了一番,虽然面上还是瘫着,可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他的小姐,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可摆出眼前这小女子的娇俏模样,又太过惹人喜欢,魏渊受得她说狠话,受得她耍性子,受得她种种,唯独受不得她吃半点苦。 “出门在外,休要再叫我小姐了。你就叫我毓秀。”她难得出一趟门,却被魏渊张口闭口的小姐跟着,倒也难受起来,“我出门不易,你这板着个脸,本就玩不开,再带上这称呼,怕是要把人家摆摊的商户都给吓跑了!”邀魏渊同行,一来是为了答谢赵府的恩情,二来更有毓秀的私心,她也想久违地放松一下,而她希望陪伴自己的是自己最为信任之人。 出了钟府拐两个弯便是楚都最为繁华的永安街,毓秀抬头张望起来,街上人群熙攘,叫卖不绝,街宽数丈,两辆马车并骑而不拥挤。楚都奢靡并非虚传,热闹非凡,又逢喜庆时日,更是人潮拥挤,街边的美人楼里也是纸醉金迷。 魏渊不知何时已然拉住了她的衣袖,极顾礼仪地仅仅只是毓秀的衣袖,人头攒动,他生怕毓秀在人群里与自己冲散,又不敢唐突于她,只拽着她的衣袖,指尖却抓得十分紧。 毓秀被他拉着衣袖也走不太快,而这样的生活的确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只这一次,哪怕十分短暂,她都想好好珍惜,这一世,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风花雪月都与她无甚关系。 正文 第七十一章:花灯会上佳人笑(二) 毓秀从前总是喜欢与婢女偷着出府,糖人她也爱吃,可惜每次握着糖人回去都会被母亲责骂一番。十二岁的时候,她偷偷让回乡探亲的婢女从外头带了糖人回来,却被母亲见到,却被母亲罚跪了一整夜,大周氏言她是钟家的小姐,是不该吃这样的东西,会折了身份。她跪在祠堂里,始终想不明白凭什么钟家的女儿就不能吃糖人,虽到天大亮的时候她也没想明白,可自那以后,她时刻都记着自己是钟府的女儿,再不去碰那些。 魏渊见毓秀盯着摊子上的糖人分了神,从未想到她竟然会对这玩意儿有意思,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袖,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钱袋来,转身对着卖糖人的摊主道,“给我来两串吧。”他接过糖人,递到毓秀手里,“买了便是,看了那么久,又不是吃不起。” 毓秀愣了一下才伸手拿过糖人,魏渊明明是块木头,可每当他出这些举动的时候,又让她莫名的感动,再抬头的时候,魏渊竟笑起来,他笑得很是收敛,只嘴角稍稍上扬了些,不过真正的喜悦是藏不住的,能一眼就被别人看出来,“我可没说我想吃。”明明糖人都拿在手里了,毓秀还是嘴硬道。 “你的表情早就出卖你了。还说不吃,不吃把手里的还给我。”魏渊自己手里也拿了根,“你先吃手里的吧,这根我帮你拿着,街上人甚多,我们再往前走些。” 说完他又拉住毓秀往人群里走,身边人来人往,拥挤不堪,毓秀被魏渊护在身后,生怕她被莽撞之人给碰着,毕竟那可是他心尖上的宝贝。没想到手里不再抱着剑,魏渊看起来比平日亲近许多,委实比街上的男子要英俊不少,气质也更胜一筹,倒配得上出类拔萃一词。 “前面在干什么啊,好热闹呢。”不远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不时传来呼叫声,毓秀被这声音引了去,抬头一瞧,尽是密密麻麻的人,什么都看不到。又沮丧起来,好不容易来了兴致想凑个热闹,哪知道这热闹还偏不给自己凑,那么多人看着就知道自己挤不进去的。 魏渊朝着人群扎堆的地方走了两步,“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他自然是发现毓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黯然神态,想去又望而却步,那不如自己代她去。因魏渊身形高大,轻而易举就到了人堆的最前头,毓秀站在后头老远都能见到他的头顶上飘着的发带。 毓秀乖乖站在原地等着,直到魏渊从人堆里挤出来,被挤开的都是围观的百姓,他往人堆里一站,如同小山似的,巍然不动,仍别人怎么挤,他都是站得最稳的那个,“没什么,一群百姓在猜谜而已。” “猜谜?”毓秀面露喜色,早就听说逢年过节民间都有猜谜的活动,拔得头筹者还能拿到摊主准备的小玩意儿,虽不值钱,但毓秀早就想这些想了许久,就算拿不到头筹,也想体验一回民间的猜谜究竟是怎样有趣。民间有民间的好处,百姓们节日出行,想吃什么玩什么都能随心所欲,而毓秀去过最多的地方,是皇宫。在那里,凡事都得察言观色,人人都要依着皇帝的脸色说话,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毓秀自幼谨记着这道理,一直到如今,到了外头,才想像普通百姓一样过一回,她也想猜次谜,拔个头筹。 魏渊有些为难,他虽说也读过书,识过字,可他对文人们玩得那些字眼实在提不起兴趣,或者说,他对于猜谜一窍不通,也不想在毓秀面前丢脸。 魏渊低头道了句,“我不会猜谜。”与其等下丢脸,不如现在就坦白承认了,他不爱读书,毓秀是知道的。 “噗”毓秀少见魏渊这副模样,倒看出几分青涩来,“谁说让你猜了,我猜还不行吗?”没想到魏渊竟如此坦诚,一点不怕自己笑话他。 “好。”他见到毓秀脸上和笑颜,那一瞬间其实魏渊觉得,哪怕让自己扯了脸面在那些书生面前被他们讥笑,他也愿意啊。自从那时候被毓秀救回来,魏渊心里就没再想过别的,只求她这一生都平安无忧,事事如意。 有了魏渊跟在旁边,毓秀要想挤进去也方便许多,魏渊在前头替她开路,那些无头苍蝇一样的百姓也安分地推到了两边去,谁让他魏大爷看着就不像个好招惹的主儿呢? 刚凑到前头,毓秀就听到几个书生的声音,看起来十七八的模样,正凑在摊主的迷题前面,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懂到底在说些什么。 毓秀从迷题上扫过去,简单的答案一目了然,难些的毓秀也能猜个大概只是心中没有把握罢了。 “这位娘子,看你的样子,是也想来猜上一猜?”眼尖的摊主见到毓秀穿着不凡,看着就是个富贵主儿,定然是要做她的生意,笑脸迎上来,手里还掂量着两条木头手串,“娘子,我这也不做黑心的生意,你但凡是能猜出一条,这手串就归你了,娘子可还满意?” 目光落在手串上头,分明就是民间平常的木头串子,这摊主分明是在戏弄自己,毓秀哪里忍得,自己好呆也算是个才女,一串木头串子就想把自己打发了?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大叔,这木头串子就是今日的头筹?”毓秀瞧了瞧旁边儿站着的几个书生,一脸等着看热闹的样子,更是要猜上一条了。 “嘁”老板长嘘一声,高声道,“小娘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在这片儿摆摊也摆了二十多年,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拿这种东西做头筹。只不过嘛……”摊主手指拨弄着手串,讥笑道。 “只不过什么?”毓秀接问。 老板笑起来露出颗银牙,“只不过小娘子也只能拿到木手串了,没瞧见吗?那边儿几个公子还等着呢,挤到前面也不容易,这手串就当是送你了,小娘子还是早些回去吧,哈哈哈哈哈哈”摊主笑起来,那几个书生也跟着笑起来,前面的围观百姓见摊主取笑年轻貌美的女子,也哄笑一堂。 “莫不是你们读书的也瞧不起人吗?”毓秀从摊主手里将木手串夺过来,“啪”地一声扯断了,木珠子散了一地,摊主冲到毓秀跟前,正想质问毓秀怎么扯断了他的东西,却装在魏渊胸口上,弹出去老远,“诶哟……我的脑袋哟……”抬头一看,吃痛地摸了摸脑门儿,又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娘子的郎君啊,怎么你家娘子弄坏了我的东西,还不许我讲道理了?” 摊主这话一出却顿时让毓秀和魏渊红了脸,不过众人看来却无半点不妥,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得很。“今日我还非要猜了,大叔,你便出题好了,答不上来,我付你十倍的手串钱,这样可好?” “好好好……”摊主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何况人家身边还有个人高马大的相公,除了答应她还能怎样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答不上来,可别怪我让你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毓秀瞥了魏渊一眼示意他退到身后去,接着就走到几个书生跟前,“你们刚才不是瞧不起人吗?这样,你们来出题,我来猜,大叔,你看如何?”她身形瘦削,可站在那儿就有这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书生们噤了声,便当是默认了。 摊主求之不得,正省了自己的麻烦,这几个书生都有些能耐,想必应付区区女子也不是问题。 “冒犯夫人了。”左边的蓝衫书生拱手道,“小生便出题了。夫人听好了。”书生清了清嗓,在地上踱步了两步,“裂一半,裳一半,夫人可知道是什么字?” 这字谜就能难得住她了?怎么说也是自幼关在书房里长大的人儿,“不就是开裂的裂吗?公子,我说得可有错?” “额……”蓝衫公子哑口无言,这题虽不算难,可本来他以为对付这么个女子定是足够的,结果人家不假思索的就将谜底给说了出来,蓝衫公子面上羞红,“这题算是容易的,夫人可听听赵兄的题。”见自己考不倒毓秀,蓝衫公子又将包袱甩倒旁边的青衣公子头上。 青衣公子以为是蓝衫公子书读得太少,嘲笑道,“王兄还真是看得起我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好了,谜题为五双,打一字。” 短短两个字就为谜题,这青衣公子的功力想必是要比蓝衫公子要深些的,地下围观的百姓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到底是个什么字。 毓秀狡黠一笑,朗声道,“五双,即是十又,十又为支,不就是支吗?”青衣公子大惊失色,这字谜当初他也猜了两日才猜出来,这女子一会儿工夫就答了出来,恐怕还真是自己小瞧了她。 “怎么样,两位服还是不服?”毓秀得意道,这些字谜她都能想得明白,摊主的脸色更是难看,这下丢了面子的可不就成了自己吗?这小丫头厉害得很! 正文 第七十二章:怀疑 “哼!他们两个出的这叫什么题目?夫人且听我一说!”书生中个头最高的那个站出来,对前两位的表现显然甚是不满,“这种字谜,怕是刚读书识字的幼童都能答出来!”借势贬低又贬低了毓秀一番,“听听我出的谜,也好让你们长长见识。” 毓秀心中冷嘲,大楚的文人何时竟都养成了攀比之分了,怎么读个书还要踩高捧低,难道都跟这楚昭学得不成?“听这位公子的口气,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考得倒我?”毓秀抱肩盯着高个儿书生,长得尖嘴猴腮,一看便是书读了不少,不过脑子没怎么长。 “他二人没什么本事。”高个儿书生甩开手里的折扇,“不如听我一言。如题,层云隐去月当头。”书生神色骄纵,怕是认为自己定然要将这娘子给难倒了。 “层云隐去月当头,”毓秀反复年了两边,又在手里比划起来,一时不曾开口。 高个儿书生见她未开口,开口笑道,“小娘子,你就认了吧,你怕是答不出来的,不如让我做了这头筹如何?”显然是胜券在握,料定了自己今天要拿摊主的头筹。 “层云隐去月当头,”毓秀正色道,随手见了根木枝在地上划起来,“层里的云没了,当字取个头,再加个月,这样看来,不就是不屑一顾的屑吗?”答案就在地上,旁边的百姓都看傻了眼,忍不住拍手叫绝。 高个儿书生夸下海口在前,这下不光是惹得围观百姓的嘲笑,还被前两个书生鄙薄几句,“不过如此嘛,看来我们三个也是不分高下,下次,还是莫要说大话了!”几个书生丢了颜面,也没脸在摊子前面带着,灰溜溜地挤出人群。 方才还口出狂言的摊主此刻已经看傻了眼,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了不得?“小娘子莫非是书本网?”好奇道。 “算不上算不上,从城外来的,看到这里有热闹便来看了两眼,不过要不是大叔你先前那样瞧不起我,我恐怕也不会凑这热闹。”毓秀忙摆手道,只草率敷衍了两句,她可不是什么书本网,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就是钟家的小姐种毓秀,回去她怕是要把祠堂给跪穿。 摊主捻了捻小胡子,“也是啊,楚都城中有如此才气的女子怕是也会出现在这里。”虽然看得出这女子身份尊贵。但摊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有了几分肯定。 “大叔,如今我赢了他们,是不是该算我拔得头筹了呢?”毓秀惦记着的还是摊主准备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有意思? 众人起哄来,“是啊,这位娘子都赢了那几位书生,摊主可不能言而无信!”经过刚才那阵,大家早已对毓秀刮目相看,都当她是不简单的娘子。 “谁!谁说的!”摊主愣了愣,继而抬高声音,“今日拔得头筹的就是这位娘子!你且等等,我这就去将奖品拿来。”言罢,摊主从摊子后头捧出来巴掌大的玉葫芦,葫芦通透明亮,和刚才的木手串那是天壤之别,这可不是摊主拿出来糊弄人的玩意儿了,怕是拿出真宝贝了。 摊主小心翼翼地将玉葫芦拿在手里,递到毓秀跟前,“这可是我的宝贝,不过今天小娘子你走运,我也认了,这玉葫芦交到小娘子手里,小娘子可要好好宝贝……”摊主一脸的依依不舍,没想到还真有人能拔了这头筹。 “不错嘛,这件倒是有点意思。”这玉葫芦的成色极好,寻常人家也不是随便能买得起,想必也是这摊主花了不好功夫才弄来的,不过眼下已经到了自己手上,玉葫芦握在手中,乍地冰凉,凉得手心抽了抽,可过了会儿便慢慢温热起来,是块好东西。 拿了奖励,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天色暗了,毓秀心满意足地拿着玉葫芦从摊子上离开,魏渊跟在她后面却一句话都不说,方才在摊子上,那几个书生和摊主都将毓秀当成了自己的妻子,不过毓秀似乎全然没把这当回事,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便不想开口讲话,怕是一开口,反倒尴尬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毓秀终于发觉魏渊的沉寂,转过头去问道,手里还拎着小玉葫芦,玉葫芦在月色下更显得清亮,映得毓秀脸上亮了小片。 魏渊失了神,过了会儿才明白毓秀原是在同自己讲话,“没有。”他低着头声音不高不低地应了句。 毓秀手上转动,玉葫芦的光就映到魏渊的脸上,那光来得太突然又太过明亮,刺得魏渊闭了眼,再睁眼时,才发现毓秀举着玉葫芦站在自己面前,“你……”他开口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这个闷葫芦。”她将玉葫芦晃了晃,“太闷了!”自言自语道,“这玉葫芦送你了,反正你也是葫芦,不过一个是闷的,一个是玉的。”毓秀刚一拿着玉葫芦的时候,想到的就是魏渊,他是闷葫芦,和这葫芦真是太搭,本就想拿来送给他的,只是他一路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还得等着她来开口。 突如其来的玉葫芦让魏渊傻在原地,这算是她送给自己的?他想了又想,玉葫芦在他面前晃了又晃,他才想起来去接,“谢谢小姐。”街上没了人,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称呼,总觉得这样自己和她才是最恰当的距离,才能稍稍抑制住他那颗躁动着的心。 “你啊,闷葫芦。”毓秀把玉葫芦丢在他手中,转过身去,巷子的尽头吹来深寒的风,她的鼻尖竟莫名酸了一下,前世今生,魏渊都是对她最好的人,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一点点的自由都不能给他,可是终有一日,她要改变这一切。 他应该有很好的一生。 弯月又往东边儿的天挪了些,毓秀同魏渊走在街上,人都散了去,只有巡夜的人打着灯笼从街上过,对街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扬起尘土来,魏渊拉过毓秀,挡在她跟前,马上的人长“吁”一声,瞬地勒住缰绳。 “魏渊?”魏侍骑在马上,刚从别府赴完了宴驾马回府,却在半道遇到了魏渊,他急忙停了马。 魏渊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看清那人有些眼熟,不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看长相,该是个辽人,敢在楚都街上御马而行,想必身份不低。 “魏侍?魏大人?”魏渊不识,不过毓秀记性好得很,一眼就看出来,不就是辽国的魏侍,那日在宫宴上她见过,自然记得。 魏侍打量起魏渊的脸,月色下轮廓愈发分明,和先王在世之时有五六分的相似,而眉眼更像李妾,这副模样他是绝不会记错的?莫非当真他就是被遗落在楚国的小王子!可这也太巧合了!楚国如此之大,怎么偏偏就被自己遇上了,而且楚国危机四伏,小王子又是如何活下来的?种种推测都在魏侍心中成谜,想要查个清楚。 可辽国使团离楚在即,想要查清楚魏渊的身世,定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跟着辽使团回去,而魏渊当真是遇险的小王子,辽国如今朝政混乱,只怕是会被别国有机可乘,但是一旦小王子身份确认,怕是能够带来一线转机。 “钟小姐。”魏侍骑在马上,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缰绳一松,“有机会再与钟小姐细说吧。”说着便驾马而去。 毓秀留在原地,而魏侍刚才那句话必然是有深意的,他说有机会再同自己细说,可是他们之间有何好说呢?一个是辽国使臣,一个是楚国的千金小姐,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毓秀疑惑了一阵,发现已经很晚了,便将这事搁置了,匆忙回了府。 魏渊的脸一直映在魏侍心上,像!实在是太像了,他与先王像,与李妾更像!可是怎么才能确认他到底就是当年的小王子就成了难题!贸然将魏渊领回去的话,没有证据,恐怕那人会定自己个欺君之罪,但魏渊这张脸的的确确是像极了先王。想到辽国当下的朝政,魏侍还是决定留在楚国,回去可能便再也回不来了。 “你去给宋凝传个话,我不随他们一同回去了,就说楚国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魏侍懒得理会宋凝,不过是那人的条狗罢了,那人当年丧心病狂,毁了先王的血脉,现在又一手遮天,将忤逆他的朝臣都统统处死,举国上下早就怨声载道,长此以往,辽国早晚会完在他手里,再不想些办法,后果不堪设想。 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能够确认魏渊身份的证据,确定他就是当年被迫害的小王子,确定他才是唯一有能力和那人争夺皇权的人。 那个叫钟毓秀的,才是突破口,魏渊在钟家长大,那么她一定知道魏渊从何而来,只要能从她口中探到消息,一切就自然而然的解释通顺了。魏侍既已决定不会辽国,必然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魏渊的身份查清楚,多延一日,辽国就更加危险一分。 正文 第七十三章:计谋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收养小王子的村庄早就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村子里的人也不知去向,魏侍只知道当年小皇子是被猎户收养,可猎户也已经死了,要想接触钟毓秀,他深知是何等困难,她是钟府的小姐,而自己是辽国人,万一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人给钟家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而自己也绝无可能继续留在楚国。 “去查得如何?”魏侍派了几个人去那村子查探情况,迫切地想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否还有活口尚存,这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无比重要,对于辽国更是举足轻重,半点纰漏都出不得,而且是愈快愈好。 探子将他们在村子的见闻如实道来,“回禀大人,那村子的确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大火烧光,是有个小孩子在火中幸存了下来,有人说是被一户富贵人家领走了,也有人说是烧死在了火里,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所以很难说得清楚。” “是怎样的一户富贵人家?可有打听清楚?”魏侍追问道。 “附近村子的村民说那户人家豪车华盖,应是途径村子的,属下猜想应是楚国的官宦之家,否则哪敢轻易将马车驶出楚都以外的地方。”探子们也不清楚为何魏侍突然要调查一处被火烧的村落,只是魏侍也不曾他们明说,只因怕其中也有那人的奸细。 想必那富贵人家就是钟家无疑了。魏侍已经确认当年的小王子没有被大火烧死,而是被恰巧路过的钟家给收养了,可怎样才能让钟毓秀坦白说出当年收养的事实呢?宫宴上,魏侍也瞧出来钟毓秀并不好对付,连宋凝的诡计都被她给识穿,自己又如何不着痕迹地与她见面呢?“那钟家呢?查得如何了?” “钟家的小姐身边始终跟着一名身手不凡的侍卫,我们多次都差点暴露身份,并不容易接近。”除了查证当年小王子的事,剩下的,魏侍要摆平的就是钟毓秀。 魏渊竟成了钟毓秀的侍卫,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想,魏侍是忍不得的,他辽国的王子,怎么能在楚国朝臣的府中做下人?所以将魏渊查实并且带回去,刻不容缓。 毓秀靠在书房的软垫上,突又想起来那夜魏侍的话来,他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呢?魏侍……魏渊……难道这件事会与魏渊有关?毓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转念又想,魏渊不过是当年自己在城郊的村子里收养的孤孩,虽说姓魏,可也不应该和辽国扯上关系,辽楚两国边境常年通商通婚,所以生出的孩子有辽楚两国的血统也不足为怪,毓秀在此之前还真的是没有想到魏渊竟能引起辽国重臣的关注,怕是其中大有来头。 “小姐。”徐嬷嬷端着鸡汤在外面扣起门,“夫人吩咐我给小姐送碗鸡汤过来。” “进来吧。”思绪被打断,毓秀也懒得多想,放下手中的书,才想问问徐嬷嬷大周氏进来的情况,这几日她一直忙着帮钟老爷子整理书房,偶尔还会替他回几份手书,忙得不可开交。 徐嬷嬷放了鸡汤,轻声叹了口气,“难为小姐了。”大周氏自上次赵府的事情过后就变得一蹶不振,连着几日都不思茶饭,也就这两天才转好了些,看到自家小姐聪慧好学,又识体懂事,真真是觉得赵家的母女不识好人心。 “该是我谢谢徐嬷嬷的。”毓秀尝了口鸡汤,“母亲这几日如何了?”说起来其实这几日她是刻意避着大周氏,生怕大周氏见了自己又想到赵府的事来。 “比前几日好了些,愿意吃些东西了。”徐嬷嬷脸上略带忧色,“只是相比从前,还是差得太多。方才起来,嘱咐奴婢给小姐熬了碗鸡汤。还特意让多放了些枸杞,说是小姐日日读书,会伤了眼睛。” 大周氏从前对妹妹最上心,如今被妹妹伤透了心,必然是难过的,可对毓秀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就算顾不上自己,也不忘了这个女儿。“母亲进来可还有什么事?” “哦,对了。前天夫人最爱的那支玉簪摔在地上碎了,不过夫人只说算了。”徐嬷嬷事无巨细地一一告诉毓秀,生怕说漏了什么。 玉簪?毓秀记得那只簪子,母亲曾与她说过,是当年大周氏出嫁之时,周家准备的嫁妆,她与小周氏是一人一支的,如今这簪子碎了,“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去喊晚翠陪我出去一趟吧。”既然这些东西会给母亲带来伤痛,那毁了也好。况且大周氏向来对首饰之类的没什么兴趣,毓秀想着是该给她准备件新的了。 “小姐怎么突然想到给夫人买首饰了?”晚翠嘴里嚼着桂花糕,本还想偷个懒,偏偏被小姐给叫过来,听闻是要出去逛逛,又顿时来了兴致,指不定小姐到时候心情好,还会给自己也挑两件呢。 毓秀敲了敲她的额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唔……可魏渊今天不在府里……”晚翠咽了口糕点,“他走时还跟我说了,让小姐不要出门。这几日不太太平,说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小姐,万一我陪小姐你出去了,魏渊回来给我甩脸子怎么办……” “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不过买个首饰的功夫,也用不得多久,一6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若是手脚快些,回来的时候天都不曾黑呢。 晚翠想到魏渊的交代,又眨巴眼睛看了看毓秀,“那就听小姐的。到时候魏渊回来了,小姐可不许他凶我。”别的不怕,晚翠就怕魏渊拉着张脸,每次看到他那样子,就吓得连胃口都没了,谁让魏渊把小姐看得比命都宝贝。 “你看他敢不敢动你。”毓秀打趣道,“好了,去备车吧。”她也察觉到进来有些不对劲,也想过是魏侍的人,但魏渊未免考虑得多了些,魏侍怎么敢在楚国境内对自己动手?除非他真的疯了! 钟家的马车出了府,魏侍那儿也收到了风声,“大人,钟家小姐出门了。”魏侍的人连着几日都守在钟府外面,终于守到了毓秀出府,立马将消息传了回去。 “她的贴身侍卫呢?”魏侍知道毓秀容易对付,可魏渊就不简单了,如果魏渊在她身边,自己恐怕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且现在看来,钟家这位小姐,对于魏渊可不是一般的器重,连宫宴之上都允他随行,想必是极其信任的。 “那今日侍卫今日不曾随行,钟家小姐是与婢女一同出府的。” “哦?!你可看清楚了?”魏侍大喜过望,立即准备动身去找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魏渊不在,正能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如失了这次良机,下一次能再单独接触钟毓秀我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看得一清二楚,小姐与丫鬟,还有赶车的马夫,现在去往长安街上了。” 毓秀坐在马车里,出门的时候她在拐角处看到了这几日频繁出现的身影,不过今天她看得清楚,是几个辽人,定是魏侍无误了,可他找人跟踪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宝银阁是楚国富贵人家经常光临的首饰铺,里头的许多物件大都是孤品,为的就是彰显权贵之家独一无二的身份,毓秀携着晚翠进了宝银阁,魏侍的人也到了外头。 “掌柜,带我去楼上看看。”注意到外面的人,毓秀谨慎地走到屋中外面见不到的地方,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从钟府一直跟到宝银楼,可看样子这不是要行刺,而是别有目的。“来给家母挑几件首饰,这两个时辰就莫要让外人进来了。”毓秀担心那群人跟到铺子里来,事情就不好办了,直接包了店铺。 “晚翠,你在下面等着,记着,不许任何人上来。这几日啊,外头臭虫有些多。”说完毓秀便上了楼,外面魏侍的人似乎也没有跟着进来。 魏侍守在外面,却见毓秀进了宝银阁,进了阁楼后便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几个辽人听见毓秀暗讽他们是臭虫,恨不得提着刀就冲进去,他们辽国的血性男儿,岂是能被区区小女子侮辱的?幸被魏侍压制下来,“那里头可不是我们能进得去,记住,我是要与钟家小姐和谈,不是要取她的性命,你们这副样子,人家怎么愿意与我和谈?”守株待兔,魏侍不信她就不出来了,暂且决定按兵不动。 晚翠站在楼下等得百无聊赖,她可不懂小姐口中说的臭虫是什么,出去看了两眼,地上也没有虫子什么的,小姐说的话真是奇怪的很。还有平日里小姐都会带着自己一同去挑选首饰,今日反倒把自己一个人丢在下面,晚翠心里必然是不满的,等着等着也打起哈欠来,干脆坐在那儿瞌睡起来。 毓秀佯作挑选首饰,却透过楼上的窗隙打探着几个辽人的行动,他们倒也聪明,没有急着冲进来,而是站在原地等着,骑在马上的那个,应该就是魏侍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搭救 宝银楼照理说是被毓秀给包了下来,别人是进不去的,晚翠哈欠连天打着,可小姐在上头迟迟不下来,等得她肚子都饿了,也不见个人影,但小姐吩咐在前,她又不好贸然上去,站在楼下也找不到乐子。 “喲,这是谁家的妮子,长得蛮水灵啊。”街角走出来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是玄衣锦袍,一个是绣纹翠衫,头束玉冠,腰上还挂着金纹钱袋子,满身的酒气隔着老远就呛到晚翠鼻子里头,还夹杂着不太好闻的脂粉味,脸上赫然就写着纨绔二字。楚国的门阀子弟大都如此,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得很,仗着家中祖上三代在朝中立下功名,就也懒得读书,要么是靠着父母祖辈混个一官半职,要么就是这几年从楚昭手里买了官来当。 晚翠见那两人色眯眯地盯着自己,只觉得浑身不适,往屋里站了些,心想这两个纨绔莫不是瞄上了自己?眼前小姐又不在,还是往里面躲者要稳妥些,她不想给自己招惹是非,也不想给小姐添麻烦,毕竟小姐现在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两个纨绔见晚翠多了起来,站在店外狂声笑起来,“看见没有,小妮子害羞了……哈哈哈哈,今日我必然要调戏这小妮子,外头的姑娘和楼子里的就是不一样,看看她那个娇羞的模样,甚是让本公子欣喜啊!”玄袍男子神情猥琐,摩拳擦掌,急切地就要对晚翠伸出“魔爪”。 “小妮子,你倒是出来啊,你不出来,本公子可就进去了?”翠衫的纨绔不甘示弱,直接用行动表示起来,横在宝银楼外头冲着里面的晚翠叫嚣起来,只当晚翠是宝银楼里打杂的丫鬟,若是知道是钟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怕他是胆都要吓破了。 晚翠本不想声张,没想到两个不识相的竟然到店门外头来堵她,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还真当她怕了两个公子哥不成?这不是给小姐丢面子吗?况且小姐吩咐了不让人进来打扰,瞧这二人的架势,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吧!“两位公子要闹的话请去别处,这宝银楼是卖首饰的地方,不是给二位公子调笑的。”晚翠撑着要靠在门边上,要是魏渊在这儿,早就把这两个流氓给打得满地找牙了! 这小妮子还有点性格啊!玄袍公子反而觉得有趣起来,“怎么,本公子来给玉罗春的姑娘买点儿首饰不行吗?还怕掌柜不做我的生意吗?”说着一把将腰上的金钱袋甩在柜台上头,“来掌柜,给本公子挑几件好的,顺道给这位姑娘也挑上几件。”言语轻薄,极是放浪。 掌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上头那位小姐吩咐过不许外人打扰,可哪有商人放着钱不挣的买卖呢?“两位公子,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这钱袋我也收不得,你们都是富贵人家,就放过我这么个做生意的,公子不如同这位姑娘商量商量,她家小姐把店给包了下来,我也做不得主啊。”掌柜把钱袋推到晚翠跟前,这烂摊子他可不想接。 “难怪生得细皮嫩肉的,原来是千金小姐的丫鬟啊,不知你家小姐芳龄几何,相貌和小妮子比又如何呢?”玄袍男子无比放肆地挑衅起晚翠来,也只有胆气欺负年轻的姑娘了。 晚翠冲上去,一巴掌甩在男子脸上,“放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出言不逊,小心我家小姐割了你的舌头!”想来是小姐出门出得太少,楚都的子弟们都瞎了眼,怎都成了这幅德行!光天化日之下就对良家女子图谋不轨,这些人简直是侮了小姐的眼! “你!”玄袍男子哪里料到,捂着脸“哇”地一声叫起来,翠衫的见自己兄弟受了苦,怒不可遏道,“你这贱人怎么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何人!王兄乃当朝尚书的独子,三皇子的表弟,你信不信我这就让人剁了你的手!” 说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个壮汉就冲到店里头,将晚翠的胳膊架了起来,“小姐……小姐……”还没喊得出第二声,晚翠的嘴就被大汉用棉布堵了起来,掌柜的站在旁边儿看得瑟瑟发抖,几个大汉壮如铁牛,他哪里敢动。 “小姐?我呸!”玄袍男子的脸上现出五道通红的指印来,还不忘嚣张的说道,“你家小姐下来了,本公子也照玩儿不误,哈哈哈哈哈,这大楚还没有本公子玩不到的姑娘!来人,把她的手给我绑起来,本公子要剁了她的手!竟然敢打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往本公子怀里撞!” 晚翠手脚被人压制着,嘴上也发不出声音,真不该听着小姐的话和小姐出来,要是魏渊在就不会有这些渣滓跟上来,可眼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谁还能帮得了自己?想着晚翠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嗓中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来。 一直躲在店铺外头的魏侍自然是目睹了这一切,本还想着如何与钟毓秀搭上关系,没想到天赐良机,她的贴身婢女竟招惹了两个纨绔,“你们先呆着别动,等会儿看我手势,里面的人要是动手,你们就随我一同冲进去!”魏侍如此命令下属道。 “哭?现在知道哭了!晚了!本公子今日不光要玩儿你,还要玩儿你们小姐,就在这宝银楼里!”玄袍公子捏住晚翠的下巴,抹开她脸上的泪水,“三皇子的母亲,可是本公子的表姨母,也不知道谁给你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胆子!”陡然甩开小臂,“动手!” 几个大汉凶猛地撕开晚翠的外衫,从腰间掏出刀来,便准备将她的手给砍下来,却被飞来的剑将刀打出去老远,“什么人!”玄袍公子朝着门外看过去,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堂堂世家公子,欺负一个姑娘,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你们楚人不是一向最爱将道理的吗?”魏侍的剑飞出去将壮汉的刀打开,手里剩了空空的剑鞘。与此同时,魏侍也感受了来自晚翠满含感激的目光,便代表此时他已然取得了钟毓秀婢女的信任。 玄袍公子讥笑道,“什么时候辽狗也敢在楚都放肆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的事!你一个辽狗也想来教训本公子不成!来人啊,给我上!”几个壮汉闻声纷纷涌上去,冲着魏侍而去,魏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身后跑出来十几个辽卫,几个壮汉不过是身形强健了些,可哪里会是辽卫的对手,不过二三下就被魏侍打趴下了,玄袍公子看得目瞪口呆,躲在桌角后面不敢伸头,“你……你……你敢打我的人!你可知我是什么人?”虽然打不过,玄袍公子气势上还是不肯认输。 “那你可又知道我是什么人?”魏侍一记冷眼落在玄袍公子身上。 翠衫公子机灵些,赶忙附到玄袍的身后,低声道,“王兄,在楚都还能调动这么多辽卫的人恐怕不多啊,怕是个不好惹的,我们还是走为上吧。”楚都还能调动十几辽卫,除非是辽国重臣,如今正逢两国交好之际,楚国也有同辽国和亲的打算,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坏了两国的关系,别说尚书了,就连三皇子都保不住自己,玄袍男子也不傻,这点还是权衡得过来,拉着翠衫就从侧门溜了出去。 魏侍上前松绑,晚翠终于吐了口气,有惊无险,“承蒙大人相救。晚翠替我家小姐谢过大人。”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是辽人,从前对辽人知之甚少,只晓得魏渊是楚辽混血,见了真正的辽人,才发现他们的相貌和楚人大有出入。 “本就是那公子野蛮无礼,小事而已。”魏侍倒是谦虚,承了晚翠的感激,将头转向木梯上,见到毓秀从上面下来。 毓秀听到楼下的打斗声,从窗外望过去,竟没见到魏侍一群人,以为是魏侍带着人闯了进来,匆忙下楼,反而见到是魏侍救了晚翠,还真是巧了。“晚翠,方才发生什么事了?”毓秀疾步下来,走到晚翠身前,替她将衣衫整理好。 “刚才遇到两个纨绔,闯进来,要非礼于我,还对小姐不敬,多亏这位大人搭救,不然……不然此刻,恐怕奴婢和小姐都已经身处险境了!”多亏没出什么大事,被魏渊知道了,自己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魏侍?”毓秀疑声道,“真是巧了,魏侍怎么在这里?”明明知道魏侍一直在暗中派人盯着自己,可对于他刚才救下晚翠之举毓秀心中还是颇为感激的,因为他分明可以见死不救,但是他没有,尽管他的目的绝不单纯,但毓秀对于魏侍的做法还是心生敬佩的。 魏侍用辽人的礼节问候毓秀,“恰巧路过,见到楚都有人在仗势做歹,路见不平而已。没想到这位姑娘是钟小姐的丫鬟,实在是巧。”以为毓秀没有发现自己,魏侍顺理成章地将一切演变成了巧合 正文 第七十五章:你想问什么 “不管怎么说,毓秀还是多谢魏大人出手相助。”毓秀与魏侍谨慎保持着距离,而魏侍带来的辽卫也不像是寻常辽卫,应该就是辽人训练的暗卫,魏侍能光天化日带着他的暗卫出来,可见自己对他到底有多么重要,但毓秀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到底是哪里,需要魏侍如此大动干戈?“至于那几个劣徒,待我回府之后,禀报父兄,定会严惩他们,楚国的这些纨绔们,倒是让魏大人见笑了。” 魏侍知道毓秀有意避开自己,且她给予脱身,但难得碰上单独接触她的机会,该问的他势必要问个清楚,“那夜我对钟小姐说过的话,小姐可还记得?”魏侍向前两步,他身后的辽卫也跟着向前,气势汹汹,要将毓秀团团围住。 “既然大人提到了,毓秀也不拐弯抹角,大人究竟想问毓秀何事?”毓秀对上魏侍的眼睛,他也在注视着自己,深邃的五官里发散出辽人独有的风采,两鬓蓄下的胡须卷虬弯曲,高挺的鼻梁更衬托出整张脸的轮廓。 环顾四周,宝银楼的掌柜还被吓得躲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各位大人,小人是做生意的,这店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也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啊,小人求求你们,有什么事还是去别处吧,小人还想开门挣点钱呢!”掌柜双手合十,见到魏侍威武的长相心中害怕,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楚人真是有意思!算了,既然此处不方便,那不如请钟小姐与我去别处说吧!”魏侍脖子微仰放声大笑起来,身上的披风一挥,转身迈出了宝银楼。 晚翠依旧沉浸在被魏侍救下的那股激动与感激中,久久不能自拔,那一刹那,魏侍就如同神灵般从天而降,一把长剑飞过就打倒了壮汉,可与魏渊那死木头不一样,魏渊就算你同他道谢千百遍,他也懒得多看你一眼,而这魏大人呢,反而谦虚得很,不将求别人的答谢又豪放爽朗。 魏侍先毓秀一步到了茗园选了处雅致僻静的厢房,茗园是楚都品茶名园,楚都里的文人雅士大都爱在此集会,吟诗作画,大厅内设有雅座,后园亦有包厢供他人议事用,毓秀随后也乘着马车到了,为了怕人认出来,特意让晚翠取了件斗篷披着,挡着了半边脸。 “魏大人找我到底因为什么事?”毓秀开门见山地问道,“毓秀不过区区女子,不知何故入了魏大人的眼,让魏大人舍得下功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人盯着毓秀!还望魏大人给毓秀一个解释才好,不然以后这日子,怕是要过得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安稳呐!” 果然早就被她发现了,“钟小姐冰雪聪慧,连我大辽的暗卫都瞒不过钟小姐的眼睛啊。”魏侍给钟毓秀倒上一杯茶,“不说别的,钟小姐还是先尝尝这茶吧。” “茶就不必了。”毓秀冷声拒绝,脸色阴沉下来,“我就想知道,魏大人你是辽国使臣,但是宋凝一行前日就已出发离开楚都,为何魏大人还留在这里?莫不是为了我?” 晚翠站在旁边儿听得眼睛都直了,难道小姐口中的臭虫不是别人?而是这位救了自己的魏大人,怎么会,魏大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一看就是个顶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来?“小姐,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吧。”急着出口替自己的恩人解释,生怕是小姐误会了魏大人。 “误会?”毓秀冷笑一声,“有没有误会魏大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今日魏渊不在我身边,也是我故意让这魏大人钻了个空子,行了,魏大人你就直接问吧。”这魏侍绕来绕去就是不将话引到正题上来,她也很是无奈。 “钟小姐,你看我这双眼睛,和你身边那个侍卫的可像?”魏侍对上毓秀的眸,他的瞳色比楚人的要浅些,眼眶更深,睫毛也浓密卷长,这便是辽人的特征,所以是辽是楚基本凭着外貌就能辨认出来。 真是为了魏渊而来!毓秀不明白魏侍为何突然打起魏渊的主意来,但在搞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毓秀不打算说出与魏渊有关的一切,她根本不明白魏侍对于魏渊到底是利还是弊,“楚辽两国相临,边境常有通婚,生出个楚辽混血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难道魏渊的眼睛与魏大人相像,就能和魏大人扯上关系了?” “自然不是。”魏侍回道,“那我倒要问问钟小姐,这叫魏渊的侍卫当年是如何进的钟府?”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魏渊到底是怎么到钟毓秀手里的,真如探子所说是被富贵人家收留?还是别有隐情?魏渊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一切的真相,魏渊到底是不是辽国当年失踪的小王子? 魏侍的话都这样说了,毓秀才想到魏渊的身世恐怕要与辽国的皇族扯上关联,不然他也不会关心到这般程度,但到底是要留下魏渊还是要毁了魏渊,尚不可知,所以她断然是不能将当年捡回魏渊的事交待出去的,要瞒着,而且非得瞒着不可。“是府里送柴的柴农放在柴车上带进来的,因是个楚辽混血,楚都的人家都不愿收养,我母亲瞧他可怜,就将他留下了。” “柴农现在何处?”魏侍追问。 毓秀咽了口茶,右手抵着下巴,神态懒散,“我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钟府的柴农换了不下百位,哪里知道将魏渊送进来的柴农身在何处?”说起谎来毓秀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毕竟这是为了魏渊的安危考虑,也听闻辽国正逢内乱,谁知道魏渊要是被带回去,会不会被当成争权夺利的傀儡呢? 钟家小姐太过狡猾,魏侍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按理说探子的消息是不会出错的,难道魏渊真的不是当年失踪的小王子!不!不可能!魏渊和先皇长得那么像,又和李妾的眉眼如出一辙,怎么可能不是!“当年魏渊进府的时候几岁!”魏侍心急,直接道出了魏渊的名字。 “魏大人,这些问题,毓秀无可奉告。”毓秀起身甩开衣袖,“当年他是柴农送进来的,母亲收留他,并让人教他武艺,也到了十一二岁才送到我身边来保护我,至于他是几岁进的钟府,毓秀真的不知道!还请魏大人不要再追问下去了!”她不想回答魏侍的问题,正如她希望魏渊拥有的是一个自由的下半生,如果让他也卷入到权势纷争中去,成为权势的奴隶,那么毓秀将痛苦不已,她不想看到唯一一个在乎的人,也被这些虚无的东西圈禁。 魏侍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钟小姐不愿说下去,魏某也不会问下去了。不过以后时日还长,我相信,总有一天,钟小姐会自愿告诉我,他的来历。” 不会。永远不会有这一天,这是毓秀心里的话。她会利用谁都不会利用魏渊,哪怕魏渊是大辽的王,她都不会,她希望复仇的路上,只有自己一人的双手沾满鲜血,曾经害得她痛不欲生的人都应该毁在她的手上,魏渊不该掺和进来。 “时辰不早了,晚翠,我们该回去了。”毓秀踏出厢房的外门,日头已经西斜,天也泛了凉,晚翠一声不吭地跟在自家小姐后头,缓步走着。 “呀!”晚翠突然叫起来,“小姐,你的斗篷落在厢房里头了!”来的时候还见小姐披着,出来的时候天凉下来,万一小姐受了凉可怎么办? 毓秀愣了愣步子,想到魏侍还在里面,“算了吧,一件斗篷而已。” “别啊,可是上好的云锦制的呢,你等等,晚翠去帮你拿。”说完晚翠就颠着小步子跑了回去,路上说巧不巧,撞上了魏侍。 晚翠的脸都羞红了。 “你家小姐身边的侍卫是柴农送进来的?”魏侍见这丫鬟心思单纯,不像钟毓秀那般思虑缜密,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柴农?”晚翠歪着脑袋想了想,“什么柴农?我们府里没有柴农啊,你说魏渊啊……他啊,他是从前夫人带着小姐会娘家的路上带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脸黑得跟炭烧过一样,可有意思了,呵呵呵呵……”晚翠自顾自地说着还发出笑声来,全然没有注意到魏侍神情的变化。 魏侍听了晚翠的话,径直牵了马,奔回自己的府邸之中,真的是被钟家收养的!真的是小王子,如此说来,钟毓秀必定是知情的,他顾不得其他,内心如同潮水奔涌般激动,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找到了,也不算辜负先王! “怎去了这么久?”毓秀在外面等了会儿才见到晚翠的影子。 晚翠脸上还是带着点羞红,“方才在路上摔了一跤,耽搁了时辰。” “下次稳重些。”毓秀心里想着的还是---魏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的出现,对于魏渊而来,是好是坏,自己的刻意隐瞒能不能藏得住?还是说,那样做,是害了魏渊。 正文 第七十六章:当年的真相 没想到竟然能从钟毓秀婢女的口中得知真相,这的确是出乎魏侍的意料,早知这么容易,他哪会花这么多的功夫去接近钟毓秀,现在,他该去一趟当年的村子了。 天蒙蒙亮,魏侍就快马加鞭往楚都城郊的村子赶过去,十多年前的村子毁在一场大火里,之前虽让暗卫调查过村子,可是暗卫们根本不知魏侍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只能查出村子当年如何灭亡,而村子里幸存的人口又知道些什么,暗卫是没有调查过的,这些都得魏侍亲自来问。 沿路过去,起初还能见到两户人家,可越往山里走就越荒凉,地上荒草丛生,连马儿都止了脚步,显然是被人刻意破坏的痕迹,魏侍骑在马上登上一处高地极目远眺,原来大山之中还藏着不少村落,按着暗卫所画的地图,当年魏渊所在的村落早就不复存在,而那村子的周围也被一些新来的村民取而代之,要想找到那时村里的老人,谈何容易。 “请问老人家,这地方怎么走?”走了不多远,魏侍见到山上背着干草下来的老人,约莫五六十的年纪,两鬓已全白了,头发也是半黑着,想必是从村里来的人,对这带也是熟悉的,魏侍下了马,拿着地图,恭敬地走上前去。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显然是被魏侍是个辽人给吓到了,山里鼻塞,对辽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辽人吃生肉喝热血里,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幸好被魏侍扶住了,“老人家,你别害怕,我只是来找个地方,没有恶意。” 听到魏侍说得是楚国语言老人才舒了口气,“原来如此啊,可真是把老夫给吓坏咯,老夫活了几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辽人,也不像是传闻中那般可怖啊!” “呵呵……”魏侍只能应和着无奈地笑两声,看来这楚国对大辽的成见还是极深的,至少楚国这些见少识寡的山人还当辽人如同怪物一般,然而他们现今的国君只想着如何巩固军权,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老人家,你可认识这个地方?”魏侍指着地图中心的圆圈处,抹了抹额角的汗。 老人眯着眼盯着地图瞧了一会儿,既而又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这里啊……”捻了捻山羊胡须,“年轻人,你去这里干什么,这里早就没啦,有什么好去的?” “当年的人全都没了?”魏侍接道。 “哎……”老人发出声悠长的叹息,“当年这村落里啊,有个猎户收养了个男孩儿,和你一般模样,也不是楚人,不过那时候的村民们懂什么,非说男孩儿是异类,是怪物,还逼死了猎户,逼死猎户之后又要用火将男孩烧死。”老人混沌的眼眸中还有几丝明亮,只不太清晰。 魏侍猜测男孩就是当年的小王子,而村民们的大火,没有烧死小王子,反而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烧掉了整个村子,但是男孩却侥幸从火场里逃了出去,“后来呢,男孩的下落呢?” “谁知道呢,老夫也只是听人说起的,有人说死了,有人说没死,还有人……”老人从地上将稻草背起来,徐徐起身,向着山下走去,“你若是想知道别的,就往那儿去吧,兴许还能遇到住在废墟上的老人,比我更老的人。” 当年的村子到底是什么模样当魏侍走到时候,早已看不出来了,陈旧的灰烬被砂砾掩埋起来,只漏出隐约的边角来,被烈火焚烧过的地方连草木都生长不了,只有几只飞鸟偶尔在地上停留,转瞬又扑腾着翅膀飞向远空,灰蒙蒙的天空发散出无尽悲凉的气息,魏侍蹲在地上,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都是被焚烧过得木头,这个村落当年定是遇到了很大的火,吞噬了整个天空,让这里未来的几十年里都寸草不生。 “这种地方,连臭虫都生活不下去,怎么还会有人!”魏侍从地上捡起来根烧焦的木块,向着远方砸过去,这次该是白跑一趟了,就不应对这种地方还怀有希望,反正有一个钟毓秀就足够了。 “咳咳”身后的山林里传来沉重的咳嗽声,“谁说的……谁说这里没有人!”山林里窜动了两下,走出来个佝偻老者,须发尽白,背也驼得厉害,看样子像是在这里生活了许久。 魏侍惊喜地回过头望着老者,“你!?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踩着草木的废墟冲着老者跑过去。 老者咳嗽起来,“当然是这里的人。” “为什么别人都走了,你会留在这里?”魏侍打量起四围的环境,只是山林里有很高的草,但只是草而已,连基本的生存都不能满足的条件,老者却选择在这里活了下来。 “走?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能去哪里,这村子是我的家,就算被烧了也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老者用手上的木拐杖锤了锤地,虽然身形已变得矮小,可依旧能瞧出年轻时候的气势来。 魏侍又向前走了两步,“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当年这村里有个楚辽混血的孩子,眼睛与我很像,都是浅色的,约莫六七岁,当年还被你们村里的人说是异类?”这样形容,如果老人真是村里的人肯定印象深刻了,毕竟魏渊也算是害惨了整个村子。 “那个啊……”老者愣了愣,冥想了片刻,“我记得啊,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烧得他,不是啊……”老者喃喃道,“有人给了村长一箱金子,让我们把猎户从山里给逼了出来,后来又让我们把那小孩给烧死,村里太穷,许多人家连房子都没得住,只能住在山洞里,有了那笔钱,大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金子?烧死?难道当年太子的人已经追到了楚国!“是什么人给了村长金子?” “什么人啊……”老者又迷糊起来,“哦哦哦,我想起来啦,是像你一样的人,那群人和你一样都不是楚地的,他们给了村长金子,说把孩子烧死,金子就都是我们的,不过后来那群人不守信用,放了把火,直接把我们的家都给烧了,不说也罢了哟……” 果然是辽国皇宫的人干的!当年小王子被迫害至此,逃到楚国境内,没想到那群丧心病狂的人能一路追到楚国,还烧死了整个村的人,敢问这样的人,如何治理好国家,如何让百姓臣服?“那孩子呢?” “孩子啊,孩子他没死,他和我一样侥幸活下来了。”老者说道此处眼眶已然红了,“我去城里赶集,回来的时候村子已经被烧得精光,我还见到那孩子了,他坐在一处马车外头,和车夫并排坐着,马车里面是个年轻貌美的夫人,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那行人也是好心,临走还不忘替村里的人处理了后事,孩子被她们带走了,如今谁知道到了哪里?” 晚翠说得不错,魏渊的确是当年的小王子,被钟家带走的小王子,根本不是什么柴农捡到的,但是钟毓秀为何要对自己刻意隐瞒呢?难道是早就知道了魏渊的身份,想要阻止自己将魏渊带回辽国?既然已经确定魏渊就是当年的小王子,刻不容缓,魏侍拜别了老者匆忙赶回了楚都。 回到楚都的时候,辽国密信已送到府中,信中所言,辽国皇帝昏庸无道,百姓怨声载道,有的地方已经有人举兵谋反,近来派出不少将领出去平定战乱,密信的大致意思就是希望魏侍尽快回去,稳固辽国朝政,不然辽国内乱,必定会有人从外夹击,所以,带回魏渊更是一刻都不能多等,越快越好! “魏渊,你知道吗,辽国的魏侍昨日找过我。”毓秀坐在园子中的凉亭里泡了壶花茶,明明魏渊就在她身后,她的神色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魏渊昨日不在,后来回来也听晚翠说起过这件事,幸而魏侍对毓秀没什么恶意,“他与你讲了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自己为什么会有辽人的血统,为什么会姓魏?”毓秀饮了口茶,院中的花儿开得正艳,日头也当好,可她却总觉得,一切没那么好。 幼时他是有想过的,可后来呆在毓秀身边久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没有。姓魏的人那么多,我姓魏,只是因为收养的人也许姓魏,至于身份,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不管什么身份,我都只是当年被小姐你救下来的人,生是钟府的人,死,也是钟府的魂。” 毓秀听他的话,心里反而不是滋味,如果他的身份……真的不仅仅是村落中幸存的孩子,那么他们终将走到哪一步呢,会是针锋相对,还是别的……?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因为魏侍的出现,全都开始从脑海中滋生,以前她总想着复仇,报复楚昭,一解前世之恨,然而现在她担心起魏渊来,魏渊的以后究竟是怎样的?她给不了魏渊情意,从前还是能给他自由的,现在呢…… 正文 第七十七章:你敢动她 “小姐,辽使府中派了人来,要请魏渊过去。”那壶茶也摆凉了,毓秀让晚翠撤下去换了壶新的,魏渊的话,在她听来,不觉有多感动,只觉得自己太过愧于魏渊,当年救下他的初心,也并非要把他囚在这高门深宅里,更不是想将一个无辜的人卷进权力纷争中,然而这一切,魏渊似乎并没有躲掉。 魏渊神色无动的靠在毓秀身后的柱子上,那枚玉葫芦被他系在剑鞘上,剑在人在,剑亡人忘。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与辽人有何关系,收养自己的是楚人,将自己抚养长大的还是楚人,而身上一半的辽人血统反而成为了他的拖累,他巴不得不要。 毓秀斟着茶,音色如茶中滚过的嫩叶尖般柔和,“辽使府?”魏侍的行动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上许多,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查清了当年的真相吗?“魏渊,你去吧。”这是魏渊的自由,她无权干涉,该是他自己的选择。 “小姐,魏渊不想去。”园子里起风了,风从魏渊身后吹过来,掠起他两鬓的微带卷曲的碎发,从一开始他就不想知道魏侍想干什么,从他派人跟踪毓秀的那一刻起,只要让毓秀少了半根毫毛,他都不会放过魏侍。他本就不喜这半辽半楚的血统,既已在楚国生活了这么多年,何必再和辽人扯上关系呢? 余光落在魏渊脸上,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巍然不动的身形,“去吧,辽使府的帖子,钟家纵使权位如何,也不敢公然拒了辽使的帖,去一去也无妨的。”魏渊不管怎样抗拒,他身上流着辽人的血是真的,毓秀想了很多,才觉得可能辽国才是他该走的路,毕竟他都不曾接触过魏侍,又怎么会知道到底魏侍想说的是什么呢? “好。魏渊听小姐的。”他从来都对毓秀言听计从,哪怕现在毓秀要让他离开钟府离开楚国,他都绝无怨言,他也会默默守护着毓秀,他唯一的希望只是心上人的喜乐平安。 魏渊站在辽使府外,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辽人,从小到大,他因为这张有着辽人血统的脸饱受他人的冷眼,那几年辽楚战事不断,楚人恨透了辽人,幼时的记忆还依稀存在脑海中。可此时此刻,当他见到跟自己相似的脸光明正大的站在楚人的土地上的时候,内心竟也有些起伏。 “魏公子,里面请。”辽使府的管家是个辽人,却依照楚国的礼节称呼魏渊为公子,魏渊抱着剑走进辽使府中,巡逻的辽卫门个个挺直了腰板,瞪大了双眼,仔细注意着府中的风吹草动,而楚国的卫兵却全然不同,这几年,楚国朝廷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军营朝廷都是用着俸禄却无所作为,这一切,魏渊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些和他又什么关系呢? 魏侍见到魏渊早就激动得不能自已远远地就迎过来,“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魏公子有要事相谈。”辽卫中必然会有辽王的人,魏侍不愿将魏渊暴露出来,便让辽卫一一推下了,“魏公子,我们进屋说吧。”心中激动,但是真正见到魏渊后,面上还是在极力掩饰着。 魏渊跟在魏侍后面进了书房,辽使府的书房也是一派辽国的气息,墙上挂着狼牙,地上铺着的毛毡上也绣着复杂繁琐的图案,都是辽国的图腾,代表的是辽人独特的信仰,对于这些,魏渊不得不承认,他无比的熟悉,在记忆的深处,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存在过,只不过年代久远,模糊了。 “魏侍见过王子!”关上门,魏侍转身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跪在魏渊的身前,深邃的眼里已是蓄满了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大辽这样的血性民族,可魏侍就是难以忍住地留下了眼泪,为了这一天,他已等了十多年,幸而王子还活着,定是先王在天有灵,不忍看辽国几百年的基业毁在那人的手上啊! “我不是你们的王子。”魏渊的态度倒是出奇的冷淡,王子这两字对于他而言并没有过于特殊的含义,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辽国的王子,在魏渊的记忆里,上一次听到别人叫他王子,还是有人拿刀指着他,低声道,“王子,对不住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是大辽的王子,大辽的小王子早就死了,死在了辽人的刀下。 魏侍没有想过魏渊会是这样的态度,大辽王子的身份何等尊贵?难道他宁愿在钟府做一个小小的侍卫,也不愿意回去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他不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原本以为,只要魏渊得知自己的身份,必然会跟自己回去,为什么现在他反而拒绝了自己?“王子,如今辽国国内动荡,如果您再不回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辽国?”魏渊冷哼了一声,“辽国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我身上那一半的辽人血统?”倘若真的辽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话,大抵是辽国的国君害死了他的母亲,还害得他的童年流离失所,每天在死亡与绝望的恐惧中度过,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就是因为这个徒有其名的身份,害得他的母亲含恨而死,害得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不过幸好的是,在熬过那些痛苦过,在那场大火里逃出来后,他遇到了钟家,遇到了毓秀,遇到了安稳的生活。辽人的信仰是图腾,他的信仰,是钟毓秀。 所以他和辽人是不一样的。 “王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在楚国有所留恋?”魏侍并未明说,当年钟家救了魏渊,他心怀感激是肯定的,但如今国事当先,他身为辽国的王子,难道不是该回去拯救辽国吗?竟还留恋这些,魏侍的确不能理解,更不能容忍。如今的辽国百姓,人人自危,生怕睁开眼就已活在地狱,赋税奇高,朝廷之内凡是敢出声妄议的人,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展示在楚国面前的,不过是辽国官员苦心缔造的假象罢了。 魏渊推开门准备离开,“我不懂你说的什么留恋,我在楚国的土地上长大,就是楚国的人。要是只是因为这张脸,你才纠缠于我,认定我是你们的王子,那倘若我没了这张脸呢?”门缝中漏进细微的光,扫在他与魏侍的脸上,他们的轮廓都是那样的深邃,但是他们的立场,却截然不同。 “王子!如果是为了那个女人!”魏侍终于说出他心中所想,“休怪与她同归于尽!辽国的千万子民还在等着王子!”魏侍知道钟毓秀在王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要是拿这个女人当作筹码……? “你敢!”魏渊手中的剑出鞘半寸,“你要是敢动她,我让你连踏上故土的机会都没有。我告诉你,辽国与我无关,辽国的子民过得好坏与否我更不想关心,但是唯独她,你敢动她,这把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辽国。” 这个叫钟毓秀的女人在王子心中竟已是这般重要的地位!魏侍还是低看了她,没想到魏渊会为了她放弃王子的身份,甚至放弃辽国之主的地位……自己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头来只是这样的结果?不可能!魏渊无论如何都必须跟着自己回去! 魏渊跪着挪上前抱住魏渊的腿,“王子!属下求求你了,看看辽国的子民们吧!他们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王子您不回去的话,辽国就完了啊!”连苦肉计都使上了,魏渊再不答应,就别怪他魏侍先礼后兵了。就算魏渊成了一具尸体,他也该死在辽国的土地上。 “还有,你若敢让毓秀知道半点与我身份有关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你活着回去。”魏渊想得很多,他太了解毓秀,依着毓秀的性子,假使真的知晓了自己是辽国的王子,定然会想方设法的赶走自己,他知道毓秀心里其实一直不想拖累自己,可这些都是他死心塌地的付出啊,甘之若饴,从无半点后悔。 “将这封密信送回辽国,就说小王子已经找到,让他们时刻待命。”魏渊走后,魏侍手书一封送回了辽国,尽管魏渊果断的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但魏侍是铁了心要将他带回去,那人在辽国只手遮天,就是因为无人与他制衡,而魏渊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必然能和那人对抗。 魏侍是不会罢休的,十几年的等待追寻不会只是这个结果,哪怕是鱼死网破,他也必须把小王子带回去,现在除了他,没有人能救得了大辽。 回到钟府里,毓秀没有多问一句,魏渊也不曾多说一句,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毓秀明白魏渊的心意,魏渊也清楚毓秀的性子,只要他不想回去,就没人能逼他离开,除了她。所以只要毓秀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就能一直呆在她身边,陪伴她,保护她,也同时将自己的心意永永远远地埋葬起来。 正文 第七十八章:我警告你 接连两日,魏侍都收到了自辽国来的密信,密信中提到现任辽王有意废除部落,想要学习楚人治国的制度,结果引起了朝中老臣的反对,辽王一怒之下,将那几位老臣连同九族都诛灭了,魏侍拿着密信手已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他带着魏渊回去了。 “简直胡闹!”魏侍将密信掷进火盆中,辽国的前身是游牧民族,终年生活在草原和荒漠之中,辽国先祖征战近百年,才将零散的部落都统一起来,让部落们团结在一起,建立了如今的辽国,也正是因为部落的统一,时至今日辽国才有能力与楚国抗衡,让楚国不至于轻举妄动。而那人竟想废除部落,引起部落间的不满,到时候辽国直接瓦解,灭了大辽,根本不需要楚国的一兵一卒。 魏侍的亲信跪在地上,知道主上已经找到小王子,不过看主上的表情,小王子恐怕早就忘了自己的母国,“主上,我们还不回辽都吗?”事态严重,作为多年受益于大辽部落制的臣民,自然不愿看到部落走向衰亡。小王子虽然是牵制辽王的手段,不过非常情况之下,他还是希望主子能够舍弃这枚棋子,顾全大局。 “回去?”魏侍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捶在桌上,桌角颤颤震动起来,“说来奇怪,我与小王子讲明实情之后,他竟然不愿随我同回辽都,还有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甘愿待在这种地方屈居人下!”魏侍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小王子为什么执念楚国,他相信只要魏渊骨子里流着的是辽人的血,他最后还是得跟自己回去的。 魏侍等得,可辽人等不得,“主上,不然,我们就当做小王子从来没有出现过吧。”现在他们的亲人都在辽都,生死未卜,而他们却要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子放手一搏,谁都会心有顾忌,就算强行将小王子带了回去,万一他根本没有能力跟辽王抗衡,那他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说什么梦话!”魏侍低吼了一声,“我苦等十余年,等得就是今天,带了他回去,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带不回他,你,我,我们的族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辽王的手段魏侍一清二楚,若不是他们现在身在楚国,怕是早就死在辽王手中,魏渊,是他最后的筹码。 一夜之间,魏侍动用了在辽国所有的暗卫,将这十多年来跟魏渊有关的一切都调了出来,然而他的身份在楚都实在是太不起眼,从来都只贴身保护钟家小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钟毓秀……”魏侍的指腹从纸上摩挲过去,视线停在那三个字上,他见到魏渊的这几次,魏渊都是陪在这个钟家小姐身边,就算是侍卫,也少有如此,除非钟家小姐的地位在他心中非同一般,又回想起白日里魏渊威胁自己的话来,看来眼下要想将魏渊带回去,只能靠这位钟小姐了。 毓秀与魏渊已经好几日不曾说过话了,自打魏渊从辽使府中回来的时候,两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府外无事,毓秀也没有出门,魏渊整日呆在屋里巡视,偶尔和她打个照面,却因心里藏了事情,不敢开口,他从未对她隐瞒过任何,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告诉毓秀这些。他怕自己开了口,就真的迫不得已的要离开她了。 而毓秀虽然不清楚魏渊那天在辽使府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对那天的事闭口不言,明明现在这样,她已满足,到了魏渊要走的时候,她定会放他走。 “小姐,今日初八了,该去宝银楼取首饰了。”用过午膳,晚翠端着壶清茶进来,上次她们去宝银楼给大周氏定的首饰,与掌柜约了初八去取。 毓秀突然想起来,这几日她也不知自己脑中想的都是什么,竟都忘了已是初八,该去给母亲取首饰,“那你陪我去一趟吧。” “那魏侍卫呢?”被上次两个纨绔闹得晚翠还是心有余悸,还好有辽使出手相助,不过这次可指不定,要是后面没个会本事的跟着,晚翠这心啊还真放不下去。 取首饰本是个小事,毓秀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到晚翠那副胆小的模样,才应了下来,“便让他在后面跟着吧。” 就算晚翠不说,魏渊也是打算偷偷跟在后头的,上次回来听毓秀讲了宝银楼的事情,他心中甚是自责,更多的还是担心魏侍的人,魏侍得不到自己,定不会罢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若他真的把心思打到毓秀身上,毓秀因自己受伤,那他该如何自处? 魏侍带着暗卫在钟府外头埋伏多时,终于见到钟毓秀的影子,“你们先埋伏好,听我命令再出手。”若再钟府外头动手,实在引人注目,不过今日钟毓秀,是逃也逃不掉的,他魏侍已然是下了同归于尽的决心,要将魏渊带回辽国。 大辽暗卫并非徒有其名,他们自幼经过极其严厉的训练,而魏侍身边的又算得上是暗卫中的精髓,埋伏得当,就连魏渊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也发现不了。 魏渊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毓秀身后,尽管他已经察觉出了周围的环境有所可疑,但向来判断准确的他今日去无法迅速做出决断,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毓秀,这份深不可测的危险,可能来自楚昭,可能来自魏侍,还有种种没有指明的可能,归根结底,这些人的目标,都是毓秀。 “大人,如何下手?”暗卫们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时机,毓秀虽然暴露在视野中,但身后的魏渊太过强大,导致暗卫们无从下手,不敢贸然行动。 魏侍是知道魏渊的底细的,就算自己带了这么多人,也不一定会是魏渊的对手,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劫不到钟毓秀,就无法逼着魏渊就范,“动手吧。”手腕向下一横,哪怕希望渺茫,为了辽国的兴盛,他必须一试。 一声令下,十多个暗卫纷纷冲入巷子中,将毓秀、晚翠和魏渊围在中间,暗卫的轻功奇高,脚下全然听不见声音,魏渊早已感觉到了,伸手将毓秀护在身后,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辽人的暗卫,却见不到魏侍,“你还是来了。”早就警告过魏侍,永远不要想把心思动在毓秀身上,本念在魏侍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魏渊还不想同他刀剑相见,是魏侍触碰了他的底线! “动手。”魏侍脸上蒙着罩子,不过那太过深邃的眼眶即时就暴露了他是辽人的事实,即使到了这一刻,魏渊顾着的还是钟毓秀,看来这次是找对了目标,“抓住他身后的女人!” 暗卫身形交错,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围攻,毓秀站在魏渊身后,目光坚定,“你们若现在收手,我便将此事作罢。”她自然知道,来的是魏侍的人,为的是魏渊。魏侍想用自己来威胁魏渊,不过,他想都别想!最快的暗卫已经冲到毓秀身后,伸手欲要抓住毓秀的衣领,却被魏渊反手打开。 晚翠见到这么多人只惊呼了声刺客便吓得晕了过去,魏渊一手扶着晚翠,另一只手抽出剑来应付暗卫,而不管他的身形怎样变动,毓秀始终被他护在身后,“我说过,你要是动她,我连你,一同杀!”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辽国王子,为什么偏偏要牵连毓秀,可恶至极! 暗卫的身手已算是顶尖,不过在魏渊面前,还是显得乏力,何况此时的魏渊是拼了命的在保护身后的人,来一人,他的剑便刺一人,埋伏在楚国的暗卫精英不过这十余人,只是魏渊的速度实在太快,暗卫再快,快不过魏渊的剑,人从前面来,他的剑锋就向着前面挑,暗卫从后面攻击,他的剑就勾到身后,快,实在是太快了,辽国的暗卫,根本不是魏渊的对手,不需多时,便都身负重伤,而魏渊和毓秀,毫发无损。只是昏迷的晚翠被削了几根头发丝。 魏侍见自己的暗卫纷纷倒下,决定亲自出手,从腰间掏出弯刀,径直冲向毓秀,不能放弃,千万不能放弃!大辽的百姓还在等着自己,不能毁在那人手中!魏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劫持毓秀,他举着弯刀,疯了一般,只是还未靠近,就被魏渊的剑给打开了。 差距太大了,魏侍与魏渊的差距太大。魏渊是楚国第一高手,身手奇高,连十几个暗卫都打不过他,何况是孤身一人的魏侍,魏侍早就顾不上这些,败了,就是死。辽国的男儿世世代代为了守卫疆土而战死沙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国家葬送,他一定要将小王子带回去!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她的心思。”魏渊的剑指在魏侍的脖子上,已划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渗出鲜血来,他的眼底结成了冰潭,对魏侍的所作所为无比愤怒。 没有人有资格伤害她,任何人都没有。 正文 第七十九章:他的回答 这一剑彻底刺裂了魏侍的心,本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玉石俱焚,万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是魏渊的对手。“魏侍对不起大辽啊!”他仰天长泣起来,眼中淌出两行热泪,他带不回魏渊,反倒要死在魏渊剑下,难道真是天要忘了大辽不成? “罢了。”魏渊心中似有动摇,他见到魏侍的模样,念及他也是一心为了自己的母国,其实这份心思,与自己同毓秀的心思无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虽从不曾将自己归属过任何一国,但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魏侍忠心于大辽,甚至不惜付出生命,这是魏渊能够感受到的。“你走吧,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你了。” 魏侍没想到魏渊竟然选择放过自己,他用手肘撑着地退后了两步,从魏渊的眼里,魏侍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动摇,没错,他还是对辽国有所记挂的,他既然能饶了自己,就证明了辽国在魏渊心中还有一席之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找到了魏渊,就算再拖延几日,只要能够将他带回去,又有何妨?自己急于求成,反倒打草惊蛇,险些丢了性命,假如魏渊心中真是有这个叫钟毓秀的女子,那么辽国王子的身份对他而言必然是重要的,总有一天,他不为别的,单是为了这个女人,也会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兵刃,带着负伤的暗卫们匆忙离开,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齐整的脚步声,毓秀不知魏渊到底和魏侍说了什么,但从今天辽人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的目标,表面上是自己,实际上,还是魏渊,那么,魏渊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够让身在楚国的辽使不惜动用暗卫。 “见过钟小姐!”赶来的楚都巡逻卫环顾着四周,只在地上见到了些许血迹,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听到此处有打斗声,便匆忙赶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钟小姐?小姐可安好?”巡逻卫的总教头顾俊提着阔刀上来给毓秀行礼,他本带着一队人马在城中巡逻,却有人来报说听到这边有人打斗之声,便赶紧带了人过来,没想到见到了钟家小姐。顾家也曾受益于钟老爷子,顾俊的父亲算是钟平的半个同窗,自然认识钟毓秀。 若是魏侍的事情闹大了,势必要挑起两国之争,这几年楚辽的关系稍有缓和,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岂能因为她一个钟毓秀再次陷入僵境?“顾教头不必多礼了。”毓秀吟吟一笑,神色镇定,“不过是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小毛贼,见我穿着富丽了些,将心思动到了我头上来。早就被魏渊给收拾了。” “吼”顾俊讥笑地望了魏渊一眼,“魏侍卫好身手啊,在皇上前面出得风头,现在又以一当十,真是让股某人刮目相看啊。”同为习武之人,顾俊这官职高不成低不就,相比魏渊这没有一官半职的人已是好上很多,只是每每见到魏渊,顾俊便自觉低他一等,大概是因为他身后有钟家撑腰的缘故,言语间隐约透露出嘲弄之意。 毓秀听出顾俊话里贬低的意思来,挡在魏渊身前,“顾教头,魏渊的身手你我之前都是有目共睹,区区几个小毛贼而已,魏渊连这都解决不了,如何保护我?难不成学着顾教头,穿着这身行头,那着把阔刀,每日在城里多走两趟,就能护我周全了?” 顾俊怎会不知毓秀话里明着踩低自己,奈何自己位低权轻,“钟小姐言之有理,那小人就不打扰您了。”冷哼一声转过去,带着人又匆匆离开,方才毓秀替自己说话,魏渊心中自是欣喜,他是懒得与顾俊那样的人计较,没曾想毓秀给自己出了头,讲剑穗上的玉葫芦放在手里揉了又揉。 “你与魏侍,到底说了什么。”回到钟府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魏侍的话她一直记在心上,他处心积虑甚至想要搏上性命,为的就是魏渊,那么魏渊究竟是谁?他又是因为什么要让魏侍煞费苦心。当年魏渊劫后余生,她和母亲将他救回来,也未作多想,只是现在看来,魏渊的身份绝不简单。 魏渊不想让魏侍接近自己就是不愿毓秀知晓自己的身份,他是大辽的王子又如何?眼下,他只是毓秀的侍卫,只为了保护毓秀而生,若是毓秀得知自己的身份,依着她的性子,定不会再让自己留在钟府,楚昭狼子野心,毓秀身边危机四伏且能真心对她的又有几人?“不曾说什么,魏大人一心忠于辽国,只是见我身上有辽人血统,特地关怀我而已。” 明摆着连三岁稚童都骗不过去,毓秀聪慧,魏渊自知骗不过他,却还是编了套说辞来,只听他的解释,毓秀无奈一笑,她这么了解魏渊,他又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的眼睛?“楚都里头的楚辽混血一本册子都挤不下,他魏侍堂堂辽使,凭什么只关照你一人?”毓秀没有直接戳穿他,还想给他台阶,让魏渊主动交待出来,他从不与自己说谎的。 “小姐,你向来不问这些。”魏渊身板站得笔直,脊椎骨却颤抖着,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稳,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尤其是在毓秀面前,幼时练功饿了去厨房偷吃两个包子第二天都会如实告诉她,可现在,事关自己的身份,他反而什么都不敢说。 到底是什么能让魏渊在自己面前含糊其辞,这使得毓秀更加好奇起来,“从前不问,现在还不能问了吗?魏侍与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眸光陡然锋利起来,语气也生冷了许多。 “小姐你是不相信我吗?”无论她如何逼问,魏渊是决然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坦白出去的,反正这身份他本来也不想要,徒添烦恼,若不是半路杀出来个魏侍,这世上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是大辽的王子,大辽的王子,离开王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毓秀走到魏渊跟前,比他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声音抬得更高了些,“我若不相信你,当年也不会救你回来;我若是不相信你,也不会找师傅授你武功;我若是不相信你,你更不可能在钟府呆到今日。我不过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而你与魏侍,究竟有什么关系,就真的这么难吗?魏渊!” “小姐,你累了。”魏渊叹了口气,他何尝想让这些尘封多年的旧事来激发自己和毓秀的矛盾呢?他从前现在以后想的都只有她一人,“好好休息吧。魏渊不会伤害小姐,小姐你是知道的。”魏渊退后两步与毓秀拉开了距离,背贴在门框上,“这些东西小姐就不必知道了,好好休息才对。” “好你个魏渊!翅膀硬了,现在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毓秀嘴角扬起微微弧度,眼底却是冰凉一片,“你不愿同我说,你便不说吧!”说着毓秀上前推开魏渊,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屋子,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连魏渊都瞒着自己,连自己最信任的人都不肯告诉自己!她不怕魏侍威胁自己,不怕别人拿到架在自己脖子上,而是怕唯一一个她心中亲近的人也渐渐远离自己,留她孤军奋战。 她的身影消失在暗下来的夜幕里,院中的虫儿也叫个不停,这一次,他没有伸手去拦她。近来发生的一切,虽然魏渊脑中都能理得清楚,可毕竟大辽王子的身份不是儿戏,就算他不在乎,眼下魏侍已经知道了,假使魏侍将此事捅到皇帝那里,他就再无留在楚都的可能,不过魏侍并非鲁莽之人,他也该知道权衡其中的利弊。 王子?侍卫?这段埋没多年的记忆再次重现天日,他以为辽国早已忘了这个王子,他也以为辽国臣民早当这个王子死了,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记得。若说真的无动于衷,也是假的。至少,如今在身份上,他不再低于楚昭楚晖之辈,难道说堂堂大辽的王子还配不上楚国的权门千金?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要等,等一个机会,魏渊这样想着。他更不应该屈居于钟府的侍卫,从前他自暴自弃,认为就算自己拼搏一生,也给不了毓秀幸福,不过此刻不同了,他身为大辽的王子,魏侍对自己言听计从,他拥有的,是辽国的势力,而利用这样的势力,他应该去努力,正如此前皇帝的赞扬,太子的欣赏,对他而言都万分有利。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他认为自己低贱不堪,毓秀高高在上,如今他身上流淌着的是辽国皇室的血,他才是该给毓秀幸福的人,而不是让毓秀沦为权势的牺牲品。夜风飒飒,拂过钟府的角落,月光映在玉葫芦上,发出清冽的寒光,魏渊将葫芦紧紧握在手里。 是时候该改变了。 正文 第八十章:任职指挥使 入了大伏,天也燥起来,楚都名门中的千金皆躲在闺中避暑,也鲜有出门露面的,毓秀也不例外,楚都地处南方,夏日难熬,天亮得早,黑得也晚,屋里虽摆着冰,却也难消暑意,上次因逼问魏渊未果,她也同他起气来,魏渊期间求见了几次,皆吃了毓秀的闭门羹。晚翠替毓秀摇着扇子,盯着桌上的酸梅汤嘴馋起来,“小姐,你再不喝这酸梅汤里的冰可都给热化了。”她嘟囔着嘴,咽着口水。 “没甚胃口。”毓秀擦着额角渗出的细汗珠子,对上次魏渊的话耿耿于怀,加上天气酷热,更没了吃食的心情,外头的蝉儿聒噪不停,入了耳更是嘈杂,气得毓秀关了窗户,这下屋里连风都通不得,闷热难耐,厨房熬了酸梅汤过来,连着几天都被晚翠给喝了。 晚翠见小姐脸色不妙,又回了魏侍卫,怕也猜到又是魏侍卫惹得小姐不悦,“小姐莫不是又被魏侍卫给惹着了?”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毓秀转头打过晚翠的手,“就是块冰,在我钟府里这么多年也该被热化了,不提也罢。”要说从前她还相信魏渊,可经过这次的事情,自己该如何看待魏渊?的确,他的心意天地可鉴,但是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哎,魏侍卫就是那脾气,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平日气着我们这些下人就算了,没想到这次竟惹得小姐你也生气了!”晚翠气呼呼地抱怨起来,小姐心情不好,她也跟着后头开心不起来,魏渊那块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化得开。 酸梅汤自然落到晚翠腹中,魏渊在府里的时辰也越来越短,后面两日也来求见毓秀,毓秀以为他是吃了几次闭门羹,也生起闷气来,虽说他也是及冠之年,但有时候性子还是跟个孩子一般,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同他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魏渊与魏侍又见了几面,上次劫持毓秀失败过后,魏侍变得聪明许多,在魏渊面前对于回辽之事闭口不提,只是关切地问了魏渊是否与需要帮忙的地方,辽卫都听候他的吩咐,魏渊自然不会现在就动用辽卫的势力,一来是怕暴露自己,二来是怕被魏侍给拿住了短。 “魏渊?……魏公子?”魏渊从辽使府中出来走到半道,听见身后有人喊起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短衫的小厮,五短身材却健壮有力,他不记得几时认识这样的人,况且自己向来都是跟在毓秀身后,这小厮必然也是认得毓秀的。 魏渊见那人面生,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着,懒得与不熟之人搭话,没想到那人反而追上来,“魏公子,魏公子等等小人啊。”小厮喘着大气才追上魏渊的脚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拽住魏渊的衣角,生怕魏渊溜了,他可没有力气再追了。 “你是?”魏渊低下头盯着小厮的脸,实在是想不起来,按理说他也不是那么健忘的人,可偏偏就不记得这张脸。 “呼……”小厮喘了几口气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眼前一黑险些摔下去,幸好拽着魏渊的衣角,“小人是太子府上的。” 太子?楚晖?魏渊一愣,楚晖的人怎么拦着自己?莫不是太子想见毓秀?想到这里,魏渊甩开小厮的手就打算离开,不说别的,楚晖可是毓秀夫婿的不二人选,想到这些,魏渊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次在天齐寺就将他给一剑杀了。 小厮眼疾手快拉住魏渊,“魏公子别走啊,小人楚忠,我家太子有请呢。”太子让自己出来请魏公子,楚忠去了钟府,谁知道魏渊不在府里,也没人晓得他去了哪里,恰好在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魏渊,不算白跑一趟。 “太子请我去做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侍那儿的还没解决,楚晖的人又找到自己头上?魏渊握住剑,定住脚,想到楚晖之前似有拉拢自己的心思,只是那时忙着与宋凝带来的辽人纠缠,不曾多想,若真是楚晖有意,自己何不以他为跳板呢?依楚晖太子的身份,给自己一官半职绝非难事,也免得再受顾俊那般小人的冷嘲热讽。 这人真是奇怪,太子何等尊贵,寻常人得了太子之请,早就乐呵呵地跟自己走了,哪有像他这么多话的?“这小人还真不知道,烦请魏公子跟小人走一趟吧。”还怕跟在太子身边比不上在钟府当个小侍卫? 楚晖为人向来平和,又爱以风流才子自诩,在手段上远不如楚昭,但是楚晖也是出了名的爱才,收下笼络的文人智士也不下百位,也是这点深得皇上的心意,靠着手下的智囊们出谋划策,这些年才能稳居太子之位。 东宫的摆设正如楚晖的为人般清雅,少见富丽奢华的物件,多是以清淡的翡翠和羊脂玉为主,柱上的木雕也不繁琐,熏香的气味淡淡的,深嗅之下才能闻到一点,魏渊跟在楚忠后面进了东宫,坐在崇政殿里等着,殿中壁上挂着楚晖收集来的名家字画,有些已经泛黄,却还发散着墨香,他与楚昭,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太子殿下到。” 楚晖在东宫之时穿得极为闲适,一袭宽松的衣袍盖到脚尖上,青丝用根发带束在后面,头上未戴冠,眉眼清秀,若不是有这东宫之主的名号,倒和民间的才子无二,出来见客的时候,手中也握着本词话,不见得是和兵法权谋有关的书目。 “魏渊见过太子。”对上楚晖的双眸,魏渊拱手行礼,眼前的人性子虽谦和,但他深知,楚晖不是毓秀的良人,如此性格,居于东宫,或早或晚都是镇不住的。 主座上的人从袖中掏出把玉扇骨的折扇来,低声咳嗽了两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不必多礼。”他本就是清风皓月,喜欢寄情山水花草,对于这些君与臣的礼数不怎上心,而招揽魏渊,也是谋士的主意,他哪里会想到这些。 “不知太子今日传魏渊前来,所谓何事?”魏渊直起身子又打量起楚晖,假使日后毓秀当真嫁给这样的人,怕是要被他拖累一生,魏渊从前只是对楚晖的性子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才觉得他还不如传闻,生在帝王之家,如此秉性,只能说是可悲。 楚晖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拨弄着熏香炉里的香灰,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上次辽使前来和亲,你的表现父皇甚是满意,倒也算给了辽人一个教训,他们素来野蛮猖狂,本宫最见不得他们那样的做派,多亏了你,才保住了清平,不用远嫁不毛之地。” “都是魏渊应该做的,太子过奖。”魏渊谦虚道。 上次魏渊在宫宴上的作为都被楚晖的谋士看在眼里,认为他是不可多得之才,楚晖手下多是文人墨客,却没几个会舞刀弄枪的,若是遇上刺客,也是极其危险的事,自然将主意打到了身手不凡的魏渊头上,“可有打算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楚晖说话也是出了名的直来直往,便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尚且不曾。” “这样啊……”楚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眯起眼来想了片刻,“上次父皇便对你多有赞赏,其实本宫也觉得你身手不错,如此本领,只在外祖父府中做个侍卫岂不是可惜了?你可想过入朝为官?”对于魏渊,楚晖的印象也仅仅是身手好,功夫高,还曾救过自己的性命,心中是有些感激的。 “人生在世,必当为国为家,魏渊就算有这个想法……”魏渊佯作出不得志的模样来,“只可惜,从来没有机会。”此话一出,势必应了楚晖的心意,果然应了先前所料,楚晖有意招揽自己,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呢? 楚晖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魏渊啊,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可别说本宫没给过你。”楚晖是如此单纯之人,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当真以为魏渊是没有机会才一直郁郁不得。可他却没有想过,魏渊在钟府长大,依钟老爷子的身份,还愁不能给魏渊谋个一官半职,只是,他不愿意而已。“东城却个教头,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俊不就是西城的教头吗?难道楚晖招揽自己就给自己教头之职,那岂不是把自己当成笑话,还是楚晖根本不知教头是何等官职?魏渊心中讥笑,不曾应声,平心而论,若不是楚昭心思太过歹毒,其实他比楚晖更胜任帝王之位,只可惜啊,楚昭是作茧自缚,自作孽不可活。 见魏渊神色变化为妙,楚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先前谋士再三告诫自己,魏渊这样的人,官职只可高不可低,奈何自己对武官的等级知之甚少,也不懂教头到底算个几品,算了,那便往高了给,“不好不好,”楚晖连忙摆手,“那便任命你为指挥使吧,正三品的指挥使,如何?” 正文 第八十一章:皇家秋狩 “魏渊谢过太子。”心中却愈发想笑,这楚晖对于朝政之事果真是知之甚少,正三品的指挥室?自己也算是捡了天大的漏子,直接任了正三品的大官,都快于钟赢比肩了,不过自己先前得了皇上的赏识,在和亲一事上也替楚国出尽了风头,皇上该也不会多言。至于朝臣,那些文臣虽然话多,可对武官的上任升迁多不感兴趣,读书人向来认为习武的粗鲁。 楚晖见魏渊如此轻易答应了自己,本来被几个谋士说得他心中还有些忐忑,现下看来,容易得很呢,“魏卿,你且等等回去。”他收起扇子,似乎想起什么,“楚忠,去将本宫的画取来。” 不一会儿楚忠抱来一卷画轴,楚晖如视珍宝地捧在手里,慢慢展开,画布上白衣少女打着扇子在园中扑蝶弄花,画中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毓秀,楚晖笑盈盈道,“去年答应毓表妹的及笄礼,本宫这性子也是一拖再拖,到前几日才画好让人裱了起来,这几日天热,本宫身子不便,本想亲自给毓表妹送过去,就劳烦魏卿帮本宫带给毓表妹了。” 魏渊结果画轴,“谢太子抬爱。”却全当没有听到将画轴带给毓秀的事,他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东西落到毓秀手中?及笄礼?错过了就是错过,哪还有补上一说,荒唐!魏渊暗暗自告诉自己,全然不知是因为吃了楚晖的醋,他捏着画轴,踏出东宫,外头的太阳一片晴朗。 楚晖给毓秀画的那副少女扑蝶图自然没有送到毓秀手里,半道上就被魏渊丢尽了城河中,沉到河底去了,他日毓秀问起来,等她问起来的时候再想着如何解释吧!如今自己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按理说过会儿就该拿着楚晖的手谕去营里报道,本还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毓秀,可是魏渊思前想后,这是他的努力,该等自己有了作为之后在让毓秀知道。 今年的大伏过得极快,没几日天也凉了下来,转眼便立了秋。到了一年一度皇家秋狩的日子,毓秀已经多日没见到魏渊了,只听说他在给太子办事,具体是什么,她也没有多问。楚国皇室每年在立秋之后都要举行秋狩,朝中百官,达官贵族,皇家子弟都会出席此次秋狩,而秋狩中拔得头筹者也会获得重赏。其实这些名门哪里稀罕赏赐,他们要的,是让自家的子弟能入了皇帝的眼,参加秋狩的大都是青年,前途一片光明,一旦被皇帝赏识,日后便可平步青云。 同样,秋狩也是楚都千金们挑选夫婿的好机会,有勇有谋的男儿都会在秋狩中脱颖而出,闺阁待嫁的女子不说攀上拔得头筹者,但也能在剩下的表现卓越的里面选出如意郎君来,这可比什么媒婆上门说亲要靠谱得多,一是能见到男子的样貌,二来也能见识他们的才能。 往年秋狩魏渊都会在马车外头等着毓秀,不过今日毓秀出门的时候却没见着他的身影,“魏渊近来都在忙些什么?”算起来上次见到他也有好几日了,毓秀转过头环顾四周,也没寻着魏渊。 “他啊,他自然是去太子府上办事去了。”晚翠颇有不满地答道。 毓秀吸了口气,“又去太子府上了?他还把不把……算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发吧。”剩下的几个字她收了口,还是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钟府的侍卫,一天到晚的往东宫里跑成何体统?还是他魏渊当真觉得区区钟府容不下他这只展翅高飞的大鹏? 秋狩场外早已扬起军旗,钟赢也威风地架起了旗子,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马上,身上银灰色的铠甲在光里更加明亮,有些从来不曾露面的公子哥儿也耍起威风来,个个整装待发,都想拿下今年秋狩的头筹。众人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皇上,皇后驾到,太子殿下到。”随着太监的拖长的尾音亮起来,号角声也吹响了,銮驾落下,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台阶的尽头。 百官朝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呼声震天,在狩猎场这样空旷的地方更是响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回声。 “众爱卿平身吧。”楚帝捋了捋胡须,满面笑意,红光焕发,“看来诸位爱卿们今年是有备而来啊,也不知这头筹花落谁家?”身侧站着凤冠霞帔的皇后,雍容华贵,仪态端庄。楚帝与钟皇后身后则是跟着几位皇子,太子为首,而皇子当中又以楚昭最为出众,气度不凡。 毓秀抬首扫过去,未见别的,只瞧见魏渊站在楚晖身侧,顿时来了疑惑,为何他与太子站在一处?他这无官无职的,理应是无法出入秋狩场的,怎么会……疑惑还未解开,远处便响起了楚晖清亮的声音,“皇上,儿臣有一事禀明父皇。” “哦?太子有何事要禀?”楚帝目光凝住,笑意不减,似乎对儿子接下来要说的话怀有期待。 楚晖退到魏渊身旁,“启禀父皇,魏渊,原是钟府的侍卫,上次辽使有意刁难我大楚,父皇可还记得是魏渊出手解围?” “哈哈哈哈,记得,记得,朕自然记得。”楚帝打量着魏渊,眼中还带几分赞许,对他也甚是看好。 “儿臣念魏渊有功,又身怀奇才,便许了他指挥使一职,只因前几日事务繁忙,不曾有机会向父皇禀报。”楚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人听着却也舒服。 楚帝应声点了点头,“指挥使?”既而沉默了片刻,“好啊,指挥使好!”对于太子此举,楚帝也是极为支持,魏渊本就是楚辽混血,这几年楚辽交好,有百年和睦之势,他也想成为后世口中的一代明君,任命楚辽混血的魏渊为指挥使,便等同于向辽人表明了他楚国已不在欺侮辽人,反倒能让有辽国血统的人在朝为官,不失为明智之举。 “臣谢过皇上,谢过太子殿下。”魏渊下跪行礼,群臣之中不时传来唏嘘,楚昭身边的人固然反对太子此举,认为百害而无一利,可秋狩本是满朝同庆的盛事,谁有敢在这等场合下妄议呢? 毓秀脑后一震,指挥使?魏渊如今是指挥使?一时之间,她还不曾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从未告诉自己,他已经就任指挥使?他是什么时候就任指挥使的?自己对这些,竟全然不知,毓秀抬头看过去,魏渊已经上了马,与兄长钟赢并骑,背对着自己,也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指挥使是正三品的武官,已经与将军相差不远。毓秀落了座,盯着马背上的身影,是啊,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凭借魏渊的才能,武能打仗,文能行兵,当个将军也不为过,指挥使又算得了什么?这不是自己一直所期望的吗?期望魏渊不会再因为楚辽混血的出生被人轻视,被人侮辱,现在他终于做到了,试问还有谁敢出言对指挥使不逊?可是她的心里,为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是因为魏渊的隐瞒吗? 越想越乱,毓秀干脆饮起酒桌上的酒来,妄图接着酒劲来冲散这胡乱的思绪,而狩猎场上的号角声已经吹响,年轻的子弟们都扬鞭欲奔,个个神采飞扬。 “毓秀表姐怎么如今也学会了借酒浇愁?我记得表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呐。”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纯,自从上次容貌被毁之后,赵纯已闭门多日,对外都称在家中养病,现在脸上的疤痕是浅了不少,但还是清晰可见,实在难以入目。 毁容之后赵纯消停不少,这次秋狩也极为低调,从前她在这样的节日上都爱穿惹眼的颜色,而今日选得则是最平淡的青色,脸上还罩着半层面纱,只不过透过那层面纱还是能隐约看到那狰狞的疤。 毓秀抬头见是赵纯,讥笑道,“纯儿表妹终于舍得出门了?不是生了病,不能吹风吗?秋狩在这荒郊野外,风大天凉,纯儿表妹也不怕再吹坏了身子?”丑人多作怪,没想到脸都毁了还不知收敛,跑到这秋狩场来丢他们赵家的脸吗?赵家的脸不早就被她给丢尽了。 “毓秀表姐这是说得哪里话,难道姐姐就不会盼着妹妹点好的吗?总在家里带着也是闷得慌,今日纯儿是同三皇子殿下一同来的,虽说风大,不过脸上罩了纱,殿下又给纯儿制了件披风,自然不觉得冷。”事到如今,赵纯依旧不忘炫耀楚昭的恩宠,就算是可怜的施舍,她也要显摆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毓秀不愿与她计较,自顾自喝起酒来,不时将目光投到远处的狩猎场上,那些平日说起来纨绔的公子哥儿,到了狩猎场上多少也拿出了点本事,倒是比往日要有些看头,然而透过别人,毓秀的目光始终都追随在一人身上。 正文 第八十二章:拔得头筹 赵纯自然注意到了马背上的魏渊,不就是上次伙同钟毓秀害了自己的侍卫吗,现在混得不错,都当上官了,一个杂种也配出现在求收场?真是天大的笑话,“诶,姐姐,那不是你家的侍卫吗?怎么也到秋狩场上了?倒是厉害了呢。” 她话里摆明了是在嘲讽,毓秀怎会听不出来,“魏渊本就有本事,不过是在朝中任个一官半职,他还是担待得起。”这本都是魏渊应得的,他的能力不比钟赢差,差的只是出生,若是身在官宦人家,凭着他的本事,早就不是指挥使了,连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呵。”赵纯掩面一笑,“别的不怕,怕就怕人家魏渊可不这么想呢。”指挥使是正三品的官职,官位早已压过自己的父亲,赵纯眼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出也得出在钟毓秀身上,她就是见不得杂种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还是与钟毓秀狼狈为奸的杂种!她更见不得! 狩猎场中的呼声愈来愈高,马蹄声也渐渐小了,马已跑进了林子深处,外面的人也只好静候佳音了,远处扬尘一片,也再寻不得魏渊等人的踪影,“纯儿表妹怎么知道魏渊怎么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他。” “毓秀表姐就不要安慰你自己了。”赵纯恶寒笑道,“其实毓秀表姐心里也清楚,这魏渊啊,不过是拿你们钟家当做跳板,他想得啊,其实就是谋个官职。可魏渊生下来就是个杂种,楚国的朝廷怎能容得下他,还不是多亏了你们钟家,你看看人家现在,跟在太子身后,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哪里还会记得你们钟家半点好处?指不定哪一天过河拆桥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过河拆桥?这说的不是赵纯和小周氏吗,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从前大周氏与自己百般帮衬她们母女,没想到她们蛇蝎心肠,一心想把钟家往火坑里推,过河拆桥的,该是她们才对吧,“纯儿表妹,魏渊的为人我心里清楚,我是自幼见着他长大的,他不像有些人到头来会反咬一口,魏渊他啊,是个好人。” “钟毓秀,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纯恼羞成怒,母亲和自己走到今天这般田地还不是她钟家害得,“难道你敢说我的脸变成这样和你和那个杂种没有半点关系?!你敢说吗!”站起身来,声音抬高了些,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只好又强压下去。 毓秀笑她无知,笑她蠢笨,“赵纯,你既然知道你的脸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又是哪里来的勇气在这秋狩场上大吼大叫呢?万岁爷可就在不远处看着,怎么,心大了,出丑都想出到皇上面前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三皇子他,还会保你吗?他,保得住你吗?顺带一提,侮辱朝廷命官,可是重罪。还是在你赵纯眼里,正三品的官都算不上命官,你眼里只有侍郎一职吗?” 赵纯哑口,她的脸变成了这样,现在谁也保不住自己,能够出席秋狩也是她对着楚昭千求万求求来的,自从毁容之后,楚昭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总是跟着歌舞姬们厮混,对自己的要求也置若罔闻,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对自己还会出手打骂,这些是她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但现在都应在了自己身上。 “好箭法啊!”林中传来呼声,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射到了猎物,听起来不是个小东西,怕是野猪野鹿一类的。 林中呼声震天,楚帝在远处观望着也是燃起了热血,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奔腾在秋狩场上,拔得头筹的风光时候。 魏渊纵马入林,钟赢紧跟其后,他也不知魏渊何时就当上了指挥使,快马加鞭追上去,想要问个究竟,“魏渊,你是何时当上这指挥使的!” 听到钟赢的声音,魏渊勒住缰绳,回头道,“太子赏识,与我自己并无太多关系。”他同样不能让钟赢知道自己的身份,钟家对自己的恩情,这一世都换不清,他要保护的不光是毓秀,还有整个钟家。 “毓秀可知道?”钟赢追问。 魏渊一愣,“先前不知,此刻,定是知道了。”方才在秋狩场外,楚晖那般隆重的向众人介绍自己,定然是谁都晓得他魏渊如今是指挥使了,只是毓秀心里是否又会多想? 钟赢无奈摇了摇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她?”叹了口气道,“她的性子你比我都清楚。你当上指挥使却不同她说,她该是气极,怕是有一阵子不愿意搭理你了。” 不是不说,只是魏渊也有自己的苦衷,哪能什么都告诉她,有的东西,让她知道,反而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危险,“不管怎么说,我当上了指挥使,便要拿出指挥使的水平了,不该让外人说我钻了太子的漏子,今日的头筹,我是要定了,将军看着办吧!”说完扬起马鞭,飞身入林。 钟赢也紧跟其后,不甘示弱,“那我就偏要跟你抢一番今年的头筹了!”往前数三年,钟赢都是夺了每年秋狩的头筹,成了楚都万千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不过今年杀出一个魏渊来,他还真没那个把握了。 “狩猎结束,请各位公子大人们把各自的猎物带上来吧。”楚帝身后的公公甩过手里的净鞭,尖声道。 打到猎物的公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得意的神色,那些没猎到的自然垂头丧气,连参与评比的资格都没了,谈何奖赏,不光自己脸上过不去,还丢了家中的面子,牵着马,躲到一旁,也不出声。马背上拴着猎物的公子哥们骑在马背上,并骑到,还互相打量着对方马上的猎物。 “诶?去年的头筹呢?朕怎么没瞧见?难不成今年没捕到猎物?”楚帝打趣道,在人群中搜寻着钟赢的身影,却没寻到。 正说着林中两匹马飞驰而来,一匹是钟赢,一匹上是魏渊,每匹马后面都拴着“大家伙”,钟赢后面是头豹子,而魏渊后面则是匹狼,看得在场的众人是张目结舌,哪里见过能猎到这种家伙的人,有的大臣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 “两位爱卿还真是不负众望啊,一头豹子,一头狼,这让朕怎么比?这头筹该算是谁的呢?”楚帝为难道,却是豹子和狼都是凶猛异常的猛兽,能捕到其中任何一只的都算是有真本事了,让楚帝来决断,真是不太容易。 朝臣们面面相觑,豹子和狼?算谁的呢?“不如这样,皇上,让两位大人的猎物称斤决定如何?”也不知是谁想到这主意,称斤两来决定究竟算谁拔得头筹,这法子本是不公平的,因为狼和豹子本就体型不同,就算是更凶猛点的那个也不一定更重,可是除此之外,实在无法定夺。 “好好好,就依爱卿所言,称斤两吧,两位爱卿如此勇猛,朕实在难以抉择啊!”楚帝摆摆手示意抬了称上来,将那死去的豹子和狼分别扔到称上。 不多不少,魏渊的狼整多了钟赢的豹子八两。 “结果已经分明,今年拔得头筹的,便是指挥使,魏渊。”楚帝欣慰笑道,这个魏渊果然有些本事,钟赢连任几年今年反败在他手里,还好及早被太子招揽了,万一被辽人给带走,日后必然要成为他大楚的心头大患。 魏渊骑在马上不卑不亢地捡起自己的猎物,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和钟赢,不分伯仲,只是自己更擅长蛮力,而钟赢擅长智谋,豹子这样的猎物,委实比狼要难以猎杀,豹子速度奇快,光靠骑马根本不能追上,是定要智取的,而对付狼这种生物,只要身手够好,力气够大,根本不是难题。 钟赢是有心让自己赢了今年的头筹,自己新官上任,众臣之中肯定有诽议,而秋狩拿下头筹,也能堵住不少人的嘴,至少让那些武将们心服口服,他们做不到的,魏渊做到了。魏渊看着钟赢,他已经提着自己的猎物走到了人后,魏渊的心中必是感激的。 魏渊赢了,下面顿时炸开了锅,有些从未见过魏渊的闺阁千金早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俊朗的外表,和楚国男子通俗的清瘦不同,他的脸上既发散着男子气概,让人挪不开眼,此时的魏渊也成了诸多朝臣心中的乘龙快婿,身边围满了人,毓秀想上前看看,却被人群挤开,赵纯万万想不到魏渊会拔得头筹,气得发抖,杂种成了万人吹捧的英雄,真是可笑! 毓秀自知挤不进去,远远望着马上的魏渊,那样的魏渊,却离她越来越远。曾经他只是自己的侍卫,她却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如今他高官厚禄,她心中又百般不适,时间久了,应该就能习惯了。 习惯身边没有魏渊的保护,习惯他从默默无闻的侍卫变成了人人称赞的英雄。 正文 第八十三章:我要嫁他 就在周围欢腾之时,林中又奔出一匹马来,骑在马上的人神色惊慌,手臂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马儿疾驰冲着人群而来,人群惊慌地散开,马上的人下马之时一个踉跄滚到地上,吃了两口土,身上的伤口和泥土混在一起,高声道,“皇上,救命啊,皇上!” “大胆!何人胆敢惊扰圣驾!还不退下!”公公挡在楚帝跟前,众人围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不由得恐慌起来。 楚帝拍桌而起,“发生了何事!”这人身上的伤口怕不是兵刃所伤,而是被野兽撕咬成这样的,难道林中还有人不曾出来?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还有在林中,且遇到了猛兽袭击,才让人出来求救,那么困在林中的到底是何人? “是小姐,将军,小姐,小姐在林子里!”那人倒在地上,伤口的疼痛让他言语不清,小姐?秋狩怎么会有小姐混到林子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将军又是谁? 士兵口中的将军,便是常年镇守平南的平南将军刘焱,平南将军祖上乃是开过先臣,当年为了保护先帝浴血奋战,平南军死伤过半,平定过大小叛乱二十多起,后有自愿领兵镇守平南,相比那些王爷,只是少了称号而已,地位却一点不比王侯们低,平南王终年驻兵南地,也是去年才回到楚都。 不过平南将家中并无男儿,只有一女,自幼被平南王视为掌上明珠,生长在平南,性子也与楚都的姑娘大有出入,喜欢舞刀弄枪,喝酒骑马,做些男孩儿爱做的事情,平南王因为终年受到南地民风的影响,也不觉女儿这样有何不妥,只是没曾想,此次秋狩,平南将独女刘素竟然胆大到女扮男装混进了秋狩场。 平南将吓得手中的刀抖了抖,不是怕楚帝发怒,而是担忧自己的女儿,这下怕是要把命都给玩丢了,“你且说,素儿怎么了?为何你出来了!素儿人呢!”平南将冲上前去,一脚将那士兵踹出老远,他向来爱下,要不是气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刘素是他的独女,比他的性命都重要,万一素儿有了什么好歹,他刘焱怕是也要随女儿一同去了。 “小姐她非要去打老虎,没想到被老虎反扑了!”那将士倒在地上捂着伤口,痛不欲生。 刘焱吼道,“废物!你怎么把小姐丢下了!我平时就让你们做逃兵的吗!” “是小姐让属下出来的求救的,小姐说她一人能应付的来那头猛虎……”将士抖得不成人样,还是随行的婢女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听了这话刘焱膝盖一弯,直接跪在楚帝面前,“皇上,救救素儿啊,老臣一把年纪,就得了素儿一个女儿,素儿的娘亲又走得早,万一素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老臣也不活了!”没想到素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为了女儿竟然老泪纵横,楚帝心中甚是震撼。 “你们还愣着做甚!”楚帝也跟在后头急声道,“魏渊,你带一队人马,前去搭救爱卿的女儿!不得有误!”刘焱手握重兵,平南乃是楚国的边防重地,一旦刘家对朝廷生了怨念,情势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的局面楚帝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 魏渊哪里关心什么平南将之女,猛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可惜皇命难违,更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他若是想让楚帝更加瞧得起自己,就必须去,不做多想,便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林中。那受伤的士兵做了简单的包扎在前头给魏渊带路,走了不多远,就能听到老虎的嘶吼声。 后面的几个人已经吓得腿软,马儿受了惊吓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前多走半步,“魏大人,那大虫凶猛无比,我们……”跟在后头的几个方才在外面还挺威风,这听到了猛虎的吼叫,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敢再说大话,都停步不前。 “算了,你们在这里等着。”魏渊头也不回的扬起马鞭,马蹄飞奔地冲进了前面的林子里,根本无心蹚这趟浑水,也不知这平南将的女儿什么性子,竟敢单挑起老虎来,怕是等到自己过去,那刘素早就命丧虎口了。 老虎的吼声愈来愈强烈,魏渊的马儿也不敢再向前,他便弃了马,直接落到地上,向前走着,既然虎还能嘶吼,那证明刘素该还活着,不过受伤是必然的,这伤的轻重就不好说了。魏渊小心注意着脚下,生怕发出的动静惊动了老虎,惹到老虎发怒反而咬死刘素。 又往前走了两步,林中甩出一条花尾巴来,那大虫正扫着自己粗壮的尾巴,魏渊借着树干侧身过去,终于看清楚了刘素所在,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只有肩膀有道伤口,该不足以致死才对,难道她是在装死?打算骗过这老虎? 果不其然,魏渊清楚地见到刘素的眼皮颤动了两下,然而猛虎也发现了,陡然扑倒刘素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向着刘素的脖子撕咬过去,刘素慌了神,失声尖叫出来,她再也不敢女扮男装混到秋狩场里了,再也不敢单挑大虫了,实在是太吓人了!这大虫怎么如此凶猛!和南地的猫儿完全不同! 说时迟那时快,魏渊飞身坐到猛虎背上,从腰间抽出匕首来狠狠刺入了猛虎的头中,猛虎长嗷一声,轰然到了下去,没了气息。“刘小姐,该起来了。”魏渊拍了拍手,掸掉衣上的灰,对着还躺在地上刘素冷声道。 对付猛虎,一击毙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论力气,人是永远拼不过猛虎的,唯有称它不备,偷袭到它,把住它的命门才行,这些东西,魏渊幼时在山上就都学到了,虎口逃生那时都是常事,这也并非第一头死在他手中的虎。 “你好厉害!”刘素从地上弹起来,拍在魏渊肩上,她身上的那点只是皮外伤,对于她这样常年习武的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刚才魏渊制服猛虎的那一招的确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是南地最勇猛的男儿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魏渊向前走着,并不想理会她,没想到刘素追上来,“我的马跑了,我要骑你的马。”她蛮横地拉过魏渊的马,翻身跨上去,“你也上来,你跟我一同骑这匹马。”她向着魏渊伸出手,然而魏渊直接无视了她的手,飞身到了马上,手也是拉着缰绳,未曾碰到刘素分毫。 在外面等着的人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没想到魏渊已经带了刘素虎口脱生,饮了口水险些从口中吐出来,这魏渊未免太猛了吧,猛过猛虎,“指挥使好身手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将那大虫给解决了!” “原来你是指挥使啊。”刘素别过头,靠着魏渊更近了,方才第一眼,她就看上了这个男子,长得与楚国的男子不同,楚国的男子都太瘦弱了,看着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而他不同,他生得威猛高大,器宇不凡,让她打心底里头喜欢,她刘素,要嫁的就是这样男子,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那我们两岂不是门当户对了?” 魏渊心头一惊,开口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刘素笑起来,腰上挂着的铃铛清脆作响,“我喜欢你,你又救了我的性命,我要嫁给你,你得娶我。”十六七岁的少女笑起来明眸皓齿,那张脸蛋甚是喜人,楚国的指挥使和平南将的掌上明珠,听起来就是天作之合,也审了爹爹天天带着自己去见不喜欢的男人,他这么厉害,爹爹一定也会喜欢的! 全当她说得是玩笑话,魏渊也懒得开口,任由马儿往前走着,直到出了林子,远远就见到平南将伸长了脖子在焦灼的等待,就连楚帝见到刘素平安回来的时候,也松了口气,谁还记得去怪罪刘素女扮男装的罪?只要她相安无事就阿弥陀佛了。 “素素啊,你没事吧!”平南将冲上去,搂着女儿又流出两行老泪来,“你可吓死爹了,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不好了……” 刘素不耐烦地打断了刘焱的话,“我知道,你要是不好了,爹也不活了,这些话素素都会背了,你就不要再说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刘素站在地上转了两圈,盔甲和铃铛的声音混一起,霎是清脆。“女儿不光回来了,还给爹带女婿回来了呢!爹,你看看……”说着将魏渊拉到刘焱跟前。 本以为这丫头只是一时冲动的玩笑话,没想到她竟当了真,魏渊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对策,就被刘素拉出来,呆在原地,也说不出话,想开口解释,可他刚准备开口,刘素就接上了话,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爹,你看你满不满意啊,就是他救了素素,你看他多高大,跟之前见到的那些不一样吧,我就说嘛,你应该相信女儿的眼光……你看女儿找的多好。” 刘素一旦开了口就跟个话痨似的,根本停不下来,莫说魏渊,就连她的父亲平南将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不过对于魏渊,今日他拔得头筹,刘焱的心里就暗自打算着,没想到他恰好又救了素素,这下真是一举两得,也省的他拉下老脸去找魏渊给素素说亲。 正文 第八十四章:刘素的要求 刘素也才十五六的年纪,也不知及笄没有,那双眼睛黑而明亮,她似乎极爱铃铛,腰上挂着铃铛,发髻里别着铃铛,手腕上也带着铃铛,走起路来总是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笑起来也清亮,仿佛初春的黄莺轻啼,褪去盔甲后是一身便装,与楚国姑娘不同,她身上的穿戴皆是沿袭了南地的风格,偏襟上衣,为了骑马方便,下身的裙也换成了裤。 “素素啊,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刘焱抹着脸上未干的泪痕抚摸着女儿的肩膀感慨道,既而将目光落在魏渊身上,方才在马上远看只觉他生得高大威猛,近看之下没想到面容极是英俊,和自己这个天不束地不缚的女儿倒是般配得很,“来给爹爹说说,他是怎么救的你啊?” 说起这个来刘素恨不得要把自己的意中人给吹捧到天上去,“爹爹,你怕是想不到他有多神勇,翻身骑到那猛虎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匕首,正中猛虎的要害,那猛虎本来都快扑倒女儿脸上,被他这么一刀,直接倒了下去,要是放在我们南地,那就是打虎英雄了!” “刘小姐厚爱,魏渊承受不起。”不过是杀了只老虎而已到了这小姑娘口中被说得天花乱坠,魏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自谦一句,想赶紧甩了这包袱,先前钟赢的话他还记着,毓秀怕是生了自己的气,他只想找个机会好好与毓秀说个明白。 刘素踮起脚来拍上魏渊的肩膀,笑眼眯眯,“原来你叫魏渊啊,名字听着倒是文气,怎么和我爹爹麾下的谋臣一样,有点配不上打虎英雄的称号呢。名字该起得威风一点!”她在南地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南将与下属私交甚密,对于刘焱的小女儿大都视如己出,所以刘素不光是平南将的心肝宝贝,更是整个南地的掌上明珠,说起话来也不分轻重场合。 她在南地都是习惯的,虽说动身前往楚都之前,父亲也告诫过自己在楚都不比家中,言行举止要得体,不能冲撞冒犯别人,可一时之间哪里改的过来,就算在这秋狩场上龙颜之前刘素也是毫无保留,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素素!休得无礼!”平南将也发觉女儿的口无遮拦冒犯到了魏渊,出言训斥,只是语气稍稍强硬了些,脸上还是挂着笑意。正三品的指挥使,假若娶了素素,便能理所应当的继承自己的兵权,刘素是刘焱的独女,年幼丧母,刘焱自是处处都为女儿谋划,又怕自己年岁见长,百年之后,再无能力护住女儿,想替她寻一个最可靠的夫婿。 刘素冲着父亲摆了道鬼脸,转过身的时候腰上的铃铛又响起来,“说了这么多,魏渊你总该娶我了吧,你看,你是指挥使,我是平南将的女儿,我爹爹又中意你,你是不是该答应了?”在刘素的字典里没有拒绝二字,从小到大,都是她拒绝别人,哪里体会过被别人拒绝的滋味。 “魏爱卿真是好身手,这次从虎口之中将平南将的爱女救下,你说朕该如何赏你呢?”楚帝见刘素安然从林中出来,便知道她平安脱险,魏渊新官上任,就在平南将面前大出风头,也算是对太子识人待物的一种肯定,龙颜大悦,阔步而来。 秋狩场上平南将爱女遇险乃是大凶,魏渊凭一人之力化险为夷,必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他也绝非是为了刻意博得楚帝的青睐才如此,只是不想自己给钟家丢脸,“魏渊不求赏赐,平南将是我朝功臣,魏渊身为锦衣卫,此乃魏渊应尽之责。” “好好好。”楚帝连说了三个好字,笑意更甚,“本朝有你这样舍小我为大我的人才,朕甚是欣慰啊,既然刘爱卿的女儿无恙,朕也乏了,先行回去休息,诸位爱卿便借着这青山绿水,好生纵情一番吧。”说完便摆驾回了行宫。 而这边刘素还是一门心思在魏渊身上,煮熟的鸭子怎么能飞了?“你到底答不答应嘛?”又抓着魏渊的衣袖摇晃起来,身上的铃铛跟着作响。 魏渊知道自己要是在群臣百官面前拒了平南将的亲事,定会遭人诽议,原本他就任指挥使就引起楚昭一派的不满,更不能再给钟家给太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魏渊任职指挥使不错,不过小姐恐怕不知,魏渊还有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刘素期待道。 扭头透过外围的人群,魏渊一眼就找打了毓秀,毓秀的眸光恰巧也落在自己身上,只是眼里多了几分疏离,让魏渊有些失神,“魏渊自幼被钟家所救,是钟家小姐的私仆,所以魏渊的终身大事,不由魏渊做主,皆由我家小姐定夺。” “啊?!”刘素拖着长音发出满是疑惑的尖叫声,私仆?她看上的夫婿是别人家的私仆,还有这一说,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魏渊,你是谁家的私仆?!” 刘焱亦是大惊失色,私仆?他怎会是别人家的仆人,横看竖看也没有半点仆人的样子,反倒像个将军,不过若是素素真心喜欢,私仆又如何?就算是乞丐,只要衬了素素的心意,他刘焱也甘愿把南地的兵权交到女婿手中。 “魏渊是钟家的钟小姐的私仆。”魏渊复言,别的理由不行,私仆的身份总该让刘素打了退堂鼓吧,毕竟是平南将的女儿,怎能和私仆相配?人群之中已是窃窃私语,南地的将领得知魏渊私仆的身份,也对这门亲事提出了质疑。 有年轻的将领冲到前头来,“将军,慎重啊,小姐娇生惯养,从小吃不得苦,若是嫁给一个私仆,日后怕是……不可啊,将军!”年轻的将领也爱慕刘素,只可惜才卑学寡,入不得刘素的眼,眼看着一个出生低贱的私仆也能求娶小姐了,心中不满,只想毁了这桩婚事。 “好了!你们不得议论此事,各忙各的去吧,此乃本将军的家事,本将军自会处理。”刘焱怎会不懂私仆的地位,可从小他都事事依着素素,只要素素有半点不开心,他都会给女儿搜罗最好的过来,刘素在南地的生活可不比宫里的公主差上半分。哪怕现在将领在前,他也不敢断言要毁了这桩亲,说到底还是得看素素的心意。 刘素根本不信魏渊的话,“魏渊,你骗我的对不对,是不是不愿娶我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你是钟家的私仆,你家小姐可在?”钟家小姐是什么人?竟敢拿自己的夫婿做私仆,就算以前可以,今后是决不允许的,她刘素的夫婿,必是人中龙凤,独一无二。 “不知刘小姐找我何事?”毓秀离得不远,加之刘素的声音又叫唤得极大,她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说道自己的时候,毓秀迈开步子走了两步便站到刘素跟前,刘素比她矮些,也年幼些,眉目之间还有未脱净的稚气,不过胸前微微的隆起表明这已是个少女,不再是女童了。 “你就是魏渊的主子?”刘素神色轻蔑,走到毓秀跟前,用把玩货物的眼神将钟毓秀从头到尾打量了几遍,也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之姿啊,怎么魏渊就甘愿沦为她的私仆呢?“不过如此嘛。”论相貌,她还是觉得自己生得更讨人喜欢,眼前这个叫钟毓秀的身板子纤细,风一吹就像要倒了似的,皮肤也白得毫无血色,就是眼睛还算明亮有神,哪里比得过自己? 要不是看在刘素是平南将之女的份上,但是刘素这居高临下的语气,魏渊就想冲上去好好教训她一番,自己救了她的性命,她反过来轻蔑毓秀,实在无礼! 刘素不明白钟家的地位,平南将还是有所了解的,素素平日放纵惯了,要知道钟家的女儿可是冒犯不得,钟家家主是三朝元老,数代帝师,钟家小姐也是身份尊崇,他刘焱还是忌惮三分,“素素,外头风大,你身上的伤也该处理一下,我们有什么话,还是到营帐中去说吧,钟小姐,不如也与我们同去营帐。”要是素素再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冲撞了钟家,他可应付不来。 “既然平南将都开口了,毓秀哪有理由拒绝呢?”这叫刘素的小丫头怕是想把魏渊吃得死死的,这下得知魏渊是自己的私仆,依着这小姑娘的性子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大抵是要从自己手里把魏渊要过去,不过魏渊又不是货物,岂是说要就能要的,而且说到底,她也会知会魏渊的心思,不想娶这丫头,又推脱不掉,才甩到自己身上来。 “有劳小姐替魏渊的事烦心了。”魏渊跟在身后低头说了一句,他还未来得及将自己就任指挥使的事情告知毓秀,就发生了这档子事,说到底他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可刘素哪是他说不娶就不娶的,刀枪他都能替毓秀挡了,唯独此事,只能让毓秀来替自己挡。 正文 第八十五章:把他卖给我 毓秀跟在平南将身后下山前往山脚的营帐,魏渊走在她后面,刘素自是黏着他,魏渊在哪儿,她就在哪儿,虽然走在最前头,可身后那刻意的目光毓秀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平南将的女儿也是孩子心性,虽刁蛮了些,不过毫不掩饰做作,这点毓秀倒是很欣赏,与在楚都长大的小姐们大不相同。 “你看那就是爹爹的营帐了,气派吧!”还未到山脚呢,刘素便指着远处大大小小的帐篷说道起来,父亲向来是她心中的骄傲,南地的男儿在她眼中也是最勇猛的。山脚下的帐篷远远望过去就像是白棋落在绿地之间,霎时夺目。 到了山脚,毓秀就感受到南地的军队纪律严明,一路走过去都听不到说笑声,个个将士都是打起精神一丝不苟地对待自己的职位,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军营里连物品的放置都整齐划一,几乎见不到零落单个的物件,他们的军队和楚都的禁军全然不同,前者是猛虎,后者是病猫。 这气势是让魏渊佩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楚国还会有这样的军队存在,他从前以为楚国的军队都如楚都的禁军一般,不过现在想来,要真是那样,楚国怕早就被灭国,哪里还能留到现在。再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难免刘素会有那般生猛不同女儿家的性子,她的做派倒是个军中儿女。 “你,过来!”刘素指了指站着的士兵,凑到他身前,“你的盔甲怎么歪了?”在这写细节上,她和父亲如出一辙,眼中容不得军队里有半点瑕疵。“作为将士,盔甲就是你保命的东西,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何保家卫国!” 小兵低头一看果然将盔甲给穿歪了,急忙低头整顿,“是!小姐教训得是!”对刘素的话也很是信服,在毓秀看来,刘素更像是这位将士的长官,而非主人,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还不小,既耍得来脾气,又镇得住军营。 “钟小姐,你同我来营帐中,我有话与你说。”刘素跑在前头,掀开门帘,扭头对着毓秀喊道,脸颊泛着少女特有的光泽,乌黑的眸子在光下看起来愈发明亮。 魏渊一把拉住毓秀,“别去。”毓秀不会半点武功,刘素那三脚猫的功夫想要对付她是绰绰有余,此地是平南将的营帐,刘家的地盘,就算毓秀在这儿受了伤,钟家也不能拿刘家如何,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看到毓秀受到任何伤害。 毓秀知道魏渊的担忧,不过虽只接触刘素才一会儿工夫,她就明白刘素绝非赵纯之辈,不会仗着自己的本事来欺负自己,“放心吧,我相信刘姑娘的为人,更相信将军的家风。”她轻轻推开魏渊的手,跟在刘素后面进了营帐。 门帘落下,却又被人陡然掀开,“爹爹,你走开,你们都退下,不许偷听本小姐与钟小姐的话!”说完又冲着刘焱做了个鬼脸,将门帘放下来,压得严严实实,外面连半点缝都没留,这头魏渊担心毓秀,那儿刘焱还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被钟小姐欺负,毕竟他家素素是纸糊的老虎,其实怂得很,嘴上功夫远不如人,只能使些拳脚罢了。 “你把魏渊卖给我吧。”进了营帐,刘素没了在外面的气势,低着头语气中竟透出委屈来,她不想嫁给别人,可是爹爹总是逼着她挑选夫婿,好不容易遇到自己看得上眼的,结果又是别人家的私仆,她甚至觉得这辈子就非魏渊不嫁了。 毓秀没想到刘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魏渊是人不是货物哪里说卖就卖?“刘小姐,你不会是在同我开玩笑吧,你说,让我吧魏渊卖给你?”她以为自己曲解了刘素的意思,复又问了第二遍。 “我从不与人开玩笑。”刘素一本正经道。“我爹爹说私仆都是人家花银子买来的,这买来的东西哪有不能卖的道理,魏渊是你们家买的吧,你出个价,卖给我,多少都行。”她刘素也从不占别人的便宜,虽说魏渊是自己的看上的不假,可终究是别人的,要是转到自己手上,该少的她也不会少。 “噗”这小丫头不光性子直率似乎还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刘小姐,魏渊他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而非货物,不是你说买就能买的,如若我真将他给了你,你可有考虑过魏渊心里是怎么想的?” 刘素倒从没想过这些,“我与他极是般配,爹爹又很喜欢他,再者言之,我相貌也差不到哪里,他娶了我,日后平南军就是他的,天下的男儿,谁不想功成名就。仕途辉煌?”从来想娶她的人无非是为了兵权,她以为,魏渊也同样。 “刘小姐,你与魏渊只不过相处了几个时辰,就自以为很了解他了吗?”毓秀摇了摇头,这刘素的性子古怪得很,她还从未遇过,“他自幼在我府中长大,我却明白魏渊从来都无心权势之争,他就任指挥使之职不过几日,而以他的才能,岂会甘愿平庸这么多年?不是他不能,只是他不想。我兄长乃是平西将军,魏渊不比他差到哪里,你以为他还在乎你们平南的兵权?” 毓秀说的这些,刘素当然是不懂的,她以为是个人都会垂涎刘家的兵权,都想踩着刘家上位,她过往见过的男子悉数三句不离爹爹,那时候她恨不得说一句,“你要娶的是我,不是我爹爹!”唯有魏渊,就算她表明心迹,他也不曾表现出什么情绪来,刘素就知道,魏渊无心刘家的兵权。 她只想嫁给这样的男人。 “我……”她一时语塞,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可我想的是,他娶了我,依靠我们刘家,他日后定能位列三公,权及九卿,这还不够吗?” “够什么?!”毓秀想到前世楚昭登基后将先帝任用的爱将一一斩杀,也包括平南将刘焱在内,“够他功高盖主!然后被扣上反贼的罪名吗!”她想得是这里所有的人从来想都不敢想的,因为她是活过一遍的人,是见识过楚昭手段的人。自古以来,凡是权势大得足以让帝王感到恐惧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十五岁的刘素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刘焱心里是清楚的,却从告诉女儿,他只希望女儿能够平安长大,风光出嫁,将来有人护她周全,哪里会把朝堂中的黑暗展露在刘素面前,可毓秀却侧敲旁击地告诉了她,刘素聪敏,能想通得远不止毓秀说得,“我……我明白了。”是,她与魏渊看起来的确相配,魏渊的本事她都看在眼中,楚帝和朝堂百官也都看在眼中,也许她与魏渊成婚之日,就是刘家被灭之时。楚帝眼里的刘家本就像一只沉睡的猛虎,假使魏渊为婿,便是如虎添翼,朝廷绝不会放过刘家。 他救了你,你就以身相许呢?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况且你年纪尚小,不必急于一时。”与其说刘素听劝不如说刘素聪明,这些问题她都能一想即通。 她的话正中了刘素的下怀,自己于魏渊最多不过欣赏,其实最根究底魏渊不是为了兵权而和自己在一起,她也不必担心日后平南军毁在他人手中,那是父亲毕生的心血,而她更佩服的,是钟毓秀,让刘素觉得,眼前的人,智谋在自己之上,似是相见恨晚,“钟小姐若不介意的话,可容我唤你一声毓秀姐姐。姐姐你也和爹爹他们一样喊我素素,我啊,甚是喜欢你。” “好,素素。”毓秀与她聊得投机,已经许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的姑娘了,楚都的女子多被权势蒙住了双眼,平民女子想嫁进门第之家,门第的女子又企图攀附皇亲。而刘素,心地纯良,性情真挚,反观自己,走上复仇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和心中所想的钟毓秀背道而驰了。 刘素凑到毓秀耳后,“这件事只许姐姐和我知道,不能让父亲晓得,不然他知道我不喜欢魏渊,又要给我找夫婿了,要真是这样,我宁可嫁给魏渊呢!”刘焱看上的人她可一个都看不上,至于此生到底要把自己托付给什么人,她还真是从未想过,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的时光,最好能维持一辈子。 “好好好,不与你父亲说。”毓秀连忙点头答应,“不过我先告诉你,魏渊的性子怪着,你平日若为了做给你父亲看,也可缠着他,不过得有个度,比如说他抱着剑想事情的时候,就不能打扰他,再比如说他每日午后都喜欢练功,也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其他时候你都能来我府上玩。”与魏渊有关的一切,毓秀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却都记得清楚,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 刘素用暧昧不清地眼神盯了毓秀一眼,却被她以姐姐的身份敲了脑袋,“小丫头片子想什么!” “不就比我大两岁嘛!” 正文 第八十六章:皇上赐婚 今年秋狩新上任的指挥使魏渊拔得头筹已是百官皆知,秋狩晚宴乃是朝臣之宴,家眷不得出席,刘焱挨着魏渊坐下,他官居一品,却对魏渊青睐有加,众人都看在眼里。大部分人依旧不认为魏渊有何能耐胜任指挥使,先是皇上赞赏,后又让平南将军刮目相看。 “魏大人。”刘焱坐在魏渊身边,以自己看人待物的眼光,魏渊远不止外表看着这么简单,闷声闷气地不喜言语,不过内里大有门道,到底他值不值得女儿托付,刘焱尚且还要再考究一番。“宴席还未开始,魏大人怎么就先来了?” 魏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理石地面,平静地说道,“无事可做,便到这儿坐着了。”刘焱是只老狐狸,他究竟是楚昭的人还是太子的人至今还不清楚,魏渊并不想与他搭上话。 “今日的事刘某还没有好好谢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救了小女一命。”外人面前的刘焱与刘素面前的判若两人,在刘素面前,他是慈父;在外人眼里,他是说一不二的将军。 要是早知道刘素的性子,魏渊说什么也不会去,现在要想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皇命难违,将军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皇恩浩荡。”话都说到这份上,刘焱还不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娶他的女儿吗? 刘焱老谋深算,就算他魏渊不想娶素素,只要是素素喜欢,那他就非娶不可。除了楚国的皇座,只要女儿想要的,他都能给,“魏大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既然他自己都说皇命难违,等到皇上赐了婚,魏渊还有什么理由不娶? “皇上驾到~” 楚帝一声明黄色的龙袍从堂后阔步迈出,两鬓微白,但精神矍铄,面上容光焕发,可是眼神却浑浊涣散,“诸位爱卿免礼,秋狩乃是喜事,今年又逢朕登基廿年,不必拘礼了,开席吧。”楚帝见到百官和睦,几位儿子又各有所长,达到了他的期望,甚是满意。 刘焱在席上饮着酒,视线的余光落在魏渊身上观察着他,他杯中无酒,只饮茶,“魏大人何故不饮酒?”挨着魏渊更近了些,出声问道。 “夜间还有公职,不便饮酒。”指挥编入锦衣卫,负责保护皇室的安全,如今楚帝身在秋狩场的行宫,刺客也有机可乘,更是要加强戒备,他身为统领,必然责任重大。 从个刚才到现在,刘焱想方设法的来套魏渊的话,也不知是他天性使然,惜字如金,到现在也不过讲了寥寥几句,刘焱都能背出来,实在是探不出底来,“不知魏大人觉得小女如何?”这样问他总要实话实说了吧。 “刘小姐甚好。” 一时语塞。他这样评价到底何意,莫非是打算敷衍自己不成?“魏大人还真是一字千金。”刘焱满了酒,仰头一口饮尽,既然他魏渊拿不出态度来,就休怪他不讲情面。 “皇上,臣有一事,求皇上恩准。”刘焱起身走出席间,跪在地上,拱手道。 楚帝疑惑,道,“刘爱卿有何事要朕准的?爱卿尽管说出来。”平南将的女儿险些死在秋狩场上,为了安抚臣心,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楚帝皆会应允。 “爱女素素及笄之年,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臣老来得女,素素是臣心尖尖上的宝贝,所以,臣想替素素寻一门亲事,还请皇上做主。”刘焱的余光扫过魏渊,魏渊一愣,显然露出了异样的神色,只要皇上开了圣口,你魏渊敢抗旨吗? 没想到刘焱只提了这么个要求出来,楚帝豁然笑道,“此乃好事啊!刘爱卿不必担忧,这个媒朕来替你做,不知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狩猎场上,指挥使魏渊魏大人于虎口之中救下小女,小女对魏大人一见倾心,而魏大人又不曾婚配,魏大人与小女,臣倒觉得般配,不知皇上以为……?”刘焱直截了当表明了心中的人选,也断了席间不少人的念头,原来这人平南将军早已定了下来,他们本还想攀上刘家这根高枝呢,现在看来,他魏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既加官进爵,又抱得美人归啊。 起初楚帝还没想着将这两人想到一处,如今刘焱一提,楚都倒也觉得两人实属良配,这男嘛,不曾婚配,又出生寒门,这女子嘛,武将之女,怕也不懂什么女工刺绣,规矩不到哪里去,寻常门第之家怕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子,而魏渊不同,他无父无母,能娶到刘素,想来心里也是情愿的,“魏渊,刘素。”楚帝反复念叨起这两个名字来,突然拍掌道,“刘爱卿真是慧眼,魏渊今年拔得头筹,楚都多少女子怕都已相中了,哈哈哈哈哈,让刘爱卿你抢了先啊。” “多谢皇上成全。”刘焱早就料定了楚帝会答应素素和魏渊的亲事,放眼整个朝廷,楚帝怎么能放心自己结亲门第世家,刘家的女婿,只能是没有出身的子弟,才能保证他们楚家坐稳这江山。 魏渊手中的剑越握越紧你,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是否愿意,没有一个人考虑过他的想法,倒真是笑话的事情,自己就这样沦为楚帝安抚大臣的牺牲品?“启禀皇上,魏渊,不愿娶平南将之女。” 声音洪亮高阔,压住了席上所有的声响,霎时死一般的沉寂,魏渊他这是要抗旨不尊吗?还是觉得刘素配不上他一个三品指挥使?“魏渊,你这话是何意?难道对朕给你指的亲事不满意吗?”楚帝脸色一黑,微有不悦,钟赢坐在席下,也同魏渊使起眼色来,希望他不要这么冲动,而楚昭早已做好了看戏的准备,这魏渊的指挥使怕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并非对这门亲事不满,只是……”魏渊拱手走到堂中,“魏渊自认出生低贱,配不上平南将军之女。” 刘焱知道他会拿自己的出生作为借口,接道,“可如今魏大人可是正三品的指挥使,想我朝当年的开国先帝同样出生寒门,楚国向来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出生而小瞧任何一人。” “刘爱卿言之有理。”楚帝点点头,“魏爱卿,大楚见过数百年,寒门出生的大有人在,你无须因为出身如此,朕以为,魏爱卿年纪尚轻,将来定然大有作为,与刘家结亲也无不可。”他也不想看到魏渊折了平南将军的面子,两者权衡,自然是刘家更有分量。 魏渊不会容忍自己成为一颗棋子,他才该是那个操纵棋盘之人,“皇上,魏渊出身低微,如今虽已身居三品指挥使,可魏渊仍旧是钟家的私仆,敢问一个仆人如何迎娶将军之女?就算魏渊应了这门亲事,日后他人会用何种眼光看待刘家?看待刘家小姐?刘家小姐正当芳华,魏渊实在配不上她!还望皇上三思!”他绝不会娶刘素,绝对! 看来这魏渊是铁了心要抗旨,楚帝一时陷入两难之境,魏渊说得的确在理,眼下虽然是刘焱来请旨赐婚,要是以后他的宝贝女儿真的因魏渊的身份而遭人冷眼,到时候谁又能说得准呢?“罢了,罢了,魏爱卿说得也不错,刘爱卿,你们平南世代镇守南地,而南地百姓对辽人积怨已久,魏渊身上有一半辽人血统,假若真的去了南地,恐怕会有损平南将军府的声誉。” 刘焱起初只觉魏渊的相貌与楚人稍有出入,却不知他身上竟有一半辽人血统,南地百姓憎恶辽人,如此看来,是得重新考虑考虑了,“原来,原来魏大人竟是……是臣莽撞了,事关重大,还是皇上思虑周全啊 !” 魏渊与刘素的亲事作罢,刘素入不得魏渊的眼,却被另一人记在了心上,“你去查查,这平南将军府的千金平日都喜欢什么?”楚昭在狩猎场上见过刘素,相貌出众,还会些功夫,这钟毓秀的主意是打不着了,赵纯毁容,他早就不再爱慕,而刘素家世出众,刘焱又手握重兵,倘若能够娶到刘素,那将来楚晖凭什么跟自己争?想要夺权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几年楚帝也是愈发昏庸,朝堂之上的许多事都交到了儿子手中,平日就沉迷于修仙问道,宫中养了不少道士帮他炼丹,也不知是丹药吃得太多还是怎的,楚帝的脑子有时竟也做不得主,好几次在朝堂之上都胡言乱语起来,幸好太监机智,才将朝臣糊弄过去。 可这些瞒得住别人瞒不过楚帝的儿子们,他们都知道父皇年事已高,再加上常年服用丹药,心智早已退化,恐怕也就这几年的事了,如果再不能扳倒楚晖,就只能举兵。 而刘素,就是他目前最有力的跳板,得到平南兵权,就注定楚晖败了。楚昭从前想得到钟毓秀来折断楚晖的臂膀,然而钟毓秀过于棘手,现在只能来算计刘家,可他哪里能想到,刘家可不比钟家容易对付。 正文 第八十七章:臣女看不上 平南将军的千金会喜欢什么?平南军初来乍到,而刘小姐的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古怪,她到底对什么感兴趣,楚昭派出去的人查了几日也没查出个头绪来,只知道这刘素爱往酒楼里头跑,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南地民风开阔,楚昭派人从宫里取了几瓶窖藏的好酒,自以为能讨得她的欢心。 平南军在城外扎营,楚都里皇上也赐了府邸,刘焱带兵驻守城外,而刘素则住在城中的府邸里,楚昭备了马车直奔平南将军府而去,没想到外面已有不少公子等着,“这些人来干什么?”楚昭掀开车帘,质问车夫道。 “平南将军府的千金现下在府里,诸位公子们都说来求见刘小姐的。”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旁,楚昭的马车是楚帝御赐,一眼看上去就与别人的不同,拉车的马都是上等名驹,那些等在外头的公子都将目光透过来,华盖良驹。 底下有人低声议论起来,“这是谁家的公子?看身份怕是不一般呐,莫不是皇族中人?” 将军府外头挤着的公子哥儿们围着马车过来,见车里坐着楚昭,纷纷闭了嘴,有识相的自觉退到了后面,这三皇子都来了,刘小姐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论地位论才华哪个能与楚昭相提并论? “我家小姐说了,外人一概不见。”将军府里走出来七八岁小童,长得水灵灵小脸精致得如同萝卜雕出来的。 楚昭走到人前,递上两壶酒,“楚昭特来拜访刘小姐,一点薄礼,不成心意。”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他亲自提着两户酒站到门童身前,毫无皇子的架子。 “这……”刘七知道自家小姐别的不爱,唯独喜好美酒,这人是摸透了小姐的心思有备而来,若是这样挡掉到时候小姐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公子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禀小姐。” 从南地长途跋涉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刘素前晚上头碰到榻就睡过去,没想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被人扰了清梦,气得她连早膳都吃不下,没了刘焱的管教,不用早起练功,还打算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那群人一折腾半点睡意都没了。“不见!不见!说了不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还让不让本姑娘睡觉了!”尽管已经让刘七出去挡着,可外面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吵吵嚷嚷地睡在屋里都能听到,府外跟开起市集似的“我有什么好看的!要谈婚事,找我爹去,找我作甚?” 刘素从床上爬起来,小七又垂头丧气地进来,“小姐,我挡不住他们,他们说今日见不到小姐就赖在平南将军府了,这秋老虎厉害得很,外头可都是公子少爷,万一在我们府外热出好歹,将军怪罪我怎么办?”刘七的父亲本是刘焱军中的将士,后来战士沙场,母亲病逝,便由刘焱接到府里,刘素身边没个丫鬟,暂就让他做了女儿的门童。 “怪罪?”刘素从桌上拿起桃子咬了两口,“他们扰了本小姐的清梦,我不怪罪他们就不错了,就算热出好歹,也是那群人自找的,跟我们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小七,你要记住了,对付这种人,就得用点手段,否则拦都拦不住。别看这些公子哥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其实脸皮子啊,比谁都厚,心黑着呢!”刘素见惯了这些公子做派,心中厌恶。 好不容易消停了些,刘素打算换身衣裳从后门出去转转,却又见刘七抱着两个酒坛子晃晃悠悠地进来,“小七,你怎么主动给我送酒来了,怎么,改变心意了?不帮我爹看着我了?”刘素挑挑眉,远远儿就嗅到了酒香,好酒,绝对是好酒啊。 “才不是呢。”刘七吃重地将酒抱到桌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带了酒来上门拜访,这酒我拿进来了,那人还在外面晾着呢。”也不知这人什么来历,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摸清了小姐的喜好,反正是比那群草包好些。 刘素打开酒坛子,一股酒香在屋内弥漫开,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酒多金贵?楚国皇室子弟才能有资格饮的陈酿,三十年才得一坛,送就送了两坛子,来的是楚晖还是楚昭呢?楚帝膝下子嗣稀少,除了钟皇后生下的太子,便是三皇子楚晖,剩下的就是几位公主,公主们又都年幼,只有清平公主与自己一般年纪。“虽然不是太想见,不过看在这酒的份上,小七,你就让他进来吧。” 楚昭踏进将军府的时候,外头被拦着的公子们才觉得身份的差距到底有多难以逾越,他们苦等半个上午到头来只吃了闭门羹,而三皇子一到,平南将军府的大门就为人家敞开,自知无力,没多时就各自散了,而楚昭也自以为两坛酒就能将刘素给糊弄到手。 “果然能送的起这酒的绝非常人,三皇子殿下来将军府有何贵干?”楚昭,楚帝第三子,自幼丧母,十六岁时已一篇论农在朝堂之上掀起不小的波澜,本来默默无闻的楚昭顿时自成一党,有了拥护他的人,也成了唯一能与太子楚晖抗衡之人。刘素对这些早有耳闻,上次在秋狩场上只是远望着,楚昭楚晖兄弟二人的相貌都同楚帝有几分相似,楚昭更像些,尤其是眉宇间偶然展露出的狠厉,更似楚帝年轻之时。这或许就是楚帝偏袒楚昭的理由。 刘素与钟毓秀,如今看来,该是她更好对付些,况且她的利用价值不低于钟家,若是能控制住平南将的兵权,到时就算逼宫,楚帝也毫无还手之力,“美酒配美人,对了姑娘的心意,怎样都是好的。”楚昭从桌上翻起两个杯子,各斟了两杯酒。“喝一杯吧。” 楚都的公子们从皇室到门第都是同样的德行,礼字当先,可就连斟酒的姿势在刘素眼里都那么虚伪,让她感到莫名的不适,本因送酒而来的一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殿下还不曾告诉我,来将军府所谓何事?”刘素不想同他多打交道,只想弄清他的目的。 “令尊从南地远道而来,吾自然该尽地主之谊,平南将军终年镇守南地,几十年才回来一次,难道吾身为楚国的皇子,不该好好拜访将军的家眷吗?”楚昭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示意刘素也喝上一杯。 刘素也不犹豫,同样将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那刘素代替父亲谢谢殿下。”何况虚伪,也许内里早就藏着腐烂的心,刘素看人向来凭着自己的感觉,魏渊给她的感觉很好,而楚昭给她的感觉,让她迫切地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刘小姐可知道楚都每月十五城楼之上都有烟火可看,吾不知南地有没有这样的烟火,不过吾去过许多地方,楚都的烟火算得最甚。”楚昭又斟满酒,嘴角扬起,语气刻意的轻柔下来。要是像外面那群乌鸦一样直接上门来提亲事,实在蠢笨,怪不得要被将军府给赶出去。 “刘素不想看烟火。”她对楚昭的殷勤视若无睹,眼前的人脸上笑意浓浓,可是眼底的阴鸷是掩藏不住的,当她盯着楚昭的眼睛时,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与温暖,只有无尽的冰冷。“对于殿下所说的一切,刘素都没什么兴趣。”这样直接的拒绝,是让自己远离楚昭最好的法子。 楚昭一口冷酒卡在喉中,他生平第一次被女子这样回绝,谁敢如此对他说话?怒火中烧却被脑中的理智压制下去,眼前的是刘素,如果将她惹怒,那自己与平南将军府便彻底完了,他得忍着,他就不信十五岁的小丫头也应付不了,“那你喜欢什么?吾带你去。” “怕是刘素要的东西,殿下给不了。”她想要什么?她想要离这些因为权势而靠近自己的人远一点,她想要自己此生都不会沦为权利下的牺牲品,这些东西,谁能给她? 是谁都不能,包括最爱她的父亲,都无能为力。 刘素的漆黑的眸中溢出寒光,“殿下,这个世上啊,不是什么都能收买的。”她不想将自己卷入楚国皇室夺权的争斗中去,她要嫁的人,必然要和这一切没有关系,“臣女看不上殿下的身份,殿下该配的,也不应是臣女这样的人。” “刘小姐这定论未免下得太早了点。”楚昭的脾气秉性外里与楚晖无二,不过楚晖是不将他人的恶语放在心上,而楚昭是统统忍在心中,总有一日加倍奉还。刘素的性子就像是烈马,越是挣扎,楚昭就越想将她驯服。 定论早晚,她都清楚自己不会嫁给楚昭,哪怕他以半壁江山为聘,她都不会动心半分,“都是定论,早晚又如何?殿下还是请回吧,改日臣女再到殿下府上回礼。”十五岁的刘素在失去母亲的年岁里,虽然被刘焱百般呵护着,却还懂得了很多同龄女子不懂的道理。譬如说,要是被人踩着上去,早晚会有被人一脚踹开的一天。 正文 第八十八章:当心她 钟府的早桂开了,满园都是桂花香气,魏渊忙着锦衣卫中的事务也很少回府,却从锦衣卫里调派了几个人守在钟府,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大周氏的精神好转许多,渐渐地也开始接待外人,朝中的夫人们也借着秋意来府里走动,与大周氏在院中赏桂品茶。 “多亏了小姐,说动各位夫人们来府里走动,夫人的精神近来已经好转不少,人也精神了。”徐嬷嬷事无巨细地将大周氏的日常回禀给毓秀。 毓秀捻着桂花放在鼻前嗅了嗅,“这花儿可真香呢。”钟府的月桂也算是一绝,到了中秋之时盛开,半边城都能嗅到香气,如今才只开了小半,香味还不算浓郁,却满是甜气。 “是啊,是啊,奴婢赶紧送点到厨房,让他们做些桂花蜜,桂花糕什么的。”晚翠端着一篮子桂花倚在门口,眼睛盯着篮子里头直直放光。 抓了一把桂花捏在手里,“你个馋鬼,快些去吧,这新鲜的桂花做出来的吃食才精致。”毓秀早不记得多少年不曾见到这样的光景了,整个钟府被香气盖住,府里连着一月都是桂花做得食物,清甜的气味萦绕在鼻息间,甚是喜人。 “去宫里请清平公主,还有素素,这么多桂花,我们怕是半个月都吃不完,素素她生在南地,恐怕还没尝过楚都的糕点呢。”桂花从树上簌簌落下,前世楚昭便喜欢站在树下等她,后来,整个钟府被他派人一把大火烧了个光,那些桂花树最后也在火海里化为灰烬。 清平打小就爱吃甜食,可宫里做得口味她总感觉比不上钟府的厨子做得,就算是从钟府里采了桂花带回去做出来的口味也不尽人意,听到毓秀来宫里请她甚是高兴,连忙备了车去了钟府,刘素那里,认了毓秀为姐姐,姐姐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她啊,对这楚都的食物也是垂涎许久,只是连日来被诸多琐事缠着,也没什么机会。 收拾整齐,拿着请帖,刘素满心欢喜的来到钟府,而此时,清平公主去早早就到了。 “素儿,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许久了!”清平公主稳坐上首,满面笑容的对着刘素招手。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刘素在是大咧咧的性子,可该有的规矩却还是有的,别看她南地长大,看似野生野长,被京中贵女称做‘没教养的野丫头’,但实际上,尊卑伦理,该她守的规矩,她绝不会忘。 “素儿快别客气了,你是毓秀认下的,我自不会拿你当外人,快快起来吧!”清平笑眯眯的起身,虚扶她。 “那我便承了毓秀姐姐的情,多得公主殿下偏爱了!”刘素俏皮一笑,心中明白清平公主待她客气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直接来到毓秀身边,深深福了一礼,歪着头道:“我认毓秀姐姐,可当真是不亏,不止得了个疼爱我的姐姐,还拐带了个公主好友,真真得了大便宜了。” “你这人……”毓秀失笑,起身将她拉起,点着她的额头道:“好你个促侠鬼,就该清平仔细治你才是。” 其实,初时刘素一眼相中魏渊,甚至还要买下他为夫时,毓秀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儿,狂妄而偏执,根本不顾人脸面……如果不是她爹爹是平南将,跟钟家几辈世交,跟钟平亦是好友的话,毓秀根本不想理会刘素。 哪怕认了她做‘妹妹’,也不过就是面子情儿,并未想要多深交,大面儿上过的去就得了。 可是后来……许是刘素敏感,直接察觉到了,她竟然直接改变了行事方法,就算在旁人面前,依然那般张狂无忌,但在毓秀面前,却改刁蛮为娇俏,改张狂为调皮……到让毓秀看出,她这亲认所谓‘妹妹’,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多一友人,总比多个敌人强,毓秀便也真心真意的跟刘素结交起来。 真正相处了,到是让她对刘素的印象大大改观,甚至,还愿意介绍清平公主于她认识,尤此便可知,她是真的把刘素当成好友看待了。 “做甚要整治我?真整治了?姐姐你不心疼?”刘素笑眯眯的,轻轻放开毓秀拉她坐下的手,歪头道:“姐姐,我这初来乍到的,可不得去给伯母请个安才成?” 不比清平公主,身份尊贵又时常来往,简直把钟府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出入自如,似刘素这般,跟钟家平等势力,小辈相交的身份,既上门拜访,自然要给大周氏请个安,问个好的。 “哦?!你不说我到忘了!”毓秀往怔,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实在是,前世她的好友就不多,今生又心念报仇之事,府里除了清平之外,基本就没什么朋友来往,到是忘了本该的理念,“你既提了,我带你去吧……” 她这般说,伸手拉住刘素的衣袖,直接站起身。 “我也好久没见过舅母了,便跟你们一块儿去!”清平闻言也站起身,三人便离开了小花园,一路往大周氏的正院而去。 正院中,大周氏正在整理帐本,听得外头丫鬟来禀,毓秀,清平公主和刘家姑娘前来请安,连忙起身,急急迎了出来。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未曾远迎,妄请如罪。”一眼打见清平,大周氏连忙曲膝,皇家礼仪不可废,就算她是清平的舅母,可一为君,一为臣,礼仪还是要讲的。 不过,清平不是张狂的性子,对长辈又尤其尊重,大周氏口中虽说请着‘罪’,但实际上,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意思。 “舅母说的什么?您在这样儿,我可就不敢来了!”清平公主忙伸手虚起大周氏,嘟着嘴抱怨着。 几人说笑两句,便直接进了正院屋里,各自坐好,刘素便开口跟大周氏寒喧,她长的娇小,面若银盆,眉如目画,声音清脆,脾气爽朗,最是长辈喜欢的那种女孩儿,几句话之间,就把大周氏逗得眉开眼笑,“伯母,您不知道呢?我初次见毓秀姐姐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这世上怎么竟还有这般如神仙似的女子,莫不是天上仙女不小心下了凡,可谁知……” “见着伯母之后,我才明白,怪道毓秀姐姐这么好,几句话之间,竟让我连魏大人都放弃了……原来,是因为她是伯母您的女儿……” “没有那神仙似的娘,就养不下天仙般的女……毓秀能有现在的风姿,全全都是随了伯母您呢!” 刘素夸张般的说,直把大周氏哄的眼睛都快笑出来,“可不敢这么说,我哪有什么好……不过,素儿,我虽知你这般言形是为了哄我高兴,但听你这么一说啊,我这心里,还真挺高兴的……”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般,你夸她如何好,她未必高兴,可你若赞她儿女出色,却比直接赞她,效果强上百倍。 就像如今,大周氏心知肚明,刘素就是在说巧话哄她高兴,但却依然止不住对刘素产生好感。 “伯母,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这人最实在,嘴里从来不说虚言的!”刘素刻意板起脸,斜目瞧向毓秀,“这一点,毓秀姐姐是知道的,不信您问她!” “噗!”毓秀抿着嘴,止不住的笑,她不似刘素那般的性格,说不出这般哄大周氏的话,可是见着母亲如此开心,却依然从心里感激刘素。 因为跟小周氏姐妹翻脸,大周氏近来心情很是不好,哪怕没说出来,毓秀也能感觉的到,母亲最近笑容都变少了。 当然,对于算计母亲和小周氏这条毒蛇反目……毓秀肯定不后悔,但是,惹母亲不高兴,心情阴郁,她却也并不愿意,偏偏,她性格纳于言而敏于形,并不是那等能撒娇哄人的,只能暗自焦急,今日有刘素代劳,哄的母亲开怀,毓秀对她,也是充满感激的。 “好个耍嘴皮子的,我竟没见过你这样的!”清平公主亦忍不住,调侃出声。 几人坐在正屋里,说笑玩闹,刘素也不像旁家姑娘似的,不喜在长辈面前,觉得受束缚。反而,她好似很喜欢大周氏,一直偎在正屋,就连大周氏体贴放她们自己玩耍,亦不愿离开。 午膳便是在正院用的,毓秀又将准备好的点心端来,几个人闲话说笑着喝着香茶,品着点心,时间过的飞快。 下午时分,大周氏要开始处理家务了,刘素这才不甘不愿的离开,几人一块儿去了毓秀的房间。 “唉,我当真好嫉妒,这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呢,舅母竟然便这般喜欢你了,这怎么行?还不早晚把我压下去啊!”清平公主嘟着唇,佯做不满的对刘素道:“不成,不成,你快快的把舅母还我!” 她玩笑似的拉着刘素的衣袖,满身‘公主’威风。 “不敢,不敢,臣女不敢,请公主恕罪啊!”刘素笑嬉嬉的恭手,连连后嫁着‘请罪’。 一旁,毓秀满面笑容的看着她二人玩笑,虽不直接参与,可言语总要‘指点’两句,屋中气氛,到显得很是和谐温暖。 三个女孩子闹成一团,笑嚷声震天,可是,就连徐嬷嬷那等教养嬷嬷,专管毓秀礼仪的,都笑着退去,不曾多言,实在是,自家姑娘这段日子过的实在太‘沉静’,又遇到了太多的事儿,让她们都有些担心了。 高门贵女,以‘贤淑安静’为准则,自然是没错,可年轻女孩儿,真的太‘安静’了,家人却又难免担忧。 今儿,好不容易看见自家姑娘像个‘正常女孩儿’般,嬉闹说笑……就连徐嬷嬷那般古板的,都默默退去,刻意纵容了。 就这般,三人连吃带玩,足闹了一下午,就在日将西落,刘素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丫鬟进门来禀报。 “姑娘,刘姑娘府里来人,说是有要事要寻她。”丫鬟进门,恭声行礼,低声道。 “哦?我家来人了?”刘素起身,挑眉疑惑道:“是谁啊?” “回刘姑娘的话,那位姐姐说是叫香草。”丫鬟低声回。 “香草?”刘素蹙眉,喃喃自问,“她怎么来了?” “怎么?是你的丫鬟来了?”清平公主歪头问她,刘素未回话,只是摇头,面带不解,见她如此,毓秀不免笑着,“说这做什么,直接让她进来,问问她不就是了!”她如此说着,又转头吩咐丫鬟,“你去,把那个香草带过来。” “诺,奴婢遵命。”丫鬟连忙应声,转身恭敬离去。 没一会儿,便带着个穿紫色比甲的妙龄丫鬟回转了。 “奴婢香草,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钟小姐。”香草跪地磕头,又低声唤刘素,“姑娘。” “起来吧!”清平和毓秀同声道。 “谢公主殿下,谢钟小姐。”香草叩首谢恩,站起身来,恭敬的站到一旁。 “香草,你这么急慌慌的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刘素高声寻问。 “姑娘,赵府送来了请贴,说是赵家公子周岁,请咱们家今儿晚上饮宴,老爷和夫人已经要出发了,让奴婢带人过来接姑娘!”香草赶紧回颤。 “赵家公子?赵家……”刘素蹙了蹙了眉,“是那个赵……赵纯?”她回忆着,印象并不深刻,“我记得,好似听谁说过,赵家没有嫡子啊,给谁办的周岁。” “据说是个小妾所出的庶子!”香草低声,“不过,那小妾似乎很得赵大人的宠爱,把赵夫人挤的都没处儿站了!” 她如此说着,又猛的想起‘赵夫人’似乎是钟家姑娘的姨母,又连忙闭上嘴,眼睑垂了下来。 “哦!这样啊!”刘素也反应过来,一脸笑容的把话题转过来,“公主殿下,毓秀姐姐,既然我家里有事儿,我便也该回去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在回请你们,你们可千万要赏光,莫要不来啊!” 她客套着满面笑容,可无论是清平,还是毓秀,面色却都很沉重。彼时相视一眼,她俩同时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却异口同声的道:“素儿,赵纯那人……你要小心她些!” 一句话说完,发现声音有重音儿,两人又住了嘴,彼此看着,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着。 刘素一怔,猛然想起前段日子京中风传,赵夫人生日宴时,姐妹翻脸,赵纯毁容的事儿,心中若有所思,面上却不动声色,“公主殿下,毓秀姐姐,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的。”她这般说着,嘴角露出一抹笑。 赵纯吗?她到真想要会会!! 正文 第八十九章:宴会 刘焱和夫人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刘素回来。 钟家离着刘家所居客宅并不算远,天未黑时刘素便到了家,香草忙将人扶了下来。两人匆匆入门,却在还未进后时被刘焱拦下,“你去哪儿了?” “父亲明知故问。”刘素看了刘焱一眼,她自小被宠惯了,如今刘焱吹胡子瞪眼的她也不怕,“你急着找我回来做什么?” 刘焱气哼哼的看了眼闺女,“来的时候香草不都与你说了吗?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赶紧梳妆打扮,随我去赴宴。” 刘素坐在椅子上,也不急,“赵家急什么?妾生子,也不晓得有什么脸面请咱们过去。” 她平日里虽然被冲的娇惯了些,但也非不知政事,赵家门楣虽然表面显贵,但如今只一个连朝堂上都插不上话的赵大人,又算的什么?如今赵家这所以依旧拥有清贵门第,还不是因为钟府里有个大周氏替妹妹撑腰,所以刘素实在想不通,她爹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一个人家急着催她回来? “赵家自然不值得我费心,可赵家之外有什么,你知道吗?” 刘素摇了摇头。 刘焱见着女儿这副样子也有些忧心,如今他势力坐大,俗话说高处不胜寒,自也是越来越危险。素素若还是这般懵懂,迟早被周围的绕着的一团猛虎分食殆尽。 “如果单只一个赵家的妾生子,我自然不会自降脸面去。”刘焱面色并不好,赵家妾生子满月这宴会他去了是非常自降身份的一件事,尤其是还带着夫人和嫡女一起去,这赵家也当真一点规矩都不懂,哪家会为了一个庶子这样大摆宴席,邀请达官贵,也不怕以后嫡子寒心。 偏偏如今赵家嫡女已经和楚昭绑在了一条船上。 刘焱从孤身一人到拼搏至今,眼力毒辣。楚昭此人心机深沉,好比一条毒蛇,死而不僵,这种人在乱世可成枭雄,而如今这世道,谁都说不好。枭雄,或许他身边的谋士喜欢,可之外的人见着这种人却总是怕的,谁会知道他什么时候背地里捅你一刀。 “赵纯已经是皇家眼里的皇子侧妃,无论如何都与皇亲国戚搭上了。”太子虽软弱,可却得楚皇宠爱,尤其钟皇后在朝堂上颇为有力,刘焱如今不好站队,安安分分不偏不倚正好,“赵家卑贱,可却搭上了显贵之人。那赵纯日后怎么说都是皇家的儿媳,你今日去万把你的小脾气拿捏住了,莫叫他人拿住把柄。” 刘素从来都觉得父亲无所不能,如今畏手畏脚的却真令人碍眼。 “赵纯顶破天也就一个侧妃,我凭什么要怕她。”刘素原本听了毓秀和清平所言,就对赵纯不喜,如今一听父亲说自己要被她压一头,更加不快,“不过葡萄一个皇子罢了,咱们刘家手握重兵,以后谁听谁的都不一定……”话还没说完,刘焱猛地将门合上, “你闭嘴吧你!”他驳着袖子来来回回在屋内走,有时恨不得打这闺女一巴掌,却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没舍得,“这种话也敢说出来,真当你爹我有两个脑袋吗?” 刘素刚才只是急了,如今醒过神来也晓得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垂着头憋着嘴也不说话。刘焱看了眼她,最终甩了袖子,“快收整一番,再不去要迟了。” 天黑时赵家的宴会才正式开始。 赵家门庭往常不算冷落,但也没有热络至此。朝堂上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莫不都是想卖楚昭一个面子。否则凭他一个位卑的小官,又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凭什么请来这么多大官。 “毓秀,今日好歹是赵家喜事儿,你就算不喜欢赵纯,一会儿也别多言。”大周氏和毓秀最终还是坐上了钟家的马车来赴宴。小周氏递了请帖,大周氏一开始本就不打算去宴会,本来钟家和赵家唯一的关系也就寄在小周氏身上。 钟家给面子,让庶子叫个姨母也就罢了,不去参加一个庶子的周岁礼在正常不过。 可偏偏大周氏心里软,加上小周氏又递了信,说自己一个人。如今那生了庶子的小妾猖狂,小周氏在府内一个人难受。 “母亲,我只怕她这般求着你过去,是有别的事情。”经了这么多事儿,赵家人的无耻和猖狂毓秀早看在了眼里,小周氏便总是仗着自己的柔弱和大周氏对她的心疼做出许多。 大周氏心里明白,“旁的或许是假的。但我明白她,她心里容不得庶子,她那性子在外人面前可以得利。在赵府里头,恐怕也斗不过那妾室。”想来是个有能耐的小妾,否则也不会再她眼皮子底下生下庶子。毓秀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母亲,她只怕她心里再生出感情,插手赵家。 “毓秀放心,旁人有旁人的活路,娘不会去管的。”十几年姐妹情不可能一日就割舍了,她没抵住妹妹哀求来了,可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大周氏心里清清楚楚。 很快到了赵府,门口已经是灯火通明,外头穿着红褂子的门房正笑脸迎人。 毓秀下了马车,扶着大周氏往前走去,却看见一抹俏影。在场大多闺秀都是迈着小步,弱柳扶风,独她走路时一副儿郎做派,还能有谁? 今儿个她走时说了要去赵家赴宴,毓秀想着两个人应该能碰上,却没想到还没入门呢,便先碰上了。 “素素”,她轻声叫了一句。 刘素本来正跟在家人旁边,见着她便小跑过去,“毓秀,你怎么也来了?” 刘焱已经去了前头赴宴,里头待的是男客。毓秀笑着道,“我看你来了,想着你来便也来了。” 刘素佯装不信,两姐妹在这里调笑。大周氏便和刘夫人走到了一处,“让她们年轻的一处去顽吧,索性一个周岁宴,正主儿都还不会走路呢,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刘夫人笑应了,本来就是如此。赵家又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一个刚满岁的小儿就行了如此大的周岁礼,也不怕福气过了。 毓秀和刘素一块到了前厅,一片红灯彩绸的。今儿的主人公赵大人的幼子正被丫鬟抱着怀里,而小周氏则和赵纯站在一起,与来往客人说些场面话。 好在这赵大人没宠妾灭妻到底儿,否则这种场合要个小妾来,那小周氏这张脸可就真的无处安放了。 赵纯心里也恨,只恨不得立马发作,却被小周氏按着。 “这么多人,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别堕了自己个儿皇妃名声,被旁人说连一个庶弟都容不得。” “我就是容不得他,我做的皇子侧妃,凭什么让一个庶子享了我的福。”赵纯心里恨的就是此,她费劲千辛万苦的和母亲往上爬,偏偏这个还在襁褓里的小东西轻而易举的就能享受到她所苦心经营的一切。 “容不得他几天”,小周氏柔弱的面庞上待着笑,却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一会儿便按着早先的计划,这次刚好一箭双雕。” 赵纯心里慢慢冷静了下来,早先她便和小周氏计划好了,用这次周岁礼,除了那惹人厌的小畜生,顺带着也能让钟家惹一身骚。这是赵纯提起来的,可如今她做了皇妃,却有些畏首畏尾。 “我想了许多,总觉得这计划有些冒险”,她自不喜这庶子,“钟毓秀在人前名声一向好,而且她人也诡计多端,一会儿她死活不愿意抱那小畜生也无它计。我多翻与她为难,难免会让人怀疑到我。如今我和三殿下婚事将近,总怕出什么岔子。” 小周氏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当然一切以她为重,“那我便吩咐下去,按兵不动。” 赵纯刚要点头,却突然看见人影中的两抹丽影。那钟毓秀正和刘素走在一起,似乎还相谈甚欢的模样,眉头便狠狠地皱了起来,两个她不喜欢的人如今欢欢喜喜的走在了一起,这场景谁看了都不会高兴。 “她们两个竟走到了一处”,她喃喃道,一时又想起楚昭对那刘素殷勤备至的模样,心里突然便起了恨。对付不了钟毓秀,她还拿捏不了一个莽家出身的丫头? “我发现那赵纯似乎在看我?”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刘素哪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该是记恨上你了。”赵纯这人从来就是胆量不大心眼小,楚昭贪刘素身后诺大的兵权,可赵纯这脑子懂什么,肯定是已经恨上了刘素,“素素,一会儿你当心点。她没什么大本事,但手里的阴招却是不小。” 刘素回望了赵纯一眼,唇角扬起一抹笑,似耀武扬威,“我怕她作甚?”又对着赵纯比着口型,“有胆子便过来。” 赵家那庶子被抱着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之后,很快又被抱了下去。众女眷开席,小周氏坐主位,大周氏坐她一侧,其她女眷按位置依次。毓秀和刘素不想去上面听些奉承恭维话,便都一起留在了末座,贪个清静。 赵纯眸光烁烁的看着二人所在一处,不一会儿便有丫鬟上来布菜。 “赵府旁的没什么好的,就是这酒菜口味着实不错,你觉得呢?”刘素吃着开心,又问毓秀。 毓秀吃了三分饱就用帕子擦了嘴角,“确实味道好。” 刘素仍在吃着,席上所有的夫人都是只吃了两口,这种宴会哪有人会把精力放在吃上,而且任由自己桌前的盘子空了,在楚朝贵女们来看,也是一种不礼的行为。 刘素还在吃,毓秀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他们这边盘子快空了,理当有丫鬟来加菜,偏偏等了半天都没有,“素素,先别吃……” 她话刚说完,赵纯已经从席上起来,又探头看了刘素身前的盘子,捂着嘴笑道,“倒是没想到刘小姐胃口这么好,盘子都空了。也是,刘小姐一直在那种地方待着,想来不知道宴客上的规矩?” 刘素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赵纯还在说,“刘小姐将门虎女,这种地方不注重礼节也说的过去”,她笑了笑,“只是在纯儿家里还好,要是去了旁人家里可万万要注意,否则以你这般姿态,恐会被人称一句饭桶。” 说着便忍不住低头笑了。 “素素性情直朗,未有什么不妥。”毓秀道,“再说这是谁家的规矩,食物放在盘子中本就当吃干净?君不知天下多少黎民百姓尚还食不果腹?” “毓秀姐姐这么说,是也想和刘小姐一样了?” 刘素本就不是个脾气好了,便直接掀了面前酒杯,“我好心来你赵家做客,便是这种待客之道?” 正文 第九十章:废除婚约 “你既办了宴会,摆上桌儿的菜肴,自是让人用的,我谨守为客之礼,将膳食用完以示主人家的热情,怎地……赵姑娘却讥笑于我?”刘素就算性子有些真爽,可不是傻子,赵纯那话摆明就是在嘲笑她,又扯上毓秀,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难不成,这就是你们赵家的待客之礼?” “我满怀真意,为赵家公子祝周,愿其长命百岁,结果,你身为赵公子的嫡长姐,却这般对待客人……”刘素冷冷一笑,未理会赵纯,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小周氏,低声叽讽道:“怪不得,今日赵大人会为庶子摆宴,我还当是赵家不知礼,亏待了赵夫人,竟然让小妾庶子压到头上,却原来……” 她顿了一下,目光撇下赵纯,“有其女必有其母,女儿是这般模样,到怪不得赵大人疼爱小妾,宠爱庶子了!” 最后这几句话,刘素的声音压的极低,她也知道,她那话说的刻薄,除了围在身边儿毓秀,赵纯,周氏姐妹之外,旁的人只能看见她嘴唇在动,至于说的什么,却都听不清了。 “你,你怎么……”小周氏大惊失色,刘素的话刺的她又痛又恼,她嫁进赵家这么多年,膝下只有赵纯一个女儿,赵英好色无能,宠妾灭妻,府里但凡平头正脸的,几乎没有不跟他有牵扯的人,尤其是月姨娘,更是给赵英生下了三个儿子。 长子,次子,幼子……府里已经长成人的小辈,几乎都是月姨娘产下的,她又是良妾出身,花容月貌,最是得赵英喜爱,在这侍郎府里,月姨娘说上一句话,比之她这个赵夫人都要顶用,今朝,这周岁宴的主角儿,也是月姨娘刚刚产下的幼子!! 往年,长子次子的出生,就已经让小周氏丢尽了面子,而她怀中这幼子……赵英竟然还为其大办周岁宴,广邀宾朋,场面比之旁个家中的嫡子都不差,哪怕这场合中,是她怀抱幼子,没让月姨娘出现,可这不过是一块薄薄遮羞布罢了,这满场的人,哪个不知道赵家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又有谁人不知,她小周氏究竟怎么狼狈? 可是,就算人尽皆知,也不代表小周氏愿意让人将她的狼狈当面翻出来,刘素说的那些话,几乎可以说是一针见血,戳她伤疤,让小周氏头晕目眩,脸色瞬间苍白。 “姐,姐姐……”并不善长对付似刘素这等‘泼辣货’,小周氏本能的将目光投向大周氏,往常,但凡有这样的事儿,不管是府里,还是府外,都是大周氏给她出头的。 “这……咳。”大周氏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略侧脸,瞧着满面紧张的毓秀之色,她突然长叹一声,抿唇侧过身去。 说真的,对刘素这么怼小周氏,揭她伤疤的行为,大周氏确实有些看不惯,有些忍不得,可是方才若不是赵纯先挑事儿,刘素又怎么会反击,尤其,赵纯不止嘲笑了刘素,还捎带了她的毓秀,做为母亲,在人家帮她女儿出头的时候,大周氏又怎么会那般不识好歹的去反驳。 “姐姐,你,你真的不管我了吗?”小周氏惶惶的唤了一声,眼中却闪烁着狠毒了的光。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大周氏的忍让,退步……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大周氏总会原谅,她也早就习惯,但今朝,一时之间,大周氏真的不管她了,小周氏又难免心慌和怨恨。 升米恩,斗米仇,世人无不如此。 “娘,你求她做甚?”赵纯也是急了,猛的站起身,她目含恶意的直视着刘素和毓秀,口中冷笑不止,大声道:“刘姑娘,钟表姐,我今日好心好意的邀请你们来参加我弟弟周岁宴,方才亦不过是出口玩笑一句罢了,哪里就惹得你们这般火起?” “就算你们气量小,开不起玩笑,觉得我说的不对,直接指出来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讽刺我母亲……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就算你们真的瞧不起她……好歹她年纪摆在那儿,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赵纯捂住脸,佯做抽泣状,到引得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呵呵,这黑祸扣的真好!毓秀仰头,看着她百般做态,心中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许是抓住了楚昭,确实要嫁他做侧妃了,赵纯对人对事的态度,到是比往日强硬了不少,不过,她这强硬,也没强硬到正地方,如今她该做的,不是应该稳稳妥妥的先嫁了楚昭,正了名份在说吗? 虽然按理来说,侧妃之位不过贵妾,并不需要通过楚皇来赐婚,楚昭自己定的也算,但是终归,她不过是借势强迫楚昭纳了她……人家楚昭指不定怎么不愿意呢,她不先抓紧了人,反到逞上了威风,到真是本末倒置了! “赵姑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们瞧不起你母亲?我们又忍心怎么了?”刘素不似毓秀般想的那么多,赵纯这般做态,扣人黑祸,以她的真爽性子,本能的就感觉到了不痛快,自然要反唇相激,“明明是你没事儿找事儿,嘲笑于我,钟姑娘替我说句公道话,你还阴阳怪气……” “怎么?现在嘲笑都不够了……你还想污陷我们吗?”她柳眉一挑,同样站起身,足足比赵纯高上半个头。 猛的拍着桌案,发出‘啪啪’声响,她大声道:“赵姑娘,我确实是南地长大,并不识你京中姑娘的礼数,不知道在席间用膳,竟也能成功你嘲笑我的理由?只是,我父我兄为国争战,所为所求,不过效忠大楚,百姓安居乐业,我于南地之中,亦是早晚操练,日夜不停,便是饭量大些,也无可厚非,并不觉得如此羞耻,怎地到了赵姑娘嘴里,就成了饭桶?” “饭量大些不成吗?值得你冷嘲热讽,在令弟的周岁宴上无礼出口?你说你是开玩笑?这样的玩笑能开吗?还是京中的姑娘都如你这般,‘玩笑’开的如此羞辱人?”刘素声声质问着,很自然的就撇开了赵纯言道,她和毓秀羞辱小周氏之事,只揪住赵纯的错处不放,“如果,京中贵女们都是如此,那我刘素到当真是长见识了!!” 几句话打击了一片人,毓秀看着赵纯胀红的脸,和周围来参加周岁宴的京中贵女们不满的神色,心里轻笑一声,抿住了正准备开启的唇。 看来,以素素的‘战斗力’来说,消灭赵纯根本不在话下,并不需要她来相助了。 “刘姑娘快别生气了,纯儿不过是一时失言,并没有什么恶意。”一旁,眼见事情要糟,赵纯成了众矢之的,楚昭连忙过来帮她解围,“刘姑娘你大人大量,莫要跟她计较。” “我到不想跟她计较,没得失了身份,只不过,她莫名其妙针对于我,还要扣我和毓秀姐姐的黑祸,我可不能容她,且得掰清楚才成,要不然,我和毓秀姐姐成什么了?还说什么我不尊重长辈?呵呵,当真……哪里说来?”刘素挑着眉头,一脸的不依不饶。 “是她不懂事,心里有事儿不大舒服,这才出口无状,得罪了刘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计较。”楚昭目带冷意,可却依然不想得罪刘素和毓秀,或者,不想深得罪了她们背后的人,更何况,方才之事,确实是赵纯挑衅在先,而他亦没听见刘素的反击,自然想着息事宁人,莫要在多纠缠。 “纯儿,还不快跟刘姑娘道歉。”他转头,冷冷的瞧向赵纯。 “殿下,我……”赵纯恨的眼睛通红,楚昭话里的意思,说她‘心里有事儿不大舒服’,明显就是指她因容不得容弟威风,这才迁怒旁人,要恼周岁宴……这让在场的人如何看她? “你什么?老老实实道歉就是,难不成,你真的想要惹我发火吗?”楚昭冷声,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你若在四处惹事,信不信我便干脆跟你解除了婚约?” 本来,他和赵纯的婚事就是被逼无奈,不过是因为他多少对赵纯有些喜爱,这才顺势而下,不过,赵纯相貌曾被毁,如今哪怕好些了,亦是难免留下些许伤痕,早没了当初的姝色,又因和他订下了婚约,便肆意张狂,今儿得罪这个,明儿得罪建队上,楚昭给她四处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又哪还能余下多少感情? “你说什么?你为了给这两个小蹄子出气就要跟我解除婚约?”赵纯双眼通红,几乎不敢置信嚷着,许是太过气愤,也许是嫉妒昏了头脑,她竟忘了楚昭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直接硬顶了上来,“好,好,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这有什么??想让我给她们道歉,门儿都没有!!” 她猛力拍着桌案,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纯如此做态,不过是实在气得狠了,又外强中干,半点没有真的想跟楚昭解除婚约的意思,只是话呛到那儿了,她一个女孩儿家面子上下不来,但凡楚昭说两话软话,或有人在旁搭个话茬儿,递个台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是…… 楚昭是什么人?他本就对这桩婚约不满意,而赵纯周围……如毓秀,刘素等都是乐不得瞧她落魄的,唯一能助她的人——她娘小周氏,早被两人吵嘴的气势吓傻了眼,直接呆在当场,连动都不敢动了。 局面僵在了那儿,赵纯也是失了理智,一句接一句的呛着楚昭说,半点不肯相让……楚昭是什么脾气,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个,最后,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甩下一句,“好,既然如此,你我婚事就此做废,赵纯,你好自为之吧!”随后,便甩袖愤然离去。 只留下愣住的赵纯和满面尴尬的在场众人!! 毓秀瞧着眼前这一场闹剧,侧头和刘素交换了一个颇为好笑的眼神,心里琢磨着,明儿,她是不是应该想法子进宫一趟,把今儿的事儿告诉清平一声? 否则,这么热情的大戏,不让清平知道的话,她还不得恼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秋闱将近 赵侍郎府的庶子周岁宴,以大闹一场而告终,成了京城中的笑话,楚昭和赵纯的婚事究竟如何了……毓秀到还真不怎么知道,反正,据清平所言,楚昭自那次之后,是在没出宫见过赵纯,而赵纯,却几次三番上帖子,想要拜见皇后…… 没亲眼‘观赏’过那一场大戏,清平将此引为平生至尽憾,因此,便隔外关注后续,每隔几天,总会给毓秀传来新消息。 什么赵纯又堵着楚昭了?楚昭甩袖而去了?两人在宫门吵架了云云……算是应有尽有。 毓秀对此虽然不甚感兴趣,但出人意料的是,刘素确是兴致高昂,每天早起晚归,跟着清平四处瞧热闹,这两位到亲如一人似的,反到把毓秀撇开了。 就这般,时间在围观赵纯和楚昭的闹剧中度过,转眼就到了秋日。 秋闱将近。 这一日,毓秀正坐在院中,摆棋谱打发时间,外面突然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钟赢来了。 “哥哥?他不是去找朋友秋猎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毓秀低低自语两声,随后便放下棋子,起身,招呼丫鬟,“快请哥哥进来。”说着,举步向前,准备出门迎接。 “诺。”丫鬟答了一声,连忙快步出院,没一会儿,在正门口,毓秀就迎到了钟赢……和柳侑。 “柳大哥,你怎么有功夫来来?”毓秀微惊,连忙侧身相让,将钟赢和柳侑请进院里,坐定后,才疑惑的问,“潘理院的事儿不忙吗?我记得辽使还没走呢吧!” “确实未走,说是还想多赏赏我大楚风光。”柳侑叹了口气,坐在石桌旁边,顾不得什么文人风范,抓起桌上的茶壶,都顾不得倒入杯中,而直接对嘴了壶嘴儿,生灌了进去。 猛猛灌了好几句,茶水顺着嘴角流下,好半晌儿,他才深深吐了口气,抬目瞧着惊讶望向他的毓秀,柳侑忍不住苦笑一声,“钟妹妹,你不知道辽国使臣有多么难缠,上次,因清平公主之事挥了他们的面子,那宋凝许是气不顺儿,将理潘院折腾的鸡飞狗跳,我和几位大人头发都快白了,却也没什么法子。” “怎地不上报万岁?”钟赢皱起眉头。 “上报?呵呵……”柳侑苦笑,“怎地没报?理潘院院使都快把折子写烂了,万岁爷亦不过下旨,令我们忍着些,只把他们哄走就是了。” “唉……”听柳侑这么说,毓秀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知道楚皇的,性子最是软懦,上次拒绝了辽国求清平和亲之事,怕就已经使足了全部的勇气。如今,宋凝闹一闹,在楚皇看来,并不是丢大楚脸的事儿,总归,宋凝终归是要走的,忍到辽使回国,便也没什么了。 “忍忍吧,又能如何呢!”她摇头劝着,心中却颇为难过。楚皇性子那般,大楚在辽国面前毫无威严可说,而大楚未来的继承人——太子……晖表哥,他的性格,比之楚皇,哪怕强硬些,也是有限。 看来,大楚想要追上辽国,恐需几代人的努力了。 “真憋屈啊!”钟赢锤了锤桌面,面现愤愤之色,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挑眉望着柳侑,低笑道:“怪不得你今日急慌慌的跑来我这儿,连酸秀才的架子都顾不得了,赶情是太憋屈了,想找人散散心情啊?” “无妨,无妨,你有什么憋屈事儿,全都跟我说,我虽不能给你拿主意,但是,好歹听你说说,跟你骂上两句,到还是能做到的。”他豪气的说,又建议道:“光说没什么意思,要不,我陪你去喝酒?” 他拍了拍柳侑的肩膀,直接站起身,“走走走,我请客!!” “钟兄!”柳侑被拍的一颤,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钟兄你误了,我并不是来抱怨,而是有事跟你和钟妹子商量。” 他虽初入官场,但性格却是坚韧,哪怕有些清高,也不至于因为宋凝的些许刁难就心中郁闷到,要找兄弟喝酒的地步吧! “哦?!柳大哥是有何要事啊?”毓秀颇为好奇的问道。 最近……说真的,除了楚昭和赵纯闹的欢之外,京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啊。 “钟妹子,钟兄,如今九月中秋……秋闱将近了!”柳侑面色沉重,轻声叹着气,满面正色的道:“前次,春闱之时,我多得钟妹子和钟兄相助,才能逃得苏仕明和楚……算计,有幸夺得头名。但,春闱之中,我之同窗……” “我曾也相交过几个,竟颇有不少不识学问之人,甚至,就连名字都不会写的,亦是三甲有名……”柳侑长叹,面带愤愤之色,抬目望向毓秀和钟赢,声音中满含担忧,“楚……咳咳,昭王殿下行事顾无忌惮,又在春闱中尝到了甜头儿,怕是不会就此罢手,而会一直这般下去……” “泄露考题,买官卖职,长久之后,国将不国啊!”他紧紧抿着唇,难掩担忧之色,“不瞒钟妹子和钟兄,此次秋闱,我说有好友要参加,他的能力学问,我敢担保,并不比我差,可是,我实在担忧……” “柳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毓秀抬手,轻声打断了柳侑的话。 秋闱——说句实话,毓秀还有些忘了这件事儿,实在是,最近楚昭和赵纯闹的太厉害,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那上头,竟有些将秋闱之事给忘了。 或许,这就是楚昭要和赵纯闹僵,引得京中人笑话的理由?让人家只关注闹戏,而忽略秋闱,方便他安排人手,出卖都是,拉拢势力吗?毓秀蹙了蹙眉头,心情有些沉重。 她一女子之身,哥哥并无官职,而柳侑亦区区一小官,哪怕知道楚昭的错处,又能如何呢?父亲和祖父行事太过保守,在没有真切证据之前,毓秀知道,他们哪怕相信她之所言,亦不会有所行动。 而钟皇后或太子……她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毕竟,连祖父和父亲都是如此了,她又怎敢指望旁人? “这事儿,依然还是要从长计意啊!”毓秀幽幽长叹,抬目瞧着钟赢和柳侑,她低声道:“咱们没有证据,而楚昭身体尊贵,轻易搬不掉倒他,且,秋闱到底还未开始,楚昭怕也不会行动,咱们不如……且在等等,柳大哥你看如何?” “唉,”柳侑苦着脸,无奈的点头,“等便等吧,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我位卑言轻,哪怕昭王之事,是我们亲眼所见,亦不会有人愿意相信。 “柳大哥何必妄自菲薄?邪终不会胜正,楚昭此等行事,到底会有大白天下的一日。”毓秀连忙劝他。 “但愿意能如此吧!”柳侑耸耸肩,并不抱希望。 几人商量定了,柳侑依然佯佯不乐,钟赢心中亦是不平,两人便携手出去喝闷酒了,毓秀女子之身,哪怕心里在不痛快,也不好这般放肆,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相携离去,独自回了院子。 秋闱啊!她坐在窗前,仰面瞧着外面天空,秋色染染,枫叶飘扬,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悠然轻雅之意,可谁又知道,就这样般淡雅的秋景之下,又隐藏着如何脏污的交易。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如水般流逝,几乎眨眼的功夫,秋闱就已经开始了,无数学子涌入京城,遍地朗朗读书之声,菲然文采之意。而毓秀,也默默的关注着这一切。 楚昭买卖试题,操纵学子之事,她手头虽没有实证,但因前世记忆的原故,多多少少,她对这届学子中,谁人中举,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便提前求了钟赢和柳侑,让他们不着痕迹的去接近那些中举的学子,随后发现…… 当真,大部分人都没有能够高中的才华,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这些,怕就是楚昭为敛财而买卖试题的对象了。 至于那些少数较为有才华,据柳侑所言,还有希望能考上的,据毓秀猜测,怕便是楚昭准备拉拢到自己势力的人。 甚至,她还发现了,今日秋闱之中,竟然多了不少前世未曾出现过,但却在楚昭登基后,才暴露出是他的人的学子…… 那些人,本都应该聚集在太子和旁的朝臣名下,可如今为何都在此时出头?毓秀一时还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好几日,她想的眼圈儿都泛黑了,这才多少转过脑筋…… 想来是因为今日局面不同前世,楚昭的势力发展并不好,即没娶到她,拉拢到钟家,亦没有害死太子,和亲清平公……本身不过区区庶三皇子,不像前世被钟皇后看好,不过依然无势皇子罢了,这才有些着急,过早的暴露了他的势力。 眼下参加秋闱的这些人,除了真正不学无术,只为敛财之辈,博学之人亦是不少,若这期真的都能考中,被楚昭揽在门下,那么,数年之后,他怕是都能占据半边朝堂了。 最起码,在底层官员中,楚昭不会在像如今这般,根基浅薄,在朝堂之上,几乎半句话儿都插不上,除了楚皇这外,一无所靠。 “到真是狼子野心,屡教不改!”低头瞧着钟赢送上来,这参考学子的名单,看着上面无数熟悉至极的名字,毓秀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 既然楚昭已经把爪子伸出来了,她就不介意直接砍了它!! “姑娘,您笑什么呢?怎么瞧着凉嗖嗖的!”晚翠站在一旁,瞧着自家姑娘盯着张纸抿唇冷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的问。 “笑什么?我笑有人自不量力,自以为如何了得,实际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毓秀抿唇,口中说的轻蔑,可实际上,却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她是知道楚昭多年布局,深不可测。亦是见过楚昭前世如今登基为皇,深谋远虑,可她依然没有想到,今生,在局势跟前世差了这么多的情况下,楚昭依然可以聚集起这么多的人,为他筹谋,为他效力。 楚昭——哪怕在看不上他,在如何深恨,毓秀亦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为当世枭雄。 “谁自不量力了?谁是跳梁小丑?姑娘你在说谁啊?”晚翠歪着头,根本摸不着头脑。 “算了,听不懂便不要听了!”毓秀扯唇笑了笑,起身挥着衣袖,吩咐道:“好了,晚翠,去将外裳取来,伺候我洗漱,姑娘我要出门。”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都要用晚膳了!”晚翠疑惑的问。 “当然……是去寻祖父了!”毓秀苦笑一声,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自嘲般的道:“要不然,我还能去寻谁呢?” “虽然知道希望很小,可是,除了祖父之外,还有谁能帮我呢!”她喃喃着,眼神悠远。 这一瞬间,重生而来,明明知晓一切,却不被任何人理解和明白的孤独感,几乎要压垮了她。 正文 第九十三章上:两幅画 毓秀去找钟老爷子时,他刚得了一副新画,与钟平在看。 这幅画是昨日刚从好友手里诓出来的,拿来时便爱不释手。如今与钟平看,便断言这是白石道人画里意境最好的一副。可钟平却有不同的意见,他也是个此道爱好者,见父亲倔强也急了起来,便直接取了右侧自己的书房,从珍藏之物出取了一轴。 “我觉得此画为佳。景再好终是死的,以人为画,百态为描,方能入情,父亲这副虽然好,终究没我这副灵气足。”钟平挺了挺胸膛,钟老爷子却浑不在意,“这寒潭意境深远,我如今虽看不出门道,却总觉得你那副比这副少了些什么。你我都知道,同个作者晚期之物总比早年的要多些韵味。” 钟平一步也不肯让,“父亲既说不出来,还不如早认了我这副要好些。” 这两人虽说是父子两,但在画作一事却走的是不同流派。钟老爷子喜欢古朴如劲松,深冷若寒潭。而钟平却更偏爱桃满枝灿烂清新之风,便有了不同的结论,两个人正辩驳的不相上下,外头便有了敲门声。 “外头小姐来找”守门的童子供着身进来禀报。 钟老爷子撩了把胡子,“这么晚了,秀儿来做什么?”钟平在一旁,毓秀从来懂规矩的,“想来应该是要紧事儿,不然以毓秀的性子该不会打扰父亲你休息。也正好,既然父亲非要与我争论,不如让毓秀这丫头来说到说到。” 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秀儿那是我指点出来的,连你都是我指点出来的。” 钟平在旁的事情上孝顺的很,偏偏跟老爷子如出一辙的学究做派,“父亲可不能以势压人,端看毓秀觉得那副画意境好。倘若我输了,我那副清源图就赠给父亲。”说着他话里又一转折,“但倘若父亲输了……” 钟老爷子哼哼一声,“且等着吧。” 外头天色浓浓,毓秀穿的并不太厚。还好童子只过了一会儿就让她进去了,祖父书房的灯来亮着,想来也没入睡。本来也就是如此,老人家到了岁数本来就觉少,尤其是钟老爷子这样的,平素就爱对着烛火与钟父商议要事。 “秀儿,你来的正好,祖父今儿刚得了白石道人的真笔。”钟老爷子知道这孙女与自己一样,都喜好白石道人的手法,急着与她分享,“快看看这幅画,这笔锋,这力道,与他往日作品风格差了许多,只不过这话里的意境却是一流的。” 毓秀大半夜来,本就是心里堵的难受。 她即便重生了,却还是楚朝的人。无国哪来家,她不愿意看着楚朝北楚昭弄的上下混乱,脏污至此。到如今看见了祖父和父亲之后,原本堵在胸口处的一口浊气才缓缓松了一口。到底楚朝还不是无救之国,虽有楚昭那样心机深沉之辈,但也不少如她祖父这样清风廉洁之人。 “毓秀,发什么呆?”钟父已经展了画卷,他刚才和钟老爷子争论了半天,都没得出结论,“你祖父新得的白石道人的画,这是父亲从前得的,你给辨辨,这两幅画,那副意境好一点。” 毓秀看两人这幅姿态便晓得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两父子总是如此。 钟平展了自己的【清源图】放置一侧,而钟老爷子则毫不相让的展开了自己的【寒潭】,两个人争的如斗鸡一样。 “画意一事上本来就是各有千秋,端看个人爱重什么笔锋。”毓秀垂着头笑看两幅画,“既然父亲和祖父执意要分出个上下,毓秀就斗胆品驳一番。” 她细细看两幅画,这两幅都是白石道人的作品。只不过钟平那副是他早期作品,而白石道人也就是因为这幅画所晕染的灵气,一跃成为楚朝文豪,他所做画卷,一册万金都不为过。从前一直为皇家作画,只不过这些年似乎销声匿迹了一样,很久都不曾听到他的消息。 【清源图】整个画面中只有十人,却足足描了人生百态。有撑船的艄公,有过桥的行人,还有正在揪着孩童耳朵斥责他尿床的妇女。这幅画算是楚朝文坛的一个转折,毓秀听过不少人品驳这番话,灵气十足,只是简单的笔触却活灵活现的描绘了楚人生活的现状。 而这幅画之所以享誉文坛,也正是因为这画上的意境,正因为它平和,而那时楚朝正是内忧外乱。谁都盼望着能有如同前朝五柳先生的那样桃源之地。因此这画还有个别名——桃源图。 【寒潭】应是他老年作品。毓秀从未见过这副画。 这画面和之前那副融景多了不同,只是很简简单单的水面,湛蓝之色,只不过水面上结了冰,再往远处走冰裂了痕,偶尔能看到飞鸟冻死的残害落在冰面上。四处都是冷冷寂寂,只看着这副画,便有种高寒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怪清冷的。 毓秀本觉得此画只是一个写景画,给人的感觉是孤冷了些。毕竟前头那副是早先所作,笔力和色彩晕染方面确实不如后面这副。可这副寒潭也却也没有这副的灵气,更没有这副融了人间百态所含有的意味儿。 她正要开头,面前的烛火却忽然晃了一下,原本看不清的也在此刻突然展现人眼前。毓秀便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副画,看的久了,眼中居然有些发酸的感觉。 “毓秀,怎么说?”钟平问看女儿长久的不说话,心里便着急了,问道。 毓秀被他的声音从深思钟拉了回来,又深深忘了眼那画,才缓缓转过头来。 “毓秀觉得,祖父和父亲也许是错看了这两幅画”,她这么说,钟平和钟老爷子都有些不理解,毓秀又补充道,“也许这两幅画本就是一副画呢?”也许在白石道人看来,这两幅画就是一副,换了先后顺序是他心中所想。而如今这顺序,却在顺应了时间。 “秀儿此话何意?”钟老爷子额头上皱纹一道一道的,显然是被孙女的话给迷住了。 “一副是白日之景,一副是晚景。”这两幅画单放着,毓秀许是瞧不出白石道人心里的想法,如今放在一起,却让她看的在清楚不过,“父亲和祖父这样看不清楚,那这样呢?”说着,毓秀将那副【寒潭】拿远了些,“白石道人技法高詹,这辈子毓秀都望其项背。” 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副画,只是立起来,放在竹影下却仿佛活了一样。寒潭中本就有深影,钟父和老爷子本以为是大点的游鱼,如今看看的仔细,那居然是一副人的残骸。而那孤鸟的骸骨也并非骸骨,放在底下平视时候是孤鸟,如今立起来,却像是个弱巴巴瘦到极致的老叟。 他太瘦了,那骨头梆子细到了极致,一只手扑腾出水面,却又无力的坠落下来。 只是这样,这副画的意境就全变了,从之前简单却又辽阔的写景画变成了描情。生生将这个美丽壮阔的寒潭,画成了一个酸腐的能熔毁世间万物的胃液。 “如今世道这样,先生自然不敢把所思所想直接的描述在画里。”钟父原还有争议,现在却一点没了,“人到晚期经历多了,自然与之前不同。父亲,是我输了。” 钟老爷子却只是看着画,并不做声。 “以画入意,想那时候白石道人作画,心中又是何所思?”明白了那白石先生所想,毓秀心中也顿起无数感慨,如今楚朝官场可不正如那寒潭。多少清廉,多少正直为民之士,活活的被冻死在潭底,而侥幸出来的那几个再怎么用力也翻腾不出任何水花。 这就是寒潭的现实。 也是如今的楚朝,毓秀知道,便是老话重提也一样。长此以往下去,国将不国——便是钟家百年之家又能如何,倘若楚朝是这寒潭,再它彻底冰冻之下,他们这些游再湖底的鱼儿,如何能活? “不过父亲也未输,在毓秀看来,如果是白石道人,自己应该最喜这副【清源图】,在他心里,这两幅画也可以是一副画。”毓秀将两幅画排了排,“只是这两幅画如何的先后顺序,只能看咱们后人如何对待了?” 钟老爷子沉默了下来。若清源再前,便是由清到浊。 若寒潭在前,便是由浊到清。 “秀儿进来就是如此长篇大论,到底想说些什么,直说就好。”钟老爷子看出毓秀话里有话,让她不妨直言。 “从前祖父教导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所以毓秀不信,连我女流之辈都看出来的事情,祖父和父亲会看不出来?”毓秀道,“如今楚朝的官场是肮脏,是干净,是清醒,是浑浊,祖父看的清楚。如今这搅乱浑水之人还在肆意,难道就真的无所作为吗?” “今日柳大人来了家里,毓秀听说了最近的朝中之事。” 钟老爷子和钟平互相对视了一眼。 “且不说如今官场众人如何尸位素餐,科举本就是我国吸贤纳能的唯一途径。倘使有人断了这里,便是断了我楚朝的根儿,长此下去真正的有才之人哪里能为国效劳?对于三皇子楚昭卖官鬻爵,公然舞弊科举一事,毓秀恳请祖父彻查,还天下举子一个公道。” 她说的明明白白,钟平和钟老爷子也不能再不面对。 钟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沉沉的叹了口气。他非不想管,而是他无能,也无力再去管,否则又何必与二字在书房里对着画轴无所事事。 “毓秀,这件事清涉及的太多了”,钟平道,“非我们不想管。而是如今辽使臣入京,楚昭想来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会做事无所顾忌。倘使我们父子两此时出手,纵使揭破了他的阴谋,却陷国家与为难。辽人若清楚楚朝官场上的情况,他们能不动手吗?” 钟老爷子也叹了口气,“纵不为这个,也不能在辽人面前丢丑啊。”老一辈总有这个念想,家丑不可外扬。 “可这样不是让楚昭越来越猖狂吗,祖父……”毓秀还想再说,钟老爷子却捂着太阳穴,“此事我会管,只不过需得等辽臣走了之后,毓秀,你莫在说了,天色完晚了,回去睡吧。” 毓秀没有出去,被钟父斥道,“你祖父头痛,需要早点安寝。女儿家家的,还不早点回房休息。” 毓秀有些无奈这二人,也看出祖父确实也在两难,“毓秀告退。祖父早点安寝。” 出了门之后她便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已至深夜,天上的月也有些寒了。毓秀并不想回房,让下人下去后,便自己踱步到了凉亭处。 正文 第九十三章下:魏渊查探 如今深夜,府里的下人大都也睡了,真真变成了寂亭。 毓秀给自己添了茶,又觉得有些难受。她理解祖父和父亲,两人要担忧钟家,要担忧整个楚朝,这样的清事情若要让他们去查,顾虑实在太多太多,前后都有人盯着,却还是有些难受。她非常怕,她怕楚昭。 这个人太能耐了,哪怕她重生一回,掌尽了先机居然也没有从他手里占到半分便宜,一杯凉茶入了喉,才让她心中的灼渐渐缓了下来。祖父和父亲在朝钟身居重位,这事儿倒是她自己想岔了,确实不能由着二人出面。 但凡若被辽人发现,究竟是件有失国体的事情。 她如此想着,便有些烦闷,想继续灌凉茶。 却突然有人递了一个精致的壶口瓶过来,上面画着朵朵白梅,很精致,似是宫中之物品,她有些狐疑往上看,却见到魏渊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深邃的瞳孔,那里头很深,似乎看不到眼底,又似乎在担忧。 “魏渊,你怎么在此?”他如今是锦衣卫了,不该在这里。 “魏渊是小姐的奴才,小姐在哪里,魏渊就在哪里。”他坐在另一侧的桌上,又拿了新茶碗,从他带来的壶口瓶中往里缓缓倾倒液体,“这里是百花酿,今儿去宫里时皇上上赏下来的。纯度不高,夜里小姐饮着可以暖暖身子。” 女子饮的百花酿很难求,皇帝知道魏渊是个男子又怎么会赏他此物,想来是他亲求的。 “你毕竟是锦衣卫了,以后……”她正要说,魏渊却总怕她又要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忙道,“小姐说的魏渊心里明白。有些事情对我来说,甘之如饴,魏渊在这世上一无亲朋二无好友。”他只有她。 他目光太过热切,毓秀移开了目光。 魏渊有些失望,不过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起码现在,他已经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请小姐恕罪,魏渊耳力太好,刚才小姐再书房所议之事……”他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却没像以前一样,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她面前。 毓秀丝毫没有想让魏渊跪地求饶的想法,反而她觉得这样很好。说起她帮魏渊的,魏渊这么些年的保护已经完完全全都抵了,“无事,你又不是旁人,听去了没什么所谓。” 魏渊听了她的话垂头,只觉得有种暖意从心房慢慢升了起来,她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相信自己。总会有一天,他会让她心口如一。 “小姐……“ “叫我毓秀好了。”到底魏渊如今身份,毓秀不想让他出去被人看轻了。他本来就比许多人强。 “毓秀……”魏渊念着这个他从前念了万遍的名字,从嘴里出来时,流畅的也似乎开了许多口,“昭王卖官鬻爵之事,小姐是否想彻查。” 说魏渊冷些也罢,无情也罢。他打心眼里确实不关心楚朝如何,但他却隐约发现,毓秀对楚昭此人提防的深。要是旁人可能还发现不了,毕竟一个内宅女子能和一个王爷有什么交际,又能扯上哪门子私仇。 可魏渊那眼珠子整天的不离开毓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尽收他眼底。 她不止再提防着楚昭,似乎——还有些怕他。 想到这儿魏渊眼底一片冰冷,上次几人去探昭王府,她差点便在那里受伤。他如今还记得——在这个京城,在也没有比昭王府还难闯的铜墙铁壁,这样的人与她为敌,他又如何能安心。 “我想彻查又能如何?”毓秀眉头皱着,也在想办法,究竟她一个女子,能办的确实少。她本来想去找哥哥,但想了许多又觉得他为人太毛躁,就跟上次一样,别事情没调查出来,先差点把自己折了进去,又看魏渊现在这样子,更有些气。 她不想牵扯哥哥,也更不想牵扯魏渊进来,“你想做什么?” “小姐若想彻查,魏渊愿效力。“ 毓秀早知道他会如此说,“你不是我钟家人,效哪门子力?“她不想把话说的难听,却知道魏渊就是这么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我说了这事不需你帮忙,你就是帮了也无用。” “为何一定要说我帮你?”魏渊道,“我在朝为官,自也要为朝廷做事。如果此事彻查出来,就是本朝最大的贪污舞弊案。” “你查清了又能如何?魏渊,我不信你看不出这里的门道。如今这事情就连我祖父和父亲都不敢轻易插足——一旦事情失败,你知道你所面对的是什么吗?”楚昭为皇子,魏渊即便现在是官,也离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他要真的对付起他,十个魏渊也难以抵抗。 何况楚皇那人,他护着清平,护着太子,那本来就是个护短的人,又岂能不护着楚昭。魏渊贸贸然上去要开罪他亲儿子,即便这事情成了,楚皇迫于无奈罚了楚昭,魏渊他一个无根基无人脉的孤臣又能做些什么? “魏渊,这件事无需你管,你也不许管。” “魏渊如今身为锦衣卫,为皇上探查各处之事,本就是魏渊分内之职。”魏渊毫不相让,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毓秀气的挪开目光,“随你吧。”这就是个蠢的,与他好赖话都说不清,她懒的再管他。 毓秀心里气结,气她好赖话不听,便垂着头喝酒,也不去理他。 魏渊起身,“小姐有小姐的打算,魏渊心里却也有自己想做的。” “小姐为魏渊打算,魏渊心里知道。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渊最终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事业。”他顿了顿,又道,“魏渊待小姐之心一如从前,此番事成之后魏渊或许能再皇帝面前求一个恩典。” 他话说到这里,话里的恩典是什么意思似乎已经很明显。 毓秀抬起头,有些呆楞冷的看着他,“你……”他是什么意思,是那个意思吗? “天晚了”,魏渊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毓秀身上,“小姐……毓秀,你早日回房休息。我先走了。”他话落便飞身离了钟府,与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毓秀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想着他刚才与她说的那番话。 先摇了摇头,不可以的。这怎么可以……先不说她与魏渊的身份,就单单魏渊一份赤诚之心她都还不起。可心里似乎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再撕扯着她,有什么不可以的,为什么不可以。旁人都可以她又怎么不可以了。 倘若魏渊真的立下大功,又有钟府和太子等人再后头撑要,楚昭自然奈何不得他。 倘若他又当着众人的面去找楚皇求个恩典,若他要了她…… 想到这儿毓秀猛然便摇了摇头——她怎么可以这样想,不可以。她哪里来的资格,如今一切都这么混乱,她不能害了钟家,更不能害了魏渊。 晚翠再一旁看了许久,看她点头又摇头的,只觉得自己家小似疯魔了一般。 “小姐,天晚了,还不回房休息吗?”晚翠往前走,今儿个小姐回房晚了她才出来找,因为夜里天冷,专门带着个红狐狸皮的披风,只是刚要给她披上时,却看见她身上纯黑色的大氅,看这体格明明是男子所以之物……也从来没见过大少爷穿过。 “小姐……是魏大人来过了吗?” 毓秀本来还沉浸再自己烦乱的思绪里,听挽翠这么一说立马醒了来,“浑说什么。”他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可能。再说也不能是因为这回事儿,魏渊帮她,她心存感激。 但道最后这种事情定不能让他出面。 到底这是得罪皇子的事情,魏源是孤臣,楚皇日后若念起了楚昭的好,难保不会想起这个给他儿子脸面上抹黑的人。若得罪了这个地方至高无上之人,魏渊不像旁的世家,还有倚靠,到时候他只会比她难上百倍。 再说也不一定,也不定魏渊他就是那个意思。 再说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世上便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误会,兴许她也误会了。心里这样想,毓秀便更觉得是自己误会了,总之只他没明说,她便当不知道。 心里这样哄着自己,她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以后别再说魏渊了”,毓秀道,“到底他身份不一样了。” 晚翠不聪明,但有些事情就这种不聪明的人看的门儿清。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意,却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到底她一个丫头,也不能说些什么,“是。” 又看了看毓秀身上的披风,“这几天夫人总来房里,小姐身上这件儿……” 大周氏最近给她张罗相看人家,有时候都比要去给她请早安的她起的都要早。万一她明日一早就来督促她梳妆打扮,看见了这男人的披风还了得,毓秀连忙从身上摘下来交给晚翠,“一会儿拿下去扔了,别让旁人看见。“ 晚翠接了,便应声,准备接过那大氅。 毓秀却在给她时突然后悔,想魏渊如今初入朝为官,能得几个银钱。她扔了他东西又不好给他重买,他如今离了钟府,吃的住的用的都得自己来,万一……没钱买怎么办,想着便是捏在手里不肯松开。 晚翠拽了几下都没拽动,便狐疑得看着毓秀,“小姐。“ 毓秀默默从她手里拽回来大氅,“我想了想,还是不扔了。一会儿回去你压在我旧衣服箱子底下,改明日了……改明日了……”她再还给她。 晚翠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两个是如此,“诺,小姐。” —— 秋闱快到了,京城比以往更加热闹。 其中最为热闹的便属举子门所居的专为可靠所设的驿站了。其中以状元楼最为出名,人也最用拥堵。 柳侑和自己赶来科考的好友陈谋正在似乎闲逛,便看见了面前这状元楼。 “所有为举人所供驿站,为此处人烟最多。“陈谋有些不解,“我瞧着也无甚不同。” 柳侑也往里面看,早便看见了那姓苏的,心中已是不喜,又看着一脸懵懂的友人,只好耐着心冲他解释,“状元楼,顾名思义,这几年但凡从这楼里出来的,必中前三甲之一。”也许是冲着这份喜气,外地举人往往以来便使大价钱往这里凑。 哪怕京城本地的来科举考试的,也都会住在这里图个吉利。 可柳侑知道,凡事牵了苏仕明,便有那昭王,谁晓得里头又有什么藏污纳垢的事儿。 “竟这般神奇”,陈谋大惊,“柳兄弟不陪我进去看看么?” 柳侑冷笑,“这种藏污纳垢之处,不去也罢。” 正文 第九十四章:三甲有名 陈谋乃是北地之人,幼时曾游学至京中,跟柳侑同拜在左道先生名下,虽只学了两年时间,但和柳侑亦算做同门师兄弟。 柳侑才华出众,清高孤傲,而陈谋,他之天赋虽不如柳侑,却胜在勤奋努力,又文武双全,更兼性格开朗,直爽大方,又比柳侑大上两岁,素来以其兄长自居,居京时,也颇为照顾柳侑和柳母。 两人只以兄弟相称。 早年间,陈谋虽辞别了左道先生,但亦在京中各处求学,只几年前,陈父病逝,陈谋回家奔丧,直到数月才守满三年父孝。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陈谋比柳侑还大上几岁,已然年近三旬,自不好在耽误时间,出了守后,便匆匆赶到京城,参加今岁的秋闱。 居京大不易,尤其是秋闱期间,这满城的举子学子……若没个熟悉人带着,怕是连客栈都寻不到,陈谋本就来得晚,又数年不进京,早就觉得陌生极了,无奈,这才寻了好兄弟柳侑,找算让其帮着找个落脚的地方。 对此,柳侑自然义不容辞。 莫说他如今多少还做了个小官儿,薄有家财。便是落魄之时,陈谋有事求上门,他都不会拒绝。实在是,幼年时,他父早丧,母体弱……若不是陈谋不求回报的相助,他今朝…… 莫说什么才学过人,为官做宰,怕是连性命都没了!! 拉着陈谋,直接住进了自家,事事安排妥当后,才准备着出门寻个地方,好好饮酒畅谈一番,可谁知,一入状元楼,就瞧见了苏仕明这个晦气东西。 当初春闱之地,苏仕明亦是二榜有名,有楚昭做靠,他在翰林院做了三个月的编修,随后便调到了吏部,做一小小堂官,不过七品,并不起眼,可在这状元楼里并无半点功名的学子们看来,苏仕明简直就是他们人生的目标啊!! 自然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闹轰轰如市场般。 “柳兄弟和那苏堂官,是有何过节?”陈谋和柳侑交好,彼此说话并无什么顾忌,侧目瞧柳侑愤愤盯着苏仕明,他不免有些惊奇。 他是知道柳侑的,他这兄弟虽然平素清高了些,可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并不喜跟人产生过节,哪怕彼此学识不同,意见不合,也从不会背后说人。怎今朝,却如何明显的表露出对那苏堂官的不满? “陈兄,那苏仕明……额,人品不好,卑鄙小人之流,似你我这等人物,万不可与他为舞。”柳侑怔了怔,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实话。 买卖试题之事,牵扯进了昭王,人家堂堂皇子身,就是钟太傅那等地位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是他和陈兄? 既管不了,他又何若将此事告知,平白担了威胁不说,还让陈兄心中存事。 十年寒窗苦,如今正是陈兄最要紧的时候,他帮不上忙便罢了,怎地还能拿些烦心,又根本无法解释的事儿来打扰他? 柳侑抿了抿唇,目光望向被众学子围绕的苏仕明,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这……”陈谋眼眸闪烁,明显看得出柳弟是有事瞒他,但是终归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爽朗一笑,“好,既然你这么说了,为兄我自然遵从。” 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算他和柳侑情同兄弟,总也有要彼此的不能言说的秘密。 “那,为弟的就在这里恭祝陈兄金榜有名。”见陈谋并不追问,柳侑不免长嘘口气,举起桌上酒杯,他仰头饮尽。 “为兄就得弟吉言了!”陈谋哈哈一笑,豪爽的饮尽杯中之酒。 此届秋闱,为期半月,参考举子多达三百余人。 这一日,正是秋闱开考之日,柳侑特意请了假,亲自将陈谋送进考场。 “陈兄之才不在为弟之下,定然金榜有名。”站在考场外,他看着意气风发的陈谋,扬声著定。 “我素来比不得你天资不凡,老师都说过,我是个脑子笨的,今榜只要能敬陪二榜,便已心满意足了!”陈谋自谦着,但瞧其眉梢眼角的态度,却是自信满满。 毕竟,他虽比不得柳侑天资,可终归亦是博学之人,又经过老家守孝的三年苦读,单论学问,早不在柳侑之下,所谓二榜末座,不过自谦之词,哪怕一甲不入,二甲头名却是有望的。 考场之地,名锣响起,时辰已到,自有官员开始唱名。 一路进考场,搜行囊……目送着陈谋进了考场,看着他的背景消失,瞧着考场处乌乌壤壤的举子们,站在街巷处,柳侑微微蹙着眉头。 不知为何,他莫名竟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对于这届秋闱,毓秀自然也是关心的,为期九天的秋闱考试,又有六天的批卷殿试……毓秀一直派人关注着。 哪怕不能亲自到场,她也派了丫鬟小厮日日守着,尤其是出榜这天,她亲自求了哥哥钟赢,让他将秋榜抄回家来。 “大哥还没回来吗?”日过高悬,毓秀坐在院内秋千架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院门。 “姑娘,这个时辰怕是秋榜刚贴出来呢!”一旁,晚翠瞧了瞧沙漏,笑着回答,“大少爷就算是长着翅膀,也不能没抄着东西就飞回来了吧!” “切,你这张嘴!”听晚翠这般说,哪怕毓秀心中焦急如焚,也不免轻笑出声,“真不知日后哪个治得了你。” “可不就得姑娘您治着,旁人,奴婢才不认呢!”晚翠嘟着嘴,见自家姑娘终于露了笑脸,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姑娘,眼瞧这时辰……您该用午膳了,早膳您都没吃什么,若中午在不用,怕身子受不了呢!” “哦!”毓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段日子,因秋闱和楚昭之事,她的心情一直挺沉重,尤其是秋闱开始这半个月,她可以说是吃不下睡不着,眼见着都轻瘦不少。 而今早,清晨将哥哥派出去后,她便一直坐在秋千架子上,一动都没动,莫说用膳了,她几乎连口水都没喝过。 毓秀素来自律极严,衣食住行都是守着规矩来的,偶尔这么一‘放纵’,怕是有些吓着晚翠了。 “好,那就用膳吧。”她望向眼巴巴,满面恳求望着她的晚翠,不由轻笑出声,“你派人去大厨房,看看有什么清淡的,随意要来些就是了。” “诺,奴婢知晓了。”晚翠连忙点头,招手唤来个粗使丫鬟,几声吩咐,自人有去大厨房提膳食。 此正是正午时分,大厨房里热火朝天,毓秀是正经主子,要的又简单,自有厨娘奉诚巴结,快手快脚,没大多的功夫儿,粗使便把午膳提回来了。 就在院子葡萄架下,支起八仙桌子,毓秀独坐主位,正打算开始用膳呢。院外头,沉重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大门‘咣’的一声响,两个身影如风般‘刮’了进来。 打头的,是一脸怒气的钟赢,而跟在他身后,却是满面沉重又带着哀伤之意的柳侑。 “兄长,柳大哥。”毓秀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上去,“你们这是怎么了?兄长,你不是去……”看秋榜名单了吗?怎么还把柳侑带回来了? 还一脸哀气……死爹哭娘似的!! 毓秀抿唇,满面疑惑。 “秀儿,你不知道。楚昭和苏仕明他们简直欺人太甚!!”钟赢虎目圆瞪,猛然用手拍着桌子,其力之猛,将桌上的汤水都震出来了。 而一旁,站在那里一直没说话的柳侑则突然抽噎一声,将牙关咬的‘吱吱’直响。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看着柳侑这般模样,毓秀心头一跳,连声追问着。 “楚昭,他,他这个狼心狗肺之辈,不止买卖试题,他竟然还敢公然杀人害命,当真,当真无法无天!!”钟赢怒火高涨。 “杀人害命??哥,楚昭杀谁了?你快说啊!!”毓秀猛的拍打着钟赢的胳膊,急的声调都变了。 “钟妹子……”见毓秀这般,柳侑终于开口,他长叹着气,面色沉重的解释着,“我不是曾对你说过,此届秋闱,我有个知交好友要来参加吗?” “是那个陈先生,对吗?”毓秀点头,“我记得你曾提过,你视为兄长,颇有大才的那位。” “不错,就是他。”柳侑点头,眉头紧皱,目光带着哀伤愤怒之色,“前些日子,秋闱将近,他来到京城,居我的住所,那日,秋闱开始,我亲自将他送入考场,本以为他一甲有名,从此可于他同朝为臣,可谁成想,到最后,他却几近丧命的回来。” “几近丧命?这怎么会?”毓秀惊呼一声。 原来,那日陈谋进了考场之后,自然也是如众多芸芸学子般,坐进笼间开始科考,但……不知为何,许是买了楚昭考题的‘纨绔们’素来嚣张惯了,家里给准备好的色色齐全的卷子,连背都背不下来,偏偏要想方设法,带进考场来抄。 许是陈谋坐的位置不巧,也许是陈谋眼神太好,他那位置斜对面的一个考生,正巧便是这样一个‘纨绔’,且,这纨绔家世还挺不凡,正然敢明目仗胆的将卷了辅在桌案上抄…… 说起来,陈谋性子真爽大方,可并不傻,年近三旬的人,在是书生义气,也知道什么事儿该说,什么事儿不该说。敢在秋闱之中这般名目仗胆的作弊,其背景势力肯定小不了。陈谋心中在是不愤,也没敢说什么,可知道,就在陈谋笼间的隔壁,就有那么一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眼见对面抄的兴起…… 这位正义之士,直接叫嚷开来,捅破了局面。 而结果……想当然,不可能是坏人受到惩罚,好人得到奖励。楚昭既然敢卖试题,自然早就打点好了一切,那‘闹事’的举子直接被打死了不说,就连陈谋这个倒霉催坐旁边的都被牵连,几乎打了个臭死。 甚至,还被取消了秋闱资格,连贬三年不得参加科举。 而那个抄袭的纨绔,却是该怎样还怎样,半点没受影响。 “事情就是这般,陈兄还在我家养伤,他本大才,今朝一甲之中,自该有他的名字……”柳侑缓缓说着,目中满是悲哀之色。 科举——本是唯才选仕之事,是国之根本,如今到了这等模样……柳侑乃心系万民之辈,见此如何不心痛难忍啊。 “不止是陈大哥,那位撞破了抄袭的事儿的举子,已经被安上了祸闹考场的罪名,直接给打死了!!”一旁,钟赢忍不住愤愤道。 “天啊!”毓秀捂着唇,她是知道楚昭嚣张,却万没想到,他竟能嚣张到这种程度。 正文 第九十五章:真凭实据 满身沉重的来,又满是疲惫的离开,柳侑没在钟府留多久,便直接告辞了。 他家中目前只有体弱的老母和重伤的陈谋,他且得快些回去照顾呢。 “柳大哥,不如我派几个丫鬟过去你家,多少能帮你一把。”看着柳侑满面的疲惫,通身掩不住的凄惨,毓秀忍不住如此开口。 “那……我就多谢钟妹妹了。”柳侑也没拒绝,实在是……陈谋伤的太重,他自己一个着实照顾不来。 “千万不必言谢,这本是我该做的。”毓秀连忙摆手,亲自寻了晚翠,点了两个素来老实能干,不多嘴多舌的粗使丫鬟,仔细叮嘱,又多多打赏之后,这才叫她们随着柳侑走了。 兄妹俩一同出院,直把柳侑送出了府,目送着他的身影,直至在看不见了之后,这才佯佯回转院中。 “谁人曾想过,楚昭竟是会是这样的人呢!”坐在毓秀院中的石凳上,钟赢深深叹了口气,“秀儿,你不知道,今日我去瞧过柳兄那好友陈谋,伤的极是严重,就连手都……” 他说着,面带不忍之色。 “手?他的手怎么了?难不成是……”毓秀一怔,随即眉头蹙起,试探着问,“毁了?”她轻声。 “虽未毁,却也差不多了!”钟赢愤愤,瞧了毓秀一眼,似是不想把这样脏污的事儿告诉她,却又实在忍不住,“秀儿,你不知道,我听陈谋说,他被污陷时,曾有兵丁向他要过贿路,言语暗示他只要交足银子,就可以免了苦刑,可谁知,陈谋家无横产,身边又无准备,这才……” “他的手骨都被踩断了,大夫说,哪怕已经接好,日后也要落下症状,握笔之时,难免不够有力。”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皱的小山一般,长叹着,“那陈谋是个读书人,手无薄鸡之力,却写的一笔银勾铁划,我瞧过他抄的书,那字写的真真的好,半点都不比父亲差……” 钟平乃是大楚有名儿的书法家,曾自创过‘钟’体字,钟赢道陈谋的字写的不比钟平差,这是何等的夸赞,可想而知。 “他是个读书人,日后握笔却不得力……”钟赢垂头,语气中的沮丧触耳可闻,“楚昭这般嚣张放肆,视国法于无物,任意弄权,我身为臣子,却半点心力都尽不得……” “我钟家,食君禄,受君恩,祖父高居太傅之位,父亲亦是朝中重臣,可是,楚昭就在眼前弄权,祖父和父亲却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如陈谋这般的才子被肆意迫害……”钟赢虎目圆瞪,声音低哑,仿佛要恨出血来。 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都有些怨上钟老爷子和钟父的不做为了。 “哥哥,你别这么说,祖父和父亲不比咱们,他们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可影响大楚江山,自然会谨慎小心。而咱们……对朝庭来说无足轻重,反而可以任意行事了!”毓秀勉强笑了声,低低着安慰着哥哥。 轻抬手,拍着钟赢的肩膀,她抿唇道:“那位陈举子确实可惜,不过好在留得了性命在,日后总能东山在起,下届在考就是了。至于他的手……咱们慢慢给他寻个好大夫,肯定能治好的。” “他……到底还活着,肯定有希望的。”总比那位因‘义气’而出言拆穿抄袭之事,反而被污陷,活活打死了的举子强。 “秀儿,你,你说的对!”钟赢也听懂了妹妹话里的意思,怔怔的呆了半晌,这才苦笑着点头。 秀儿说的对,活着总比死了强!! 只要留得命在,总有东山在起的机会。 “成了,哥,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不说那些个烦心事儿!”见哥哥依然闷闷不乐,毓秀连忙故作轻松状的转换话题道:“对了,哥,我让你去抄的秋榜名单呢!”她抬头望着钟赢,佯做气愤的道:“你可别说,你竟给忘了?” “那怎么会?秀儿你吩咐的事儿,哥什么时候没办成过?”钟赢咧了咧嘴,面上依然带着愤愤,可语气却平静不少。 伸手入怀,他掏出一张雪白宣纸,递给毓秀,“呐,一甲三名,二甲一百九十七名,三甲一百名,名字来历均都在这里了。” “那多谢哥哥了。”毓秀连忙伸手接过,忙不迭的打开,入目……赵有为,郑源昌,许委亭……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中,毓秀不免紧紧咬住唇。 “楚昭……”她喃喃,心中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惊讶,不,是惊骇的。 这张名单上,一甲三名——状元,探花,榜眼……均是前世楚昭名下的谋臣,而二甲两百余人,亦有过半他的势力,甚至三甲之中,都有毓秀熟悉的名字……这样触目惊心的画面,怎能不让她惊骇。 毓秀简直不敢想象,这大半壁的‘江山’,若是十数年之后,这批人成长起来,楚昭在朝中会显赫到什么程度? 这样的楚昭……真的是温和软弱的太子哥哥能敌得过的吗? 毓秀实在无法不疑惑。 —— 不管毓秀和钟赢如何愤怒,秋闱已经结束,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只不过,太过被动的局面,让毓秀忍不住焦急的催促起了魏渊。 楚昭所做之事,秋闱大祸……肯定是瞒上不瞒下,京中其实有不少官员得知,只不过苦于无实据,不敢上报楚皇罢了。 魏渊所在的锦衣卫,正是处置这等事情的所在,本得,既答应了毓秀要调查楚昭和苏仕明,魏渊就已经展开行动了,可如今,毓秀连封书信催促,魏渊自然更不敢待慢,加紧了马力。 而他这般动作,自然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 比如说——魏侍。 自发现了魏渊的身份,魏侍所有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哪怕魏渊坚定表明不愿认祖归宗,回到辽国,但魏侍依然不想放弃。 那明明就是他们辽国的皇子,是能解如今辽国夺嫡风云之人,是能破局面的成年皇子……魏侍又怎么会甘心一无所获,白白离去! 派人盯紧了魏渊的所有行动,点点滴滴……自然而然的,他最近调查秋闱和楚昭的所做所为,就瞒不过魏侍了。 楚国怎么样?丢不丢人?夺嫡激不激烈?这魏侍根本就不关心,事实上,如果不是魏渊关注,他怕是乐得楚国大乱呢,毕竟,楚辽两国的关系并不好。 只是,魏渊既然开始调查这事儿,而魏侍又想跟他交好,以便劝他归国,那么,自然就要有所表示。 比如,伸出缓手,帮上一把。 于是,这一日,在魏渊调查许久,但一无所获,痛下决心冒险在探一回昭王府的时候,魏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魏侍站在他身前,弯着身子很是恭敬的模样,低声向他问安。 “我并不是什么殿下,早说过不要这么叫。”魏渊目不旁视,声音冷淡,几乎没停下脚步,就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殿下,您不是想查秋闱和昭王之事吗?”魏侍依然弯身站着,可脸却仰了起来。 “哦?!你知道的到清楚。”魏渊停步,侧头冷笑,“是又如何?”他反问,那语气和态度,仿佛丝毫不将是楚昭放在眼里,哪怕被知晓亦是无妨。 “殿下是准备要探昭王府吧!”魏侍猜测着,目光直视着魏渊的脸,见他虽未开口,但表情脸色确已经证实了他的话,便不由笑道:“昭王府戒备森严,哪怕殿下您武艺高强,单人独往终归还是危险,到不如让属下陪您一块儿……” 他如此建议着,见魏渊冷然一笑,仿佛不屑般,便连忙道:“殿下莫瞧属下这样子,其实属下的武艺也算不错,哪怕比不得殿下威武,却也不会拖殿下的后腿。” 魏渊沉默着冷眼瞧着魏侍,其实,这魏侍武艺如何,哪怕未曾交过手,他心中也是有手,就像魏侍说的,就算不是顶尖,比不得他,起码亦不过差过钟赢。 说句实话,打从心中,魏渊并不想跟魏侍扯上关系,实是因为,只要瞧见魏侍,魏渊就会想起,已经深深埋进记忆深处,几乎被彻底丢掉的回忆…… 高大威猛,帝王威严的苍老男子,如花貌美,柔弱温和的美貌女子……那是他的父……父皇和母妃,是他想忘都忘不掉的回忆。 他不接触魏侍,只是因为,哪怕他在不论,终归,事实就是事实,是他在否认也摆脱不掉的。 只因摆脱不掉,所以,他才想逃离,不愿意接近。 从来勇猛无敌,除了毓秀之外,在不惧世间任何的魏渊,亦有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而魏侍——则恰好就代表着他的那些‘不堪回首’。 他不想接触,甚至不愿意跟他说话,却也不得不承认,魏侍所言确实有道理。毓秀所托他魏渊之事,哪怕他确实是锦衣卫,官职也不算低,可到底初入官场,调查楚昭又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祸,哪怕只为了毓秀,魏渊也不会随意带人同往…… 深入昭王府,寻找证据,魏渊是决定要自己做的。 可就像魏侍说的,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就算魏渊对自己的身手在有信心,亦不会自大到觉得天下无敌的地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昭王府决不是好出入的地方,尤其上次他和毓秀,钟平,柳侑闯入,早给楚昭提了‘醒’儿,如今的昭王府,怕是比那时还要森严。 “你想跟就跟,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魏渊沉默半晌,最终,依然妥协了。 他不愿意跟魏侍扯上任何关系,亦不愿意回想起辽国的所有往事……可是,这一切的不愿,一切的不想,跟毓秀的笑颜和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楚昭的存在,对毓秀是一种威胁,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毓秀害怕楚昭,她想对付楚昭,那么,他魏渊,就愿意为此而付出一切。 他的性命,他的一切,本就是因为毓秀,才有存在的价值。 “是,殿下,属下遵命。”魏侍完全不知自家殿下满脑子都是女人,还在为殿下为他解开防备而喜不获收呢。 两人商量完毕,便回府整理衣服,换了短衣打扮,将一切准备完毕后,瞧着天色已是不早,银月当空,乌云遍布…… 夜——深沉而安静。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打更人的邦声,悠远而深厚。 夜空下,两道劲黑的身影如鹰般滑过,‘停落’在昭王府的院墙之外,随后,几个闪身之间,消失在诺大的王府之中。 正文 第九十六章:昭王爱妾 王府的布置比之前更加缜密了,魏渊打眼便瞧的出来。 “殿下”,魏侍在他一侧,低语自己所观察道的,“王府看似守卫松懈,刚才过时我却发现布置了不少机关暗道。尤其是昭王的书房,好似一张天罗地网,但凡有人闯入,很难脱逃。”一般人闯入是必死无疑,但他却不一样。 “你如何想?”魏渊这次到正眼看了魏侍,无论如何能够在这么段时间内发现昭王府的异常,魏侍都是一个能人。 “属下愿替殿下去查探书房。”这昭王府的书房如同铜墙铁壁,他有把握单刀赴会,但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危险,既然这样又怎么可以让殿下进去。 魏渊理解他的意思,冷冷一笑,“刚还觉得你有用,没料还是个蠢材。” “殿下……”魏侍被骂的有些委屈。 “别叫我殿下,我不是你的殿下。”快速斥了一句,他才继续道,“也无需你为我送死。既知道这书房是天罗地网,你还自动送上门去,不是蠢是什么?”魏侍有护他之心魏渊心里清楚,可他确实对那边的人一点好感都无。 每每看道魏侍,每每听到他叫自己殿下,他脑海里总能泛出当年的往事,令他抓抓心挠肺。 “我虽和楚昭相处时日不多,却也知道他是心机深沉之人。上次我与毓秀他们来时他便将所有重要之物置于书房,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若不是傻子都晓得挪窝。”魏渊看着面前微微亮着灯火的书房,嘴唇勾起,“转移视线,或是瓮中捉鳖。” 楚昭定然不会忘记之前的事情,如今秋闱在即,当时撞破他卖官鬻爵的人怎么会不成为他的眼中刺。想来这几天也是头痛着如何来抓他们。 “是属下欠考虑了。”魏侍并不是个蠢人,只听魏渊说了几句便了解到了其中深意,“只是殿下要找的东西到底在何处?” “如果有盗贼来,你会做什么?”魏渊反问魏侍。 魏侍垂着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如果家中有在意的珍贵之物,首要便先确定是否被盗贼所窃。”比起抓贼来说,一般人都应该要确定自己的东西是否安全。 “你去四周转转。” 魏渊依旧停留在梁上,魏侍却懂了他的意思。书房重兵把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把昭王府搅成一团浑水,只要那楚昭心里有鬼,定然会害怕,也定然会第一时间查看那份人员名单还在不在。到时候他引开旁人的目光,殿下便可以直接取到那份名单。 便抱拳飞身下去。 一时心里也有些感慨。 如今辽庭是什么状况,楚人看着他们兵强马壮,实则毫无可用之人。带兵打仗完完全全只靠一身的蛮力肯定是不行的。从前觉得殿下被流落楚朝可怜了他,如今却也觉得不全然是坏事,起码在这里他背靠钟家,能学到的东西在辽庭一辈子都学不到。 又想起如今被辽王妃和大皇子所把持的朝政,一时嘴角便刮起了冷笑。两人只会聚揽兵权,若真朝一日小殿下回去,又怎么会是小殿下的对手。 只可惜殿下如今心中尚有隔阂——魏侍只要一想到他的才能便心中一热,可只要一想到如此才德兼备的殿下居然从小就被迫害到楚朝,心中便又恨起了远在辽国的人。 夜里昭王府十分静谧,可有耳力的却听的很清楚,侍卫虽然不在明面上,那一节节的脚步生却格外的整齐。想来巡防部署的也格外的周密。 魏侍走过长廊处,先到后院的厨房烧了把火,等了几刻后众人便乱了起来。他又从后厨偷摸遁去,在回到前院,彼时身前正走着两个年轻丫头,都做双环发髻,穿的翠绿的比甲衫,看样子应该是府中的丫鬟,他便猫在一旁静待了会儿。 “最近王爷似乎心情不好?我瞧着都好久没到姑娘那里去了,今儿好容易来一次,脸色都不好。” 这丫鬟说的是昭王府很的楚昭宠爱的侍妾。昭王还未娶正妃,而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没得皇帝恩典自然不能成为皇家玉蝶上得侍妾,好听了称一句姑娘,难听了些便是个高等的下人,连宫里头赐下的通房丫头都不如。 也亏这侍妾能耐,在府中不到一月便讨了昭王欢心,比起后院其它女人来说,日子过的要好上许多。 “可千万别再王爷面前提起这事儿!”另外一个丫头边走边道,“这么大消息你还不知道呢?前些日子赵大人那府里闹的风风火火的,王爷气的都与赵家那赵纯小姐退了婚了,你都不知道那赵纯小姐——”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总之王爷总归伤了脸面。” “怪不得这好几人都不去姑娘院儿里,原来是那事儿,得亏那赵纯不用嫁进门儿来,姑娘完全是被她给连累了。”那丫头说着呸了一声,两人又一道往前走,离的远了,声音比之前小了些。 “今日王爷来姑娘院儿里,想来是心情好了点儿吧。” “也不是,我今儿个在王爷跟前递了一天的水,早上脸色还平平静静,刚才脸色突然就变了。”那丫头叹了口气,“上面人物的心思说风就是雨的,咱们下人哪儿猜的透,好好伺候就好了。” 魏侍等两人走了才出来。 又想着刚才从两个丫鬟那里听来的话,都是个男人,刚被自己没进门的小老婆弄的一身腥,他既都心情不好了一段时间没进那妾室的门,怎么刚才突然去了,那小丫头还说他脸色不好。魏侍转念一想便有了章程,把那东西放在后院一个妾室的屋子? 也亏他能想的到,也确实,谁能想到这种东西他会放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 魏侍便一路跟着那两个丫头。 —— 厨房着火之后便有人报了楚昭,书房没出事,厨房那里却出了事儿。厨房跟后院那里离得近,楚昭第一时间便想起那份名单。 也不能怪他慌张,那份名单里几乎网罗了楚朝一半的官员,倘若真的泄露出去,便是个巨大的后患,亦会掀起未可知的动荡。 魏渊身穿黑衣,从房顶上一路悄无声息的跟着楚昭,很快便察觉他去了后院。 楚昭的妾室名唤红盈,刚听丫头禀报了他要便急匆匆在镜子面前整理。从之前赵纯那事儿起了,王爷都好久没来她屋子里了,连忙换了一身儿簇新的衣裳,又让贴身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换个红宝石的,王爷喜欢我打扮的鲜艳点。”她涂了口脂,又指挥丫鬟给自己戴上首饰。 “那赵纯真是个灾星子,还没入门就差点害的王爷厌了我,还好她先被王爷厌了。”红盈说起赵纯来一脸厌恶,旁人不知道,她身为楚昭的枕边人总清楚赵纯就是表面清纯,实则早暗地里勾搭上了王爷,“无故惹来一身腥气儿。”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她又嘱咐道,“一会儿给我仔细点,莫惹王爷生气。” 魏渊在丫鬟给她拿簪子的时候已经侧身进了门,很快一越身子到了房梁上,他侧身靠在那里,阴影便牢牢的挡着了他。 外头已有了通传声,妾室红盈便俩忙催促丫鬟,“快扶着我去迎王爷。”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还没门几步远楚昭已经远远的带了一大批人来。她连忙上去,“妾身见过王爷。” 楚昭此刻却没有任何风花雪月的心思,自然也看不见红盈脸上细巧的妆容,“本王前些日子放在你这儿的那本诗册还在吗?” 红盈有些狐疑的看着楚昭,她没想到王爷来竟然第一句是问她诗册,但她也只犹豫了一会儿。 便柔柔顺顺的回答道,“王爷给妾身的东西都有好好保管。” 楚昭冲身后人招了招手,他们便退至门外。他自己则同红盈一起入了门,红盈腰肢款款入了内室,而后自多宝阁的架上取出一个由黑木匣子装好的东西,“这是那日王爷给妾身的,还在这里,妾身未曾动过。” 楚昭脸色并未松开,从她手上接过那黑匣子,打开看了一眼,那账册还好好的在里头放着,他这才缓缓送了口气,又将它合好,递给她,“放到原来的地方。”他看着自己最近正宠的妾,“这东西你好好保管,莫出什么岔子。” 红盈能得楚昭这么长时间得宠爱就是个聪明人,起码她很清楚的知道,什么东西该问,什么东西自己听了也要把耳朵夹紧。 便面上柔柔一笑,将那黑匣子捧在自己胸前,“王爷的东西,妾身又怎么不放在心上,便是要了妾身的命,这东西也保了完好无损。”话说完又抬头觑了眼楚昭,眉目可怜,“只是这段时间王爷都很少来这里,是妾身做了什么,惹王爷生气了吗?” 楚昭之前疼爱她便是喜欢她这副性子,还有这副梨花带雨的面容。 “不是你惹了本王生气。”他靠在椅子上,红盈也柔柔的倚靠过来。 “这段时间的事情想必你也有耳闻。” 红盈点了点头,“妾身听说是那赵府的小姐,似乎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楚昭如今听见赵纯的名字便有些来气,“这段时间外面事多,加之我心情确实不悦,不长来你这儿,爱妃可莫怪本王。”红盈哪敢怪个王爷,“妾身本来就是王爷的人,王爷来时妾身开心,不来妾身的本分就是守着。” 楚昭就是喜欢她听话,微微吐了一口气儿,“你是个乖巧的,本王也不瞒你。我交给你的东西十分重要,你好好的护着,等到了时候,本王自会替你求一个侧妃的位置。” 红盈眼睛瞬间瞪大,片刻后又垂下头,“都是妾身的本分。” 楚昭唇角微微勾起,他晓得女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但她讨他喜欢,给一个侧妃的位置也没什么,再往上便是不可了。他以后的位置总不会之事一个王爷,那样一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又岂能让一个位卑的女子来担任——这个位置只有她可以。 楚昭眼睛闭上,脑子里却只有那张容色绯然的脸,还有她额间鲜红的牡丹。 钟毓秀——这个女人。一步错,步步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本来他对那钟家的大小姐并无多大念想,她之只是他成功路上的一块石头罢了。 可如今这块石头突然间给移了位置,也变的越发锐利,也更让他想得到了。楚昭眸子猛然睁开,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 正文 第九十七章:魏渊受伤 如今看来赵纯到是个蠢的,经不起别人两三句话激。 这样的女人原先有个容貌宠爱三分,如今连最有价值的容貌都没了,比之钟毓秀,差上十万八千里。楚昭想着前几次与毓秀见面,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如今身上却多了三分的锐气,而敢在满朝文武前和他父皇谈话,敢与辽使争高下,也只有这一个女人了。 楚昭虽然对她坏他计划不满,但是对于这个人,他是越来越想得到了。 红盈今天准备了半天,还专门拿了香汤沐浴,本就是为了夜里伺候他,最好能一举得子,她后半生也能有个倚靠,却被想到他来了问了她那诗册的事儿,接着便是自己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过了半上晌,实在有些耐不住了,便将头轻轻靠在他怀里,“王爷,你在想什么,怎么半天也不和妾身说话。” 楚昭还在想着之前,却猛然被个娇滴滴的女声从回忆钟拉醒,面色有些不悦。 但好歹这个妾平日没有惹他不快,“有些别的事情,还要去书房处理,就不陪你了。”他起身欲起,没料袖子却被人从后头拉住,身后的女人眸色迷离的看着他,“王爷……” 红盈将身上的披肩往下脱,“王爷都好久没来了,不想妾身吗?” 楚昭揽着她的腰肢,到底被眼前缠人的女人勾住了,那东西在这儿,外面如何乱他在这儿守着,倒也不怕…… 两个人在底下衣衫不整的搂搂抱抱,魏渊在上头看的却无聊。好在他刚才已经发现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便仰躺着,却不料有一丝细微的轻响传入耳朵,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找着那个方向。 果然头顶之上,有一片瓦被人慢慢揭开。 过不久便看见魏侍那张脸。 魏侍看见了自家殿下,自然也看见了屋内正翻涌的二人,看样子殿下好像在这里看了一出活春宫。 “想办法把人引走。”这件事魏渊本一个人就能办好,但又怕不把这魏侍弄走,他一直缠着自己,到时候他没办法第一时间去和毓秀复命。 比起面前这张脸他自然更愿意早点看到毓秀。 魏侍点了点头,又轻轻将瓦片盖上。 —— 两个人正纠缠的不知今夕何夕,外头却突然吵了起来。 楚昭从榻上起身,不耐的问了一句,“外面又如何了?” 外头的侍卫听见王爷喊,并不敢进屋,只跪在外头匆忙禀道,“回禀王爷,有人擅闯书房。如今正照计划瓮中捉鳖。” 楚昭一听,顿时再没了与爱妾纠缠的心思,马上拾着自己的衣服穿好欲走。 红盈也从他后面起来,用被子挡着身体,“也不知道谁在外面闹事,真讨厌。”旁边的丫鬟伺候她穿上的小衣,他便很快起身,小心翼翼的伺候楚昭,待为他扣上腰带时,他要走时,又扯着腰带撒娇道,“王爷现在走了,今晚还回来吗?” 楚昭想着上次那人今朝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今日有些事情,不回来了,明日便来陪爱妃。” 说着便走了。 红盈看他着急,这次不敢再留他,和心腹丫鬟一起恭送他到门外,脸上柔软的表情突然就变的阴狠起来,“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王爷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怎的突然就走了?” “刚才听侍卫说,似乎有人擅闯王爷的书房。” 红盈转身便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个聋子,自然听见了。便是要你打听,谁擅闯书房?”那人坏了她的好事儿,又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难保不是其它院子里的女人,她非要打听出来不可,到时候让王爷好好收拾她们! “是,姑娘。”心腹丫鬟应声便退了下去。 红盈便坐在铜镜前,重重的将头上的首饰卸了下来。 正准备卸最后一直簪子时,却发现镜子里突然多了一个黑影,她猛地回头,“是谁?”在她回头的瞬间,魏渊已经用手肘将她敲晕,而后便进了内室,找到刚才红盈取东西的多宝阁,上上下下找了一会儿,便看见了刚才从梁上所见的黑木匣子。 打开之后外表所见似是诗册,他便打开翻了几页,里头详细记载了谁花了多少银子,买的是状元榜单还是进士前几。 便直接将黑木匣子扔了,将那册子塞入怀里。她为这事儿急了好几天,眼角下都是乌黑的,想来今日他把这册子给她带回去,或许她能得一个好眠,如此也不枉费他这般费心。 楚昭走到一半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从来都是一个走一步算三步得人,不然也不在宫中盖过无数皇子的风头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只想到今日里厨房着了火,进而书房又传来异样,原本还火急火燎的想要把人抓到,出来时被这冷风一吹,脑子便立马清醒了。 “声东击西之计,快,命人将整个王府给我包围起来。”楚昭脸色变的无比的黑,这次的人肯定跟上次来探王府的人分不开干系,一次栽同一个人手里,他脸色怎么会好,“去召集五百弓箭手,这次我要让他插翅也难飞。” 魏侍将人都引到了书房处,自己便悄无声息的隐到一边,准备等人彻查完,再去寻殿下。 却没想到一开始见到有无数火把朝这边涌,只是走到半路时,那群人却突然改变了方向,魏侍上过战场大仗小仗打过无数场,晓得战场上战机无数,一不小心便可能陡然扭转。如今殿下那里怕是出了事儿,想到这儿,便趁着夜色很快遁入,又从房顶飞速往之前的院里走去。 魏渊走到昭王府的后院出口时便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他本来想走前门翻出去,却发现外头已经涌入了无数的侍卫,手里拿着明亮的火把。他到是有把握从那里逃出去,可惜门前火把太过明亮,而他虽然戴了黑布,却天生一副蛮人的深邃瞳孔,如今在锦衣卫又有许多下属,也许会被认出来。 他自己被认出来倒是无所谓,只怕连累了钟家,连累了她。 楚昭带着人将整个昭王府都封闭了的同时,又赶忙回来刚才自己爱妾的屋子,外头稀稀落落守着几个人,他三步化作两步进去,“刚才这里有声响传来吗?” 守门的侍卫道,“并未有声音传来。” 楚昭推开门,原本该早迎来的丫鬟却不见。侍卫说要去通传,却被脸色铁青的楚昭拦着,他猛的推开房间,里面却漆黑一片。他慢慢往里头走,外头是黑的,里头的帷帐在轻轻晃动。 楚昭看见铜镜前似乎有异物,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正试探着往过走去,一阵风吹来,将帷幕刮了起来。原本的异物便也显露出了真正的模样,正事刚才还在伺候他的红盈。这时原本在院子里伺候的丫鬟终于回来了,进门看见自己姑娘生死不知的正躺在地上,惊呼了一声。 “大呼小叫什么?”楚昭回头狠狠的瞪了眼她。 丫鬟跪在地上,“王爷恕罪。” “去看看她怎么样?”楚昭伸手指着前面的红盈。 丫鬟爬一样爬过去,外头已经有侍卫了,手中拿着火把,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可也足够她看见自己姑娘还在起伏的胸口,没死——没死就好!她一个丫头,死啊活的全看伺候的主子如何,要是姑娘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还是抖着手试探了她的鼻息,而后才跪着道,“姑娘只是晕了过去。” 旁边的侍卫过去看了两眼,“秉王爷,娘娘好像是被人从背后袭击。” “没用的东西。”死了也不足惜,楚昭掀开袍子从她身侧走过,又走入了内室。他正准备找放在多宝阁的那东西,却率先眼见的看见被人摔在地上的黑木匣子,原本装在里头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 原本就黑沉的脸色已经彻底阴云密布。 “给我找,哪怕将昭王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说罢便狠狠甩袖离开了房内。 —— 这次楚昭果然是布了大网。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似乎他已逃无可逃。摸了摸怀里的册子,魏渊将刀鞘扔掉,冷目对着面前众人。 “你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或许可以饶你一条命!” 说话的是带头的一个侍卫,他跟魏渊耍了一通威风后又冲身后的人道,“快去跟王爷说,人找到了。” 魏渊冷冷一笑,他也配。那侍卫正说着话,突然面前黑影一闪,他再向说话却是已经不能了。脖子上的红色血线缓缓蔓了下来,他身后的一群侍卫全乱了,“快去禀报王爷!快去!” 魏渊趁乱一跃翻身到墙上,正准备离开昭王府。 夜里却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过来一直暗箭,这箭太急了,魏渊懒得躲开,便想用内力将箭头震碎。岂料他将箭震碎的同时,周围却突然升起了一阵白雾,这味道一入了鼻他便头脑有些晕眩,便撑着刀,在一旁狠狠的摇了脑袋。 彼时魏渊已经逃到了一个巷子里,他刚才杀人太快,又太狠。 周围虽然有侍卫赶了上来,却并不敢贸贸然上去。 月色渐渐黑了,蒙蒙眬照了一层雾气。 楚昭已经骑着马从王府赶来,到了巷子,也不下马,“如何了?” 侍卫回禀道,“多亏王爷计划。此人果然武功高强,若不是在箭里暗下药包,凭小人之力,当真拦不下他。” “真有如此厉害?”楚昭问道。 “刚才外人围绕,他轻而易举的便拿了张大人的首级逃了出来。这样俊的功夫,整个楚朝也挑不出三个来。”那人继续回禀。 楚昭离的远,看见自己家养的那群侍卫似乎并不敢轻易冲上去,便也明白了这黑衣人给他们的震慑,一时有些爱才,也心头可惜。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也只能为他所杀了。 “让弓箭手准备”,他招了招手。 侍卫应声退下。便见原本空旷的巷子墙头,却突然冒出了无数拿着弓箭的兵,魏远额头起了一层的汉,脑子却总不清晰,他将手放在利刃上,狠狠割开,恢复了片刻的清醒,这时候漫天剑雨正好下来,他飞速扭身躲开,竟活活坚持了一刻钟。 楚昭越看越惊心,越看杀心也就越大。 魏渊毕竟只是血肉之躯,他为了防止自己脑袋迷了,不断的用刀口割破受伤的伤口,血不断往外流,终是体力不知,好几只流箭已经穿破了他的手臂。 正文 第 九 十 八 章 逃出升天 常言道:猛虎架不住群狼。 魏渊在是悍勇,终归有力尽的时候,五百弓箭手,不紧不缓的围着他,并不急攻,只从旁骚扰,仿佛就想看他力尽,束手自薄的模样。 紧紧咬着牙咬,魏渊强忍着一阵阵昏倒的欲.望,因药物的关系,他眼前发黑,身体都在颤抖,却依然强忍着,用手按住胳膊上的刀口,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意识。 “别在挣扎啊!”包围圈外,楚昭手举火把,脸上的表情明暗相间,双目紧紧望着魏渊,他声音发冷,可话里的意思却意外的缓合,“本王观你悍勇,实乃难得一尊勇士,本王不管你是为谁办事?所来为何?只要你今日放弃,归降本王,本王保证既往不咎。” 他朗声,满面诚恳,其意很明显,竟是有拉拢魏渊为已所用,“只要你弃暗投明,跟着本王,本王保证你平步青云,富贵无双。” “但你若执意要跟本王做作……”楚昭冷声,眉头竖起,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本王保证,你今日插翅难逃。” “呵……”被团团围着,魏渊高大的身影笔直耸立着,哪怕浑身鲜血,遍布伤痕,亦没有让他有丝毫支援的意思。 楚昭所谓的拉拢,他自然不屑一顾,甚至分外鄙视,莫当真想什么‘平表青云,富贵无双’,他做甚不跟魏侍回辽国?他是堂堂辽皇血脉,皇子之身,并不比楚昭差,他之所以留下,完全是为了毓秀,他的所做所为,亦不过是想毓秀能够平安喜乐…… 他的心思,楚昭那样的人忌会了解? 魏渊冷笑,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名单,罕见的有些犹豫起来。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局面……魏渊心中有事,想要从昭王府逃走,怕是真的有些难了,可是若是这般让他从了楚昭,哪怕只是虚与委蛇,他也是不愿意的。 到不是因为位不下面子,事实上,就算魏渊多少有些大男子气,自视武艺高强,但他又不是傻子,在性命面前,些许尊严又碍的什么? 他不愿的,只是不想连累钟家,连累毓秀。 他是魏渊,是铁杆儿的钟家势力,是钟家所孝忠的太子亲自提拔的锦衣卫,是毓秀的贴身侍卫,在外人眼中,他和钟家是一体的,他是钟家的刀,钟家亦是他的靠山,他的根。 今次夜探昭王府,偷盗名单,谁会相信是他自己所为所想?但凡让楚昭发现他的身份,钟家,甚至是太子……当然,还有魏渊最在意的毓秀,怕是都会成了楚昭的眼中钉。 虽然,如今楚昭对钟家和太子也没什么好感,但终归,是楚昭在明,毓秀在暗,可他若被发现了身份,就等于将毓秀和钟家暴露在楚昭的面前。 哪怕是死,都不能死在这里!!魏渊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暗下了决定,沉默的听着楚昭的拉拢,他并不答话,却也不拒绝,仿佛正在考虑什么…… 而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四周,随时寻找着可以逃出升天的机会。 不过,他这意味不明的举动,到是让楚昭产生了误会,直接下令停了弓箭手的攻势。 “壮士可是有意投靠本王?”楚昭挑起眉头,他不是不明白魏渊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局面的一面倒,让他产生了强大的自信,甚至开始有了些笼中捉鸟,猫戏老鼠的趣味。 “有意无意……呵呵,你自己看呢!”魏渊冷笑一声,口中意味不明的答着,可眸光却骤然一闪,整个人如猛虎下山般,急速的动了起来。 而一直隐在一旁,冷静寻找着机会的魏侍,见魏渊冲出,也连忙行动起来。 两人一里一外,迅猛如鹰疾,一前一后的打退反应过来的数个侍卫……随后,冲到了楚昭身侧。 “你,你们……”楚昭怔着,快步向后跑。身为皇子,他多少都会些拳脚功夫,平素秋猎还能打过猛虎,比之太子,甚至是一般的将领,楚昭都能算得上武艺不凡,可是…… 魏渊,魏侍,一个天生神力,一个武艺不凡……两人同时夹击他一个,楚昭几乎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瞬间就被擒住了。 “都住手,谁敢上前,我就杀了他!”魏侍单手掐着楚昭的脖子,厉声对围上来的弓箭手里喊。 “殿下!”弓箭手们瞬间顿住脚步,左右为难起来。 “殿,咳咳,你没事吧!!伤势如何?可还支撑的住!”眼见喝住了弓箭手,又死死掐着楚昭,不让他挣扎,魏侍难免担忧不已的瞧向魏渊,语带含糊的问着。 “无妨,我们快走。”魏渊捂着伤口,冷眼瞧着狼狈不堪的楚昭,心中很有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的冲动。可是看看瞧见的局面却也明白,今日他若能跟魏侍平安逃出,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侧目看了一眼魏侍,魏渊心中到有些感慨,今日若不是他,他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 挟着楚昭,魏渊和魏侍一路艰难的奔波,几经周转,最终还是避开了弓箭手们,逃出升天了。 在转过巷子的时候,魏侍还侧目寻问魏渊,“殿下,这个……”他晃了晃手中被打昏过去了楚昭,问道:“怎么处理?是不是……”直接杀了!! “这……”魏渊顿了顿,面带犹豫,心中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道:“算了,放了吧!” “放了?殿下,这机会可以难找了?”魏侍颇为不甘心的看着楚昭,手中短剑蠢蠢欲动。 “他到底是皇子,我们闯了王府,偷了他的东西……哪怕为了他自己,他也不敢太张扬,可若是杀了他……怕是楚皇不怕甘休,到时候……”魏渊强忍着痛楚,抿唇说道。 杀楚昭,他不怕被查,他只怕真的被查出什么,会连累了钟家和毓秀。 “好吧,殿下,属下遵命。”魏侍听了劝,可到底有些不甘,挥手将楚昭扔到巷角,直接撞到墙上,发出‘空’的一声响后,才扶着魏渊,两人急急离去。 就在两人离去不久后,便有昭王府的侍卫赶到,救醒了倒在墙边的楚昭。 “殿下?殿下?您没事吗?”侍卫跪倒在地上,满面焦急的扶着楚昭,转头吩咐身边的随从,“快,去传唤府医来,给殿下检查一下。” “大人,咱们还是把殿下抬回去吧,怎么好在这里……”随从有些犹豫的建议道。 “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侍卫厉声斥着。 他难道不晓得此处偏僻,不是医治的好地方吗?不过就是怕方才那两个武艺高强的反贼,下黑手伤了殿下哪里?怕随意挪动在伤了殿下吗? “是,大人,属下遵命,这就去!”随从被斥的一缩头,转身一溜烟儿似的就跑走了。 没等多大会儿,自有护卫们带着府医赶到。 昭王府的府医,都是从太医院里请来的精英,个个都是有本事的,来到巷尾,蹲身下去,手握银针,不知戳了哪里,楚昭很快就醒了过来。 “那两个反贼呢?”一睁眼,楚昭便满面冷色的喝问着。 “殿下,属下无能,让,让他们跑了!”侍卫跪在地上,垂目低声。 “废物!!”楚昭暴怒,被魏渊和魏侍如擒鸡拿狗般的抓住,这种羞辱感本就让他难以承受,更别说这两人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甚至,还带走了那份能要性命的名单。 “到底是谁?是太子?是冯太师?是钟太傅?还是……”他一脚踢开侍卫,脸色涨的通红,面上仿佛愤怒的失了理智,可心里,却渐渐的冷静下来。 或许,是春闱和秋闱太过顺畅,让他失了谨慎之心,此名单之失,或许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威胁,但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他可以吊出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如此针对于他? 楚昭眯起眼睛,侧目望向幽黑的巷毛,眸中闪烁出惊人的幽光。 天空,乌云漫布,遮住银月,大地陷入一片晕暗。 —— 楚昭那边,如何自醒,如何处置下人,这暂且不表,单说逃出升天的魏渊和魏侍。 两人沿着小巷,一路穿房越屋,很快便逃出了昭王府的范围,转入了京城城东。 魏渊受伤严重,遍布伤痕,又中了迷药,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路急行,更是给他添了不少负担,待终于到了安全之地,他在也忍受不住,一把扶住身侧的杨木,踉跄几步,口中低低唤出,“啊……” “殿下!”魏侍一直默默关注着魏渊,见他脸色苍白,身形踉跄,仿佛就要摔倒,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焦急的问:“您怎么样?身子可还受得住?” “无,无妨!”魏渊喘着粗气,闭目好半晌儿,才勉强吐出这两个字。 但,口中说的是‘无妨’,但瞧他的脸色和紧紧扶住魏侍的那只手,他的身体,可不像是‘无妨’的样子! 最起码,但凡他若还有力气,怕就不会靠着魏侍站立。 “殿下,属下的府氐就在附近,不如您先到属下那里,暂且休息一会儿,唤个大夫看看……”魏侍犹豫着,缓缓开口。 他虽是辽国使臣,可在大楚却依然有自己的产业,甚至是合法的身份,只不过,没过明路,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罢了。 “既如此,你就带路吧!”魏渊抿了抿唇,深深瞧了魏侍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说到底,他根本不是楚国人,整个大楚,他所关心的,不过毓秀和钟家罢了。 “那殿下请跟属下来。”魏侍大喜过望,小心翼翼扶着魏渊,一路向前走去。 魏侍在京的宅子并不大,不过是个普普通通,仿佛商户的院子,前面三间门脸面儿房,进房后是一处大院,栽着数颗石榴树,一转儿小回廊,左侧是葡萄架,架下还有一个石桌子,下摆数个圆凳。 并排两间大堂屋,左右厢房,两处耳房,还有个做了厨房的抱夏,院中养着一群鸡鸭,吱吱喳喳的……到很有些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殿下屈就些吧,属下去给您简单处理下伤势,在去请大夫。”一步迈进院子,魏侍将魏渊扶进正屋,安排他躺好,又不知从哪儿唤出来个将留头的小厮,低声吩咐他,“你赶紧的,去烧些热水,在把我房间里的药箱子拿过来。” “是,大人!”那小厮满面的机灵模样,一瞧都没敢瞧魏渊,打了个千儿就转身离开了。 没一会儿,热水和伤药就都送了过来。 半跪在床前,魏侍低头专心的为魏渊处理伤口,待擦侍到魏渊胳膊上为醒神自己划开的伤口时,他突然一怔,仿佛两难般的犹豫开口,“殿下,您伤成这般,均是为了钟姑娘……所以,是否要属下派人,将钟姑娘请到这里……” 正文 第 九 十 九 章 悲 喜 交 加 魏渊夜探昭王府,拼了命似的要偷盗名单,究竟为何?哪怕他没说,可以魏侍的能耐,却依然还是能窥视一,二的。 自家殿下对钟姑娘的用情之深,就算没明说,可但凡长眼睛的人,也都能看明白。 对钟家姑娘,无论是家世,人品,还是相貌,配自家殿下……魏侍哪怕不情愿,却也不能违心的说配不上,且自家殿下又如此深情,哪怕只为了讨殿下欢心,魏侍都觉得,他应该急殿下之急,想殿下之想。 为钟姑娘所托受伤,这是多好的表功机会?又怎么放过呢! 魏侍自以为体贴,满面讨好的道:“殿下若同意,属下就派人去钟府,肯定能不动声色的将钟姑娘请到这里……” “我不同意!!”躺在床上,魏渊猛的睁开眼睛,厉声打断了魏侍的话,“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让旁人知晓。” “尤其是毓秀,若你敢越过我,将此事告知毓秀……”魏渊面色一厉,沉声正色道:“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若不信,便试试。” “殿下,属下没有旁的意思,也是为了您好,您伤成这般,俱是为了钟姑娘,怎好不让她知晓……”魏侍一怔,心中颇感委屈,不由自主的反驳道:“那不是……”傻了吗? “傻便傻吧!”魏渊轻声,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总归,我是不忍心让她担忧伤怀的。” 魏渊知道,以毓秀的性格,若是知晓自己为了她所托付的事儿受了伤,心中必是要难过的。更别说,本来最近她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疏远他,还美其名约‘放他自己’,此次,若她知晓因她之故,自己受了伤,那怕是更有理由推脱了。 “你派人将此名单交给她,别的一个字都不许透露。”魏渊伸手入怀,掏出差点丢了性命才抢来的名单,将其交给魏侍,低声叮嘱,“这东西,只能送到她手里,旁人,哪怕是钟太傅,亦不可随意轻付,你可明白!”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魏侍不甘不愿的接过名单,心里满不是滋味,却也没有反驳,而是直接领命。 毕竟,比起之前,魏渊如今肯把名单交给他传递,就已经是信任他的表现了。他又怎么可能推辞! “属下先派人去给殿下寻个大夫,然后就将这名单送到钟府……”魏侍言罢,站起身就要离开。 “先去送名单,我如今情况还好,大夫不必着急唤。”魏渊支肘起身,他的伤,已经简单被魏侍处理过了,早已不在流血,就连中了迷药,也在一路奔波中散尽,人也清醒多了。 “可是,殿下,您……”可是,就算魏渊情况转好,魏侍依然不觉得送个名单会比给自家殿下请大夫重要。 “先送名单!”魏渊立眉,语气无比坚定。 “这……唉,是,殿下,属下,遵命!”魏侍鼓起勇气,反驳的话就在舌尖儿打转,可最终,到底还是垂头听命了。 实在是,他家殿下对钟姑娘的爱慕……当真出乎他的意料,美人如刀,英雄之冢……看来,他似乎真的应该多多关注些钟家姑娘了! 是唤做毓秀……对吧? 魏侍手拿着名单,缓步走出大门,眼中神色若有所思。 —— 答应了魏渊,魏侍自然说到做到,出了大门,唤过来可靠小厮,将名单交付给他,仔细叮嘱几番之后,这才放了那小厮离开。 眼见小厮背影远去,他才步出院门,亲自去给魏渊请大夫了。 他虽能处理伤口,可到底不过是野路子,魏渊受伤严重,又曾中过迷药,如今情况好,不过是仗着身体强,武艺高,魏侍总要请了大夫,仔细诊治,免得留下什么后患来得强。 魏侍请了何等名医,如何诊治魏渊,这且不表,单说那送名单的小厮,一路顶着秋日艳阳,骑着高头大马,越巷穿街,很快来到了钟府。 在钟府门房,他对着守门的护卫报了魏渊之名,自有小厮前往毓秀处通报。 “哦?魏渊派人来送信儿?他怎么不自己来?”院子里,正帮着大周氏处理家务的毓秀,听见晚翠急慌慌的来通禀,不由有些犹豫不解,但终归也没说什么,而是起身向大周氏行礼,“母亲,我院中还有些事儿,就暂且先告退了。” “成了,去吧!”大周氏笑着挥手,还声声打趣女儿,“你这孩子……一让你帮着处理些家务,你便有‘要事’,早晚你还能躲不过去不成?待日后,你出嫁,也当家做主了,看你还怎么有‘要事’?” “母亲!”提起出嫁,毓秀不由有些报赫,不依的抿了抿唇,跟大周氏撒了会儿娇后,才莲步款款,出了正院。 “这孩子,到底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呢?”看着女儿的背景远去,大周氏满面笑容不由的收敛,皱头也微微蹙起,口中自语似的喃喃,“不止是秀儿,还是赢儿,似乎也有些不对的样子……他们兄妹俩,到底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她抿着唇,眼底满是担忧。 —— 辞别了母亲,毓秀带着晚翠,一路快步回了院落。 魏侍派的小厮,名唤杨愧的,早早就已经等在那里。 “奴才杨愧见过钟家姑娘,姑娘安好。”杨愧一见毓秀,二话未说,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问礼。 “免礼,快快起来吧!”毓秀虚扶,又侧目四顾,发现屋中除了晚翠和白嬷嬷外,并无几人,可院中回廊下,却坐着几个粗使丫鬟,似乎是在说笑,便蹙了蹙眉,吩咐道:“嬷嬷,你且去外头,把那些丫鬟打发走,让她们莫在这里说话。” “是,姑娘。”白嬷嬷抬头瞧了瞧毓秀,目中有些疑惑,却还是没寻问什么,只是直接出门,没一会儿,便把院中粗使丫鬟们打发走了。 “晚翠,你守着门,别让人进来。”毓秀又扬头低声。 “是,姑娘。”晚翠颌首,转身离开,听话的守在门口。 房中,除了毓秀和杨愧外,便在无一人了。 “杨愧,魏渊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坐到上首,毓秀尽量控制着情绪,可目中,依然还是带着无法忽视的急切。 科举名单,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是她能否改变前世命运,一举除掉楚昭的‘希望’,家中——无论是钟老爷子还是父亲,没有人知道楚昭的厉害,行事均偏向保守,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她。 魏渊——便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回钟姑娘的话,我家主子有东西要奴才转交到您手上。”杨愧也不多言,听了毓秀的问话,直接便伸手入怀,掏出个用秘腊封住的宣纸信封,跪地双手上前,异常恭敬的递给毓秀。 “是什么东西?”毓秀心脏呯呯乱跳,太过紧张的情绪让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伸手接过信封,她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纯白的信封,上面无有半点墨迹,亦不厚,不过薄薄一层,可在毓秀感觉中,它似乎有千斤重,重的她都快要托不起来了。 “奴才不知,大人并未告知其中乃何物,只让奴才将其交到钟姑娘手中而已。”杨愧依然跪着,口中低声说着。 可毓秀,却仿佛听不见一样,耳边听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咬着牙,她紧紧握了握拳,颤抖的手伸出来,轻轻揭开信封,向下微展使力…… 一张单薄,微带黄色的名单飘落下向。 毓秀一把接住它,展开去望…… 只见那上面,佯佯撒撒足有百多人的名单,入目不是朝中新秀,便是富商豪门,甚至,今年春闱秋闱几乎过半的中举举子,均在这上头…… “果然是它,真的是它没错!”毓秀喃喃,心中狂喜过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东西对楚昭来说有多重要,毓秀太明白了,这几乎是可以动摇他根基,让他重创,甚至是一撅不振的‘证据’,哪怕魏渊说要为她去寻,毓秀其实也没报多大希望,可如今,如今…… 竟然真的让魏渊成功了,这是不是说,她终于可以摆脱前世凄惨结果,她们钟家终于翻身了呢? “我,我要去找祖父,对,我得去找他……”毓秀握着那名单,眼神怔怔的,极度的狂喜让她有些发呆,脑中几乎忘了所有,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钟老爷子。 祖父不愿意招惹楚昭,除了碍于他的身份和本身行事保守之外,没有证据,这才是最终的理由,而如今她手上这个…… 低头看着暗黄名单上,尾角楚昭的私印,毓秀紧紧抿着唇。 ‘证据’到了她的手中,楚昭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毓秀急急的迈开步,完全忘了还跪在角落的杨槐,甚至,在这一瞬间,连魏渊都忘了……明明,她方才听见魏渊派人来时,心中还有疑惑,为何他不自行前来,而是派人呢? “姑娘,您,您慢些,小心摔着啊!”几乎是跑的,毓秀两步迈过门槛,可却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踉跄着差点摔倒,多亏了守在门房的晚翠及时一把扶住了她,可她的额头,却还是磕到了门框上。 “姑娘,您没事儿吧,疼不疼啊?”晚翠扶着毓秀的胳膊,焦急的问。 “我,我没事。”毓秀捂着额头,这一样重疮,虽撞的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可不得不说,这一疼,却也把她疼的清醒过来了。 扶着晚翠的手,她苦笑着站起身,轻轻揉着额头,她低头瞧着手中的名单,不由轻叹了一声,低声自嘲道:“唉,我还以为我有多冷静了,哪曾想过不过区区一时的得势,竟就失态起来,真真的……嘶……不对啊!” “这,这上头……”毓秀猛的睁大眼睛,将名单展到眼前,焦黄的信纸,密密麻麻全是名字,排的极满,墨黑幽香,毓秀早就仔细看过,可是……在那信纸的背面,左下角不起眼儿的地方,却有一个暗红的血指印…… 指印不重,血迹又早就干沽了,毓秀方才太过激动,根本就没瞧见,而如今冷静下去,她又猛的反应过来。 昭王府是何等戒备森严的地方,魏渊单人独闯,将名单偷回,又怎么可能半点伤都没受?又或许说,若他当真没有受伤,又怎么会不亲自送名单来? “杨愧,你们家主子怎么了?伤的严不严重?”毓秀抿着唇,缓缓转身,目视着依然跪地的杨愧,她沉声道:“你老老实实的跟我说!!” 正文 第一百章:他 受 伤 了 杨愧之前得了魏渊的吩咐,决计不能告诉钟家的毓秀小姐他受了伤。 便垂垂着头,“钟小姐多想了,主子并无什么事儿?” 毓秀气的狠了,“你还诓我?”她将信直接压在桌上,“真当我瞎吗?你莫要跟我说这信封上面的不是人血而是猪血?”她目光烁烁的鄙视眼前的人,杨愧便使劲儿的垂着头,“属下来时走的急,兴许是不小心沾了什么吃食再上头?” “杨愧,你吃人吗?”毓秀气急反笑,“你吃的还是你家主子吗?” 这下杨愧再说不出什么话,只垂着头,闷声。 毓秀之前见过杨愧几次,从前还觉得他老实忠诚,如今便觉得他和那魏渊如出一辙的性子,果然物似其主,都是一个拧巴玩意儿,“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好,你若真不想说,就烦劳带给你家主子一句话,日后让他没必要再来钟府了,日后毓秀有什么事儿,也再不敢烦他。” 杨愧便立马下跪,他之前接了魏渊的话,应了不能告诉钟家小姐主子受伤了,走之前魏侍大人却也吩咐了,必须不留痕迹的使得钟家小姐知道主子受伤的事情,否则白为人干了活,还一点好处不留。 杨愧跟着魏渊多时,自然晓得他恋这钟家小姐多时。如今为人家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不让美人知道,这不跟个傻子似的。连他杨愧都知道此刻应该趁受伤了来讨钟小姐欢心,女人都心软,兴许钟小姐觉额他受伤了就会应了什么呢? 主子对着钟家小姐愿意当正人君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便只能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了。 “主子……本已经成功的盗出姑娘所需要的物品,却在走时被暗算。”他说到这儿毓秀的心里顿时一紧,“他哪儿受伤了,如何了?” “那昭王先是给主子下了药,又设下漫天箭阵,主子九死一生。” 杨愧短短的说了这么几句概括了当时的陷况,毓秀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只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晚翠也看见了,忙拿着帕子替她擦拭,“小姐别担心,魏大人不还好好的吗?”她照顾毓秀多时,自然看出她如今惊慌失措,忙又从一边替她添了杯茶水,又给杨愧也道了,“说了半天也该口渴了,喝点水。” 晚翠往前走,又狠狠瞪了那杨愧一眼。魏大人对小姐抱着什么心思她晚翠心里清楚明白的很,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碎了,又怎么会愿意让小姐担心手帕。想来这杨愧是自作主张,“杨愧你今儿说了这么多话,想来也是口喝了,要不要也喝点水。” 晚翠得那钟家姑娘得宠,自家主子又看上了人家小姐。他这个做属下的自然也是低了人家一等,如今她瞪他便也垂下头,“不敢劳晚翠姐。” “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晚翠在他身边低斥了一句。 毓秀知道此刻那杨愧能来,想来是魏渊没什么生命危险。可是还是止不住的后怕——单单刚才杨愧的几句就能描绘出当时的陷阱。魏渊武艺高强,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被人逼到绝路,差点就没命了,一切却全都是因为她。 像是被人在心口抓了一把,又酸又疼的,毓秀突然有些怨恨这样的自己。 明明她丝毫都不能承诺他什么,他却为她付出了无数,而且差点连性命都交代出去。 魏渊总说他的命是她给的,可她又做过什么。上辈子他毫无底线的相护之情便早都可以相抵了,而且她嘴里总说着不要让魏渊再与钟家扯上关系,让魏渊自己拼搏未来。可事实上呢,只要魏渊来找她,她总是不能狠心的拒绝他,这本来就是钟家的事儿,这本来就是她钟毓秀和楚昭的事儿,干魏渊何事? 而且她内心里面又何尝没有仗着魏渊对她无底线的付出。楚昭和当前的局势在逼迫她,她却把她身上的压力全都转给了魏渊,她凭什么?若是魏渊不出事儿还好,倘若他出了事儿…… “他的伤口到底如何了?”毓秀捧着茶杯,又用袖子盖着发抖的手。 “主子身中数箭,如今还昏迷再床上。”杨愧得了那魏侍的真传,反正受伤这事儿已经扯了出来,那伤自然是越重越好。他没听见那钟家姑娘说话,便抬头偷偷的看了眼,那姑娘垂着头,眉头微微皱着,便如同西子含愁。 这样漂亮的女人主子日夜相对又怎么不动心,如今他为女人傻了,他们做属下总得成了他这份儿心。想来钟家姑娘这模样也不是对他家主子没有心思的。 “大人昏迷前还惦记着要交给姑娘的东西,吩咐属下不得耽误片刻给姑娘送来。”杨愧面色又变的有些担忧,“属下走的时候急,还不知道主子伤势如何。东西既然已经交给姑娘了,那恕属下不多陪,要先行回府了。” 几乎是他刚一转头,那钟家姑娘便叫住了他,“你且等等,我跟着你一起去。” 杨愧有些为难的回头,“主子说了……不让告诉姑娘,要姑娘跟我一起去了,不太好吧?” 毓秀放下茶碗,“听他一个傻子的做甚。”又吩咐起了晚翠,“你去我的小库房那里看看,之前皇后姑姑赏我那支血参我还没有用,正好给他拿去。”他受的是箭伤,想必应该失了无数血,如今每日喝血参汤补补也好。 “小姐忘了,太傅前些日子犯了头晕只症,小姐命晚翠把那血参片好了送去给了厨房,让每日一片给他炖下呢。”人参常见,血参不常见,尤其钟家这株还是百年的珍品。大周氏那里到还有两株千年的稀品,只不过这都是世家常备的。 只等家里有老人快去了,撑不住的时候含在嘴里吊命用。 这种保命的东西谁都不愿意轻易借出来。毓秀那株是前些时候从犯事儿的大臣家里抄出来的,这种东西皇家不少,钟皇后便直接赏赐给了侄女。毓秀这样小的年纪拿着补身体也是浪费,正好前些日子钟老爷子身体不适,血参养着最好。用家里头吊命的有些浪费,毓秀这个小株用着到正好,还能延年益寿。 “祖父那里还剩下多少?” 这晚翠到不清楚,毓秀便道,“你先去打听打听,要是剩的多便匀出来一部分给魏渊。” 晚翠接了毓秀的令便下去厨房。 毓秀又转过身儿,对那杨愧道,“他除了箭伤还有别的伤吗?”魏渊的府邸是新府,而他又刚刚才在朝堂中展露头脚,都算不上甚么新贵,他又干的是锦衣卫这种得罪人的差事儿,想来也没有交际的人脉,估计接不来甚么好礼儿,也不似钟家这样底蕴深厚,光药品就珍藏了百种。 “大人如今昏迷着,大夫只替他处理了箭伤,别的还没有说。” 毓秀心微微松了,又有些揪心。漫天剑雨,万一哪个戳到了心肺恐会留下病根儿,又连忙喊人,“去把温嬷嬷叫来。”楚昭被人盗了名单,这几日肯定是在查谁,她不能大张旗鼓的去给魏渊送药,恐会引起旁人猜忌。 府中的下人虽然可靠,难免在外头采买时会多嘴两句,想来想去也只有母亲身边的温嬷嬷可靠些。 温嬷嬷来之,毓秀便在她耳边轻声交代,让去取些珍贵的药材。 “小姐受伤了吗?”温嬷嬷一听她药让去取药材,首先便关心起了她。温嬷嬷从小照看毓秀长大,情分自然不一般,毓秀如今心里着急,却也不能像对普通下人那样待她,只是抓住了她的手,“嬷嬷,我没事儿,你快去帮我取药材,我一会儿要出门。” 温嬷嬷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有心想问,转眼却看见了一旁的杨愧,在看毓秀一脸担心的样子便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便告退下去,晚翠这时也跑了回来,手里拿帕子捧着东西,上不接下气的,“厨房里头说了,平日里老太爷不喜欢喝这东西,还剩下好多。奴婢便拿了几片回来。”这东西老人吃着可以补身体,魏大人还年轻,如今受了重伤吃着几片纯当吊命了,要事整日的吃怕可就补过头了,反而不好。 钟老爷子人到老年了,反倒似个顽童似的,不好吃的东西是半点不肯吃。俗话都说良药苦口,那参汤味道自然不是多美,老爷子一开始被大周氏盯着还每天肯喝一碗,最近却是不常喝了。如果没有人盯着,半个月都是不肯碰一口的。 不多时温嬷嬷也来了,“这是家里的一些药材”,又指着另外一包,“这是夫人私库里的,听说小姐要用便让老奴我拿了过来。” 毓秀连忙对温嬷嬷道,“替我谢过母亲。” 心里头担忧着魏渊的伤势,又怕自己这样大张旗鼓的去了给他带来麻烦,“让管家备好马车,咱们从后门走。” 杨愧道,“小姐不必担心,由属下来赶车。” 毓秀看了眼他,如今她从府里大摇大摆的去魏渊府里总会被人发现,想来他受伤应该另有安排。 到底这人是魏源身边的人,也应该清楚他的计划。便不再多言,很快到了后门,又由着晚翠扶上了马车。 “毓秀,你从后门出去做什么?” 毓秀很少走后门,所以今儿不留神就碰上了经常走后门偷酒喝的钟家大少爷钟赢。钟赢条件反射的擦了擦嘴,怕又被管家婆妹妹念叨,没想到毓秀只是一阵儿风一样的上了马车,片刻都没有在他跟前多耽搁。 一时间有些莫名,偷酒喝没被念叨总是好的。 他又盯着那马车的背影,赶车人赶的太快了,到现在都瞧不清背影了,又有些失落的摸了摸头,“不晓得妹妹怎么回事儿,哪这么着急?” 温嬷嬷还在后头,看见自家大少爷做贼似的回来便晓得他又干了什么好事儿。平日里家里的老爷老太爷连到大周氏那里总是对钟赢严苛,温嬷嬷便能多疼他一些,“又去偷酒喝了,得亏今儿个小姐忙,没的时间告发你,否则你就等着挨家法吧。” 钟赢可不认,“这次可不是偷酒喝,我去和柳兄商量事儿了。”他的得意,“柳兄嬷嬷你知道吗,毓秀喜欢我和他来往。” 温嬷嬷看了两眼他,心知肚明,“大少爷高兴就好。” 钟赢摸了摸鼻子,又看着毓秀那马车的背影,“嬷嬷知道妹妹做什么去了,怎么那么着急,我回来都没跟我打个招呼。”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他是辽人 温嬷嬷立在后门口看着一会儿,便准备回去向大周氏回话了。 “不知道小姐出去办什么事儿,重不重要的,老身也不晓得。只是……”这到底女大不中留了,有些事儿还是得去告诉夫人。 钟赢一头雾水,只盯着温嬷嬷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大周氏正在房内喝茶,刚来的新鲜普洱,她平日里不喜喝茶,最近被家里两个孩子的事儿急的,尤其是毓秀的婚事儿,眼看着就到了年纪,却偏偏八字连个半撇都没有。钟平和钟老爷子倒是觉得无所谓,向着多留几年也没事儿。 大周氏却操碎了心,这女人的婚事儿哪有他们男人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这议婚的几年,错过了一年便是错过了十年。偏偏她自己操碎了心,女儿那里还阳奉阴违的,真当她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了。每每操心着这些事儿,嘴角竟氏都急得长出了燎泡。 她很少喝茶,怕夜里无眠。 这大秋天的为了降火气,硬生生是把钟平那里的好茶叶给打包到了自己府里。 “夫人又喝茶呢?”温嬷嬷已经回来了,走到大周氏身边,轻轻替她捶打。 “心里着急,喝着降降火。”大周是答道。 温嬷嬷便一笑,“要是老爷知道夫人拿他珍贵的茶叶降火,估计这会儿正心如刀割呢?” 大周氏冷哼了一声,“他心如刀割,我还心如刀割呢?平日里让他给女儿相看一下朝中正当年纪的好儿郎便推三阻四,如今拿了他几罐子茶叶活生生像是捅了他的心肺,没见过这样当爹的。” 大周氏跟毓秀一样的温和性子,但偏偏这钟平比她性子还慢,如今女儿到了年纪他还不着急,那着急上火的也就只能成了她自个儿了。 “他若是不给我递上一个名册,今年秋天就甭想喝茶了。” 钟府里素来就是如此,表面上看着是男人掌事儿,实则都是大周氏说了算。倒也不是钟平惧内,比起旁的世家来说,钟府到显得更为普通了些,也因为这样更显得有人情味,否则也养不出钟赢这样一个时常都犯二的公子哥儿。 “夫人这可不是为难老爷吗?他平日里朝廷上事都够忙了。” 温嬷嬷为钟平说话,大周氏却不听,“嬷嬷你前些日子没看到吗?他死皮赖脸的在我这里死缠了一个下午,有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够他处理朝事了。他就有时间处理朝事儿,没时间管女儿的婚事?” 心里晓得大周氏是着急,如今便和钟平上了火,也不再劝。 “夫人还要喝茶吗?我去添些来。” 大周氏道,“等等。今儿毓秀那里拿了许多药材,是怎么了?”一开始温嬷嬷说拿药材的时候她还担心是毓秀身体出了事儿,如今她那里没事儿,却还要了许多药材是为何?大周氏一开始心慌,也不管是不是毓秀自己受了伤,只管让温嬷嬷把自个儿那里上好的伤药都拿去给了她,如今到有空闲来问上一句。 “小姐自己个儿是没受伤,受伤的另有其人。”温嬷嬷垂头,眉头也皱着,她自己个儿是看出了些什么,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儿该不该和夫人说。 大周氏从嫁人前后就没和她分开过,如今看她欲言又止的,“你想说什么说好了,吞吞吐吐的。”又突然从椅子上起来,“是不是毓秀真的受伤了,你可莫要瞒着我?”除了毓秀受伤,还有什么值得她遮遮掩掩不肯告诉她的。 “小姐身体好的很,夫人别担心。” 到底这事儿夫人迟早都能知道,温嬷嬷心一横,也不瞒了,“刚才老奴去看的时,发现小姐在和杨愧说话。” “杨愧,那不是跟着魏渊的小厮吗?”大周氏狐疑道。 温嬷嬷点了点头,“刚才小姐已经跟着杨愧去了魏大人府中,想来受伤的是魏大人了。” 钟家人都一样的性子,尤其大周氏这性子,从小看着魏渊长大,他又好几次救过钟家,早把他当成自家人一样看待,“是魏渊受了伤,受的什么伤,严重吗?毓秀带着的那几个药材够吗?你怎么不早说,不然你去他府里瞅瞅,他新开的府,里头东西缺着呢,你看少什么东西,直接回钟家取就是。” 温嬷嬷摇了摇头,“当是无性命之忧了。” 又看着大周氏,“也不能如此张扬。”毓秀当时找温嬷嬷时便已经嘱咐了要私下里来,别弄的府里人尽皆知,她小声告诉了大周氏,又说起了自己的猜测,“如今魏大人到底已经是锦衣卫的人了,估计要办不少事儿。可能是什么秘密的事儿,不能让旁人知道呢?如今小姐已经去了,夫人就别在费心了。” 大周氏出身高,整日和满脑子不是之乎者也就是官场险恶的钟平待在一起,听他念叨多了,也对如今的当朝了解几分。正当秋闱,本来就全是事儿,魏渊又忽然受了伤…… 那魏渊一受伤杨愧总不能也不管主子,直接就像毓秀来报受伤了——难不成是毓秀吩咐魏渊取做了什么事儿。必定是!以魏渊那个性子受了伤缩在家门里头定然不会出去,又怎么会派人来找毓秀! “我就知道,早说了不让她牵扯到其中,她非不听”,大周氏气的狠了,用扇子狠狠摇着,“我的话她非对着来,真以为我这个做母亲的害她不成。跟她父亲一样的脾气,你看着,看我以后害管不管她!”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说气话也就行了,哪能真的不管她? 温嬷嬷把大周氏心思摸的明明白白,“夫人还没看出一件事儿吗?”她走到大周氏身后,“夫人不管了,老奴却还是要管管的,今儿个魏大人受伤,老奴可看见了小姐虽然没哭出来,但眼睛里头可全都是泪花子,伤心的很。” 她这话一出口大周氏哪能不明白,“两个人一块长大的,毓秀心思软,如今魏渊受伤了自然着急。兄妹一样的感情,关心些也无可厚非。”话这样说着,大周氏却忍不住想起两个人相处的状况。 “到底不是亲兄妹。”温嬷嬷喜欢魏渊这个人,武艺高强又有担当。但要实在非把两个人配在一起,怎么都是不配的。 “到底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也不一定。”大周氏眉头垂着,从前魏渊和毓秀没有一点出格的地方,魏渊忠心耿耿,毓秀对下人也温和,“温嬷嬷,不要轻易猜测了,说不准就是兄妹之情,咱们这些老一辈的在这儿乱猜,到让孩子们不好意思了。” 温嬷嬷点了点头,“倒也是。茶凉了,老奴去给夫人换些新的。” 温嬷嬷走了,大周氏这才露出了忧心的表情。毓秀喜不喜欢魏渊她不清楚……只是这魏渊对毓秀的心思,怕——想起从前偶尔看见他看毓秀时的眼神,大周氏更揪心了。她不忍心伤害魏渊,如果可以秀儿嫁他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只是毓秀的身份,哪怕她愿意,钟家愿意,皇帝连同满朝文武都不会让一个身上背着皇家宗亲的贵女嫁给一个身上有蛮人血的汉子。 —— 毓秀坐在马车上已经半个时辰,京城笼统就这么大,按从钟家到魏渊府里的路程,该早就到了,尤其杨愧赶车还赶得如此之快。 “还没到么?”毓秀问了一句。 杨愧便在外头高声道,“大约还需半个时辰。” 毓秀眉头皱了皱,晚翠也十分不理解,“魏大人府里没这么远,路似乎也不对啊?” 那杨愧便道,“怕有人跟着,属下饶路了。而且也不是回府上”他声音低了些,“总归刚出了那事儿,如今他府里的下人正满城戒严,不好直接回府。” 这个他说的便是楚昭,毓秀点了点头,这个节骨眼她去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家里,确实有些引人注意。 便不再询问,马车一路赶着,那杨愧时间到算的精确无疑,满打满算半个时辰,他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钟姑娘,到了。”他从马上下来,又亲自接了晚翠下马。 晚翠在从马下头接了毓秀。 毓秀抬头,原本的狐疑升到了十二分。刚才杨愧绕路时她还没觉得什么,到如今她却认了出来,辽使总共就这么多,魏侍她还记得清楚,这里便是魏侍的府邸。 一开始她还觉得也许不是,可那杨愧便直直的奔向了魏府,头也不回。 毓秀挂念魏渊的伤势,便只能跟着进去,只是心中的思绪却不断。早先她便觉得魏渊似乎和那魏侍早有交节,只是魏渊不大愿意说起,她也不问。如今魏渊受了伤,旁的地方甚至连他府里都不敢回,却偏偏到了魏侍的府中。 这足以证明魏渊打心底里是相信魏侍这个人的。 但毓秀也可以保证,魏渊自打在她身边起,便从来没有接触过魏侍。那么两人要是认识,只能是在她之前——或许魏侍和魏渊的身世有…… 毓秀正想的出神,眼看着着就要撞到前面人了,晚翠忙出言提醒,“小姐当心。” 她这才醒过神,杨愧已经将二人领到一处堂上。这里头似乎都是大夫,还有刚从魏渊能来出来的,手中捧着一块带血的布,“大人伤情止住了,如今需要好好补着。还有那伤口太大,血流暂时止不住,更要好好补着。” 毓秀忙嘱咐晚翠,“去,把血参给厨房,赶紧熬着。” 刚才她心里还在想着魏渊的身世,如今却在顾不得了,“你家大人现在在哪里?” 杨愧要管着这些大夫,听他们差遣,也顾不上毓秀,“大人在后院的屋内。” 他说罢毓秀便转头出了。他的官职并不高,屋子格局也不能过于大,只是整个府内的装扮却很素雅,类似于钟府,连这处回廊也是,处处都显得清雅,毓秀顾不上看,一路低头快速往里面走。 “殿下,你就不能听属下一句劝吗?” “我说了别叫我殿下。” 是魏渊的声音,毓秀脚步顿了下来,连忙躲在一旁的盆栽边儿。里头魏渊还在床上躺着,他受了伤气血不足,多说话便咳个不停,“我今日留你在府里,不代表我就认同你这个称呼。” 魏侍从他身侧起来,又忍不住回头,“好,魏大人。可就算我不称你殿下,难道你就不是了吗?你虽然被楚朝,被钟家养了这么多年,可你身上的血到底是辽人的血,血脉里的东西,是怎么都清不净,忘不掉的。” 正文 第 一 百 零 二 章 我 心 慕 她 “殿下,不,魏大人!”魏侍站在床上,俯视着通身包着纱布,被绑的好像娃娃似的魏渊,正色而沉声的道:“我唤您一声魏大人,你就应得那么心安理德吗?” “您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当初,王妃带着您从辽国逃出的时候,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回去吗?您是先王的子嗣,是天生带着辽宗血脉的人,您真的不想认祖归宗,得到应该属于你的一切吗?”魏侍压低声线,声音中满是诱惑。 “属于我的,呵呵……”魏渊半靠在床塌上,一双虎目中满是嘲讽,仔细看着魏侍,他突然冷笑一声,“什么属于我的?辽国的皇子之位?如今辽王的弟弟?”他嗤笑着,“我不稀罕。” “当初,我和母亲被辽太后追杀,一路狼狈逃往大楚的时候,我的确发过誓,早晚要回辽,让他们付出代价,如现在……”魏渊抬目,瞧了满面期待的魏侍一眼,摇头道:“母亲已经死了,我在大楚也有了自己的位置,我不想回到辽国,回到害死我母亲的地方。” “更何况,如今的我,怎么回辽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母亲也早就去逝,有什么能证明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小皇子?就算证明的了,我孤身回去?又有什么用?” 说真的,自魏侍找上门之后,魏渊确实曾经仔细考虑过,是否要回辽。毕竟,在大楚,他永远不过是个低等,曾经为奴为仆的侍卫罢了,哪怕高居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但在世人眼中,他确实还是配不上毓秀的。 毓秀出身尊贵,相貌端庄……真论起自身条件来,比个公主都是不差,她身边爱慕者众多,连太子都心慕于她,更别说京城中的贵公子们了。 事实上,大周氏那里的画像都快堆基成山了,若不是毓秀对此不感兴趣,三推两拖,并不肯轻易订下,说不得,她早就已经出嫁了。 毕竟,毓秀的年纪虽不太大,亦算不得小,等闲人家,似她这年纪出嫁的,并不在少数。 对此,魏渊很是焦急,他自知配不上毓秀,可却又实在看不得毓秀出嫁旁人,言辞表白……毓秀虽有些意动,但却依然坚定的拒绝了他,这让魏渊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毓秀不愿下嫁,他的身份又配不得……在魏侍找上门的时候,魏渊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动了心思,想到过两国联姻。 他若回辽,顺利的话,自是一国皇子,到时候,在辽楚两国邦交之时,就有资格提出联姻,身为一国皇子,他不求公主,不求宗女,只求毓秀这个臣女……或许,当真有可能让楚皇低头。 能让毓秀嫁给他,只属于他一个人,这对魏渊来说,当真是极大的诱惑,他不得不使出全部的理智,才能勉强克制住这个冲动的贪念。 多少次,午夜梦回,毓秀摇头离开,于太子相守而去的画面,都让魏渊控制不住,想要答应魏侍回辽的要求,可是最终,制止他这个念头的,依然还是记忆中,毓秀开怀的笑颜。 魏渊的心很小,小到只装的下毓秀一人,可毓秀却是不同,她是弱女子,可是她的心胸却比他要开阔宽广的多——钟家,太子,皇后,楚国……这一切,都在毓秀的心里,都被挂念在心头。 毓秀离不得亲人,她热爱大楚,她不会愿意背井离乡,远嫁辽国,哪怕,嫁的那个人是他。 虽然,如果以两国邦交为要挟,毓秀或许会忍痛答应,可是魏渊……他又怎么舍得逼迫毓秀?让她伤心呢? 毓秀不会离开楚国,而他不会离开毓秀,于是,自然而然的,魏渊拒绝了魏侍的诱惑,无论回到辽国有怎样的未来,他都不会同意。 毕竟,没有毓秀的未来,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主意已定,你不用在劝了。”抬目瞧了瞧魏侍,魏渊坚定的道。 “可是,殿下……”魏侍满面不甘不愿,可是瞧着态度冷硬,仿佛一点转还余地都没有的魏渊,一时之间,他竟然也好似没了主意似的,只能勉强自己说出一句,“当年王妃被太后所逼,最后失了性命,殿下您就真的无动于衷,竟然半点不想给王妃报仇吗?” 不得不说,为了劝魏渊回辽,魏侍当真是下了狠心,身为辽臣,他竟然连辽太后都不顾了,直说出这般露骨不臣之语。 只是,可惜,哪怕他已经这么‘努力’了,可魏渊依然无动于衷,“母亲已经死了,我就是杀了辽太后,她也活转不来,又何多事呢!” “殿下……”魏侍语顿。 —— 屋里,一对君臣僵持,而屋外,靠在窗前的毓秀却脸色苍白,捂着呯呯直跳的胸口,只觉眼前一片发黑,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魏渊……他是辽国皇子?毓秀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这一切,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桃花村的村民吗?不是,一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辽楚混血吗? 怎么眨眼之间,就成了什么辽国皇子?而且,听他和魏侍说话的意思,仿佛这个身份,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那,他,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毓秀紧紧的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声响,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一时之间,几乎不能思考了。 魏渊会离开她吗?他会回辽国去做皇子吗?毓秀心头忍不住浮上这样的念头,重生这么长时间了,或者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没有觉得,甚至是连想都没想过,魏渊会离开她!!事实上,魏渊就仿佛是她的半身,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无论她遭遇了怎样的处境,她都有潜意识的相信,魏渊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就算如今,魏渊封了锦衣卫,离开了钟府,可是毓秀依然觉得,魏渊还是陪在她身边的,不管她有什么困难,只要她求助,魏渊还是会出现,用他高超的武艺,帮她排除万难。 当然,她心知肚明,这样的行为并不好,可是,她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如此行事。 魏渊不会离开,这是毓秀心中坚定的信念。但,现在……魏渊是辽国皇子了,只要回辽国,他就会有更加广阔的未来,完全没有必要留在楚国,受人白眼。 辽楚混血的魏渊,留在楚国为官……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前程,所以,为了魏渊的未来,她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自私,应该劝他随魏侍回辽呢?毓秀紧紧的抿着唇,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屋里,脑中无数念头,纷纷嚷嚷。 而屋内,魏渊也问到了毓秀。 “那个叫杨槐的,怎么还没有消息?”他低声寻问着,眉宇间有些焦急,“名单可是送给毓秀了,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打小儿陪伴在毓秀身边,除了那名单之外,魏渊很少见她为哪一件事焦急成这般模样,而楚昭也确实是钟家无法可解的敌人,所以,那名单能否顺利交到毓秀手中,对魏渊来说,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伤势确实已经严重到了,根本无法下地行动的地步的话,魏渊根本不会托人传递,而是亲自将名单送到毓秀手上了。 “殿下就这般关心钟姑娘吗?为她舍生忘生盗取名单,得罪楚昭这且不说,如今伤势这般严重,却还记挂着名单送没送到她手里?”魏侍紧紧皱着眉,说实话,他是知道自家殿下爱慕钟家姑娘的,甚至,他还用钟家姑娘刺激过殿下回辽,但是…… 爱慕能爱慕到舍弃性命,还丝毫不悔……看来,殿下对钟家姑娘的喜爱,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心中不满,又颇为忌惮,魏侍心中暗自警惕着,可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开始转换了角度,用令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来劝魏渊,“殿下不必担心,杨槐是可信之人,定然能把名单安安全全送到钟姑娘手中,必然不会出错的。” “只是,唉……”他说着,语气突然顿了顿,佯做感慨的道:“昭王为人阴狠,又善隐忍,属下瞧着,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楚国的太子殿下,那日国宴时,属下也接触过,说实话,以属下浅见,并不是那昭王的对手。” “属下听闻,钟家姑娘是太子的表妹,钟府是太子的外家……那到怪不得钟姑娘这般针对昭王了,是想要找压昭王,为太子谋事吧!只不过,依微臣瞧着,太子的禀性,哪怕有钟家和钟姑娘相助,亦不会是昭王的对手。”魏侍叹着,小心偷瞧向魏渊的脸色。 “太子确实太过性软!”魏渊紧紧蹙起眉,对太子,魏渊本就无甚好感,更别说太子确实性格绵软,又身体不好,本身并不称得起局面。魏侍言他不是楚昭的对象,简直理所当然,根本引不起魏渊的反驳之意。 因为,那根本就是事实。 “可惜啊,钟姑娘一番苦心,到底还是付之东流,钟家做为太子党,太子本身支撑不起来的话,钟姑娘便在是努力,亦不过做无用之功!”魏侍佯做可惜状,摇头叹息。 “怎会做无用之功,有我相助,太子便是阿斗,毓秀也能将他扶起来。”魏渊冷笑。 “殿下您若于等闲旁人相比,自然不同,旁的不说,只言从昭王府中盗出名单,这就是一般武人能做到的,只不过……”魏侍笑着捧了魏渊一把,可随后却又马上转了脸色,摇头道:“太子和昭王之间,乃是国储夺嫡之争,就算殿下您武力在是超凡,在此次事情上,能相助的终归还是有限。” “哪怕,您如今已经贵为指挥锦,可您辽楚的身份,注定不会被楚人所接受,就算坐得高官位,但压嫡争位的斗争,无论哪方,都不会真心真意的信任您。” “就算您爱慕钟家姑娘到天下皆知,愿意为她付出性命,也不会有所改变。”魏侍的语气极为淡然,可他的话却如刀锋般,直刺魏渊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不错,辽楚混血,这是魏渊永远都抹不去的身份,亦是他挥不去的魔咒。 就算他在楚国长大,在钟府为仆,为毓秀忠力……也无法改变他的身份。就算钟家人信任他,可是几乎下意识的,除了毓秀之外,他们亦不会真正的将能影响楚国命运的要事交付给他。 就算他曾经救过太子的性命,亦是如此。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之所为所做,不过就是毓秀罢了!”魏渊叹息着,如同梦呓般的道,“大楚命运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太子是否继位,我也并不关心。” “若太子能胜,自然一切安好,若太子败了……”他目光闪烁一下,竟似露出了喜悦的情绪,“我自陪着毓秀,护她一世安稳就好。”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杀 了 她 毓秀微微有些愣神。 她没想到魏渊竟抱有这样的想法,说他大逆不道,却实是大逆不道,可她不知道怎么,却也舍不得责怪她。里头两人还在说话,似乎又争吵了起来,毓秀眉头皱了起来,魏侍口里尊称魏渊为殿下,怎么就那般的粗心,也不管殿下是怎么样身体状况。 如今还顾着于他争吵。如今两个人正说着些机密的事情,她不好意思进去,便只好继续靠在墙侧听着。 魏侍又继续道,“我看殿下是真的疯了。” 魏渊没有说话,只垂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魏侍看着他,“只因为钟家的一个姑娘,殿下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吗?”他仍旧垂着头不说话,在魏侍看来好比按着头就是僵着不肯吃草的马,不由的气道,“殿下失去了唾手可得的万里江山!失去了所有男人梦寐以尝的权势和地位?属下只问问殿下,可值得吗?” “倘若坐拥江山,殿下想要何种美人得不到?分明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对,这分明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属下心知殿下想着什么,若殿下不归本位,楚朝的夺储之争与你没有半点的干系,即使太子败了,你想带着毓秀姑娘去哪里?还是殿下觉得她会不顾的家人,与你私奔?” 魏渊没有说话,这次面色也不太好。 魏侍的话点中了他的心思。楚朝两位皇子日后必有一争,国无二主之说,而目下的状况,如今朝堂上下虽说太子还有余威,可底下许多却都是奉楚昭为主。即便有钟皇后和钟家这个靠山,还是楚昭的迎面大些。 钟家哪怕负隅顽抗也不呢个同天下大势为敌。而钟家门庭又过于显赫,楚昭此人心思狠毒,得了江山之后必会铲除所有当年与他为敌的人。他不是没有想过趁人之危,到那时候她也什么都没有了,或许他保护着她,终于一日她也许会松口。 魏渊知道自己这样似乎太过龌龊,可他本就是一个卑贱之人。倘若能求的她垂恋,便是万死而不辞。 “倘有一天,有那状况,我还是之前所说的那一句话。” 魏侍却冷冷一笑继续道,“殿下只怕想的简单了些,钟家人的性子想必殿下比我清楚的多,自会知道她们会怎么处理?所以属下愚见,殿下除了回我辽国继承大统外,再无第二个得到钟姑娘的办法?”说到这儿魏侍的语气高昂的起来,这话并不是能够大声说出去的,他也明明压低了嗓子,却字字震耳发聩,“江山美人,都如此唾手可得。殿下不爱江山,也不爱钟毓秀吗?” 室内陡然沉寂了下来,连同毓秀的心也如着此刻紧张的气氛。 魏渊却实没有想许多,毓秀这个人舍不下家人,而钟家礼仪传家,除非到了万危之时不会放毓秀离开。可他即便存了私信,却也不愿她陷入万危之机。 毓秀靠在窗外,迫切的想知道魏渊会答应吗? 毓秀也不知道她如今盼望着什么,心里好像有个天平再东倒西歪,一时乱成了团麻。倘若魏渊当了皇帝,她自然为他开心,可那皇帝岂又是那么好当的?而且他若当了辽人的王,两人的立场变成了对立的,想到这儿她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片刻之后,魏渊总算开了口。 “魏侍,你是个好口才,我也差点被你说动。” 差点被他说动,就是还没说动,魏侍退了两步。这次殿下病中,神思不稳他都不都不能劝下,以后更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 “你眼睛亮堂,倒是知道我对毓秀是什么心思。但有一点你错了,我不是非要得到她不可。倘若如你所说的,我回了辽再娶她,她远渡重关,到时候哪里有开心的日子,怨都会怨我一辈子。”他没有家国天下的心思,他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她。 “所以就因为小小一个女子的喜怒哀乐,殿下你放着偌大的江山不要?”魏侍质问出声。 魏渊却毫不相让,“人生在世自然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最为重要,她的喜怒哀乐就是我的喜怒哀乐。魏侍,我再警告你一次,她那里不许你去叨扰。” “殿下你真的为了一个女人疯魔了!” “她值得。” 里面两人还在争吵,毓秀却咬着唇,她没想到魏渊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她本来是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如今这样的情况她还怎么进去。虽然心有担心魏渊,却也怕此刻进去闹的几个人都尴尬,便准备退下。她不动还好,只秉着呼吸听二人说话。 到没有什么声响让二人能听见。 如今两个人吵的平静了下来,加知两人都是高手,刚才吵得脸红脖子粗自然听不见。如今毓秀稍动了,那脚步声讲究格外明显。 魏侍眼神一冷,“谁在外面?” 毓秀刚转门准备出了,便听见了里头高声呼喊。魏侍既能把魏侍从那样危险的境地里救出来,武功定然是不弱,自己定然躲不开他的目光。魏侍已经从里头破门,毓秀此刻恰好转过头来,魏侍眉头紧锁,“是你?” 魏侍手背在身后,已起了暗劲儿。 如今他人在辽国,殿下也是再辽国,两人纵使有钻天入地的本事也无法从一个军队手中逃出来,倘若这女子泄露了这事儿,即便两人活着逃出了楚国,也未必能活着到辽,他已经动了杀心。无论如何,今日她不能活着出府。 “毓秀……”魏渊看着她,“你怎么来了,杨愧呢?” “我来看……”毓秀话未说完,刚才还立在魏渊身旁的魏侍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脖子,言语狠戾,“钟姑娘,我只问你一句,刚才你在院子里都听了什么?”他手劲儿一点也不清,完全看的出来是下了杀人。 “魏侍,你放开她!”魏渊大声呵斥,他想从榻上下来,可嗜失血实在太多,到现在浑身都还在发软。 “使臣大人”毓秀看着他,“刚才在窗外,该听的我都听到了。大人想如何?” “钟姑娘既然听见了,也该知道我们殿下对姑娘是什么样的,姑娘若真念着殿下对你的心思,就该……” “就该死吗?”毓秀直言到。 魏侍眼睛狠狠眯起,“姑娘去了地下,不要十分怨恨我。”说着,他手渐渐的收紧。 “魏侍!你大胆!” 魏渊气急,“你敢动她一根毫毛!” 魏侍却并不因为他的威胁而松手,“殿下,无论你今日说什么,属下都要为你除了这个后患。” 魏渊本来身上就受了伤,此刻挣扎着到毓秀身边,又扣了魏侍的手,强撑道,“放开她!”他胸口上的血迹已经深了,似乎还在往出涌着血迹,“魏渊,你去躺下。”毓秀看他伤口又开,又看他唇色发白,只怕他体力不支晕下。 “魏侍,还不松手?” 魏侍没想到他强撑着病体也要下来阻他,“殿下,她是钟家的人,只要放她回去,她告知了钟家人,安知你我什么时候人头落地?” “我相信毓秀不会害我。” “她不会害你,可是比起家国天下呢?钟家人对楚朝的忠诚,殿下该比我了解。到了抉择家国天下之时,焉知她不会说出这件事。殿下又岂会比她的家人重要,殿下,听属下一句劝,这世上唯有死人的嘴巴是最紧的。” “魏侍!” “殿下!”魏侍大声道,“此刻断不可儿女私情。” 魏渊还不放手,“你若再不放手,就是与我为敌。”他本就身受重伤,如今用了劲儿,身上血液不断的往出涌,让人看着触目惊心,“你该知道我的为人?” 两人争执不下,他身上又血流不断,魏侍毕竟是真心人他为殿下,认他为主子。 老话便是那么说的,下人怎么能斗得过主子,胳膊又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属下这完全是为了殿下!今日这姑娘不死,以后一旦出了意外,死的就是殿下啊!” 魏渊脸色越发的苍白,只是还不肯相让,“她比我重要,她的命,也比我重要。” 魏侍狠狠的看了毓秀一眼,却因为面子,又不肯轻易松手,“钟小姐,你听见了吗?我家殿下说你的命比他的命重要,还望钟小姐时刻看好了自己这条命,莫让不长眼的夺了去。也更不要在外头多嘴,否则纵使在下不动手,多的是旁人想要你的命。” 毓秀知道他此刻是气的口不择言,不预备和他置气。 “魏使臣倘若真的有心,不若赶紧扶着魏渊躺下。”毓秀看着他浑身不断淌下的血,顿觉得刺目,“与其在这儿与我一个小女子废话许多,静静看着你家殿下血流干了吗?”魏渊强撑了片刻,只怕魏侍手不知轻重伤了她,如今眼看着魏侍没了杀心,便有些体力不支。 “不必你来教我!”魏侍转头便看见魏渊脸色发白,似乎将将要晕过去。 又看他胸口,原本怕他伤重就没来回给他折腾换衣,只是把有箭伤的给撕了,重新包扎了起来。如今那绷的厚厚的几层白布下不断的往外留着血,滴滴答答的已经开始蔓延到他脚尖儿,不用多想,胸口的伤定然是又裂开了,“殿下快躺着,属下去叫大夫!” 说到这儿魏渊已经不支,差点脚软倒下,毓秀眼疾手快的扶着。偏偏魏渊八尺近九尺高的汉子,又不是什么瘦子,练武之人健壮,毓秀哪扶得住他,还好魏侍很快接过,扶他到了榻伤。 他看着毓秀,说的话颇为不耐,“我去找大夫来,烦劳钟姑娘念着他对你的情,好好照管。” 毓秀没理他,只匆忙走到榻上。也许是伤口太多,也许是血留太多,魏渊那脸苍白的很,嘴唇也泛白,额头更冒起了白汗。她便从腰里掏出帕子,轻轻替他抹了汗。 她垂头看着他,一时间也思虑烦多。 到底心中不是没有准备的。早从魏侍来接近她时,她便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尤其是他这个人,总不擅长和她说谎。到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觉得意外,但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放着皇帝的宝座不去拿。 魏侍有句话说的好,权利这东西天下男子都爱,没权了,却什么都不是。她与楚昭生生斗了两辈子,缘由就是权,可她没有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她如何值得?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何由不喜 魏渊喜爱她,从前世到今生,这是毓秀心知肚明的事儿。 她从来都知道,魏渊将她看的极重,爱慕她至深,但她却从没想过,魏渊对她的喜爱,会深重到愿意放弃皇子地位,放弃有可能得到的辽皇位的地步!! 这等深情,让她如何能承受,又如何能回报? 毓秀站在床塌前,垂着眸子认认真真的看着半卧着魏渊。其实,就楚人而言,魏渊并不算是英俊之人,他高眉深目,蜂腰猿背,并不符合楚人眉清目秀,身姿挺俊的审美,从来都是众人口中的‘蛮人野辈’,可如今,不知怎地,背地里听了魏渊那一番只为她开怀的言语,竟让毓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终于,哪怕她两世重生,满腔仇恨,也终归不是铁打铜铸,对家人,对好友,毓秀心中依然还是留着一丝柔软之处,更别说魏渊这等对她真心真意,全副真心只为她的人了!! 这样真挚的爱慕,毓秀怎么可能不感动? “魏渊……”她抿着唇,一双眸子盈满复杂之感,一瞬不瞬的盯着魏渊,她难掩激动,“何必呢?值的吗?” 何必为她这般辛苦呢?值的为她付出有可能得到的皇位吗? “姑娘,江山和心爱之人该如何选择……我不知旁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在魏渊心中,永远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说。”魏渊斜靠在床栏上,手捂着胸膛上还染血的绷带,轻声低哑却满是认真,“姑娘……不,毓秀,你是最重要的,比什么辽国,什么皇子位,甚至是我的性命,都还要重要。” “魏渊,你……”毓秀微怔,心中百味沉杂,无需多想,她便知道,魏渊所言俱都是实话,他怎样说的,心中就是怎样想的。 魏渊是真的把她看的比什么重要,为了她的一句话,他甚至愿意霍出性命,独自硬闯昭王府,亦为了她,他愿意放弃自己的身世来源,甘心情愿在楚国做个人人鄙视的‘混血杂种’,亦不愿意回辽国去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子。 毓秀心知肚明,魏渊虽然在楚国长大,可真心论起来,他对楚国其实并无太多感情。自幼孤儿寡女长在桃花村,他又长了个辽人模样,算是尽了不少苦楚,尤其是在李侍病逝后,魏渊独自生长,又差点被祭了天…… 虽然后来,他被毓秀所救,养在钟府,可是毓秀亦知,他那辽人长相,在钟府亦不少受欢迎,魏渊本性又有些孤傲,并不善长处理人际关系,这么多年来,他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就算跟钟赢表面关系不错,可实际上,却也依然仿佛隔着层什么。 而楚人,包括钟府中人,对魏渊亦不算全然接受,哪怕是钟老爷子这等心胸开阔之人,在魏渊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之后,也曾特意觐见过太子,向其进言,万不可命魏渊带将领兵。 甚至,就连毓秀身边的丫鬟,像晚翠之流,下意识的,都会对魏渊有几分忌惮之情。 只因为他是辽楚混血,他长了个辽人相貌。 魏渊之所以会如此心甘情愿留在楚国,无怨无悔,俱都是因为她。这一点,毓秀心中明白,原本,她不知魏渊身世,只当他是孤儿,在世上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心中虽有内疚,却还勉强能缓解过来。可这一回儿…… 魏渊是堂堂辽国皇子,毓秀虽不知他为何会流落到楚国,会孤身长大,但是,辽国使臣魏侍亲身证明,他是皇子,他理应和楚昭,甚至是太子楚晖一般,高高在上,众人围捧,享人间富贵,坐万世龙庭…… 他不是个孤儿,他不是无处可去,他也不是没有亲人,没有故乡,他是堂堂皇子,却只因她之故,便要委屈自己做个旁人眼中的‘孤魂野鬼’,做那个众人口中的‘混血野种’…… 只要一想到这些,想到方才魏侍对她别有深意的眼神,毓秀便觉得,她的心几乎是扭着劲儿的疼。 她值得魏渊这么付出吗?她凭什么让魏渊这么付出? “你,你回去吧!”她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几乎完全没有血色,眼睛不自主的避开魏渊的目光,她声音低的几乎不可耳闻,“你回辽国去吧,你不该在大楚过这样的日子,我……”不值得!!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这样做。 “你让我回去?”魏渊猛的抬头,眼中的神色满满都是不敢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心意,你哪怕不能接受,却难道没有一丁点儿的触动吗?”他颇为激动的直起身子,青筋暴出的手紧紧握着床柜,指甲捏的泛白。 “我,我……”怎么可能没触动!毓秀咬着牙,眼眶泛红,鼻子一个劲儿的发酸,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前世今生,她所有的亲人,包括母亲大周氏在内,都没有一个人,如此魏渊这般,爱到护她到如此地步,甚至,她心中也明白,莫说她重生一世,就是她重生百世,也不可能在遇到另一个‘魏渊’。 她不会在遇到比魏渊对她更好的人,所以,她就应该接受魏渊吗?在大楚风雨摇摆,太子安危不明,钟家许是顷刻就会覆灭的时候,去接受魏渊,让他跟她一起,去承受那些本来不应该由他来承受的一切吗? 毓秀低头瞧着魏渊身上那些,依然还沾染着鲜血的绷带,和苍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脸……只要魏渊还选择跟在她身边,那么,这些伤,这些痛,他便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回…… 甚至,到最后,他可能会连性命都一块儿赔上。 “你是辽国皇子,你有你的远大未来,你不该陪着我,不该和我一块儿,承受这样的命运,那不是你该承受的。”毓秀喃喃,拼命的摇着头,眼眶中的泪,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坠下。 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檀木脚塌上,发出‘叭’的一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声响。 那一滴泪,滴在了脚塌上,亦仿佛滴在了魏渊的心里。 “毓秀!!”魏渊咬着牙,心中耳里除了毓秀的泪之外,便是她声声句句赶他离开的话,哪怕心中多少有些明白,毓秀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他的未来,可是……这对视毓秀如命的魏渊来说,只要离开毓秀,那么,无论多么美好的未来,对魏渊都没有半点吸引力了。 魏侍劝他离开,无论他怎样威迫利诱,魏渊没有点动摇,可是,毓秀这轻轻一句,听在他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让他整个人的神志都恍惚了。 “你怎么能……”他猛的起身,根本不顾身上的伤势,鲜血从绷带上染出,透过缝隙点点滴落,屋中,微微血腥味儿散开,魏渊虎目圆瞪,眼眶仿佛都快裂开了般。 “魏渊,你这是做甚?咱们不是要好好商量吗?你,你快,快别动了,你的伤口都裂开了!”毓秀声音都带着哽咽的意思,在顾不得干什么,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半跪在脚塌上,她紧紧的抱着魏渊的胳膊,急的声音都变了。 “来人,快来人,魏侍……大夫呢!”毓秀泪水盈盈,焦急的大声喊着。 “怎么了!颜大夫,快,快些……”外面,魏侍的声音传来,门咣的一块响,他带着个留花白长髯的老大夫冲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动什么,不要命了吗?”那被做‘颜大夫’的老人一眼瞧见魏渊,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皱起眉头,厉声喝了一句,随后以完全不符合年纪的灵敏动作,上前按住魏渊的身子,翻手从药箱中掏出些黑呼呼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别动!!老实点儿!”颜大夫按着魏渊,手脚极为麻利的,两三下就把他身上的绷带给解了,随后,那黑呼呼的‘药’,就招呼到了魏渊的伤口上…… “这,这是什么?真的没事儿吗?”毓秀被颜大夫挤到了角落,颤抖着唇看着魏渊拼命挣扎,耳边听着他好似痛苦到极至的惨叫,心里那个感觉…… 当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侧过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魏侍,她抬手指向魏渊的方向,指尖捏的泛白,“他,他没事儿?这个大夫,怎么会把魏渊……” “钟姑娘放心,颜大夫是我大辽的御医,医术高超,有神医之名。此次特意奉我辽帝之命,随使臣队伍出发,由他医治殿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魏侍眼皮都未抬一下,平淡的说着。 只是,在说‘殿下’二字时,声音压低了许多。 “哦!既,既然你说如此,那我也就……”毓秀抿了抿唇,上前几步,站在魏渊身侧,紧张的瞧着他的神色,盯着颜大夫的动作。 不过,魏侍所言,似乎确实不假,颜大夫的确医术不凡,虽然魏渊叫的挺惨,但肉眼可见的,他原本血肉模糊,几乎横惯胸膛的伤口,的确止住了血,就连脸色,也慢慢变的好了起来。 原来,伤势过重,情绪又太过激动的魏渊,脸色都已经是青灰色了,可经颜大夫的医治,那个黑呼呼不知明成份的药物,他的神色,虽未恢复红润,但也的确多少有些血色了。 “你们且在这候着,我去给他熬些药,莫在让他随意乱动,要不然,大罗神仙都难救了。”‘整治’好魏渊,将他‘放平’,颜大夫拍了拍手,无事一身轻般的拎着药箱,施施然的迈步向外走去,甚至,在离开前,他还回头似吩咐似叮嘱的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就算小两口儿想吵架,也等他伤好了在说,急什么,又不碍的什么。” “这,这个大夫,我们不是……”毓秀一怔,喃喃的想要解释,可是颜大夫脚步飞快,几乎瞬间就消失在门口,打了毓秀个措手不及,而床上,魏渊的呻.吟声,又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三步并做两步,她来到床前,半跪在地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魏渊,口中焦急的问着,“魏渊,你觉得怎么样了?可有好一些?” “你,你不用担心,我,我无事!”魏渊仰躺在床上,本来闪烁着精光的眼神变的黯淡,就连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可却依然还紧紧盯着毓秀,口中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我不会离开,无论你怎样劝,怎样赶,我都不会离开!” “魏渊……”毓秀站在那儿,低头瞧着魏渊,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般,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魏渊表白 “毓秀,你不必过分自责,有些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尤。”魏渊看着她的脸,有些话便自然而然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自然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人长的好,又生而高贵,无论是贪她美色与权势之人都不再少数。他魏渊也算不得高贵,他也和所有贪恋她的下贱之人一样,他心里有她,可这天下却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些本来就是他愿意做的。他喜欢她,如果她回应他他很开心,但决不是这样,让她心有负担。 “魏渊,有时候事情不是这么计算的。”毓秀再抬起头,已经十分平静了。 这个汉子痴傻,她早就知道。 有些事情早早的埋下了根种,她却从来都不知道。魏渊从来都对她有意,可上辈子她嫁了楚昭,从所有普通的妇人一样,她也再平常不过,出嫁从夫,她爱过楚昭——现在再回想起来她有时会觉得无比的恶心,却也不得不承认。 对于一个不识风月的小姑娘来说,抗不过楚昭这样的老手。 毓秀想着,原本埋在心里的有些事儿也慢慢涌了回来。那时在御花园中被赵纯陷害,她在众人面前失仪,不得不与楚昭订婚。那时也许楚昭怕忙中生乱,也怕夜长梦多,想促钟府早日完婚,一直在暗中散步些不利于她的留言。 迫使父亲母亲不得不将婚事提的十分在前。 可一个皇子可楚朝一个举足轻重世家女的婚事岂能是简简单单就能办了的。眼看婚事将近,那时她的凤冠却都还没有准备好,时年楚朝的婚事都是有礼仪章程的,尤其是皇族宗亲。而且那时因为赵纯的所作所为,毓秀名声已经不十分好了。 这两人在私下接触,不只是旁人认为是毓秀贪恋着皇子正妃的位置毁了表妹和楚昭的婚事,甚至连毓秀都是这么以为,那时的她远没有这样的坚硬的心肠,亦没有历经了万事后的手段,她以为是自己个坏了两人的感情,便一直自责内疚,也从为在自己的婚事上下过心思。 可她以为这样是自责,旁人却不这么以为。 天底下这么大,谁的心思都藏在了暗处,谁能看的明白谁? 倘若没了她,赵纯就能当上皇子正妃吗?凭借着她那个身份,哪怕再来十次也不会是皇子正妃,正因为她成不了,所以才愿意借着钟家的力量,将她送上皇后的宝座,同样也将楚昭送上了九五至尊。这些东西她看不出来,钟家人虽然眼明心透,却因为大周氏不愿意把跟她有血缘亲情的人往坏了想。 所以最后能看出来的只有一个魏渊。 那时她满门心思都是对楚昭和赵纯的愧疚,也从来没有将过多的心思放在这个汉子身上。如今想来,那时魏渊已经十分的不对劲儿了——他当时有很多话似乎都想对她说,可时时却总是欲言又止的,想来便是身份上的事儿。 想到这儿毓秀微微垂下眼睛,那时倘若她对魏渊有一分的尽心,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魏渊曾经想带她走,她不同意。而后魏渊便失踪了,那时钟家人已经为她的婚事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自然也没人想要了解他去了哪里。她的凤冠还没有下落,可婚事已经将近。婚前只有一个月,大户人家尚且来不及准备所有随行之物,何况钟家这样的极贵身份。 大周氏便以为是凑巧,而且确实时间紧急。 当时问了全京城所有的首饰店,不见一个凤冠,便是定做至少也得一个月。最后能搜罗来的也不合皇子妃的规格,旁的假装钟家一律准备的很是丰盛,十里红妆这个词形容起来也不为过。可皇子与上了玉蝶的皇子妃是要入宫见圣去的。 倘使戴了一个不和规制又极其粗糙的凤冠,表面上皇帝见了或许不会说什么,可难保心里怎么想。 而且素来就有这么一句话。女子一生两个关口,第一个是嫁人,第二个是生子。而嫁人这一关则更为重要了,尤其是初入门的新妇,倘使刚嫁进去就失了面子,以后能有什么底细在夫家面前,一个主母在丈夫面前拿捏不起底气,她的后宅生涯必定不会多顺遂。 彼时毓秀只有不到十六的年纪,尚还想不到这么多,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赵纯。她也只是个小姑娘,身上还带着跳脱的性子,远没有现在这么沉稳。只是到了最后关头,听着大周氏讲起了这婚事的重要性,最后几天才急了起来。 魏渊便是在她成婚前一天回来的。 回来时还带了一顶凤冠,那凤冠极其璀璨。 毓秀当时以为是大周氏派她去外地寻的,便没有多想,只谢过了他。女子天生性子爱美,见着了这么漂亮的凤冠她自然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往头上戴,当时魏渊与她说了很多,可少女心性的毓秀却没往心里去。想来那时已经渐有权力的魏渊,看清楚了楚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他却没有立场劝他,他更不敢在她面前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所以说,一步错,步步错。她最后是看清了楚昭此人,却仍旧固守着钟家,固守着忠诚,她害了自己的孩子,也害了一直为她的魏渊。她嫁给了楚昭,魏渊也没有回辽庭——说的是有些难听,楚昭便一直将魏渊称作她的走狗。 他说的却实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何曾有一刻为自己而活过? “毓秀,你是哭了吗?” 她垂着头,说了那句话之后便开始不语。魏渊开始以为她不想跟他说话,直到后来,有点点湿痕落在他手背上,他才有些着急的抬头看。 毓秀擦了眼睛,又抬起头,唇角微微勾着。 她眼中泪痕明显,便是笑着也挡不住。魏渊抬起手,“你……”为什哭?他又不敢问出来,他连为她擦泪都不敢。 “我并非难过,魏渊。”毓秀知道有些话是该说出来了,她已经耽误了他许多,“你说你所做的,都是出自自己意愿,可真的,魏渊,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人都生而有死心,不止你有,我也有。”她有时候心里也在想,倘没了楚昭,没了很多人,她也没有身份的枷锁,或许她会让他得偿所愿,“当你所做的一切长久都得不到付出时,你便会心生怨恨,便会心有不甘。到那时所有的付出就变成了枷锁,人都会这样。” 毓秀这些话说的自己心里有些难受,但事实就是这样。 “不,我不会,我从来都……” “魏渊,你先听我说完。”她知道魏渊不会找她要什么,“我所说的心生怨恨,心有不甘,你自然会觉得没有。可这些我能察觉到,而且我已经察觉到了,我是你的枷锁,我已经成了你的枷锁。你的怨恨,你的不甘都成了我绑住你的枷锁,你之前付出的得不到回报,便一直想着对我付出。” 她话停了停,又看着魏渊,“魏渊,没有人会一直为别人而活,不是你绑着了你,是我绑住了你。” 小时她听祖父讲过些道家的东西,其中便有这么一种制衡的思想在。魏渊和她这么多年,有些付出成了理所当然,他是她的奴,又对她心有爱慕,所以有些事情也成了他的天性。 “你没有绑住我”,魏渊听她说完这些,只觉得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烧的他的又疼,又好似烧破了他心中的不曾不甚明显的屏障,“毓秀,或许你说的对,我有私心在。我想着有朝一日,如果你能回头看一眼我为你做了这么许多,或许你能低下高贵的身子,和我这个卑贱之人在一起。” “你不卑贱。”他一个辽人的皇子有何卑贱,“你从不比旁人卑贱。” 魏渊却只是笑笑,“可我在你身边,却从来都是卑贱的。” 他心里卑贱的想要她,嘴上却从来不敢说。甚至连太子那个懦弱之人都敢大胆向她表白爱意,他却小人之心的总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毓秀,我待你的心,你如今该清楚明白罢?”他头一次这样看她,眼里火热的爱意汹涌往外出,“我是被你锁住了,但却是因为我自己贪心。我想得到你。” 毓秀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眼神又太过炽热,只好转头避开,“或许你只是习惯了。魏渊,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现在拿什么喜欢我呢?你一直都还觉得自己是我的下人?” 如果上辈子没有她,魏侍还是能找到魏渊。 凭他的本事,应该是辽国的皇子,也许会是一个皇帝。可上辈子却只能沉沦在楚朝的暗夺之中,“我从来没有对你的身份有过任何参与,你却因为把自己当个钟家的下人,以自己沾了辽人的血脉为耻吗?” “我没有。” “你并不敢回自己的国家。”毓秀道,“魏渊,你是个辽人,无论你承不承认。” “可我是辽人又如何,我长于钟家。”他看着她,眸色坚定,“我也只终于你。” 毓秀摇了摇头,“你还没有明白我想说的。” “你心里不该只有一个我,也不该为我而活。这太沉重了,我担不起。魏渊,你该为自己打算,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而活,不觉得太天真浪漫了些吗?倘若我真的可以和你可以和你在一起,也不会是这个时候。”她顿了顿,“你有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家人。我说这话并不是想劝你回辽,而是我希望你,别被钟家这个恩人的枷锁拷着,也别为了我,好好的想一想,你自己未来该如何?” “我若是辽人,你会厌我吗?” 毓秀摇了摇头。 “倘使有一天,我想清楚了,也明白的。那一日若天下太平了,你会跟我在一起?”他问这句话。 毓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如今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认。等你真的活好了,再来问我。”她其实有些不敢面对他,倘若真的有那一日,她是……她是十分愿意的。 想到这里毓秀突然觉得脸上热烫,“你好好养伤,我不便久留,先走了。” “毓秀……”魏渊看她想走想拦着人,没想到她走的快,也没回头,很快屋内就只剩他一人,便有些呆呆的躺在床上,一时又有些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受了伤的左胸口。 她没有拒绝他的爱意,虽然她也没有同意——可至少这说明,他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请你放过他 呆怔怔的,魏渊半躺在床塌上,伸手抚着胸前的绷带,微一用力,刺痛感瞬间涌上,只疼的他一哆嗦。 “竟然……不是假的……”他喃喃,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自进钟府后,慢慢对毓秀产生感情,他自认从未瞒过谁,亦是多番表白,可毓秀,却总是严词拒绝,让他半点希望都看不到。 虽然,哪怕毓秀不回应他,他也早就下了决心,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就算看着她嫁人生子,心痛欲绝,他也不会离开,只会永远守着她。 这是他的承诺,亦是他想要的‘终宿’。 可是,不强求却不代表着不期盼,事实上,魏渊想毓秀,想的心都疼了。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梦见他和毓秀成亲,组成一个小家,养上三,两个孩子,一辈子美满幸福,他会对毓秀好,好到愿意把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东西给她,而毓秀,无需她做什么,只要她肯接受,些许……哪怕只给一点点的回应,魏渊都心满意足。 他是配不上她的,哪怕他是什么辽国皇子,武艺非凡,他都是配不得她。魏渊一直这般想,所以,那个娶到毓秀,组成家族的想法,永远都是如在梦中,他在不敢提起。可是今日……毓秀知晓了他的身份,他亦表了白,而毓秀…… 虽然没有同意,却也没有拒绝。 魏渊不是傻子,他是爱毓秀太深,太过在乎她了。这才没看出毓秀每次拒绝他时,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可这一次,许是毓秀太过惊讶,竟然忘了掩饰,那一瞬间的面颊微红,隐带羞涩的转头就跑,当真让魏渊看到了希望。 “竟然,不是做梦啊……毓秀她真的……”魏渊闭上眼睛,感受着胸膛上的痛楚,竟然有几分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 “哎哟,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你伤的这般重,怎么还敢如此?”一旁,魏侍瞧见他的动作,连忙急声上前,伸手拦住魏渊‘作怪’的手,他紧紧蹙着眉头,转身一叠连声的喊,“人呢?快去把颜大夫唤来,就说殿……公子的伤口崩裂了!” 其实,魏渊在是高兴,下手也还有分寸,不过轻轻拍了下,多少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哪里就‘伤口崩裂’那般严重,不过是魏侍实在担忧魏渊,有些太急罢了。 “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外头小厮不知情况,自然急匆匆应了声,转身便跑了。 独留下魏侍在屋中,念念叨叨的苦劝魏渊,“殿下伤的这般重,好不容易才救回性命,怎么又这般不爱惜自己,颜大夫都说,您……” 他弓身站在那儿,对着魏渊苦苦相劝,可惜,魏渊如今正沉浸在毓秀或许亦对他有意,并不是完全无情的境界里,心中如开了天窗般,简直心花怒放,又哪里听得见魏侍说什么,只双眼怔怔望着窗外,毓秀离开的方向,手中亦紧紧握着一支发钗,神色如失了魂般。 那支发钗,便是方才毓秀不小心落下的。 “嘶……”见魏渊这般模样,魏侍当真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头,脸皱的菊花也似,他是知道自家殿下对那钟家姑娘爱慕至深,甚至愿意为其付出性命,但是…… 他万万没想到,他已经将钟家姑娘看得极重,却还是低估了这人对自家殿下的影响。 或许,只要有钟家姑娘在,自家殿下就绝不会随他回辽……魏侍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若是把钟家姑娘除了,殿下会不会……嘶,不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接殿下回辽,是为了辽国大业,可不是为了给辽国和自己竖个生死仇敌的…… 万一哪天,他害钟家姑娘的事儿泄露出来,殿下怕是都会活活撕了他!! 可是,若不能除,但凡有钟家姑娘在,殿下又如何会愿意随他归辽?魏侍紧紧蹙起眉,好半晌儿,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常言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在殿下归辽之事上,钟家姑娘说上一句,比他说上一百句都好用呢! 心里打定了主意,魏侍便也不在多话,只静静的等着,没一会儿,自有小厮把颜大夫唤来,为魏渊处理伤口。 借着颜大夫中气十足,将‘不爱惜身子,活该早死’的魏渊骂的臭头的时候,魏侍悄无声息的转身出屋,一路往院外而去。 —— 魏宅二门口,毓秀伸着微微泛红的脸颊,正强做镇定的吩咐小厮准备马车。 她是得着魏渊受伤的消息,一路急迅从钟府赶过来的,并未带什么家丁丫鬟,只单一辆车和一个马夫罢了,好在魏渊手下的下人基本都认得她,要不然,她这模样登门儿,怕是连大门进不得呢。 “你家大人既然没有大碍,我便要回去了,你去派个人,将我的车夫唤过来!”毓秀站在回廊中,伸手掏出块银角子,递给守二门的门房,低声吩咐道。 “哪里敢得钟姑娘的赏,大人要打死小的了!”门房连连摆手,步步后退,口中还喊,“小的这就去,请姑娘稍等等……”说着,转身一溜烟儿似的就跑了! “哎……”后头,眼见他没影儿,毓秀不由失笑,到也没勉强什么,只是坐在回廊栏杆上,微怔的看着远处。 脑中回想起方才在魏渊房中,和他纠缠的那些事儿,他说的那些话……毓秀不免有些红了脸颊,心中亦是百味沉杂,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归,哪怕前世她成过一次亲,但情爱一事,她还真的不了解,就算她曾辅助楚昭登基,亦为他生儿育女,可对她来说,那不过是为人妻的义务,乃是责任,根本并不是什么情啊爱啊的。 毓秀并不爱楚昭,对他从未有过心动,就算前世楚昭那般对她,害她全家,悔她一生,毓秀对其亦只有恨,而并未有什么怨…… 毕竟,没有爱,哪里来得怨呢! 一生未尝过情之滋味,亦未有过钟情之人,所以,对魏渊这般愿意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的深情,毓秀当真无法理解,可是,不知为何,心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又是什么呢? 她为什么不敢直言相告?她为什么不能像往常一般,断然拒绝?她为何不能真心的为魏渊相,强令他回国?她又为什么在魏渊执意表白的时候,吓的转身就跑…… 她,当真是因为被吓的吗? 毓秀脑中一片纷乱,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钟姑娘!”就在毓秀坐在回廊上,怔怔发呆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时候,一旁,魏侍突然从角落缓缓步出,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身上,扬声唤她。 “魏,魏大人……”毓秀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猛的站起身,她抬头看着魏侍,眉头微微蹙着,目光中带着警惕,“咱们又见面了!”她说。 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腿贴着回廊,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她强迫自己镇定,“不知魏大人特意前来见我……究竟有何要事?” 方才在魏渊的屋子里,这位辽国使臣可是还差点杀了她呢?这点,毓秀永远不会忘,若不是魏渊慕她至深,愿意相信她,或许如今,她早就已经死了。 只不过,魏渊喜爱她,愿意相信她。可魏侍却跟她没有半点交情,甚至疑她,恨她至深,这点,毓秀亦是心知肚明。 毕竟,她为楚人,而魏侍乃辽使,两国本就不怎么对付,更别说她还在国宴上,将辽人求娶清平的意图打破,甚至狠狠下了辽国使臣宋凝的面子,而如今,她又引得魏渊不愿归辽,坏了魏侍的打算…… 毓秀心里明白,魏渊不愿意回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要不然,这世上有哪个人愿意在异国它乡被人鄙视,却不愿意回归祖国,去做那人上人呢? “钟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我为何到此,不必细说,你心中怕也是明白的。”魏侍缓步走近,直至到毓秀面前,两人站了个对面儿之后,才停下脚步。 上下扫视,仔细打量着毓秀,他面无表情,声音亦很是冷硬的道:“钟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对你,我是没有任何好感的,事实上,如果不是殿下坚持,我绝不会放你一个对殿下安危有这般大影响的人,平安走出这里。” “殿下爱你,慕你,信你。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样相信殿下的眼光……”他语气微顿,瞧着毓秀警惕的样子,不同轻笑一声,摇头道:“你不担心,方才在屋中,我既然没有杀你,那此时,我就不会在动手。” “说句不好听话,你的命还不值得让殿下对我,对辽国生了嫌隙。”魏侍轻蔑一笑。 “那使臣来见我,却又为了何事呢?”被人这般贬低,毓秀就算是个圣人,也难免会生气,就算心中有些故忌,她的语气也未免冷了下来,“你既然这般不待见我,咱们彼此各不相干不是更好?更必巴巴的来见我?” “如果可以,我到是宁愿和钟姑娘这辈子不在相见。”魏侍毫不客气的说,“只不过,时事不待人。” “钟姑娘,我家殿下对你的心意如何,无需我多言,你自有眼睛能瞧见,他爱慕你至深,为你付出性命亦是在所不惜,甚至愿意为了您,放弃皇子地位,甘愿留在楚国做个无名之辈……”魏侍语气顿了顿,瞧着毓秀侧目,眼眶微红,他又接着道:“我知道,殿下幼年留落楚国时,是钟姑娘救了他,亦是钟家养活了他……” “这是大恩,不得不报,他为钟姑娘和钟家办事亦是理所当然。可是……我家殿下为姑娘盗出那名单,几乎丧了性命,无论有什么恩情,这……也就够了吧!” “更何况,我家殿下武艺不凡,这些年来,为钟家怕也做了不少贡献,不说尽数回报,多少也能抵些救命之恩,抚养之德……” “钟家从来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毓秀突然打断魏侍的话,“救魏渊,抚养他长大,对钟家来说,不过是一桩善事罢了,这些年来,被钟家如何对待的人有无数,更是从未强求有人会回报什么……” “你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不用扯那些前情往事。”她低声,“魏渊不欠钟家的,不需回报什么。” “好,既然钟姑娘这般爽利,我也就有话直说了!”魏侍眸光一闪,轻抿嘴角,“我想求钟姑娘一件事。” “何事?”毓秀挑眉。 “我知道我家殿下向姑娘表白了心意,愿和姑娘白首一生,而我……”魏侍朗声,“想求姑娘直接拒绝我家殿下,千万莫要答应。”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与你何干 魏侍这句话刚出口时毓秀甚至有些想笑,她觉这人实在过分狂妄。 “我到不知魏渊是给自己找个了仆人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爹,难不成他连想找个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都要先请示过魏使臣的意思才行吗?”说到这儿毓秀面上有些嘲讽,“若真的是这样,依着毓秀来看,这辽国的皇子不做也罢。” “钟姑娘不必和我如此大动干戈”,魏侍却不因为她的话而生气,“我确实不喜钟姑娘,可此言却是为你们俩都好。钟姑娘既然承诺不聊殿下什么,不如痛痛快快撒手,免得将二人都耽搁了。”他心里清楚的很,倘若面前这姑娘有丝毫的松口,哪怕他魏侍使尽全身的力气,恐怕也带不走殿下。 他整个魂都牵在了面前人身上。 “你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毓秀并不想和他多说,“还请使臣不要再行干扰,毓秀与你并没有什么事可以商议。告辞了。” “钟姑娘!”魏侍叫住她,“难不成你就真的如此冷心冷肺吗?” “殿下为你做了多少的事情,你不是不清楚,你可知他在这里白白耽误一天,便是失去了一个登上皇座的机会。你知道那机会有多难得吗?那是殿下的母亲用命换回来的!”魏侍越说越激动,又看着毓秀,“他一个辽人的混血,若不摆正了身份,凭什么在楚地生存。” “他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钟姑娘有没有想过,他这辈子也只能是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他看着毓秀,“锦衣卫是什么活姑娘心知肚明,说的是天子近臣,可若说的难听些便是皇帝身边的一条走狗。这样一条走狗倘若失了宠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若有朝一日楚昭登上了帝位,会不会为难这个曾经阻碍他登上皇位的人。” “魏侍今日所言,皆出于真心。”他道,“姑娘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念着殿下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份上,好好劝着他回辽吧。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大好前程。” 毓秀抿了抿唇,“那是他的事情,你应该去劝他。” 她心知魏渊回辽是他最好的选择,可若她亲去跟他说,便好似她将魏渊亲手推开一样。她做不到——可又如同魏侍口中所言,都指挥使并不是什么好职位,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却是个得罪人的活计。他本身在楚朝地位就尴尬,长此以往他怎么办? “我若劝的动就不会来找姑娘。” “使臣别再来找我了,我的想法你应该看的出来。”毓秀没看他,径直伤了马车。魏侍本来想拦,却无意间看见她脸上慌乱的神思,心中便有了想法,踱步慢了下来,只等马车轱辘开始慢悠悠转了起来。 “我知姑娘口硬心软,只希望你能早日想通。辽人的朝廷不似楚朝这边温和,明证暗夺都在地下,那里真正是在刀锋上过日子。殿下一日不回去接收属于他的势力,他在楚朝便越发的危险。” 那马车没有丝毫缓慢的停留,魏侍却知道她已经把她的话听在了心里。 他虽然不喜这钟家姑娘,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殿下并不坏,只可惜两人无论从身份还是各方面都不适合。殿下对她太过关心,太好,只这一点魏侍就不会让两个人在一起。她势必会成为他的软肋——而魏渊,他是辽人的殿下,他知道倘若自家殿下真的有心,他会是辽人的皇。 为君主者,最忌讳的就是软肋。 —— 毓秀早上离的府,晚上府时天已经全都暗了。 外头正门闭着,今儿一大早城内的京畿衙门里就满城的张榜,说昭王府出了偷儿,让满城戒严,又封锁了所有的药铺子。她今日出的后门也没旁人发现,自也不晓得她去了魏侍那里。 就算被人发现也没旁的了不起的,楚昭再聪明的脑袋怕也猜不出魏渊的身份。毕竟他的身份在上辈子都只是一个谜团,她自去了魏使那里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一个辽人的使臣,管楚国的贪污舞弊做甚,他便是告发给了楚皇也得不到任何的一官半职。 只是临到了跟头,也并不像节外生枝,便又轻口嘱咐了车夫,让走后门。 —— 大周氏深夜还没睡着,温嬷嬷便又给她倒了水,“别再喝茶了,夜里该睡不着了。” 这么多年两人情同母女,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大周氏便拉着温嬷嬷的手,“我心里不踏实。”从早上一直不踏实到现在,她眉头皱着,又想起早上她跟她说的话,“毓秀这丫头从小就内秀,偏偏心里想法又多。跟她父亲和祖父一个心向,他们还老护着她,有时候我真觉得……” “老爷和太傅总不会害了小姐,夫人,你别想太多。”温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聪明也是好事儿,况且她貌美又孝顺,如今谁不羡慕夫人生了这么个女儿,比起旁人家里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呢?” 大周氏笑笑,“偏生拿这些话来哄着我。要我说啊,宁愿她比旁的姑娘普通一些,只要日子过的太平就好。” 温嬷嬷轻柔的给她盖上了披肩,“天底下的母亲也总是这么想的。”温嬷嬷年轻的时候是伺候大周氏母亲的,到后来大周氏的时候,因为得大周氏喜爱,便又给她做了陪嫁一路到了钟府,“当年老夫人怀了双胎,满个府里等你们姐两出来得时候都夸呢,偏偏她总忧愁着,和今日你说的话一模一样。” 想起母亲,大周氏唇角弯弯,“母亲死的早,但我记得,她是个极为温柔的人。” “是啊,可惜了。”温嬷嬷叹了口气,“要说起来,夫人不像老夫人,赵夫人也不像,最像老夫人的反而是姑娘。” 大周氏回忆起母亲的模样,“也许是隔代像。”这祖孙两却实是像,不论面孔还是性格。应该是说以前像,以前毓秀性子是顶温柔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温柔里便多了份让人摸不出的刚强,有时候大周氏看着她的眼神,温柔的,却有些孤寂。 这不像是一个二八年华姑娘该有的眼神。 她垂头,“你今日早上说的还记得吗?” 温嬷嬷年纪大了,记性不若之前好了,大周氏突然这么一问,她反倒真有些反应不过来,“夫人说的是哪件事儿?” “魏渊受伤。” 大周氏眉头微微皱着,片刻后才轻声道,“这孩子也是个好的。”只是可惜身份上太不合适,“我有些担心,嬷嬷,他们自小一块长大的,我真有些怕,怕耽误了这两个孩子。” 魏渊是个好孩子,又从小到大护着毓秀。从前没想那么多,倘若说是兄妹之情也说的过去。可魏渊是拿他的命在护着毓秀—— 可再怎么护着又如何,大周氏只怕真如自己想的那般。若两个孩子真的有了感情,若只是普通人家,她一万个愿意他们在一起。可别说她,就说是一向对魏渊夸赞的钟平与公公,只怕知道了这事儿头一个想法就是把毓秀送出去,断了这感情。 不是他们不愿意两个人在一起,而是不敢。 辽虽与楚朝建交,可那只是表面的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 魏渊是汉蛮混血,而毓秀则是楚朝的贵女。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楚皇现在宠爱魏渊,但他心里只怕宁愿将毓秀嫁一个乞丐都不会嫁给他,何况钟家的身份……说句大逆不道的,如今楚朝的文臣半边天便是钟家顶了起来。 钟家若嫁女给了蛮人汉子,楚皇会如何想,真不可知? 若有外人此时告一句钟家身在楚心在汉——钟家一家都是天子近臣,自然也更了解如今天子的为人。没错,楚皇是个重情义的,不然钟皇后也不会十几年屹立后宫不倒。可随着楚朝势弱,官场混杂,他身上也有了所有皇帝的通病,疑心病。 便是人所常说的:龙威难测。 所以她是万万不许的——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女儿开心,就让阖府上下赔了性命。早知着如今,当日里钟皇后提出让毓秀嫁给太子时她便应该答应了,太子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说别的,两个人只身份上就很合适。 而且太子是个温和的,又亲自来求了毓秀。 自家老爷和公公是个什么人大周氏还是清楚的,太子由两人教导,至少也是个真正的翩翩君子。毓秀嫁给他,即便说没有寻常夫妻的相濡以沫,可太子喜欢她,再念着两人的表兄妹的身份以及钟家,她不会吃亏,时日长了,太子待她好,兴许日子就不一样了。 大周氏嫁人之前对钟平也是不熟知,因此她也深信,感情这东西便是处处就能出来。 想到这儿又很后悔,早知道毓秀的婚事这么难处理,她应该答应钟皇后的。只是上杆子不是买卖,当时她没同意,如今再回去找就不是一会儿事儿了。虽说和皇后亲近,但这方面总是不一样的,女方求着嫁总归落了下乘,没到万不得已,大周氏还没想着让女儿日后抬不起头来。 “夫人,都是些虚里来的事儿,没得想到半夜”,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温嬷嬷看她眼底生了一片的青黑,便有些心疼,“老奴也是自己个儿随便猜测了一番,兴许本没有这些事儿。” 大周氏强笑了笑,“我盼着是我自己个儿庸人自扰了。” 女儿大了,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样样都告诉她。有些时候大周氏也并不会去问毓秀,她并不是强势的非要把子女的人生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母亲,她就是担心——十个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她伤了个手指头盖她都心疼,何况是伤了心。 “孩子们都有孩子的造化”温嬷嬷心疼的看着她,“再说还有少爷呢,以后他会好好护着小姐。” 提起钟赢大周氏便笑了,“他啊……就是个长不大的,我不指望着他日后能照顾毓秀,别拖着毓秀的后腿就好。” “夫人这么说,大少爷知道该生气了。”温嬷嬷说起钟赢也是止不住的笑,“这小姐要不在府里啊,真没人管的住这个混世魔王……”说着又同大周氏一块说了些钟赢做过的混事。 大周氏一直听着,到最后确实忍不住了,眼角泛起了泪痕,这是困的。 “夫人困了,快去榻上休息。” 大周氏摇了摇头,又喝了桌上的水,“毓秀没回来,我心里不安。”今儿一大早城里戒严,昭王府里的事儿,大周氏不是个蠢人,知道没这么巧,偏魏渊一出事儿昭王府也就出事儿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回来 毓秀是午时出的门儿,为照顾魏渊,本就担耽了不少时间,更别说她还和魏侍纠缠了那般许久。所以,待回到钟府时,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 本就担心女儿,连睡都睡不下的大周氏,在得闻毓秀终于回来,根本顾不得什么,直接便上门,来到毓秀院中。 “夫人?天都这般晚了,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见大周氏一步跨进院门,温嬷嬷连忙迎出来,将她请让进来。 “毓秀呢?”大周氏也不客气,直接了当的问。 “回夫人的话,大姑娘正在浴间洗漱着呢,也不知怎地,弄了一身的灰土!”温嬷嬷略带抱怨的说,复又皱了皱眉,仿佛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凑到大周氏身边,用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的语气说,“夫人,姑娘回来时,老奴瞧见一件事儿,不知该不该像您通禀……” “哦?什么事儿?”大周氏蹙了蹙眉,连声催促问道。 “姑娘的衣襟角上有……”温嬷嬷迟疑着,低低吐出几个字,“有血迹。” “什么?有血迹?”大周氏猛的一惊,眉目变色,“是,是毓秀受伤了?”她说着,脚步不停就要往屋里走。 “不是,不是,夫人别担心,姑娘一点事儿都没有。”温嬷嬷连忙跟上,伸手虚拦着大周氏,连声解释道:“姑娘洗漱的时候,老奴跟着去伺候了,瞧的真真儿的,半点油皮都没破,那血迹,许是外头沾的。”她这般说着,又道:“而且,老奴仔细闻了,那血迹中,似乎还隐隐带着些药味儿,不知姑娘是在哪里染上的……” 毓秀去魏渊那里时走的太急,除了寻人通禀大周氏一声儿外,余下的人,包括温嬷嬷在内,都不知她去了那里,见她深夜不归,还当是大周氏打发她去了外家呢。事实上,若不是温嬷嬷眼睛尖,老成稳重些,似晚翠那等粗疏的性子,根本就没瞧见毓秀衣裙上的血迹。 “姑娘……是去了哪里?这般有什么问题……”温嬷嬷犹豫着,最终还是咬咬牙低声试探了一句。’ 到底,毓秀是她看着长起来了,对她毓秀疼爱,最不差于大周氏。毓秀是个闺阁姑娘家,黑晚不归,就已经显得过份了,偏又染了一身血迹回来,这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儿,但凡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对毓秀的未来是有影响的。 温嬷嬷都知道,若无意外,毓秀的前程当是那大楚最尊贵的位置。太子妃,哪里是好当的,浑身水泼不进,还要有人鸡蛋里挑骨头呢,更何况这么大个破绽在这儿。 若不知晓详情,掰出一,二,三来,温嬷嬷怕连觉都睡不着。 “夫人不用担心,姑娘那身衣裳,已然让我给烧了,车夫亦打点好,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凑到大周氏身前,温嬷嬷如是说。 “多得嬷嬷你老成了。”大周氏瞧着温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那种既担忧又害怕的模样,不由长长嘘出口气。 不比温嬷嬷消息不灵通,毓秀做了什么?又是在哪儿染上这一身的血迹,大周氏心知肚明,儿子和女儿两个一直偷偷摸摸的寻着楚昭麻烦这事儿,她虽知道的不太清楚,但钟平亦闲话家长般中她抱怨过…… 秋闱刚开始的时候,毓秀和赢儿见天的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什么,毓秀性子沉稳些,看不出什么,可赢儿那鲁脾气,却是见天介儿的一脸苦大仇深,偶尔听见有人提起昭王,脸色还要更差些。后来,赢儿每天不见人影儿,魏渊亦是三不五时出入钟府,大周氏心里已经很是不安了。 今儿更是好,昭王那边儿刚刚传出府中失窃的消息,魏渊这边儿就受了伤,自家女儿急匆匆赶过去,一整天不见人影儿,回来的时候,又染上一身血迹药香,究竟是为什么,大周心又不是傻的,心里能没数? “好了,嬷嬷,你别担心,毓秀去了哪儿?我是知道的,至于什么血迹药香,只要处理好了,亦是无妨。”大周氏勉强自己定下心神,笑着对温嬷嬷保证,复又问道:“毓秀可是快要洗漱好了?若是还要许久的话,我就进去瞧她……” “夫人心中有数就好,老奴不过是担心姑娘罢了。”听大周氏如此说,温嬷嬷就算心中依然难免担忧,可终归还是放心了些。说到底,她在是关心毓秀,亦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就算真被当成‘长辈’敬着,终归身份在那儿摆着。 大周氏这个当亲娘的都这般了,温嬷嬷亦说不出旁的什么,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低声道:“夫人,姑娘洗漱有一会儿了,如今正是晚翠伺候着,想必很快就会出来,您还是先进屋稍歇歇吧。” “那好。”大周氏点点头,随着温嬷嬷,迈步进了屋。 —— 浴间中,毓秀穿着月白色的寝衣,站在十二扇山水大屏风后头,任由晚翠给她擦洗着头发。 毓秀的头发极好,黑亮茂密,有如墨点,乌鸦鸦的披散在身后,长至小腿,映着月白的寝衣和她如瓷器般细腻的肌肤,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 浴间里,暖热的水汽雾松松的飘着,毓秀脸颊泛着红润,神色带着许疲惫,可眼底深处却仿佛极精神似的,“晚翠,略擦擦得了,姑娘我还有事儿要办呢!”她抬手,握着尤在滴水的头发,低头叮嘱晚翠。 “可不成呢,姑娘,这头发不擦干了,但凡吹了风,是要害头风病的。”晚翠半跪在小叽子上,仰头用绵巾给擦着头发,满面认真的说,“姑娘您怕是不知道,奴婢小时候有个嫡亲姑姑,最是爱干净的,每天都要洗头……” “像奴婢那样的身世家境,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话儿,在进府之前,奴婢一两个都不定要洗一回澡,偏奴婢那姑姑,太是爱干净,天天介儿的都要洗头,就连冬日都是一般,结果,您猜怎地?” “怎么?冬日吹了风?”毓秀抬手拾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衫,披在身上,随口猜道。 “可不是嘛?”晚翠幽幽叹了口气,摇头道:“就那一年,冬日最冷的时候,她湿着头发出去捡柴,结果当晚就不成了,烧得不成样子,额上都热的烫手,寻了城里的大夫都没救过来,那一冬没熬过就去了。” “去的时候,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呢!” “晚翠,她那不是害了头风,明明受寒发了热,跟我这儿是两码事啊!”毓秀哭笑不得。 “什么两码事儿?不都是洗了头不好好擦干嘛!”晚翠嘟着嘴,不依的摇头。 “成成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跟你辩了。”毓秀叹气,俯身坐下来,到是不急什么了,只是老老实实任由晚翠施为。 晚翠惯是伺候毓秀的,手脚极麻利,没多大的功夫儿,就将毓秀‘收拾’完毕,换了衣袖,擦干头发,松松梚了个扣儿,又给抹了桂花油膏,就连脸上,都擦了香药,说是给保养皮肤的。 一通儿整理,通身都收拾整齐了,毓秀这才带着晚翠出了浴间。 迎面儿,守门的小丫鬟迎上来,“姑娘,夫人来了,就在里间等您了,都好一会儿,您快回去吧!”她急急的说道。 “哦?我娘来了?”毓秀听闻,连忙加快脚步,边走边问,“来了多长时间了?怎么竟不唤我?” “夫人来了小一刻钟了,温嬷嬷正招呼着,夫人不让唤你……”小丫鬟紧紧跟着,一句一句的答。 浴间就在毓秀院子的西角儿,隔出的小小一间抱夏,虽然是偏僻了些,可终归没多远的距离,毓秀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八转回廊之后,很快就来到了正面儿。 一步迈进正屋,转过屏风,进了里间,打眼一瞧,大周氏正坐在临窗的贵妃塌上,手里拿着魏渊偷盗出来的名单,正蹙着眉头,一脸认真的看着。 “哎啊,娘,你快把那个给我!”毓秀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急步上前,一把就将名单抢了回来,仔细放进怀中,脸色都苍白了。 “瞧把你急的那模样?那是什么?是你让魏渊从昭王府里偷出来的东西吗?”大周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侧过头,眼神犀利的瞧着毓秀,语气虽然低沉,可其中的意思,却是惊的毓秀一头热汗。 “我,我……娘,你,你都瞧见什么了?你……”毓秀站在那儿,紧紧抿着唇,手捏着裙角,一动不敢动,“您都知道了!”她喃喃着,伸手按住怀中的名单,满脸的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该知道什么了?你和你哥哥见天神神秘秘的,还带连着魏渊……我能知道什么?”大周氏没好气说,伸手点指着毓秀怀中,那份名单的位置,她冷笑着,“我就知道,你怀里那东西,是能要命的!!” 对于朝堂之事,大周氏了解的其实并不算多,钟平性格古板,自来奉行的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故此,大周氏对爷们外头的事儿,并不怎么爱细打算。可是,说到底,她处在那位置上,是钟家的当家主母,就算不了解,可多多少少,平素接触的,亦都是这等事情。 毓秀怀中那名单,她虽没怎么看懂,可那上头,今科秋闱大半名字都在,又有银两过帐,甚至还有昭王府的大印和楚昭的私印…… 那是何等要命的东西?大周氏就算不懂,只扫上一眼,多少也该明白的。 “是你让魏渊去的昭王府?你可知但凡一个不慎,魏渊的性命就会送在那儿了?”大周氏一脸的怒意,仿佛忍不住要暴怒似的,却又强行压下去,“我听温嬷嬷说,你回来的时候沾了一身的血迹?那可是魏渊的?他如何了?受伤严不严重?” “他,他受了重伤,不过却有性命之碍,有大夫诊治,说是好好将养即可。”毓秀低着头,喃喃着,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唉……”听见魏渊无事,大周氏不免长长叹了口气,终归,魏渊在是奴仆,亦是在她眼前长大的,又救过太子一命,可谓是钟家的恩人。就算她并不看好魏渊对毓秀的心意,但私心底下,她也不愿意魏渊出事儿。 “总归,平安就好了!”她放下心来,双手合什念了声佛,随后,又抬头望向毓秀,满面严肃的道:“毓秀,我知晓你针对楚昭,是为了钟家和太子着想,但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这事儿不是你好插手的。” “那东西,娘不怎么看得懂,却也知道是要紧的,你既已得了,送是送不回去了,可后续如何,也不是你能干预,把这东西,早早给你祖父瞧过,看他如何决断吧!”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铁证如山 毓秀思索片刻,眼下也只有将名单上交给祖父最为妥当,于是低声应道:“母亲,明日我会把名单交给祖父的,你就放心吧,女儿有分寸。” 大周氏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说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就……” 毓秀笑了笑,抱着大周氏的胳膊,打断她要说的话,“哎呀,母亲,天色这么晚了,今晚你就留下来和女儿睡吧,让爹爹独守空房去好不好?” 大周氏伸手点了点毓秀的额头,将毓秀抱在怀里,笑着连道:“好,好,好,” 毓秀将头埋在大周氏的怀里,为了钟家,为了此刻的温存得以永存,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闭眸,长长的睫毛微颤,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魏渊了,想到魏渊为自己做的一切,毓秀心乱如麻,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上一世也是。 大周氏让人回去通报了一声,便在毓秀的院子里歇下了,晚翠伺候着大周氏和毓秀两人歇息,也不觉得累,手脚比平常伶俐了几分,高兴的很。 “毓秀,你也不小了,你可有意中人?” 大周氏躺在床榻上,突然问道,倒是把毓秀问懵了,因为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竟然是魏渊的脸,毓秀愣了片刻,才问道:“母亲为何突然这么问……女儿暂时还不想考虑女儿情长……” 楚昭没倒下,她就不得安心,又怎么会考虑此事,想到明天将名单交给祖父后,她就激动的睡不着。 “你跟魏渊……”大周氏欲言又止,看了看毓秀终是没有说出口,不敢说破,怕女儿真的和魏渊情投意合,她又不舍棒打鸳鸯,伤了自家女儿的心。 “我跟他没什么,母亲不要多想了,温嬷嬷不是说你很困的吗?”毓秀心知大周氏担心什么,被褥下的手没意识的揪紧床单,不知为何现在一想到他魏渊,心就会很乱,好像有什么在无形中被打破了。 听到女儿的话,大周氏稍微安了心。 “魏渊是个好孩子,你不要亏待了他。”大周氏闭上眼,说道:“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补品,明日你去我哪里拿些给他。” “女儿替他谢谢母亲亲。”听了大周氏的话,毓秀点头应道。 “傻孩子,快睡吧。”大周氏摸了摸毓秀的头,温柔道。 —— 次日,大周氏清晨便回去了,毓秀用完早膳,带着名单便去找祖父。 一时心急的毓秀倒是忘了,早早便去了,却扑了个空,祖父去上早朝了,无奈,毓秀只好在书房等祖父。 钟太傅下了早朝,刚回府便有下人通报小姐在书房等他许久。 钟太傅知道毓秀定是有急事,便也匆匆赶了过去。 “祖父……”毓秀看到钟太傅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毓儿找祖父有什么事?”钟老爷子官服都没褪去,就赶来了,让毓秀一时怪自己心急了。 “毓秀找到证据了。”毓秀掏出那份名册,交给钟老爷子。 钟老爷子神情凝重的,接过来,打开看了良久,眉头越皱越紧。 将名单从头看到尾,钟老爷子心惊不已,连忙让人去找钟平,让他过来商量此事,卖官鬻爵可是死罪。 “毓儿这名单你从何而来?”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让她拿到,钟老爷子转头问道。 毓秀也没有隐瞒,回答道:“是魏渊潜入王府偷的……”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莽撞,楚昭肯定会将名单看的死死的,万一不成,魏渊被抓,钟家也会受牵连的。”钟老爷子训斥道,毓秀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只是魏渊他…… “魏渊为了拿到这份名单可有受伤?” “嗯,现在他在府外调养身体。”毓秀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现在我们拿到这份名单,毓儿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钟老爷子将名单收了起来,喝了口茶问道,现在证据在前他已经不得不相信毓秀之前所言了。 “自然是上奏给皇上,祖父也知道,卖官鬻爵是死罪。”毓秀握紧了拳头,说道。 钟老爷子紧锁眉头,心下思索着,“且等你父亲过来,再做定夺。” 毕竟要是搞不垮楚昭,钟家就是表明和楚昭作对了,楚昭肯定不会放过钟家。 毓秀知道祖父在担忧什么,没有再开口。 钟父不一会就赶过来了,“父亲,你传我有什么事?” 看到一旁的毓秀,钟父惊讶的再次开口道,“毓秀你也在啊。” “你看看这个吧。”钟老爷子神情凝重,钟平从他手中接过名单。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钟老爷子开口问道,钟平将名单看完,震怒,原来毓秀说的都是真的,楚昭不除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这名单从哪儿来的?孩儿不知此事重大,父亲您意下如何?” “毓儿交给我的,我们只能将此事上报给皇上。”钟老爷子,抹了把胡须,继续道:“不如叫上赢儿一起秘奏。” “如此也只能这样了。”钟父认同道,“名单烫手耽搁不得,毓儿你先回去吧。” “那祖父,父亲毓秀先下去了。”毓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想到昨晚母亲亲说的话,转身又去找大周氏了。 等下去看魏渊,便顺手带些补品给他。 温嬷嬷看到毓秀来了,猜也不猜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小姐是来拿补品的吧,夫人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我母亲亲呢?”毓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夫人,在屋里等着小姐呢。”说完温嬷嬷便在前面引路。 “你可是将那东西交予你祖父了?”大周氏看到毓秀连忙问道,钟父刚下朝回来,便被叫了去,只怕和此事有关。 温嬷嬷悄悄的退了出去,取补品。 “是的,母亲亲别担心。”毓秀在大周氏的身边坐下,替她捏了捏肩,答道。 “你祖父怎么说?” “秘奏。”毓秀只答了两个字,大周氏点了点头,朝堂上的事,她也不懂,只愿事情顺利吧。 不一会,温嬷嬷便将补品取了来,放在桌子上。 “你且拿去给魏渊,早点回来。”大周氏开口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每天乱跑。” “毓秀知道。”毓秀无奈的笑了笑,拿起几盒补品,看来母亲亲对魏渊还是挺好的。 毓秀出来时没带奴婢,大周氏于是吩咐温嬷嬷替她拿着,送她到了自己的院子,温嬷嬷才离开。 毓秀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才叫上晚翠去看魏渊。 晚翠昨日也是听晓了魏大人受伤的事,马车里,晚翠看着手里的补品,打趣道:“小姐和夫人倒是越来越看重魏大人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家小姐对不起他,才是。”毓秀嗔道,晚翠不以为意。 “小姐,魏大人虽然对小姐是极好的,但是小姐可没有对不起他。”他是心甘情愿为小姐,并且心里还肖想着小姐呢,晚翠默默的在心里说道,她也愿意心甘情愿为小姐做任何事。 毓秀来到魏府时,魏侍刚好不在,她不由得轻松了几分。 魏渊还躺在床上,毓秀去时,他要下来被毓秀制止了,毓秀再三叮嘱让他好好休息,顺便将大周氏的补品递给了府内的管事的。 “夫人也知道了吗?”魏渊皱眉问道,看着那些盒子,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必也是珍贵的,他蹙眉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魏渊不能要,姑母亲你还是带回去吧。” “母亲亲竟然让我带过来了,我怎么好又带回去,你就安心收下,也好省的我担心……”毓秀突然住了口,脸倏的一红。 “姑母亲有多担心?”听到她亲口说担心自己,魏渊觉得一切都值了,甚至觉得她心里是有他的。 “我看你现在挺好的,没事我先回去了。”毓秀想也不想快速的说道,倒是显得几分欲盖弥彰。 “刚来,就急着回去么?”魏渊有些失落,闷闷道。 毓秀有些尴尬,倒是晚翠开了口,“小姐回去还有事,夫人在家等着小姐呢。” “是的,祖父今日将名单秘奏了皇上,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所以我要先回去了。” 魏渊心知这件事对她的重要性,便没有再开口,任她离去。“劳烦姑母亲替魏渊,谢谢夫人。” “我们钟家要谢谢你。”毓秀丢下这句话便走了,魏渊在床上愣了很久。 —— 皇宫。 钟太傅将名单递给林公公,公公将册子呈给楚帝。 楚帝接过册子,问道:“是什么东西,让爱卿们如此急切的上报给朕?” 下面三个人跪在地上,钟太傅开口答道:“臣,偶然发现昭王买卖科举题目,这是证据。” 楚帝开始满脸狐疑的看着册子,从头看到尾,楚帝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直至后来看到暗黄名单上,尾角楚昭的私印,大怒,将册子扔出多远! “昭王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爱卿们可是弄错了!”楚帝还是有点不相信,即使证据就在眼前。 “微臣惶恐,皇上,此事千真万确,微臣不敢假报!”钟太傅和钟平西平将异口同声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他的警告 楚帝蹙眉,楚昭在他心中不是这样的皇子,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楚帝简直不敢置信,他心里偏袒着昭王,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如论如何他都不愿去信。 可是那一张暗黄名单却是铁证如山,让他不得不信。 “此事,朕知道了。”楚帝揉了揉额头,想了片刻继续说道:“只是辽国使者还没走,此事不可张扬,朕自会查实,如果真如爱卿所言,朕定不会包庇他。” “好了,朕累了。” 楚帝开始打发他们离去,钟太傅和钟平互相看了一眼,不好在做说词。 “微臣告退。” 送走了他们,楚帝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终于是爆发了,一挥袖,奏折掉了满地,“来人传影秘卫。” 林公公是皇上的心腹,连忙上前捡起奏折,细声道:“皇上息怒,此事可能只是个误会。” “是不是误会查清楚不就行了,只希望昭儿不会让朕失望。”楚帝冷静下来,让影秘卫去彻查此事。 钟太傅出了皇宫后便开始忧心忡忡的,钟平看出来了,开口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皇上还是很看重昭王的,总感觉此事不会轻易结束。”钟太傅边走边说。 闻言,钟平笑了笑,“铁证在手,皇上也不得不忍痛割爱,父亲你就放心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楚昭。 钟太傅神色一凛,很快变恢复了正常,行了一礼,“昭王。” 钟平也很快反应过来,“昭王。” “好巧啊,两位大人是刚从皇宫里出来吗?”楚昭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路,明知故问道。 “是的,有点事。”钟平轻咳了一声,“昭王是要去皇宫吗?” “不是,本王是去前面的酒楼会友,先行告辞了。”楚昭笑的一脸无害,仿佛像是不小心碰到挚友打声招呼般,说道。 可是钟家两人却感觉到了笑里藏刀…… “昭王,慢走。”两人齐声道,楚昭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对着钟太傅笑的高深莫测。 “钟太傅,路滑,坑多,看仔细了再走。” 钟太傅心头一沉,这是在警告他? 钟平虽然有些古板,不知变通,但是都听出了楚昭这话外之意! “父亲……” 钟德茂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只能坚定立场了,无法回头了。 钟老爷子伸出手,示意钟平不要多说,“先回去吧。” —— 毓秀从魏府出来后,并未立马回去,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母亲亲速来爱吃桂花糕,反正回去了也是要等祖父和父亲,不如顺便带点回去,也不耽误什么,刚刚跟魏渊那么说只是借口,毓秀发现自己跟他处在一起,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心了。 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在撩拨着她的心。 “姑母亲,真是孝顺,夫人有姑母亲这个好闺女真是有福气。”晚翠在一旁笑嘻嘻的夸道。 “就你嘴贫。”毓秀嗔笑一声,她毓秀有你们才是真正的有福气,这辈子说什么她也要守护好那些对自己好的人,那些想要破坏钟家的人,她都会亲手将他们推下地狱。 “钟姑母亲,我家主子有请。”突然一个小厮来到毓秀的身后,低声说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晚翠差点将桂花糕扔地上了,于是没好气的斥道:“你家主子是谁?” 那小厮抬头看了晚翠一眼,眼神犀利而狠毒,晚翠心里凉了凉,“小……小姐……” 晚翠想说来者不善来着,却愣是被那目光震的回不过神来! “请告诉你家主子,我出来已久,该回去了,不然家母会挂念。”毓秀不知来人是谁,也不好直说,只能委婉点。 “毓秀,出来很久了吗?干嘛去了,怎么本王请你喝杯茶也不给面子。” 听其漫不经心的声音,毓秀僵了僵是楚昭! “昭王要我给什么面子,还有我去哪做了什么好像不在昭王的管辖之类吧!”毓秀没好气的说道,真是晦气怎么碰到他了。 毓秀看着他那刺眼的轻笑,心里忍不住嘀咕,让你笑,以后看你还笑的出来不! “姑母亲不要生气,本王随口问问。”楚昭摸了摸鼻子,为何毓秀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大,就好像是有生死之仇一般,楚昭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如有得罪,是本王的错,不妨以酒代茶向姑母亲请罪。” 毓秀冷哼一声,你的茶能喝才有鬼! 毓秀拉着晚翠,转身就走,不想理他,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回去问祖父事情进展如何。 楚昭,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所做的一切。 楚昭见人要走,连忙用手拉住了毓秀的皓腕,腕上温热的触感,毓秀反感及了,甩手大声斥吓道:“你干什么?” 偏偏男女力气悬殊,毓秀挣脱不得。 “昭王,我家姑母亲真的要回去了。”晚翠急了,在一旁开口道。 “姑母亲还没说,有没有原谅本王呢,若是姑母亲怪罪,本王会不安的。”楚昭看了一眼碍眼的晚翠,对着毓秀轻佻的笑道。 “你放开我!”他会不安,毓秀宁愿相信他会立马暴毙,天打五雷轰!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楚昭黑了脸,松开了她,不识好歹的女人,钟家的人都不识好歹,竟然扶持楚晖那个废物。 马车上,晚翠心有余悸,捂着胸口说道,“昭王好可怕,不不不,那个小厮好可怕……” 毓秀轻笑了一声,“傻丫头。” 你越怕,有些人就越是得寸进尺啊,所以这一世毓秀什么也不怕了。 不怕赵纯,不怕楚昭,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爱她的人会为她而死,她不会再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了,绝不会。 “姑母亲,奴婢见过最凶的老爷子,也没见过那淬了毒一样的眼神啊。”晚翠辩解道,她一个丫鬟当然没什么见识。“那个昭王真是无耻,竟然想轻薄小姐!” 可是毓秀见过,比那更毒的。 “好了,别怕,咱们又没干坏事。”毓秀安慰道。 马车不一会便到了钟府,晚翠扶着毓秀下了马车。 毓秀先是去见了大周氏,大周氏正在打理府内的事,毓秀没有多留,将桂花糕放下叮嘱大周氏注意休息,便离去找祖父去了。 —— 钟老爷子回府后和钟父在书房商议了很久,毓秀赶去的时候,正好,钟父走了出来。 “父亲。”毓秀微微行礼。 “毓秀你来干嘛?”钟父问道。 “毓秀想知道结果如何……”毓秀低头,答道。 “毓儿进来说话。”书房里,钟老爷子听到毓秀的声音,喊道。 “是,祖父。”毓秀答道,对着父亲俏皮一笑,她知道父亲不愿她插手这件事。 毓秀刚进去,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祖父,皇上怎么说?” 钟老爷子神情复杂,嘴唇微抿,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显沧桑,他将皇上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毓秀。 毓秀握紧了拳头,愤愤道:“什么辽国使者,楚帝是不相信自己的皇子有狼子野心吧!”毕竟楚昭藏的那么深,若不是她重来一次,她也只有到死才明白。 不过,不相信又如何,铁证如山,楚昭不死也会失去皇上的信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毕竟楚帝也不是傻子。 钟老爷子没有将楚昭的警告告诉毓秀,垂眸无奈道:“听说影秘卫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只能等结果了。” 总之这次钟家算是彻底和楚昭撕破了脸了,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祖父……这次是不是毓秀冲动了?”看着钟老爷子沉重的神色,毓秀冷静下来,突然问道。 “没有,无论如何,这份名单都是要上奏的,事关重大,你做的很对。”钟老爷子拍了拍毓秀的肩头,安慰道。 毓秀鼻子一酸,眼眶竟然红了起来,祖父,你放心,毓秀不会再让楚昭有屠尽钟家满门的机会了! “赢儿那小子肯定又跑去偷喝酒了,你有空多管管他,那小子也就最听你话。”钟老爷子转移话题说道,钟赢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就是贪玩了。 现在钟家危机重重,希望他能快速成长起来吧。 毓秀连忙应道,“祖父你放心吧,哥哥其实很厉害的。” “他要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就不会至今一事无成。”祖父挥挥手,“好了,你也下去吧,祖父要处理公事了。” 毓秀忍不住在心里说道,她的哥哥,是大将军钟赢,是护卫大楚国的神将,她的哥哥,才不会一事无成,待他发光发热后,定然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毓秀从钟老爷子的院子离去,便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去了,这一天回来奔波也是够累的了。 晚翠看出毓秀满脸疲惫,心疼呢问道:“姑母亲累了吧?快躺下休息。” 晚翠在一旁给她捏着腿,躺着躺着,毓秀真的累了,没一会便睡了去。 毓秀醒来时是被憋醒,睡得迷迷糊糊中,毓秀只觉得突然不能呼吸,透不过气,鼻子好像被人捏住了,她睁开眼,水灵灵的眸子怒瞪来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楚帝召见 钟赢笑的很欠揍,毓秀没好气的埋怨道:“哥哥,你干嘛扰人清梦!” “毓秀做了什么梦?”钟赢略微收敛了一下,不再得瑟。 一句话却是把毓秀问得脸红了,从脸颊红到耳根。 她的梦…… 她竟然梦到了魏渊,她梦到她和他去了辽国,梦到他和她举案齐眉,梦到他即将娶她,然后……她就醒了。 她这是怎么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根本没想过这些啊。 钟赢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这不会是做的春梦吧……” 晚翠在一旁都听的脸红了,“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姑娘呢?” 这种事说的羞不羞啊,少爷也真是不害臊! 毓秀回过神,抬手就是一记,钟赢捂头痛叫,其实也没那么痛,他偏要装得跟掉了块肉似的,“这还是亲妹妹吗!下手这么狠?” “出去,我的房间也是你随便出入的吗?”毓秀板着脸,严声道,真是没规矩,她这个哥哥天生的无拘束…… “少爷,你还是先去厅堂坐会吧,奴婢这就伺候姑娘洗漱。”晚翠看毓秀开口了,便也不客气的开始赶人。 钟赢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但也知道这时该回避,于是灰溜溜的走了。 不一会,毓秀走了出来,钟赢正在把玩着手里的茶盏。 “说吧,来找妹妹有什么是?”毓秀坐在他的对面,晚翠随即倒了杯温茶。 “毓秀,那天我看你急匆匆的从后门出去了,叫你,你都不应我。”钟赢灵活的手停了下来,将茶盏放于桌上,示意晚翠给他斟茶。“不知道那天妹妹有什么急事?” 毓秀抿了口茶,动作优雅,令人赏心悦目,大家闺秀的一举一动都是端庄而优美,而钟赢,昂首,一饮而尽,那样的豪迈。 润了润嗓子,毓秀开口答道,“魏渊受了伤,那日我去看他了,可能是走的匆忙,没有听到。” “受伤了?怎么回事?”钟赢惊讶了一下,魏渊的武功高强能伤他的人,很少吧。 “他去帮我找证据了……”毓秀握紧了手中的茶盏,答道。 钟赢知道名单的事,只是不知道竟然是魏渊找到的,那日毓秀那么急,想必伤的很重吧,钟赢没有问魏渊强势如何,只是淡淡道:“想不到我身为一个钟家人为钟家做的还不如一个外人……” 钟赢抬眼看了一眼面露坚定的毓秀,心中更是一钝,更不如自己的妹妹…… “哥哥,你能明白就好。”毓秀笑了笑,钟赢还是很有悟性的,“在我心里哥哥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听到自己的妹妹这么夸自己,钟赢不由得一窘,但却也着实有些……,他觉得自己是该为钟家做些什么了……总不能被一个外人比了下去,虽然钟赢说魏渊是外人,但是好歹在钟家那么多年了,心里也没把他当外人。 “魏渊现在在那里?正好我没事去看看他。” 毓秀摇头,哥哥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名单丢失后楚昭一直在排查,还是不要他去那里好了,“哥哥没事多帮祖父,父亲分担,魏渊那里,哥哥还是不要去了,楚昭查的紧。” 钟赢知道毓秀是嫌弃自己,怕自己坏了事,有些悻悻然,“那好吧,我去找柳兄。” 找柳兄,毓秀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不如,你等下和我一起去。”毓秀想了想今日也无事不如再去看望看望魏渊,只是想到刚刚那梦她有点尴尬,不过总比让哥哥继续去偷酒喝的好。 毓秀让马车停在离魏府不远的酒楼,然后带着钟赢晚翠步行绕了过去。 魏府的人见到毓秀来了二话不说就让她进来,只是钟赢要进去时,稍微拦了一下。 “喂,你什么意思啊?”钟赢不满的问道。 毓秀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位小哥,他是我兄长一同前来的。” 闻言,那位小哥才没有继续阻拦,钟赢冷哼一声,他不就是慢了半步,但是很明显他是和毓秀一同前来,什么眼力,真是的。 “魏大人,钟姑娘又来了。” 魏侍蹙眉,这是要一天来一趟的节奏吗? 魏侍负手走了出去,刚好迎上毓秀等人。 “钟姑娘就算你担心我家魏大人,在意他,这一天来一趟也不太好吧,这风声还紧着呢。” “魏侍,不得无理。”魏渊喘着粗气的声音声音响起,魏侍一惊,连忙跑过去扶着他,“主子,你能怎么下床走路呢。” “我腿没废。”魏渊答道,身子经过调养已经好多就是虚的很,没什么力气,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还得慢慢补回来。 魏渊躺床上听到许伯说毓秀来了,他就躺不住了,魏渊看向毓秀,开口道:“毓秀……” “好了,先别说话,魏侍还不快将你家主人扶进去,打算让我们站着说话吗?”钟赢大步走过去,帮忙扶着魏渊另一边,自来熟道。 魏侍看了一眼钟赢,一时语塞,他这是被集体排斥了? 魏渊任由他们扶了进去,毓秀和晚翠跟了进去。 “魏渊你好点了吗?”毓秀不敢直视魏渊的眼睛,木讷的问道,看了一眼旁边的哥哥,继续说道,“今日本无意打扰,可是我哥哥听闻你受伤了,要来看看你,我便带他来了。” “谢谢钟公子,属下已经好很多了,姑娘不必担心,不知道那份名单的事情如何了?”魏渊躺在床上,目光深邃的看着毓秀。 “魏兄,我是来谢谢你的。”钟赢表情认真了几分,说道。 “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家主子,可是差点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魏侍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魏渊冷眼一瞟,开始赶他走。“你下去!” 魏侍在魏渊凌厉的眼神下,让步了,走了出去,殿下咋不让那钟公子和那晚翠出去,自己和钟姑娘好好聊聊的,偏偏只把他一个人赶了出来…… 毓秀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人也真是一对活宝。 “皇上看到名单不信,自己暗地里查去了,家父和祖父今日被皇上宣入宫去了,估计说的便是此事,不知有何进展。” 钟赢看魏渊看自家妹妹的眼神有些炙热,愣了一下仿佛想通了什么,惊讶的问道:“魏兄,你是不是喜欢我家毓秀?” 两人之间这点事被钟赢道破,来之前毓秀就是怕的尴尬,因为那个梦,毓秀耳朵微红,洋装淡定道:“哥,你还是去找柳兄去吧。” “哦,毓秀这是赶我走了,那好了,我不打扰你俩了。”钟赢心里窃喜,看了魏渊,又能去找柳兄一举双得。 临走前,钟赢留下了一句话,来看他总不是白来一趟的:“魏兄对钟家和家妹的恩情,钟赢都记在心里了,来日魏兄有事无论何事我都会竭尽全力,忘魏兄不要嫌弃我这个废人。” —— 影秘卫,是皇上手里一支比较神秘的组织,专门秘密查探一些比较的特殊的事情,还会负责情报的收集,在他们眼里没有秘密。 世间更有传言夸张的说,他们会是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你在他们眼里无处遁形。 “大人,属下并未查出昭王与此事有何关联,除了那私印无法解释,倒是有一个人跟昭王走非常近的苏仕明非常可疑。” 周五影秘卫的一个探子,此时他正在向影秘卫的领主汇报近日来所查的后果。 领主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没人见过他的样子,哪怕是这些跟了他很久的属下,他们只知道他是前一任领主在圣上面前极力推荐的一个人。 领主背对着周五,声音冷漠,“知道了,你先下去,下一步该如何等待命令。” “是。”周五退了下去,领主便不见了人影。 皇宫,楚帝得到消息后,心下宽慰,可是又怕不服众,让影秘卫继续查,不过对象换成了苏仕明,又派人去传楚昭钟太傅等人入宫,他要亲自审问一番。 —— 昭王府,红盈软若无骨般的依偎在楚昭的怀里,纤细的小手不断的在他的胸膛来回的抚摸。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楚昭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人,低声问道。 “办好了,绝对查不到王爷头上。”那人语气坚定的答道。 “很好。”楚昭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到要看看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算把名单上奏给他父皇了又能怎样? “殿下,皇上宣你立刻进宫。”年迈的老管家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说道。 楚昭一怔,此刻有什么事,不用说楚昭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如果能揪出后面针对他的人倒也值了。 红盈不舍的从楚昭身上爬了起来,“王爷要早点回来哦。” 楚昭斜眼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钟家同是接到皇上的招宣,钟老爷子以为是昭王一事有了结果,便和钟平赶了去。 毓秀得知后,心里有股不好预感。 宫门口,楚昭的马车先到一步,下了马车的昭王,刚打算进去,钟家的马车就来了。 楚昭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钟太傅,等了一会,笑的意味深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替罪羔羊 “钟太傅,可真是巧啊。” “昭王。” 钟太傅和钟平走上前行礼,心里估摸着楚帝到底想干嘛,难不成是想让他们和昭王当面对质? “估计我们是要同行了,钟太傅。”楚昭做了个请的姿势,邀钟太傅钟平一同进去。 “能和昭王同行,是老夫的荣幸。”钟太傅客套了一句,笑道。 “钟太傅哪里话,本王可担不起。”楚昭心里冷笑不止,老狐狸。“本王还想,在路上跟太傅讨教一二。” “昭王言重了,如有问题老夫定当全力解答。” “太傅啊,你说你这猫它不抓老鼠不懂安分守已,偏偏要跟狗斗,它的下场会如何?”楚昭想了片刻问道。 钟太傅心里明白,昭王这是把猫狗比喻成他们,而他是猫,昭王是狗,皇上是主子。 狗是忠诚,猫是奸臣,昭王是皇上的儿子,而他是个外人,皇上自然是信狗多一些,虽然表面上两个都是爱宠,却是有细微区别的。 猫不去做他该做事,偏去找狗的麻烦,昭王是在暗示他,他斗不过他…… 钟太傅心里一片冷然,天下臣子,自然天下为公。他能做出这种事情,便就得受着天下人指责。而且这人心胸狭窄,日后必会对钟家出手。 钟太傅挺直了腰板,意味深长的反问道:“那殿下可知猫为何找狗的麻烦?天下所有事都是有因果的,狗若不是做了什么惹怒猫,老夫相信没有天生的冤家,若是将其中缘由弄清楚,殿下觉得猫的下场会是如何?” 皇上若是知道了昭王的狼子野心下场如何不用多说了。 “钟太傅果然有见解,本王受教了。”楚昭牵了牵嘴角,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心里却骂了句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宣政殿。 钟太傅,钟平和昭王等了小片刻,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直至楚帝坐上龙椅,三人齐声道跪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高在上的楚帝,吐出两个字。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谢皇上。” “谢父皇。” 楚帝看着楚昭,楚昭低着头,丝毫不见慌张,底气十足。 “昭儿你可知父皇叫你来有何事?”楚帝不怒自威,虽然语气平平,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压迫感。 “恕儿臣不知,望父皇明示。”楚昭依旧不见慌张,淡定道。 楚帝直接将名单扔到他的脚下,道:“你自己看吧。” 楚昭弯下身子,捡起名单,没人看到他嘴角一抹嘲讽的笑,转瞬即逝。 楚昭将名单从头看尾,假装惊讶道:“父皇这……是谁这么大胆?” 做皇帝的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都是无法容忍自己的皇子中有做出大逆不道之举的,包括楚帝,“你可看到了下面你的私印?” 楚昭有些激动,表现有些伤心,“父皇是在怀疑儿臣吗?儿臣怎么会不知道是死罪?明知是死罪又怎么会去做!” “那你的私印如何解释?” “父皇这名单哪里来的?凭私印就能定儿臣的罪吗?儿臣甚至连什么情况都不知,父皇儿臣是被冤枉,望父皇明察!”楚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巧舌如簧的说了一堆。 “钟太傅,你来说。” 楚帝点名钟太傅,钟太傅领命后,道:“此名单是从昭王府中找到的,有人将给我,老臣看到此名单后,便上奏了。” “这么说有人潜入本王府了,儿臣斗胆问一句那人是谁?儿臣都不知道自己的府内有这种东西,若是有,儿臣肯定会做贼心虚藏的很深,又怎么会让一般人找到?” 钟太傅你敢说是谁吗!楚昭看着钟太傅,步步紧逼道:“钟太傅认识那个将名单给你的那个人吗?父皇你说这会不会是有人谋划了这一切,为的就是栽赃诬陷儿臣?” 钟太傅一时语塞,他总不能把魏渊交出去吧? “微臣不认识,来人蒙了面,微臣问他是谁,也不答,微臣觉得此事重大,不敢耽搁,直接就秘奏皇上了,皇上不是让侍卫们暗地里查探了吗?不知结果如何?” “皇上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与父亲刚下早朝,突然一个男子闯进我们的马车里,将此名单交给了我父亲。说是他无意在昭王府发现的,说完他就走了,我和父亲根本来不及多问,商议后我和父亲觉得无论真假都有必要上报给皇上。”钟平见钟太傅有些招架不住,连忙跪下替他答道。 “更何况上面有昭王的私印,昭王不该解释下私印的事吗?” “这确实我的私印,但是儿臣并不知这份名单的事,儿臣更不会做出买卖科举题目的事情。”昭王承认私印是他的,却死不承认名单跟他有什么关联。 楚帝开口道,“传侍卫长。” 侍卫长进殿,跪下叩拜后。直接切入主题,“皇上,经查证此事与昭王并无关联,但是有一人有嫌疑。” “说来听听。” “这个人就是昭王府中的苏仕明,臣查到苏仕明一些举动,存在着嫌疑,”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情,苏仕明是儿臣的好友,他也不会这么做的,父皇明察,卖官鬻爵可是死罪,给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啊。” 钟太傅心一寒,这楚昭怎么这么会狡辩?难不成他已事先做好了准备,找好了背锅的,无所畏惧了…… “爱卿怎么看?”楚帝皱眉将难题甩给钟太傅。 “此事过于复杂,微臣一时也分不清是非了。”钟太傅低头,看不清神色。 楚帝头疼,不愿再怀疑楚昭了,“如此今日罢了,你们都下去吧,领主给朕查苏仕明!” “微臣告退……”钟太傅忍着没有跟昭王继续当堂对质的冲动,因为他明白了,楚昭已经找好替死鬼了,一切都无用了。 “谢父皇,儿臣告退!”楚昭略带委屈的应道,演得完美,活脱脱的一个被诬陷的主。 出了宣政殿,楚昭路过钟太傅身边时,低声道:“钟太傅,小心台阶。” 说完,衣角带风,大步离去! 留下钟太傅和钟平两人面面向觎,表情沉重。 昭王府,楚昭面带怒色的回到府中,想到那份名单,想到钟家的不识好歹,他就气的怒火中烧,桌子上精致的茶具,被他全部踢翻在地,能砸的都被他砸了,也不管物品是否珍贵,也没人敢拦。 红盈听闻昭王回来了,便赶来了准备伺候他,没想到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面。 府中的下人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跑的远远的,红盈更是不敢上前询问怎么回事,突然一个瓷器砸了过来,红盈二话不说溜了,王爷正在气头上,她才不会蠢的去招惹他。 只有心腹百鬼匆匆忙忙赶来,站出来说了句:“王爷,息怒。” “息怒?”楚昭转过身,揪住百鬼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道,“他钟家凭什么处处跟我作对,是不是本王表现的太善良了?让他们以为我好欺负?钟德茂那老不死的,看本王度过此次难关定要搞垮你们钟家,让你们知道跟本王作对得代价!” “王爷的计划天衣无缝。影秘卫也没办法,现在只要苏仕明配合了。”百鬼没有阻止楚昭的动作,任由他揪着他,面不改色的继续道。 楚昭一怔,苏仕明? “去把苏仕明给本王找来!” 钟家,他不会放过他们的!吃了一次亏就不会再吃一次了! 百鬼领命离去。 —— 钟家,大周氏看到钟平满脸愁容的回来,不由得问道:“老爷,怎么了?” “哎,朝堂的事你一个妇人家家的知道了也没用。”钟平有些累了,殿上面对楚昭的质问他的精神一直都是紧绷的,他和楚昭倒是反过来了,看起来他倒是更像是有罪的。 “是不是那什么名单出了问题?”大周氏猜也猜到了,于是问道。 钟平无奈的点了点头,钟家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楚昭怕是不会轻易放过钟家了,更何况本来就是要针对钟家的。 “那你也不要告诉毓秀了,否则她又闲不住,一个女孩家家的,这些东西碰不得。”大周氏提醒道。 “她知道我回来了,肯定要问事情怎么样了,瞒也是瞒不住的,还有祖父在呢,那丫头古灵精怪的。” 果不其然,如钟父所说。毓秀一直注意着他们何时回来,晚翠一看到他们回来便通报毓秀了。 毓秀刚从魏渊那里回来,倒也不急着去问,休息了一会才起身去前院大书房找祖父。 她才不会无趣去问父亲,父亲不喜她插手这事,祖父却不。 “余墨,祖父可在?”站在大书房门口,毓秀抬目,看向守门的小厮。 “小姐回去吧,老太爷现在忙的很,小姐还是等老太爷有空时再来吧。” 只是这次毓秀却是失算了,祖父竟然拒见她了,毓秀心下不安,却也不敢硬闯进去,想来如今祖父正忙着,自己进去反倒添乱了。 毓秀踌躇了一会,便回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威胁利诱 毓秀在家中如何焦急,怎样心思,自不必提,单说被单拎出来,上告天听的楚昭…… 半个时辰前,就在毓秀不解钟老爷子深意,万般焦急自家如何之时,昭王府中,楚昭亦是怒火高涨。 虽则,朝堂之上,楚皇相信了楚昭的妄言,将泄露试题的罪名扣在了苏仕明的头上,可终归,假的就是真的,总是真不了,难免让人觉得生中不安生。 花言巧语哄住楚皇,离了皇宫,楚昭在昭王府中狠狠发了通脾气之后,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未来出路。 “百鬼,钟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坐在檀木大案后,已然平静下来的楚昭冷声问。 “回王爷的话,钟家门户紧闭,未有任何消息。”百鬼跪在案下,额上一片血红,正是楚昭发火时,用砚台打的。 “未有消息吗?呵呵,到是谨慎。”楚昭紧紧抿着眉,眉间露出些许阴鸷,“告状的时候到是不怕死,如今怎地……闭门锁院,怕本王派人除了他们不成?” 他冷哼,眼底满是阴狠,“若不是他们缩头缩的早,本王还当真想……”找些‘麻烦’,警告警告他们,手莫要伸的太长! “王爷……”百鬼惊声,冷汗都快下来了。 钟府,那是当朝太傅之家,书香传世的清流,王爷想找人家的‘麻烦’,给人家‘教训’……还不得是他们这些暗卫出手!! 王府护卫都是内务府出的,平素就是保护昭王府第和王爷的安全,似这等‘暗’事,护卫哪里会管?还不得他们这些暗卫拼死尽忠,亡命效力……百鬼苦笑,伸手额间血迹,感觉到丝丝疼痛,他眼神微暗…… 拼死亡命……却还得不着好儿,这当真……百鬼垂目,身子微颤。 失血过多让他目眩头晕,哪怕身体强健,亦有些受不住了。 “百鬼……”只是,许是太过焦急气愤,平素最会收买人心的楚昭,却好似根本没看见百鬼的异样,只是冷声吩咐,“钟府的事儿,暂时先不用理会,总归日后找他们算帐便是……” “如今要紧关头!”他说着,眼神微暗,摇头沉声,“还是要撇清买卖试题之事……”说到此,楚昭顿了顿,仿佛在想些什么,又似叹息般,他道:“百鬼,你着人将苏仕明于本王秘密寻来!” “苏学士吗?额,属下遵命。”百鬼晃了晃头,好像想把头晕欲死的感觉晃走似的,勉强站起身,他恭手领命,“这便去将苏学士带来。”说着,几步后退,便要出屋。 “小心些,秘密行事,莫要让人发现。”楚昭扬声吩咐。 “是,属下明白。”百鬼应声,举步离开。 一步迈出书房,外间门口早有其余暗卫守护,见首领满头满脸鲜血的出来,忙围了上来,“首领,你要不要紧?里面如何了……王爷怎么说?” 一叠连声,暗卫们参差不齐的问。 “我无妨,尔等不用担忧,王爷……有秘令,将苏学士秘密带来王府,莫要惊动他人!”百鬼忍着几欲晕倒的欲.望,勉强着沉声,“诸尔,莫提,你二人去‘请’苏学士。”他点名吩咐。 “是,首领。”诸尔和莫提齐声应是,随后转身便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回廊转角。 “你们守着王爷,小心莫要让人打扰,我,我有事先行离开一会儿。”百鬼咬牙,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步一踉跄的离开正院。 他身后,暗卫们都眼睁睁瞧着,哪怕心中担忧不止,亦没有上前搀扶或阻止的意思。 到不是他们不关心百鬼,而是……百鬼身为暗卫首领,自有其尊严和坚持,就算在是难受,暗卫们亦不想让首领难堪。 百鬼离开书房,回到院中如何治伤,这暂且不提,且说诸尔和莫提,一路小心潜行至苏府,蹲在苏府后院树起足有两个多时辰,这才寻到了机会,打昏苏仕明,将他不动声色的捆到了昭王府。 苏仕明进府的时候,楚昭正在后院塌上抱着爱妾红盈泄火,美人如花隔云端,娇声喘息,如入仙境……正到得趣儿处,外间,百鬼的声音突然传来,“王爷,苏学士到了,正在前院书房……” 这一声,骇了楚昭一惊,直接一泄千里,在他身上,红盈哀叫一声,被吊的半汤不水,不上不下,却也不敢多说句什么,只是沉默无声的爬将起来,悄然穿上衣服,跪坐在塌角,离楚昭最远的地方。 那模样,当真是生怕被迁怒。 楚昭黑着脸,僵在塌上,双目狠狠盯着门口,好半晌儿,才起身穿上寝衣,又随手披了件斗篷,来至门边,直接开门步出。 一低头,正瞧见跪在廊下的百鬼,心中恨极,抬脚便踢,扬声喝道:“滚。” 百鬼应声而倒,一动不动。 楚昭冷脸,看都未看他一眼,大步扬长而去,直到背影都瞧不见了,倒卧在地的百鬼才缓缓起身,看着楚昭离开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 一路来到前院书房,抬脚踢开门,楚昭一眼就看见了蒙着黑面巾,被五花大绑,还陷入昏迷中的苏仕明。 “把他弄醒!!”他抬步坐到案后,低声吩咐。 “是!”诸尔连忙应声,随手揭了苏仕明面上的遮布,又提来冷茶,泼在他脸上。 “咳,咳,咳……”本就没被打得多重,又遇冷水一激,苏仕明咳嗽着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他口中一叠连声的道:“好,好汉饶命,小生愿付赎金……”他是以为自己遇到绑票儿的了。 “额,王,王爷……”只是,睁开了眼,入目便是楚昭,苏仕明一怔,惊声问道:“王爷这般唤小生前来,却是……”为何?“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如是问着,眼珠乱转,看着楚昭的脸色和自身的处境,苏仕明突然有极不详的预感。 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王爷认为他背叛?亦或者……是科举之事……苏仕明面色苍白,上下牙都在打颤。 科举那事,若是真的出了事儿,那就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仕明果然大才,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楚昭支肘坐在案前,看着苏仕明双股颤颤的模样,奇异的,竟有几分消气,伸手拿起茶杯,他轻轻喝茶了一口,幽幽一叹,“仕明,你猜的不错,钟太傅那老不死的东西,将王爷告在御前了!” “前些日子丢失的那份名单,怕便是钟太傅派人偷取的,他将其置于父皇面前,要于本王对置。” “那,那王爷您是如何应对的?”苏仕明额上冷汗流出,几乎是咬着牙问。 “好在父皇疼惜本王,允本王自辩,本王亦是无奈,只得将仕明你推出去了!”楚昭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模样,“父皇已查到仕明你才是买卖试题的主使,而本王则是被你花言巧语欺骗之人,父皇已然认定之事,本王亦无法可想……” “总归,事情已经如此,逃得一个算一个,本王便认了仕明乃主使之人,想必以仕明对本王之忠心,断然不会拒绝吧!”楚昭低头看着苏仕明,异常不要脸的如此说。 “王,王爷,您,您怎可如此?明明,明明是王爷您……”派我去收卖学子,收笼钱财,怎么如今出事,却就将我推了出去呢? 苏仕明脸色苍白几乎毫无血色,慌乱的双股颤颤,他咬牙颤声道:“王爷,不,不可如此啊,小生对您忠心耿耿,为您立汗马功劳,您,您不,不能……”就这么把我当成替死的鬼啊!! 苏仕明贪婪归贪婪,却不是傻子,事实上,他还挺聪明,楚昭那话说的如此明显,他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明摆着,人家就是要让他顶罪,让他替死鬼!可是,苏仕明之所以巴上楚昭,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荣华未享多久就要人头落地,苏仕明怎么可能甘心? 哪怕是为楚昭——他的主子顶罪,苏仕明也不愿意啊!! “王爷,求王爷饶命,小生都是按您的吩咐办的事儿啊!!”他高声嚷着,语气是求饶,可意思很明显,若对峙御前时,他决不会轻易认罪。 毕竟,他是按楚昭的‘吩咐’办事,只是个听令的罢了! “呵呵,仕明!”楚昭垂目瞧着苏仕明,满面阴沉。好半晌儿,突然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到苏仕明学侧,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本王知晓,你最是忠心,对本王严听计从。你是忠孝之人,本王亦是信你,甚至将你的儿子接进王府,受学士教导……” 苏仕明是孤儿出身,近无父母,远无亲眷,这是楚昭重用他的理由之一,亦是防他的要点之处。 孤儿出身,没有亲眷,意味着不会被人利用威胁,可是,楚昭亦没有把柄握在手中,又怎么可能放心?于是,在收苏仕明入府之后没多久,楚昭便赐了他一桩婚事,虽不是大家之女,亦是小家碧玉,很是贤德温良。 那女子跟苏仕明结缡六年,夫妻恩爱,生两男一女,一家五口很是美满。而苏家长子,今年已有五岁,可以开蒙,楚昭便将其招入王府,甚至还用了苏仕明之妻做了内管事,令其一家居住王府。 平素,苏仕明将这一切当做楚昭对他的重视,还曾洋洋得意,一家俱都得用,可如今……看楚昭面上轻笑,眼底威胁之意浓厚,苏仕明就明白,楚昭这是在他妻儿性命做威胁,令他顶罪的意思。 “王,王爷……”苏仕明哀声,只觉浑身骨头都软了!!能做出倒卖试题之事,他从来都不是个硬骨头的人,死,他自然是怕的,可是,他的妻儿…… 想起娇美贤良的妻子,可爱孝顺的儿子,乖巧懂事的女儿,甚至,还有连话都不会说的幼子!苏仕明无语失声,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顶了罪,他是必死无疑,而他的家人……以楚昭的性子,也未必能够逃出升天。可若是强硬着不认,楚昭现在就不会饶了他!! 他究竟该如何选择?是硬着不认,在御前博取那一线生机,还是拼着相信楚昭一回,用性命为妻儿求条活路?? 苏仕明陷入两难之中。 “前两日,樱儿似是学会了结绦子,便结了条给本王,是梅花扣子,你要不要看看?”瞧苏仕明犹豫不决的模样,楚昭突然一笑,从腰间解下个辩的歪歪斜斜的梅花扣子,替到苏仕明面前,笑着道:“樱儿教训手巧,本王极是喜爱她,想来日后长大了,亦会如其母一般,成个贤良淑德,一家女儿百家求的淑媛。” 樱儿——便是苏仕明之女——年仅四岁的苏樱。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对峙 “王爷,你这般对小生,就不怕日后为您做事儿的人寒了心吗?”他苏仕明自问不算一个好人,可论心机深沉,论心狠手辣,却连一分都不及面前这人。 妄他想牢牢攀附面前人的皇权好挣得一份好前程,没想到自己倒成了别人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楚昭听了只是一笑,“这就不劳烦你为本王操心。”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那串璎珞,“樱儿是个好姑娘,倘若她父不幸亡故,本王看着她长大,自然不会让她孤苦伶仃受他人欺凌,本王会收她为义女,待她成年后至少也会是为县主”,又看着苏仕明,“无论如何总比一个犯官的女儿要好,你说是不是,仕明?” 苏仕明脚底一软,他自然明白楚昭话里的意思。无论他应或不是,这件事儿都会推到他头上,他神情变的黯然起来。虎毒不食子,何况樱儿乖巧,夫人嫁给他来,又一向贤惠。 “苏先生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自己妻女好好筹谋一下。是做一个犯妇,做一个罪臣之女,还是选一个宽大的前程。是取是舍,全在你苏先生手中。” 楚昭多精明的人,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心中的取舍。笑了笑,从椅子上起来,“父皇那里等不了许久。不过苏先生到底是跟在本王身边的老人了,本王允你回去和家人告个别……”他停了停,便往外走,“兴许是最后一面。” 日后将将落下,余晖散进内堂里,苏仕明看着楚昭的背影,一时心凉,一时又另外有种解脱的感觉。 历史有成王败寇之说,又有狡兔死走狗烹一说。他擅观人心,自然知道楚昭是何为人,倘若日后事成,他为帝,遑说自己,只怕这些年为他做隐私勾当的人都得不了好。他们知道他本该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太多。 无论如何,他都免不得身首异处。 只是到底意难平。 —— 楚皇早已派人下了命逮捕苏仕明,钟太傅则奉旨监办此事。 苏仕明晓得楚昭留给自己这些时间,并非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告别,更得赶紧交代好妻子。钟太傅几朝的元老了,有些事情不必说他都看的明白。就算楚昭不说他也会交代好妻子,似楚昭那样狠辣,以后他夫人若是被人找了出来,嘴里泄了什么事儿,必然就是死路一条。 夫人死了,那樱儿便成了真正的孤女,指望楚昭能对她尽几分心? 天下父母总是如此,哪怕最狠毒的恶人,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唯独对自己的儿女,拥有着最柔软的心肠。很快苏仕明被秘密送到了苏家。 彼时苏家已经被人团团围了起来,皇宫的侍卫接了楚皇的令来拿苏仕明,到底还没彻底定案,苏仕明是举人身份,其余人也没对他妻女做什么。苏仕明妻子黄氏便抱着女儿坐在椅子上,刚才来问话的人没有找到苏仕明已经走了,如今门口正把守着一堆侍卫。 “夫人……”苏仕明小声叫到。 黄氏原本垂着头,听见了声音惊讶抬头,“你回来……”话说到一半儿,她连忙放下女儿,走到门口将门掩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们如今正找你呢。” 苏仕明没多少时间了,自然不能和她条条框框都解释清楚,“刚才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有宫里头的侍卫”,黄氏想着,“似乎还有京畿府衙门的人,还有些穿着奇怪的人。” 苏仕明垂头,想来钟家也派人来了,“你有说什么吗?” 黄氏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敢说。” “如此最好。”苏仕明呼出一口气儿,“要是你泄露了什么,怕是性命不保。”苏樱年幼,还什么都不懂,如今眨巴着双目看着苏仕明。苏仕明入仕至今,一颗心早就被打磨的刀枪不入,若说软肋,唯一的一个便就是眼前这三尺高的小姑娘了。 “樱儿,以后长大成人了,切莫认贼做父。”苏仕明怕,怕他死后女儿不知道仇人是谁,还认贼做父,但又怕她不自量力的去报仇,“听你娘的话。” 黄氏惊慌的看着丈夫,“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早在有人来家里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如今苏仕明这样说,便彻底慌了心神。 “我怕是不行了。”苏仕明道,“我做那些事情都没避着你,你约莫也知道些章程。如今皇上知道了,我便成了那个被推出去的替死鬼。夫人,王爷已经答应了我日后会抚养樱儿,但是你要切记,以后若有机会离开,一定要走。” 黄氏点了带头,外头有人影晃动的声音,苏仕明知道,那是楚昭的人在提示自己。 “这段时间风头紧,如今我替人顶了罪,想来那边起码这段时间一定会护着你。”苏仕明道,“切莫因心里怨恨做了些事儿让旁人看出来,伤了你和樱儿的性命。” 黄氏留着泪点了头。 —— 夜间时分,皇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钟老爷子刚刚回家落脚,便有侍卫来传旨让他入宫。 大周氏帮着父子两穿上官服,又有些抱怨,“这才刚回来,晚饭都没吃上两口呢,怎么又让去了。” 毓秀在一旁给钟老爷子装了些果脯,“旁的东西不好带,祖父一天没吃了,晚上估计待的要久些,若是饿了,便偷偷吃上两个果腹。” “怕是没那个闲心。”钟老爷子叹了口气,“倘若第一时间将人提过来审问,或许还能问出些真话,都这个点了,谁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只怕问不出什么。” 毓秀知道楚昭既然把事情都推在了苏仕明身上,怕已经有了对策,他们失了先机,此番想要绊倒楚昭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去了再说,事情总不会一味糟糕。“ —— 书房内,苏仕明跪在一侧,楚昭与钟太傅等人并立两侧,楚皇坐在龙椅上,神色阴沉。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给朕,一五一十的说!” 楚皇自然内心是向着自己儿子的,这谁都知道。而且他这人素来就护短,不止护着太子和清平,楚昭更是他儿子,钟太傅眉头微微皱着,又看跪在地上的苏仕明。 “回禀皇上,小人不知,小人从未见过这份名单。” “狡辩!”钟太傅冷冷喝道。 “小人亦是读书之人,昭王是什么人小人不会不知。他素来恨结党营私,小人若真的是想要谋财,何必陪上性命去做昭王的谋臣。” 钟平听了这话气的脸都青了,这楚昭当真是圆滑又无耻,让苏仕明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如今事情摆在这里,除了心有儿子的楚皇,谁人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 “昭王是不是结党营私,朕不清楚!”楚皇虽然说对自己的儿子尚存私心,但也不是一个昏庸之人,“苏仕明,你当朕是傻子吗?用这样的言语来糊弄朕?来人”,他大声喝道,很快便有一列侍卫站出来,“把他带去暗房,务必在明早之前审问出结果。” “是。” 侍卫将腿软的苏仕明拎了下去。 楚昭此刻上前,“父皇,天色黑了,不若先回房休息,免得耽误了龙体。” 楚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自是心里不愿意相信此事自己的儿子掺和了进来,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了些疙瘩,便摇了摇头,“不必了,此事不审问清楚,朕怕今天夜里不得安枕。” 好在时间并不长,只半盏茶的时间,暗房内便传来消息,苏仕明招了,直言都是自己贪财,一人所为。 钟太傅眉头微微皱,“怎么招的这么快?” 刚才大殿之上,他骨头看起来可不软,没道理一下便招了。 “读书人的骨头便是这么软,”侍卫道,“属下还没给他上刑具呢,只是稍微带他参观了暗房,脚都吓的软了起来,拼了命的求饶。” “文人身子底子薄弱,想来是心里怕。”楚昭脸上带笑,又看着钟老爷子,“钟太傅亦是读书人,以己度人,那苏仕明撑不住也属应当。” “你……”他话里话外都在侮辱读书人,钟平自然气的不轻。 钟老爷子拽住他的手,将他按了下来。 满身是血的苏仕明被带到了堂内,嘴里还含着血沫,和刚才的姿态已经大不相同了,“所有事情都是臣一人所为,求皇上饶臣一命,求陛下宽恕!” 他便如同一狗一样,祈求着。 楚皇的脸已经变的非常难看,“好你个苏仕明,朕之前还觉得你是一个有用之才,没想到不仅为人贪婪,骨头也软的让人觉得可笑!”他下了椅子,“你自己贪也就罢了,还拖累旁人。” “求陛下饶命,恕臣死罪。” 苏仕明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钟太傅已然觉得不对,“皇上,老臣觉得此事尚有疑端,不如压下再审?” “还有什么疑端?”楚皇回头,目色深沉的看着钟老爷子,“朕觉得此事已经是水落石出了。” “皇上!”钟平还想再说。 “来人,将这贼子拉下去,五马分尸!”楚皇却再也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原本一直求饶的苏仕明此刻也停了下来。只是重新跪好,重重的再地上磕了一个头。 —— 除了完苏仕明,楚皇便揉着自己的额头口称疲累。 “父皇,儿臣扶您去房内休息。” 楚皇摆了摆手,“不必了,天色也晚了。你早点回府,通知下去,明日休朝一日,就说朕身子不爽。” “是。”堂下众人一同应道。 钟太傅和钟平走在一处,处理了一夜苏仕明的事情,天马上就亮了,本该也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这件事明明疑点很多,偏偏皇上不信。”钟平尤有些恨恨。 钟太傅摇了摇头,“皇上信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敢赌。此番事情深查下去,若昭王没做什么,必会怀了父子情,而且苏仕明毕竟是昭王的人,对昭王名声也有影响。” 钟平便更不忿,“这样一个败坏朝纲之人,任由他再朝堂上兴风作浪,我实在心难安,意难平?” “精卫填海,非一朝之功。” 两人已经出了宫门口,钟太傅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大殿,“咱们还是小瞧了这位昭王殿下。”此番的证据不可谓不充足,他们的速度也已经很快了,但也就短短的一天,他竟然有能力将形式完全颠倒。 倘若是个闲王——便是大楚之福。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非国幸事 都未等秋后问斩,楚皇便干脆利落的把苏仕明五马分了尸,连尸首都扔到了乱葬岗,根本不许其家人收葬。 他这般行径,不知是真深恨苏仕明,还是心中有气,怀疑楚昭什么,又不好发作。 “今日之事,万岁爷偏颇了,那苏仕明明显是在为人顶罪,我就不信万岁爷看不出来!!”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钟平愤愤不平的说。 他为人刻板正气,虽然难免有些迂腐,却最是看不得那等结党营私,败坏朝堂之事。楚昭的行为,虽未卖国,但认真说出来,却也是死的罪过。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条律例,古往今来虽少有皇族之人遵守,却一惯是钟平的信条。猛然伸手拍击小几,他厉声道:“此时买卖试题,结党营私之事都可轻易放过,万岁爷当真,当真……”太过软弱无能了,就算心疼儿子,亦总不能大过国法去吧!! “在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啊!!”他怒目圆瞪着。 “唉,楚昭能力不耐,这等局面都能逃将出去,又因今次之事,他对咱们钟家起了警戒,日后怕是……”钟老爷子叹了口气,对比钟平单纯的愤怒,为君不争,为国不利,做为钟家家主,钟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父,钟老爷子想的更远一些。 楚家皇族,无论是楚皇还是太子,其实性格都很软懦,根本当不起一国之君的重任。楚皇登基这些年来,若不是一干老臣保着,这泱泱如画江山,说不得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臣子终归是臣子,且又百人百样心思,各自私营,终归,楚国国力还是在下降的。 毕竟,百年之前,辽楚乃平分天下的大国,甚至那时,楚国还略胜辽国一筹,哪像如今,被辽国欺压的完全不能反抗。 这俱都因楚皇懦弱,太过重文轻舞,骨子里缺少一些傲骨的原故。 身为楚皇的亲生儿子,太子亦多少有些这样的毛病,当然,他比楚皇还是要好一些,毕竟自上金尊玉贵,帝王威仪的养着,多少都有些矜矜之气,若没有楚昭在那儿比着,太子登基,虽不能说是万古明君,带着楚国走向富强,力压辽国……但亦会是个仁德君主,承上起下,做太平帝王。 有他们这帮老臣辅佐着,哪怕有辽国在旁虎视,可楚国终归有诺大家底儿在,几代之内,不出昏君暴主,便绝不会亡国。 “天不假时啊,出了楚昭这等人!”钟老爷长叹一声。其实,做为钟家之主,他虽是钟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但亦是楚国国民,若楚昭当真天纵英才,能带领大楚跃起,那么,让他效忠,他无话可言,哪怕最后得不着好下场,但大楚盛起,他也百死无憾。 只是,楚昭聪明归聪明,有手段归有手段,但他真的会是个英明君主吗?钟老爷子不敢断言,端看他的手段——结党营私,用国之基石科举做为拉笼人收的手段,在危险时推出心腹顶罪……这样的人品,真的会是个好君主吗? “那楚昭太过阴险,苏仕明那等小人,若不是被威胁,又哪里会心甘情愿的丧命?”钟平哼声,“楚昭此人阴险狡诈,冷酷无情,小人心境,无君无父,实乃国之大害!!” 是了,楚昭无君无父,小人心境!!若他为帝,必国将不国!!钟老爷子老眼猛然精亮,心中如被雨水冲洗过般,瞬间通透。 其实,早在发现楚昭的小动作时,或者说,早早在毓秀向他数次告状之前,钟老爷子就已经看出了楚昭的‘不臣之心’,不过。都是皇家血脉,皇子夺嫡之事,实在太过正常,哪怕他是太子的外祖父,亦不好随意插手。 他可以辅助太子为君,教导太子为帝,但,如此争,怎样斗,他不能全替太子做了主,要不然,他培养出的,到底是个仁德却有能力的君主,还是个只会吃他靠他的奶娃娃? 索性,那时的楚昭年纪尚幼,手段稚嫩,虽寻太子麻烦,却也没有什么危害,钟老爷子便冷眼旁观,只把他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可是,越到后来,楚昭年岁渐长,手段越来越凌厉隐蔽,就连钟老爷子,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路数……直到那日,太子遇刺,毓秀向他告状…… 随后,一桩桩,一件件,钟老爷子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越看,越瞧,他就越觉得……除了身份之外,太子……他真的比得上楚昭吗? 那般软弱,仿佛正人君子一般的太子,真的能带领大楚生存下去,让大楚国泰国安,不受辽国铁蹄的侵害吗? 太子——真的比楚昭适合做一国之君吗? 做为太子的外祖父,钟老爷自然希望外孙登基,可他也是楚国百姓,大楚太傅,为国为国,他应该辅佐最适合的君主……而楚昭的能力,明显要比太子强得多。 陷入苦思,左右两难的境地中,钟老爷子痛苦万分。之所以暗兵不动,毫无做为,便是因为他要仔细观察楚昭的本性…… 当然,说真的,楚昭能对太子——自家亲哥哥下毒手,这点钟老爷子挺不满意,但却也并不是不能接受。跟毓秀经过前世一生,深知楚昭是什么人性不同,早在政治中打了一辈子滚儿的钟老爷子心底很明白,治国——并不是单纯仁善便可以的。 血腥和杀伐从来不可替代,哪怕骨肉相残,那也不过是夺嫡的手段。左右成王败寇!哪怕是太子——国家的未来,亦总是重于个人的。 当然,哪怕最后楚昭成功了,以钟老爷子的性格,也不可能看着太子死,他只觉得,以钟家权势,钟皇后嫡母地位,哪怕最后楚昭登基了,他们亦是可以保住太子的! 就这么默默观察着,钟老爷子越来越纠结,实在是,对比软弱君子的太子,无论是行事还是手段,楚昭都实在要强上太多,让他左右为难。 直到此次,楚昭被毓秀揭穿买卖试题!!科举乃国之基石,哪怕想要夺嫡,楚昭这种以试题为诱的手段,也未免有些过了,钟老爷这才同意将其上告御前,一来,可以警告一下楚昭,二来,也是想要看看楚昭应对的手段。 结果……便是苏仕明丧命!! 说真的,对于这个结果,钟老爷子是挺失望了,为君主者,旁的还在其次,可若不会知人用人,担不起责任,那就实在是…… 尤其,方才钟平无意间的那一番话,当真也是点醒了他,楚昭……无论他能力怎么强,行事如何棒,手段怎样凌厉,他的本性阴险,冷酷无情,又太过偏向阴谋,不从煌煌正道…… 这根本便不是一个君主应有的性格。 “楚昭,当真是可惜了!”钟老爷子长叹一声,在心中彻底将楚昭放在了对立面,在未有任何松懈之感。 “父亲,你说什么?”钟平有些呆怔的回头,望着钟老爷子。 “无事,回府吧!”看着一无所知的儿子,钟老爷子难免笑了笑,挥手吩咐。 外间,车夫高声应‘诺’,随后扬鞭打马,俊马一声响啼,车轮滚滚向前而去。 —— 皇宫离钟府距离不算远,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一路坐着软桥,路过二门,转进假山……钟老爷子和钟平未曾如平常时,直接去到书房,而是转进了内宅之中,直奔正院而去。 正院中,坐在葡萄架下,毓秀手执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大门,一动不动。 自钟老爷子和钟平进宫之后,她便一直如此,整整一天的功夫,连洗漱都未曾有过。 “姑娘,天不早了,您用晚膳吧!”晚翠小心的劝着,眉梢眼角都是担忧,自家姑娘不知怎地了,自老太爷和老爷进宫后,便一头扎在正院,莫说晚膳了,连午膳都只是草草吃了两头点心便做罢了。 而偏偏,夫人亦不像往常般管她,也是心不在嫣,好像存着什么事儿,心惊胆颤似的。 其实,大周氏和毓秀都知道钟老爷子和钟平进宫是去状告楚昭去了,虽然有实在证据,可他们钟家做为太子外戚,告状成年皇子……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劲儿,尤其是大周氏,她还没有毓秀的心劲儿,只觉得状当朝皇子……实在是有些让人胆寒,心中挂念不已,自个儿都一整天滴水未尽,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毓秀呢? “无妨,我一点都不饿!”毓秀目不转睛的瞧着大门的方向,低声随口应对。 “可是,姑娘,您都一天没好好用膳了,身子怎么撑得住?”晚翠苦求着,“多少用一些吧!”她道。 “那,上些点心好了!”毓秀蹙眉,有些心烦,但终归不忍拒绝关心她的丫头,便妥协着说。 “可是,姑娘,您……”中午用的就是点心,晚上还用这个?晚翠本能的就想拒绝,接着在劝,只是,她话还未出口,不远处正院大门突然被敲响,还未晚翠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一道劲风刮过。 本能的侧头去看,就见她们家姑娘跟只兔子似的,风一般刮到大门口儿,用她几乎都没看清的速度瞬间打开了大门,极动作之敏捷,行动之利落,当真把晚翠吓了一跳。 “祖父,父亲,你们回来了?”站在门口,毓秀仰头瞧着钟老爷子和钟平,一叠连声焦急的问,“这里,楚昭那儿……怎么样了?可是有什么结果?” 她抿着唇,很是紧张着的问着。 前世,她跟和楚昭夫妻多年,但楚昭心性狼毒,并不怎么信任她,在外面办的那些事儿,多数是隐瞒着她的。科举之事,乃是她所知最明确,最能一举打击到楚昭的把柄,若是不成功……未来还有哪些机会?毓秀一时还当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楚昭狡诈,此次大罪,让苏仕明给顶了!”钟平疲惫的看了毓秀一声,叹息着说。不得不说,今日因楚皇的偏颇,令楚昭逃避罪责这一事实,确实让钟平非常失望。 他一惯是忠君爱国之人,眼中非黑既白,楚皇和楚昭如此行事,当真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只是,君是君,臣是臣,上下分明,哪怕他接受不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因此,更是难受的很。 “苏仕明顶罪了?怎么可能?”毓秀惊呼,眉头紧蹙,“那苏仕明呢?如何了?被关压了?” 按大楚律,除造.反之类……十恶不赦的大罪之外,犯人俱都应是秋后问斩的,因此,她才这般问。 明显,还是想从苏仕明口中,问出楚昭的罪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尽人事,听天命 “哪里会给他分辨的时间?”钟老爷子摇了摇头,“已经处置了。” 毓秀听了这话眉头直皱,“哪里有这样行事的,不说三堂五审,起码也要压后处置,这样重的罪名,怎么如此就轻轻草率处理了?” “咱们皇上,年纪大了……”钟老爷子叹了一句,“这人啊,但凡上了年纪,偏爱心软,便也更偏听偏信。”他话中的失望在明显不过。 毓秀也有些失望,这次是绝好的机会,可就连这次机会都没绊倒楚昭,日后又能有什么办法。 “祖父,别太往心里去。” 她道,“今儿再去宫里的时候,心里不是有了章程吗?楚昭此人,也没那么容易倒下。” “倒也不全是为了楚昭。” 钟太傅微微抬眼,看着四周。此时天色渐渐暗了,星光并不明亮。从来都是星与月相称,如今星光不亮了,便显得月光也暗淡了起来,“朝廷就好似月,而在朝中之臣好比众星。离着皇帝最近的那几颗星,就是皇子,也是未来即将代替月的人。如今月色暗淡,可惜没有一个能即位之人。” 也许还等不到那时,楚朝气数便尽了。 “祖父,还有太子。” “没那么长时间了。” 钟太傅脸上的表情显得忧心忡忡。如今楚昭虎视眈眈盯着帝位的宝座,倘若不是这个时候,倘若楚昭只是心机深沉,他决计会捧着楚昭上皇位。毕竟帝位上的人不需要太多的仁心,也更不需要优柔寡断。可楚昭心思似帝王般海纳百川,深不可测,其胸怀却太小。 他是聪敏过人,可却不具备帝王的大智慧,眼界也不宽广。 未成形的一条小龙罢了。想到这儿他未免也可惜,楚昭却实聪明,只是聪明没用到正道上,他如今争夺王位是用尽了手段,可日后又如何?他手里那些谋臣门客,除了阴谋诡计之外,可懂的治国之道,倘若有朝一日,他真得了皇位,再上有一位惯使阴谋诡计的皇帝,再下的臣子又能高风亮节到哪里。 帝王之道便如同天象一样,一明一暗,一起一伏都互有交映。 “太子太仁德,若我还年轻,还能辅佐他,可如今我也老了。”说的好听是仁德,说的难听便是胆小。皇上的这两个儿子,性子都生的太左了些——也许这就是天意。钟太傅苦笑着摇头,“天意吧……天意。” 祖父这话说的,好似冷了心一样,毓秀怕他心里多思,“天意如何,咱们钟家只尽了自己的力便好了。” 到底上辈子是做过皇后的人,钟老爷子想的到的,毓秀不会想不到。 她从前是想着能让太子登基,可——倘若真的推楚晖做皇帝,未尝不是害了他。眼下的大楚朝早不复开国时候那般,那时的官场水清沙白,如今便是泥沙俱下,不管好的烂的,全都放在了一起。楚昭上辈子也没理明白这些,可是他有余力和那些臣子斗。 太子呢,他从小被钟皇后教导的太过的迂腐,他能斗得过那些久在官场中浸淫的老滑头吗?怕还没有开始,自己便已经成了傀儡皇帝? 倘若钟家还在,有祖父在后头垫着,有人辅佐,或许还行。可如今这世情,谁又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而且如今祖父年纪也大了,毓秀着实不想让他在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她便想着此间事了了,祖父倘若能辞官归隐,便是最好的。 “毓秀说的对,尽人事,听天命吧。”钟平现在心下也全都是失望。 他对楚皇有些失望。 当年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楚皇年轻时也不是没有抱负,可或许人都是善变的,他当了皇帝之后变得善变了。也或许是恩威难测——总之他不是当年眼里揉不得一丁点沙子的帝王,他没能做到帝王的无私,自然也难让钟平再对这片国土产生热忱之心。 “只是可惜了魏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毓秀想着魏渊身上那些伤,便对楚昭更加的咬牙切齿。 “扳倒一个苏仕明就废了这么多功夫,遑论楚昭。”钟平自嘲道。 钟老爷子本还沉默,又开口道,“魏渊受伤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瞒住。但如今钟家再朝堂上针对了楚昭,以他为人,必然会报复。毓秀,你是个女儿家,内宅的事情祖父和你父亲没办法多注意,你要当心。” “我晓得。” 比起自己,毓秀倒是更担心魏渊,他无势力,倘若被针对起来,那才当真是毫无还手之力。还有钟家,此番到底是折了楚昭一个左膀右臂,还不晓得他以何种方式来对付,想到这儿毓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钟老爷子点了点头,又道,“天色晚了,毓秀,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预备在说这事儿,他挥挥袖子,率先离开。钟平随后跟着,毓秀便留在原地。 劝慰了祖父,可她自己心里又何尝好过。重生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比楚昭的优势太多,她知道后事,她斗得过楚昭。可事实呢,她确实占尽了先机。 原本楚昭在官场上一帆风顺,钟皇后也信他。 她是使钟皇后不在信任楚昭,将整个钟家拉到了他的对立面,甚至清平公主都在暗地里帮她,可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能斗的过楚昭。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慌——她太怕了,怕重蹈覆辙,她怕自己赢不了。 自家小姐在这里发呆,晚翠看她脸色不好,便想放她一个人在这儿待着。 又觉得有些冷,便去厨房烧了茶水。 毓秀想的有些心寒,便发起了抖,刚过了下,正是盛秋,都说秋老虎,比起夏日的暑热也不遑多让,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冷,连带着身上都有些瑟瑟发抖——如今她眼一闭,便是当时整个钟家被处置的画面,一时又是皇后姑姑白发苍苍,满面憔悴。 一时脑海里又是清平客死异乡时的消瘦面容。 还有她那几个无缘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因为楚昭。可她竟然丝毫办法都没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越想便越停不下来,一时之间她仿佛又钻入了牛角尖,又到了当时与楚昭不死不休的那个场面。 倘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宁死也要护着钟家。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晚翠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看她只是发抖,忍不住推着她的身子,“小姐,你是不是魇着了?” 毓秀被她推了一下,便清醒了,摇了摇头,“没事儿,只是突然有些冷。” 秋老虎还没褪,哪里有个冷气儿。晚翠担忧的看了一会儿,便垂头小声道,“天色也晚了,既然小姐觉得冷,不若咱们回房好好休息。” “不了,房间里闷,我就在这里待着,吹吹风也好。” “小姐,”晚翠还想再说,毓秀却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丝丝凉风,天色也渐渐暗了。现在才真正的有些冷,晚翠从一旁拿起早上穿来的披风,给毓秀搭在肩膀上,“有些凉了,小姐注意身子。”又摸了摸旁边的茶壶,还是温的,“茶水如今不烫,小姐饮下正好,一会儿若是凉了,小姐再唤我过来。” 毓秀头微微僵了,看着晚翠又要下去,叫住了她,“晚翠,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晚翠不解,“小姐聪敏,有什么事儿小姐不知道的,还需要问奴婢?” 毓秀垂头笑了笑,“我哪里称的上聪敏。”真正的机敏之人,便是如她姑姑钟皇后,她能在后宫屹立三十年不倒,可见其本事。可她终究没保住之后的容光,“晚翠你说,倘若你有奇遇,知道未来自己如何死亡,倘若你是被人所杀,你会如何?” 晚翠:? “小姐,你魔怔了吗?”晚翠一头雾水,她完全不知道自家小姐问这个不着五六的问题是做什么,“晚翠不过一个普通的丫鬟,阎王要我几时死我便几时死,哪能预知到自己什么时候死,那我不就成了阎王了?” 毓秀有时候真要被这个丫鬟的榆木疙瘩气笑了,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倘若你就是知道呢?” 晚翠垂头,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 “我要多攒钱,给我爹娘。他们只我这一个女儿,我若是死了,他们定然会无依无靠。” “那你的仇人呢?你不报仇?”毓秀问道。 “若是有人杀了我,我定然会很恨。可倘若我以后真的要死,我要先活好这段时间,铺好以后的路”。晚翠想了想,道。 毓秀便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晚翠给的这个答案并不十分离奇,或许大部分有奇遇的人遇到事情都会这样。她们先会保全家人,然后预备之后的事情。 “我有时候太着急了。”她想,她确实太着急了。 如今楚皇还算的上春秋鼎盛,距离上辈子楚昭做皇帝的日子还早得很,她还有许多时间。更没必要为了这一件事儿就在这里患得患失半天——只是可惜了魏渊,他为这事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想到这里毓秀突然起身,将披风拢好在身上。 晚翠道,“小姐,是要回房了吗?” “不,给我备车,我要去看魏渊。” —— 小姐夜里出门的事儿,没一回儿就被传到了大周氏那里。 “便是受了伤,也没必要这么晚去看的。”大周氏纵使对魏渊喜爱,可也不希望女儿不顾名誉的天天往一个男人府里头奔。 “不晚上看,难不成白天去看?”温嬷嬷摇了摇头,从前还不觉得,如今这小姐分明对魏渊是越来越关心了。 大周氏被堵了一下,确实,要是大白天的女儿去了从前府里一个男仆的家里,更让人说三道四。 “她是越来越不懂事儿了,温嬷嬷,你去看着,顺便把前门关了。”儿女便是隔夜的仇,她想放下心都放不下心来。捏了你钝痛的太阳穴,大周氏道,“一会儿她回来了,直接把人带到我房里来。” “是。” 毓秀去看了魏渊,却也知道如今是多事之秋,而且她与魏侍素来不和,压根就没有进府,只是让马夫送了些药材进去,再探了探魏渊的伤势,听着好的差不多了,便直接打道回府,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本就怕此事儿扯到了魏渊头上,回来时候也都闭着人,压根就没走正门,因此也不晓得大周氏让人锁了前门。 车夫下了马去敲门,已经是夜里,门却很快被人开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多事之秋 毓秀出门时,天色本就已经不早了,在魏渊那儿转了一圈,就算没进府,亦是耽误了不少时辰,待回到钟府时,天色都已经快黑透了。 天边,一弯新月高挂当空,繁星依伴,且无半丝云彩,照的大地亮如白昼一般。 毓秀今次出门,因怕楚昭察觉,到未带多少随侍,不过一个车夫,两个粗使丫鬟罢了,悄无声息,回到钟府,车夫还未待敲门,大门便里开来。 “可是姑娘回来了?”温嬷嬷的脸出现在门内。 “哎呦,老嬷嬷,是,是姑娘回应来了!”车夫一怔,随后连忙点头,心中颇为疑惑。 像温嬷嬷这般,伺候夫人数十年的老仆,身边都有小丫鬟跑腿,自来极少出内院,尤其是温嬷嬷,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又伺候了大周氏和毓秀两代,可谓劳苦功高,几乎被当做长辈般荣养,算算,除了陪伴大周氏出府之外,她已经有三,五年的功夫,没独自出过内院了。 车夫恭身站在原地,略带好奇的问,“嬷嬷此事亲自出门儿,可是有什么要事啊?” “是夫人唤姑娘有事儿,这不,让我在这儿等着。”温嬷嬷笑了笑,很是客气,“姑娘可是在车上?劳你唤她一声儿……” 论身份,温嬷嬷和这车夫都是奴儿,可真算起来,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但温嬷嬷老成持重,最是会做人,从来知道祸从口出,逢人三分笑的说法儿,因此,哪怕只是这车夫,亦很是客气。 果然,温嬷嬷这般态度,到让车夫喜的眉开眼笑,连声应着,“嬷嬷您略等等,我这就去您唤姑娘去!”说着,转身几步跑到马车厢内,轻叩车厢窗户,小声道:“两位姐姐有劳,小的有话跟姑娘说!” 车厢里,毓秀正支手揉着额头,因楚昭这事头疼的厉害,而她身前,而恭敬的跪着两个小粗使,听见车厢外头有动静,两个粗使中的一个抬头小心瞧了瞧毓秀,见她只闭目养神,好像没听见一般,便膝行的挪到窗边,伸手支起窗户,皱着眉对车夫问,“这是怎地了?不是还没到二门儿吗?怎么就停了?” 一般来说,似钟府的车夫,回府地的时候,都是直接从正门而入,打马至二门后,才会让主子们下车,换程软桥,所以,哪怕马车已至钟府,毓秀和两个丫鬟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回姑娘的话,门口,夫人身边儿的温嬷嬷到了,说是要有事儿要见姑娘呢!”车夫连忙开口,微微低下头。 似车夫这般人物,在钟府中有无数,算是最低层的,哪怕那丫鬟只是毓秀身边儿的粗使,可对车夫来说,也是攀不上的人物了。 “哦,是温嬷嬷吗?”那粗使丫鬟一怔,脸上散慢的神情顿时散去,整个人都好像紧绷了不少。 要知道,温嬷嬷可是后院奴婢们的总管事,似她们这等小丫鬟,进府后都在温嬷嬷手里被管教了许久,才分到主子们身边伺候,提起温嬷嬷,这丫鬟总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来。 咽了下口水,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你,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回姑娘!”她说着,随后便放下车帘子,又跪行至毓秀身侧,低低唤她,“姑娘,姑娘……” “嗯?到了吗?”毓秀有些晕晕沉沉的睁眼。 许是太紧张,又有些疲惫,毓秀方才竟在车厢中睡着了,根本没听见那丫鬟和车夫间的谈话,迷迷糊糊中,听见有唤她,还以是到了地方呢! “不,不是,姑娘,咱们这……才到大门口,不过,方才车夫来禀,说温嬷嬷正等在门口,说有事儿要见您呢!”那丫鬟连忙说道。 “哦?温嬷嬷,快快请她进来!!”毓秀一惊,睁开吩咐。 同时,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是,奴婢这就去。”那丫鬟没注意到毓秀的神情,只是领了命,自行下车,几步来到门前,对温嬷嬷福了一礼,低声道:“问嬷嬷安,姑娘请您进车中慢谈。” “好。”温嬷嬷笑着点点头,随着丫鬟进车厢。 车夫见状,亦回到车上,扬鞭打马,马车缓缓而动,直接进了钟府,奔二门而去。 —— 车厢里,毓秀端坐上首,抿唇瞧着含笑看着她的温嬷嬷,心中有些不大自在,轻咳一声,她不由低声问道:“嬷嬷怎么到门前迎我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吗?” “姑娘,老奴为何会来?您那般聪慧,心里会没数儿吗?”温嬷嬷叹笑着摇头,长嘘一声,“您刚才……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低声,明知故问着。 “这……”毓秀脸上一热,“我去了哪里,嬷嬷您还不知道吗?”除了去见魏渊,她还能去哪儿?额,虽然也没见到就是了! “姑娘,不是老奴贪大说些,天色这般晚了,您一个姑娘家,独自去得魏府,这实在是……”温嬷嬷顿了顿,见毓秀面上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的叹道:“姑娘,魏渊如今已经离了咱们钟府,在不是您的侍卫了,您不能在那般随意对他,这对您,对他都不是好事儿。” “老奴知道,您和魏渊是主仆情深,可姑娘,您年纪不小了,多少总要顾忌些的。”温嬷嬷语重心常。 其实,对毓秀和魏渊的事儿——两人之间是否有情……温嬷嬷看得一清二楚,小儿女之间吵吵闹闹,拿着暧昧当有趣儿,彼此不捅破儿那窗户纸儿,温嬷嬷也不是不能理由,毕竟,她也年轻过。 只是,魏渊和毓秀,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身份差的太多,哪怕纠缠下去,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算勉强在一块儿了,亦堵不住世人幽幽之口。 就算初婚几年情浓这时尚不在意,但日后浓情淡去了,他们俩个又如何自处呢? 温嬷嬷并不看好这一对儿,因此才会越攒这般提醒一句。 “额……嬷嬷,这话可是母亲让你来说的?”毓秀又不是傻子,温嬷嬷提醒的这般明白,她哪里能不懂?心中猛的提紧,她小心翼翼的问。 “姑娘,夫人还在正院儿等着您呢!”温嬷嬷没有回答,只是颇为同情的看了毓秀一眼。 “额,好吧……”毓秀猛的捂住脸,只觉得额角越发疼的厉害。 —— 车子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二门,一行人下了车,打发了车夫,上了软桥后,很快来到正院。 温嬷嬷领路,两个粗使丫鬟也功成身退,自回院休息去了,只有毓秀,硬着头皮一步迈正院大门,跟在温嬷嬷身后,她步入正屋,转过大屏风,进了内寝。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床头,满面严肃,一脸苦大仇深的大周氏。 “娘,我,我回来了!”她上前,颇有些心虚的喊。 “你还知道回来啊!”大周氏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娘,我,我……”毓秀无语,怯怯上前,半蹲身在脚塌旁,小心翼翼的抓着大周氏的裙摆,低声嘟囔着,“我这不是路程太远,这才回来的晚些吧,娘,我,我都没进府看魏渊,只在外面吩咐人进去送了东西,就直接回来了,根本没跟他见面。” “你若想送他东西,做甚不派下人去送?你亲自去做什么?”大周氏恨铁不成钢的伸手虚掐毓秀的耳朵,恨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和魏渊根本没有可能?你知不知道你正值嫁龄?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出府,若被昭王的人看见,会给人家魏渊惹多大的麻烦?” “娘,你,你知道咱们府中状告楚昭的事儿了?”毓秀本是低头领训,打定主意说好话将大周氏哄回来,可没成想,她这娘亲当真一语惊人,骇的她直接惊呼出声。 “你当你娘我是傻子吗?你们父母做的事儿,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大周氏恨恨的打量着女儿,瞧着她姿势难受的半蹲在脚塌旁,终归有些心疼,没好气的道:“还不快起来,大姑娘家家的,你瞧你像什么样子?” “呵呵,谢谢娘,还是娘疼我!”毓秀不由笑出声,随着大周氏的话,起身坐到了她身侧。 “毓儿啊……”看着身旁亭亭玉立的女儿,大周氏不由长叹一声,“娘知道,你素来聪慧懂事,少有让我挂心的时候,就连你爹朝堂上的事儿,你也能插得上嘴,出的了主意。这样的你,又怎么会不懂,你和魏渊……”根本没有将来啊!! 大周氏看着女儿瞬间显得苍白的脸色,竟有些不忍说下去,女儿正值韶华,少女心思……她又不是没年轻过,怎么会不懂?女儿和魏渊打小儿一块打大,朝夕相处,魏渊又待她情深,宁愿为她不要性命,女儿会动心,亦是理所当然,可是…… “此次楚昭之事,魏渊为了你,差点失了性命,如今咱们钟府算是彻底得罪了楚昭,他乃亲王之身,又得万岁爷的信任,更莫说,他性子阴狠,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周氏狠了狠心,不顾毓秀紧抿唇角,隐带哀求的表情,接着说道:“咱们家有你祖父在前顶着,哪怕得罪了楚昭,亦勉强不惧,可是魏渊呢?他有什么?” “他不过个辽楚混血罢了,还是奴仆出身,在京中半点根基都无,若你和他频繁接触,让楚昭晓得了,此次偷盗名单的就是他……毓儿,你好好想想,魏渊还有的命在吗?” “楚昭亲王之身,他一时半刻奈何不得咱们家,收拾个魏渊,难吗?”大周氏步步紧逼。 “我,我……”毓秀紧紧的握着拳,指尖都捏的泛白,眼底满是痛苦,她开口……仿佛想要反驳什么,可心中却又明白,母亲说的,俱都是实情。 她和魏渊,确实没有未来,她所谓的犹豫,考虑……也不过是她挣扎的办法,她心知肚明,她没有办法离开钟府,离开大楚,可若离不得大楚,她和魏渊之间,就是天壤之别。 哪怕魏渊回到辽国,成了皇子,甚至继任辽王,她都无法抛下家中亲人,随他而去。 所以,她的不忍拒绝,对魏渊来说,的的确确不是好事,没有半点好处不说,还让他伤痕累累,为讨她欢心几欲丧命。 “母,母亲!”毓秀沙哑着嗓子,苦笑一声,“我,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不会在连累魏渊,会跟他说清楚的。” 就随了母亲的愿吧,莫要在连累魏渊,楚昭不是好对付的,若他撕破脸,魏渊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针对 魏渊这几日受伤,练武的人,总是比普通人受伤要好的快上许多。 这日夜里也是在换药,魏侍便道,“主子伤势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应该不会露出什么痕迹。”一边大夫替他换上了新的药,也道,“少年人身子骨强健,到没有什么病根,只不过这胸口的箭痕太重,恐会留下疤。” 魏渊看了眼,“又不是女子,没得在乎这些。” 其余时间过得慢,就是这伤好得快。想着前些日子她来看自己,魏渊心中便生出了些他感。那样的毓秀是自己很少见的——她从来就是知书达理的,魏渊知道,他从小伴着她长大,亦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可是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也不能说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还是她,从前的模样,魏渊看的出来,她人不似从前那般单纯爽朗。那双眸子慢慢也开始变的莫测起来,但最深处还是一样的,他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 “主子在想什么?”魏侍看着他垂着似乎深思的模样,一旁大夫正给他上药,之前楚昭是下了杀手的,所以魏渊胸口上的箭痕深刻见底,如今换起药来都像撕开裂了一样,“是伤口处痛吗?” 魏渊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魏侍说话,便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又看自己的胸口,疼倒是不疼,只是有些痒,心痒,“是有些痛痒难耐。” —— 楚皇虽然说下令将苏仕明格杀勿论,但是明面上却总要给不知情的大臣们一个交代,所以已经死了一次的苏仕明又被压到菜市口当中再次当众处斩,以正视听。 昭王府这几日也异常的平静,昭王亲自写了谢罪书,递给了楚皇,又自请在家禁足半月,此举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支持。毕竟苏仕明只是昭王的门客,从外臣的角度看就是如此,而昭王高风亮节,门客虽然是弥天大错,但他一个亲王,居然毫不避讳这样的污名,完全认为是自己之过。 “昭王只怕这次是更上一层楼了。”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钟平算了算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想来【苏仕明】已经被处斩了,只是可惜这昭昭天理,竟然是向着一个乱臣贼子。”空有爱国之心,可却妄自生做文臣。钟家是百年世家,说一声厚德载物也不为过。钟平也一直以自己是钟家认而为豪,可直到这样的时刻,他才恨起自己不是武将。 若为武将,在这样内忧外困之机,便不会陷入如此被动。在辽人为难之时,便可以直接挥师,若国有奸王,帝王私心,便可借兵逼之——哪怕为此陪上自己的性命和钟家的清誉呢? 钟平从前觉得读书人最重要便是声誉,如今看的明白,也想的明白了。那些东西真的便如同些云烟,倘若楚没了,钟家便是高贵的如天上的云朵又能怎么样,依旧不复存在。但是若成为权臣,即便身后偶有骂声,即便为了权势会做许多身不由己之事,但有时想着,那才是长久之策。 “从前钟赢想着去从军,儿子总不同意,觉得他人太浮躁”,钟平眉头皱着,“如今想来,或许从一开始就该支持他。如今官场混乱一片,文臣互相勾结,表面总奉承歌舞升平——在这样的朝堂上谋事,能有什么出息? 若真的让钟赢入朝为官,以他那副笨重性子,不是被楚昭害死,就是被迫成为楚昭的踏脚石,害了自己,也还害了钟家。 他这样说,父子连心,钟老爷子自然是懂他的意思,便摸着自己的胡子,垂着头开始沉思。 若是他年轻时候,儿子提出让孙子去外闯荡,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人若是老了,思虑的便会多些,也比年轻时候跟更裹足不前,譬如思虑钟家的身后之人。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只是他到底年轻了些,而且你媳妇也不一定会同意。”大周氏一向通情达理,可倘若有些事情牵扯到了她的儿女,通情达理的女人也会变的不可理喻。钟老爷子老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早了,如今家中两个儿女还都未成亲,我这个老的,还需要熬些时日。” 钟平听他父亲这样说,心里也有考虑,“他如今还年轻气盛了些,确实也不太合适。得在磨磨。” 虽然钟赢从军之事还是不了了之,但到底钟家的人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若一味的固守着这份读书人的矜持,怕最后楚昭不会留给他们任何后路。 “我听钟鼓响了,应该是已经行刑了。” 钟平自嘲一笑,“做了许多,没想到竟是为他人作嫁。如今苏仕明死了,所有的脏污名声和事儿全都被推在他头上,所有的事情被尘埃掩下,也都会不了了之。相反,昭王则是得尽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一个人,太子哪里能斗的过他?” 钟平实在是看不见有何前路。 “也未见得。”钟老爷子终究看的比较多,“皇上如今对昭王有父子情,明知此事有疑点,还是忍着没有发作。可天家哪有父子情?”他可以说从小看着如今帝位上这位皇帝长大的,自当年女儿嫁给还是王爷的他时,那时候他十六岁,便一直师承他门下。 “皇上此人,我再了解不过,他确实是个仁德之人。”钟老爷子道,“可仁德之人一旦心狠起来,才是最让人怕的。” “咱们这位皇上,幼时出身不高,封了个王爷便被扔去了一边,若不是当年那两位斗得太狠,也由不得他来做皇上。之前做王爷的时候,那两位斗的朝堂上腥风血雨,当年你妹妹刚嫁给他时,那段日子你也清楚,无论是他还是咱们钟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儿子自然清楚”,钟平眉头皱着,也因为这样,共患难过,自然感情也不同。也因此才会更加失望,“父亲如今提起这茬是为何?” 钟太傅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起当年,便笑道,“与帝王提感情,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咱们这位皇帝是过过苦日子的,当年为成为帝时,也未与钟家结亲时,他那王府里可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皇家便是如此,楚皇的生母在宫斗中失利早死,楚皇便成了她的牺牲品,若不是后来与钟家结亲,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他平日里仁德,可为父最懂,他心里怕些什么。他最怕便是回到以前朝不保夕。他是一个重情义的帝王,看他对待你妹妹十几年如一日敬重便是,钟家也因此在他之后继续了百年容光。可就因为如此,他怕改变。当年他坐上帝位便是被人推上去,随遇而安的人惯了,便最怕的就是改变。” “如今楚昭的狼子野心虽然还未曾暴露与他眼前,可他也不是傻子,皇家的人,没有傻子。” “且等着吧,天总不会一直向着暗处。” 钟老爷子说完这句话,深深的叹了口气,钟平未曾语。两人便在阁楼上望着,此处正对着皇城,是京城读书人最爱的一处高楼,可俯瞰整个京城,自也能看到菜市场那边的场景。离得很远,看到的人影也都是虚浮的,但所目之处,却好像都是红的。 京都的这片天,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 —— 昭王府。 苏仕明今日刚刚被处斩,正处在风口浪尖,楚昭也按照自己所说的,一直闭门不出。 他手里拿着本书,看页面像是佛家佛偈,好似真的思过一样。 管家在外敲门,“王爷。” 楚昭挥手示意他进来,“有什么事儿,直说罢。” “苏仕明已经被处斩。”管家弯腰,禀报道,“只是暗卫那里,还没有查到,那日来府中的刺客,到底是何人?” 楚昭脸上本来还是祥和之色,听见这声禀报之后,面目陡转的阴沉,“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何用!”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楚昭将书甩在地上,一时再也没办法维持表面的风度偏偏。 他怎么能不恨偷盗名单之人。 虽说如今他被禁足,得了一个好名声,可如今他的势力也暴露出一部分,有一就有二,倘若有心人查,以这个突破口开始,那必是一个后患。而且父皇如今虽然还向着他,但倘若他真的公然与太子站队,楚昭虽然自傲,但也明白,他并不是父皇心里最钟爱的儿子。 这样思考了一会儿,原本焦躁的心也微微冷静了下来。 如今他背后的势力已然暴露出一部分,钟家人不是傻瓜,定然有所察觉。而且今日大殿之上,钟家人针对他的意味太过明显,既已经被人发现,那他就不得不防。而且钟家也必除,钟家等同太子一党,早迟早都要除。 只是那钟毓秀…… 到底楚昭虽然生母位份不高,平日也善隐忍,可他是皇子,向来没什么得不到的。偏偏这钟毓秀,本来掌中之物,偏偏求而不得,反倒成了朱砂痣一般的存在,只不过掺和上了钟家,这朱砂周围便是满布荆棘,要么忍了,要么就彻底拔了。 “王爷……”早在楚昭发怒之时,管家便已经跪下了。 忐忑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便抬起头,发现他眼神悠悠,“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如今钟皇后还如日中天,钟家背后皇后,又有太子坐镇,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如今却是懂不得钟家这大石。可大石清不掉,总有些碎石可以理了,要知碎石扎在人心理,那才是真的疼。 想到这儿楚昭便道,“钟家之前那蛮人仆从现在在何处?” 管家便有些狐疑,当时皇上封这蛮人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王爷是在场的啊,“魏渊任职都指挥使,如今应当是被皇上派去做旁的事情,这几日没在京城出现。”锦衣卫只服从帝王私人调配,谁人都知道。 “都指挥使,他也配。”楚昭冷冷一笑,“一个蛮人罢了,生来就低贱的血统,也该一直低贱下去。” 楚昭不喜这蛮人许久,不喜他的眼神,太过掠夺性,更让他生厌的便是更早之前的御花园,若不是这人,钟毓秀早已经嫁他为妃。 一步错,步步错。似乎一切事情都是从那日御花园开始变故,一切也都不再他掌握之中。这样想,楚昭眼神便更冷了,似从他开始。果然如同留言,蛮人沾不得,天生的晦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撤职查办 钟家终归是树大根深,哪怕楚昭心知肚明,偷盗名单之事,跟他们撇不开关系,亦晓得人家在针对他,可如今他的处境,他的势力,却当真不适合跟钟家明面儿对上。 虽然不想承认,可楚昭心中亦明白,在太子地位稳固的情况下,他根本赢不得钟家。 哪怕他是皇子之身,而钟家只是臣下。 “对付不得主子,难不成连狗都对付不得?”楚昭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眯起眼睛,阴狠的自喃自语。 锦衣卫都指挥使,三品的武官职,在是满城富贵的京都,算不得什么大官儿,哪怕是锦衣卫——上从天子,可终归也不过是皇家的侍卫而已,哪怕是心向太子的,原本的楚昭也并没有把魏渊个没背没影,还有蛮人血统的‘指挥使’看在眼里。 总归,钟家势大,联姻部下无数,多魏渊一个不多,少魏渊一个不少,楚昭要都在乎?他在乎的过来吗? 更别说,在名单未暴露之前,楚昭和钟家,甚至和太子的关系,还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呢! 只是如今……情况却是不同,脸都撕破了,自然无需在顾忌什么,钟家势力中,最薄弱的环节,不用说,自然是魏渊无疑。 旁人,不管什么出身,好歹还有家族在,哪怕是个农人呢,能考上科举,一方为官——家里最少也是个乡绅富户,哪里像魏渊,孤儿出身,蛮人血统,还是钟家家仆,完全可以说半点背景都无,而且,他为官的经历还挺传奇,只因武功过人,又是三品官,不大不小,若真的除了他,说不得,也是给钟家一个教训。 楚昭仔细琢磨着,甚至想了更深的一层,以魏渊的武学,能打败辽国勇士的能耐……又无家无势,能在朝中立足全靠钟府撑腰,那么,今次到他府中盗取的名单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呢? 毕竟,他一个仆从出身,若对钟家半点用处都没有,钟家又何必在乎他? 听说,那钟毓秀对魏渊可是不错,三番两次的去他新府看他,他一介仆从,若没什么大功劳,钟家为甚要这般看重他,甚至连嫡出小姐都派出去拉笼? 楚昭紧紧皱起眉头,以他的心性,凡是利益相看,自然不会相信世间真情,毓秀情不自禁前去探望魏渊的行为,只被他理解成钟府拉笼…… “上次进来的刺客,武艺如何?”屋里安静了好半晌儿,突然间,楚昭声音响起。 “这……奴才……”管家一怔,面现难色。 他不过是个管事儿的而已,对武功什么的,可是半点都不了解。且,上次刺客进府,他早早就躲在屋里发抖,根本未曾出现见过,更莫说抓捕了,又哪里知道人家武艺好不好? “哼!!没用的东西,去唤百鬼进来!!”楚昭见管家犹豫,心中也知自己问错了人,便冷哼一声,甩袖吩咐。 “是,王爷,奴才遵命。”管家抹了一把头上冷汗,连忙退出书房,亲自去暗卫所唤了百鬼过来。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百鬼脚步匆匆到了书房。 “王爷,属下百鬼求见。”站在书房门口,百鬼恭敬的扬声。 “进来吧!”屋内,楚昭的声音传来。 百鬼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迈步进了房内,他前些日子受的伤还没好,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比往日削瘦不少,只不过,楚昭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甚至还问候一声都无有,直接沉声问,“上次那盗取名单的刺客,你觉得他武艺如何?” “额?那刺客……”百鬼一怔,没想到会被迎门问这种问题,略微顿了顿,他才道:“王爷,那刺客武艺极高,属下等人完全不是对手。” “尤其是那身行英武之人,若不是属下等先以暗器伤他,根本不可能困住,事实上,属下觉得,他一人全可敌十。”虽然不想助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事实就是事实,百鬼亦不想否认。 来昭王府盗取名单的,乃魏渊魏侍两人,百鬼口中身行英武的,自然便是魏渊。 “嘶!”出乎百鬼意料,他说出这等夸赞敌人之言……楚昭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沉下面孔,一副思索模样。沉默好半晌儿,他突然问百鬼,“上次辽国使者挑衅我国,三场比试……那最后出场,反败为胜的魏渊,你可还记得?” “属下记得,果然天纵武才。”百鬼回忆都未回忆,连忙点头。 那次宫宴,做为暗卫,百鬼等人自然也参加了,只是他们颇见不得光,学的又是杀人术,并不光明正大,那等国之大宴,他们根本无权参加。 只能在暗中,默默看着罢了。 “那你观,那魏渊的武艺数路和来府中偷盗名单之人,可是相同?”楚昭的武艺,说真的并不算好,他学的是万人敌——征战沙场的路数,亦是主帅之能,单人比武中,他虽然会,但并不算出色。 因此,也根本看不出刺客和魏渊的武艺,是否路数一至。 “这……”百鬼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顾不得主子,只垂下头仔细回忆思索,而楚昭却也不打扰他!好半晌儿,足有两刻钟的,他才抬头,“主子,这二人,明面上武艺路数虽不尽同,可属下细想,那不经意的细微处,似乎当真有佯。” “仿佛,确实是一个人。”他坚定的道。 “哦!魏渊啊!”楚昭听了这回答,微微眯起眼,冷笑一声,在未说什么,只是打发了百鬼,独自留在书房,一夜未眠。 —— 次日清早,早朝时分,大太监甩响鞭,文武百官进得朝堂,分班列好。 做为太傅,钟老爷子自然是文官头一位,钟平仅随其后,隔着数人。而武官,却是勋贵打头,依次列开。至于皇子们,却不是官员在一处儿。 官员列好,楚皇从旁而入,端坐龙椅之上。 “臣等叩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伏身跪地。 “众卿平身。”楚皇低声。 “谢万岁。”百官依次站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太监上前,尖声高唱。 “儿臣有本要奏。”楚昭迈出步来。 “昭王有何事?”楚皇低头瞧着他,温声寻问。 因苏仕明的事儿,楚昭的名声在百姓中受了些影响,楚皇自认委屈了儿子,最近对他的态度极是不错,隐隐都有些超过太子了。 “儿臣叁奏锦衣卫都指挥使魏渊顽忽职守,无故缺席朝堂,对上不敬之罪。”楚昭恭身,朗声说道。 一旁,钟老爷子和钟平眉头俱是一皱,毓秀取来的名单是谁所盗?他们心知肚明,魏渊受了重伤,几乎丧命的事儿,他们也是知晓。 当然,碍于身份,他们没法亲自去魏府探望魏渊,但却都派了心腹去安慰,自然亦知道魏渊伤的有多严重……都伤成那模样了,不能上朝也是无可奈何。 而且,文官武职,两不相就,钟老爷子又心知此时钟家是楚昭的眼中盯,并不愿意暴露或连累魏渊,便只和旧友打了声招呼,并未亲自出面帮魏渊请沐休假。 到没成想,他虽未暴露,楚昭却也盯上魏渊了。 钟老爷子和钟平对视一眼,脸色均不大好看,钟平有心要上前为魏渊说情,可却被钟老爷子眼神阻止。 “魏渊?嗯……”上座,楚皇眉头微蹙,面上现出犹豫思索之色,朝中官员太多,魏渊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楚皇实际上,已经不大记得他了。 仔细回忆半晌,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败了辽国使臣的那位勇士?” “父皇,正是此人。”楚昭连忙点头,“魏渊辽楚混血之辈,仆从出身卑贱之人,得蒙父皇盛恩,封得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不曾思抱天恩,反而顽忽职守,不曾上朝不说,又月余不当职锦衣卫所,此傲慢不恭之人,实在该杀!!” “哦,这魏渊竟是如何之辈?”楚皇眯眼,环顾四周,果然没瞧见魏渊的身影,便又垂首问了锦衣卫指挥使,“那魏渊……可否当真如昭王所言?” “额,万岁,臣……”锦衣卫指挥使一步上前,面色带着犹豫,魏渊武艺高强,本人性格亦是豪爽,他对这属下印象不错,且,前些日子,有老友前来为魏渊求情,只言他意外受伤,需要休养时日,他也是答应了。若无有昭王发难,万岁垂问,此事到他这儿就能了,可如今…… 有心想说魏渊已然请了沐休假,可昭王都出了头,这迫迫逼人之势,明显是要至魏渊于死地,他要拦着,是不是就得罪了昭王呢? 为了无甚背景的魏渊,得罪昭王,这值不值的?锦衣卫指挥使叩心自问,犹豫着没有答案。 “父皇容禀,儿臣前些日子,曾派了魏指挥使出城办事,魏指挥使受伤而归,在府中养伤,这才误了早朝,实属无奈,并非顽忽职守,请父皇明查。”一旁,见事情似乎要不妙,又接了钟老爷子的眼神暗示,太子连忙站出来,朗声说。 见太子出面,钟老爷子和钟平都长嘘一口气。 “哦,那魏渊受伤了?是你派他出去办事?”楚皇温声问道。 “是。”太子毫不犹豫的承认。 “既是如此,那魏渊不来上朝,怕也没什么……”过错,楚皇笑着说道,只是,话还未说完,楚昭突然插嘴,“父皇,锦衣卫本应是直属您的侍卫,太子殿下哪怕有急事,亦不该随意指使,而魏渊,更不该接太子殿下令!!” 楚昭厉声严厉道。 “父皇,此事都是儿臣之过,儿臣先前于那魏渊早便熟识,甚至那魏渊还曾在乱民中,救过儿臣一命,便未将那等小事放在心中,只当友人之间随意请脱,谁知魏渊却意外受伤,实在是……”面对楚昭的指责,太子未曾慌张,反而异常镇定的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楚昭步步紧迫。 “这……唉,你们怎么……”面对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执,楚皇颇为头痛,楚昭执意要杀,太子执意要保,他该如何决定,才能不让两个儿子之间生了不合? 楚皇是个脾气很软,儿女心又重的人,太子用他的锦衣卫,楚皇并不生气,反正日后江山都是太子,用用又如何?只是,楚昭百般不饶,偏楚皇又对他心生愧疚,反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朝堂上,太子和楚昭针锋相对,步步不让,一时之间,到闹的有些不可开交,几乎红了眼睛,楚皇见此情景,心中烦乱,干脆大袖一甩,“太子,昭王,你二人不要吵,那魏渊虽奉太子之命,终归私做自主,有伪职守,今免了他三品都指挥使之职,贬为庶民!!”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庶民尔尔 “父皇!儿臣认为这魏渊在如今便敢稽越犯上,以后何尝不会作乱,而且他本身就不是汉人。古就有俗话,非我族类,必有异心。”什么贬为庶民,魏渊武功高强,为庶民之后还不是回钟家做家仆,钟家有这个一个高手,岂不是便宜了钟家。 “父皇,魏渊并未犯错,是儿臣之过。”太子连忙道,“父皇若罚,请责罚儿臣!” 楚昭不依不饶,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参奏名声也正当,楚皇有些头疼,偏偏太子这边却也不肯退让,都是自己的儿子,现在争的势同水火,他帮那边都不好,便道,“众卿有何意见?” 在楚皇看来,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儿,他做不出决定,便问了臣子,可对底下所列朝臣意义便十分的不同。若是小时候两个孩童争吵自然不值一提,可今日却是第一次昭王和太子在朝堂上相争,说白了,如今说话就是站队。 楚昭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如今自己的势力已然暴露,与其等别人一步一步深挖,到不如现在摆出来,既能震慑朝臣,二来如今这个情况,表面上看来便是太子之过,父皇舍不得罚太子,到时他可以拿这件事情大肆宣扬。 三来,这朝堂上的臣子哪个不精明,如今他暗处势力已然稳固,可朝堂上的公然势力不够。而太子那边,却又钟家和钟皇后撑着,到底要扳倒太子,得先将钟家这颗盘根错节的大树给连根拔除。 楚皇一问出口,底下众臣便列为两排,以楚昭为首一排,力谏重查魏渊。 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名头,听起来响亮,像是天子近臣。 可锦衣卫却也从来只夜行。不知从哪代皇帝时兴起的这个部署,但凡锦衣卫中人只听配皇帝一人调令。说的俗些,便是皇帝的小耳朵,朝臣那哪个不恨?魏渊刚当的值,而且往如今的锦衣卫这代算,早没了前些任那样的权力,但恶名依然不少。 魏渊对钟家有恩,钟平与钟太傅二人又从来不是奸滑之辈。 如今眼看昭王和太子似乎是对上了,有眼力的都知道太子仁和,而昭王,从前似不显山不漏水的,可如今再看仿佛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人上去掺和一脚,仿佛魏渊一个三品的官便是犯了大不敬的罪名,毕竟锦衣卫这官,之前确实出了不少奸臣。 都指挥使是三品官儿,但也是天子近臣。在楚皇之前,先皇便有一位都指挥使,满朝臣子皆被他风头掩盖,加之一直伴在皇帝身侧,又要给他禀报最近臣子家中近况,一时之间朝堂竟似把持在一个臣子手中。后来皇帝发现,便将他处斩。 到没造成什么大后果,只是从这之后锦衣卫的名声便不怎么好了。而那位都指挥使,也可以算是楚朝这么些年来,最大的一位奸臣。 如今开始党争,朝臣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连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了出来,一个个争的都是面红耳赤。 楚皇再上头听了半天,一时之间心里怒气竟然是攒了不少。他当年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帝的,他心里十分清楚。当年他的两位皇兄便是如同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一样,再朝堂上各持一词,斗得水火不相容。到最后两败俱伤,他才捡了个便宜。 “都给朕闭嘴!”他阴沉着目光看着下首,“朕到不知朕的大殿竟然是菜市口了,朕让你们给朕出主意,不是让你们再朕的大殿上形容泼妇一样大吵大闹!” “皇上息怒!” 楚皇声音一出,原本大殿上的吵杂之声尽消了。他冷冷的看了一言跪在朝堂上的臣子,又望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都值得你们这样争吵?”锦衣卫当年是十分风光,可到了如今是个什么地位楚皇最清楚不过。 如今的锦衣卫只听自己指挥,权力集中于他,更像是宫中保护他的护卫,只不过不同的是,锦衣卫各个武艺高强,“昭王和太子各禁足三日,退朝!”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 —— 魏渊的伤还没养好,楚皇的圣旨已经来了,罢免他的官职。 “朝堂上的事情,你清楚吗?” 宣旨的小太监已经走了,魏渊握着那黄卷,一时之间眼神有些捉摸不透。魏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如实禀报,“今儿一早楚昭便拿了主子几个错误,让楚皇严惩,而后太子为主子求情,这之后朝臣们就各自站队,大约楚皇生气了,便罚了太子和楚昭两人禁足。” 魏渊垂着头,又嘲道,“这太子……倒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往往不长命,而且他尤其的蠢。本身生在皇家,单纯和善良就是一件致命又愚蠢的事情。眼下这情况,楚昭开始针对自己——也有可能发现名单丢失之事和自己有关。 只怕拿他开刀,日后就是钟家了。钟家如今保的是太子,可太子其人却远远没有成长到一个帝王储君该有的心性。 如今才觉得权力地位是多么重要,倘若他在朝堂中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岂能会被轻易的免官。如今他一个庶民之身,空有一身武艺,也不知道怎么去护着毓秀。而且……他没了官职,也离她越来越远。 魏侍旁的看不懂,虽然跟着魏渊时间不常,但他也知道,这个主子甚少露出落寞的表情。而且一旦露出这个表情,也不会是为了别人,只能是钟家的那位姑娘。 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前些天晚上,钟姑娘来府里给主子送药,主子知道吧?”魏侍道。 魏渊自然知道,只是可惜没能见上一面。 “属下隔的远远的,确实看见了钟姑娘一眼。”魏侍道,“那日天黑了,月色便尤为明亮。钟姑娘着一身海棠色广袖群,月下的身姿容光,居然与月争辉,可为极美。” 魏侍从来与毓秀不合,如今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着实诡异,便看着他,“你无缘无故说这些,为了什么?” “钟姑娘自然是美人,名花当配厚土。”魏侍道,“可主子在楚朝的地界儿上,只是一个白身,更是辽人。主子有没有想过,倘若回了辽,您的身份,便是至高无上,而且日后若真有机会问鼎——以后位至尊迎娶钟姑娘,方不堕明月之辉。” 圣旨刚刚宣读,早上五更上的朝,如今天才刚蒙蒙亮。原本夜间的一轮明月只剩下浅浅的一点余晖,却依旧明润,魏渊自然知道魏侍说这么一段话,只是想让自己回辽。 可人总是贪心的,尤其是在得到了一些之后,便更为不足的想要更多。他想一直护着她,可——慢慢的,他也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他想让她幸福,之前他没有任何机会,所以只能告诉自己,就这样,他很甘心,若之后她嫁人,过的美满,他也甘之在旁边守着。 可贪婪已经起了,又怎么抑制的住。 他本就可以得到的更多,为什么要将她让给别人。倘若真的有一日,旁人娶了她——无论是谁,他都接受不了。 “主子”,魏侍看他似乎意动,便准备继续劝说,魏渊却挥手,“不必说了,我现在还不能走。” 如今……还太早。什么都没定,他不知道此刻若是回辽,倘若楚昭突然出手对付起钟家,钟家人向来耍不来什么阴谋诡计,到时候该怎么办?他虽然如今没甚实力,但到底有一身武艺,倘若真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他还能带着毓秀去另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主子打算什么时候走?”眼看他已经意动,却似乎有什么绊住了脚步。 他在这里一无亲朋二无好友,唯一能绊住脚步的便是那钟家的。魏侍一时对毓秀又恨,一时又有些感激,倘若不是这个女人,他大概永远也却不动魏渊,可另一方面来说,若不是这个女人,或许他早没了牵挂回辽国了。 “属下知道主子担心钟家,可玉安能玉石硬碰硬?”他道,“若回了辽,最低您也是个王爷,到时钟家万一有难有主子力保,又有我辽国强兵坐镇,楚朝不敢不放。” “我自有分寸,无需你指手画脚。”魏渊回首看着他,“这事情日后再说,你派人看着楚昭。” 万一他对钟家有什么动作,也好能有个应对。 魏侍知道他强硬,一番劝不下来,再劝也没用。但好歹他已经松了口,回辽已是必然,就是不知道还得拖到什么时候,叹了口气,便也垂首接下了他的命令。 —— 钟家。 如今天气凉了,大周氏怕女儿早起凉了身子,便让她等太阳出了再请早安。只不过这几日心里有事儿,烦的睡不下,天刚蒙蒙亮毓秀也起了,站在院子里陪同晚翠采了些新鲜的露水。 “天该亮了,祖父和父亲当回来了”,将收集的晨露装入玉瓶之中,“刚好去母亲房里烧茶。” 露水泡茶其实味道并没有多好,只是书中所言,无根之水泡茶,方解苦。读书人有时便爱这些,钟平和钟老爷子都爱,毓秀偶尔也会早起尽孝,替他们泡一壶。 到大周氏房的时候,她人才刚刚起来。 看见毓秀讶道,“不是让你起来迟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又凑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凉,该不是起的早着了凉了?”又连忙道,“嬷嬷,快,替毓秀拿个披风,再去把府中的大夫叫来。” 毓秀忙笑着止了她,“今日一大早去了院子里采了些露水,您摸摸,女儿出了手,其它地方都好好着呢。” 大周氏一看,果然晚翠手里抱着个装露水的玉瓶,便道,“偏跟你祖父和父亲学那些东西,女儿家的,早上多睡一会儿就是不肯。瞧瞧你这眼底的黑,别以为年轻便能这么耗着。” “只是最近没睡好罢了。”怕大周氏继续说,“好歹女儿辛苦了一早上,母亲忙让女儿先煮了茶,父亲和祖父快回来了。早上一大早去上朝,回来喝个茶刚好呢。” 京官不好当,尤其是每日早朝的。 寅时天不亮就起床,如今刚过了秋天,这天的寒气怕不轻。 大周氏说了毓秀几句,最终还是放她去煮茶。但比以往不同,今日钟太傅和钟平竟然是提前回来了,而且两个人连上的表情都不好,似十分压抑,下人迎着人入了府,大周氏带着毓秀赶来。 “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前往魏府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天光日出僧未起,看来名利不如闲。 楚国早朝,从来都是五更而起,响鞭开朝,不管是文臣武将,俱都得在五更前进入宫中,留在班房,等待开朝。 如钟家这般,离皇宫近些的,四更左右起来便能赶上,而那远的,有的甚至三更便要起身,那时候,天还黑着,月光高挂呢。 当然,上朝早,下朝自然也早,楚皇从来不怎么过问朝政,一般早朝最多超不过一个时辰。只是,下朝了,普通官员可以离开,各自回府或当值,但钟老爷子和钟平却是不然。 他二人身居高位,还要待楚皇处置地方事宜,所以,一般情况下,天不黑,绝不会回府。 就连午膳,基本都是在宫中用的。 此一次,大周氏抬头望了望天,只见红日高悬,时不过正午时分,这父子爷俩儿竟然就回来了,不免惊讶,“父亲,相公,这是怎地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若无事,怎么这么早回来,脸色还这般难看? “今日朝中,楚昭发难叁奏魏渊,他的锦衣卫官员,已经被罢免,贬为庶民了!”钟老爷子沉默了好半晌儿,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什么?楚昭叁奏魏渊?为什么?难不成是他发现了……”是魏渊偷盗的名单?毓秀一怔,顾不得什么,直接迈步上前,连声追问。 “或许是吧!”钟老爷子点点头,眼中犹豫,不大确定的道:“亦或许,他是觉得我钟府是个威胁,却拿我和你父亲无法,又无法动摇太子身边根深地固之辈,这才拿魏渊开刀。” “怎么能这样?”毓秀紧紧抿着唇,双拳紧握,“魏渊好不容易才得了三品武官之值,那不容易……这是他在大楚的发展和前程,怎么就,就这么给抹了,万岁爷实在是太不公了……”魏渊没了前程,被贬为庶民,眼瞧在大楚没了未来,那他,会,会不会决定回大辽!! 毕竟,在楚国,他是被万岁免官的罪人,很难在复起,而回辽的话,他确是皇子之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想到魏渊会离开,此生再见希望渺茫,毓秀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并不怎么痛苦,却仿佛被掏空似了的,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毓儿,不可对万岁爷无礼,此乃犯上之罪。”钟平沉声斥她,脸色阴沉,却没有往日那么严厉,很明显,他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终归,楚昭是万岁爷的亲生子,又因苏仕明之事,万岁爷自觉得亏待了他,这才……” “若不是有太子出面求情,帮着魏渊顶了罪,怕如今,他连性命都保不住了!”钟平恨恨。 “太子出面求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毓秀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钟老爷子便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毓秀,甚至连太子和楚昭被罚禁闭三日都说了,最后还叹道:“太子这次出面儿,虽是救了魏渊,可却把自己陷进去了。” 身为太子,楚晖其实并没有指挥锦衣卫的权利,毕竟,那是直属楚皇的势力,太子此举,可大可小,端看楚皇在不在意了。 “楚昭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日后恐成祸端啊!”钟老爷子面带担忧,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般,连背都有些弯下来了。 “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钟平亦无可奈何。 父子俩说了会儿子话,大周氏便将他们请进了正堂,时已至午时,便是在烦心担忧也该到用膳的时候了,如此,一行人来到正堂,摆下膳食,却均都无精打采,草草用过便罢了。 用过午膳,钟老爷子和钟平自去书房商谈事务,为未来可能越来越艰难的事实而讨论,按往日毓秀的脾气,这等事,哪怕被怪罪,她当然也要去参与一番,但今朝,午膳过后,眼看着钟老爷子和钟平离开,毓秀却依然坐在那儿里,双眼迷茫着,不知在想什么。 “毓秀,你在想魏渊?”将公公和相公送出门去,大周氏转回头进屋来,瞧见女儿的样子,当真又心疼又生气,不由冷冷开口。 “啊!?娘,我,我……”毓秀一怔,摇了摇头,张口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依然哑声。 “毓秀,娘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魏渊为咱们钟家卖命,几次显死还生,又救过太子,救过你,娘从底往外感激他,可是……”在是感激,身份就是身份,大周氏不可能把亲生女儿‘感激’出去,“娘也年轻过,知道你和他之间是什么感觉,但是……”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迷茫又伤怀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以往你和他便是地位不同了,如今,他更是被贬了官,一介白身,跟你便更加不可能了。” “魏渊是为了咱们钟府才落得这个下场,娘愿意帮他,可是,他是被万岁爷金口玉言下的旨,想要复起难上加难,此朝是不可能了……若日后,太子有幸得登高位,娘会亲自去求皇后娘娘,还魏渊一个公道!” “只是,我儿,万岁爷虽然年过五旬,可身子却还是硬朗的,二十年不敢说,可十年寿命肯定还有,你今年已经十七了,可还能耽误的起十年!”大周氏语重心常。 “娘,我,我……”毓秀语塞,眼底有些湿润,却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 身为文臣世家,钟家不可能出一个跟混血蛮人结果的女儿,更别说如今魏渊还是庶民白身,这不是大周氏势力,而是,时势如此,钟家就是站在清流的位置上,天下文人之首,想当得起这个称号,自然也要付得起代价。 “娘知道你担心魏渊,娘可以同意你去看望于他,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娘相信你也知道的很清楚。”大周氏伸手抚了抚毓秀的头发,温声对她道:“你从来都是最懂事的孩子,你不会让娘伤心,让钟家蒙羞的,对不对?” “是,娘,我知道了,我不会!”毓秀呆怔怔的,好半晌儿没说话,最终点了点头。 大周氏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巨痛,几乎就想不管不顾,同意了她和魏渊的事儿,但想想钟家百年清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惶惶离去了。 她怕,在多看两眼,便会忍不住心软。 正屋中,双目怔怔瞧着母亲离开,毓秀呆坐在那儿,眼角滑下两滴晶莹的泪。 —— 得了大周氏的许可,毓秀又实在担心魏渊的情况,哪怕知道相见不如不见,但终究还是担忧。 在屋中呆坐了半晌儿,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出府。 “晚翠,去准备马车吧!”毓秀如此吩咐。 “可是,要去魏府?”晚翠小心翼翼的问。 “嗯。”毓秀点点头。 “小姐……”晚翠张了张嘴,眼底带着明显的担忧,仿佛想在说什么的模样,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犹犹豫豫的退身下去,准备马车了。 呵呵呵!看着晚翠迟疑的背影,毓秀忍不住低笑出声。 钟毓秀啊,钟毓秀,连晚翠这小丫鬟都能看出你和魏渊不合适,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承诺他什么了?你放弃了什么?你凭什么都不想付出,只凭一句‘舍不得’,便要托着人家魏渊为你舍身卖命,不清不楚? 你凭什么?魏渊又欠了你什么?前世为你拼尽性命还不够,今生,难道你还要害人家一辈子吗? 毓秀毫不留情的在心中斥骂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清醒过来,放过魏渊,也放过自己,但是,无论骂的怎样狠,如何毒,她眼角的泪却几乎根本未曾停过。 心痛的好似无法呼吸一般。 晚翠动作利落,出得大厅,去二房外吩咐车夫,马车很快便到了位,毓秀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带着两个小丫鬟,坐上马车,一路往魏府去了。 车轮缓缓而动,马蹄声响,坐在车厢中,毓秀拼命的控制着情绪,但到达魏府门前这时,她已经基本上恢复正常了。 最起码,表面上是恢复正常,看不出什么不对了! “姑娘,到地方了,您挪挪步吧!”来到魏府门前,马车缓缓停止,外间,车夫恭敬的声音传来。 “姑娘,奴婢扶着您!”晚翠率先开了车厢门,掀开帘子,一步迈下去,站稳之后,便回身去扶毓秀。 拉着晚翠的手,毓秀小心踩着小凳子下了车,站在魏府门前,她示意车夫去叩门,只是,还未待他有所动静,不远处,一辆金壁辉煌,厢顶还点着东珠的花壁车由远而近,停在了魏府门口。 “嚯,这车好漂亮啊!”晚翠不由惊叹出声。 钟府虽是富贵,但素来讲究清淡雅风,对那等华富之美,并不太能欣赏,钟老爷子宁愿花一万两买块完全看不出好坏的前朝灰墨砚台,也不愿花一千两买件珍宝摆放,由此可见钟家的家风了!! 似那花壁车,雕花为栏,坠珠做串,红木的车厢,霞锦紫晶纱的帘儿,六匹雪白俊马,看起来扬扬赫赫,当真又漂亮又威风。 怪不得晚翠羡慕。 “这车……好生眼熟啊!”毓秀轻疑一句,喃喃出声。 花壁车缓缓停在魏府门前,两个衣着华丽的丫鬟下车,放下梨木的小叽子,随后,车下便下来位相貌娇俏,嘴角带笑,身上穿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配烟云蝴蝶裙,外披件八团喜逢厚锦镶银狐皮披风,头带锦翠百鸟朝凤冠的女人。 “素儿……”毓秀瞧了她两眼,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平南将军的女儿——曾当众表示爱慕魏渊,愿嫁他为妻的刘素。 “钟姐姐,好巧,咱们竟遇到一块儿了!”刘素伸手拉起披风,满面欢喜的迎上前,挽住毓秀的手臂,她惊喜的道:“我这回来儿,是来瞧魏渊的。” “今天我爹爹下朝,说是昭王叁奏了魏渊,把他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职给抹了,还把他贬成了庶民,我这不是……心里有点担心他,就,就过来看看他嘛!”刘素面上带着些许飞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但到底还是大大方方的说着。 她爱慕魏渊,这是事实,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哪怕魏渊拒绝了她,但爱慕就是爱慕,她付出的真心,就算魏渊不能接受,她不觉得后悔。 “你,你到当……”毓秀微微抿唇,瞧着刘素的模样,心里竟说不出的,竟有些羡慕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二姝 到底,她不如刘素活的洒脱。 “毓秀,你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刘素歪着头看了毓秀一眼,“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也来看魏渊的吗?”刘素心里到没想许多,魏渊是魏家家仆,出了这样的事儿,毓秀作为他从前的主子,来看上两眼倒也说得过去。 “他受了伤,又被贬官,我来看望看望。”毓秀道,“先前魏渊替钟府出生入死,钟家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总不能如今他落了难,就对他避而远之吧。”小姑娘的心思哪里瞒得住,毓秀见刘素满眼都是爱慕之意,便猜到她对魏渊有多上心。 刘素从来都把毓秀当作姐姐一般看待,虽不曾见过几面,但有几件事摆在前头,她心中对毓秀还是大为赞赏,也觉得毓秀同皇城中别家的小姐大不相同,“难得毓秀姐姐有这份心思。” 想到魏渊眼下的遭遇,刘素心头似是被堵住般难受,又不知何从开口,毕竟不是别人,恰是她的心上人,“哎……”姑娘脸上的笑意隐去,却现出几分忧思,淡淡开口,“谁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有些人实在可恶!” “素儿,你也不必恼怒。”刘素说得有些人是谁,毓秀心知肚明,她心中固然也恨,面上还是宽慰道,“恶人自有天收,魏渊的人品才华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那些必有用心的人,风光一时,必不能风光一世。”言罢将刘素的手握住,语意深长。 听到毓秀这番话刘素心中才好受几分,先前她拒了楚昭的心意,现在便以为是楚昭怀恨在心才害得魏渊落难,心底不免也徒生几分愧疚,“那些人也太猖狂了些,竟诬陷忠贤,祸害朝廷……” 还未说完便被毓秀打断,“素儿,魏府外头,有的话咱们还是关起门来说。”楚昭的耳目怕是早就蔓延到了魏府里面,不然也不会对魏渊的行踪如此清楚。外头起了风,几声微弱的虫鸣从灌木里发散出来,毓秀谨慎地向着四围看了两眼,跨进了魏府。 刘素跟在后面,将身上的狐裘扯得更紧了些,魏渊革职,魏府比平日冷清了许多,还记得魏渊新官上任之时,魏府里头每天都是上门拜访的官员,如今只剩下几个打扫院子的婆子,这番景象让人看了免不了辛酸。 魏渊从前在钟府做事,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也极少使唤下人做事,大都是亲力亲为,革职以后府里的两个婢女也都回家去了,只留着婆子每日修理花草。 魏府的布置与钟府无二,少有奢华富丽的摆设,多清雅朴素,毓秀往里走着却见到栽种着都是自己喜欢的花木,心头泛起一丝情愫,面上却不曾表露。 “见过两位小姐。”魏府的管家原先是钟府的老人,当时魏渊迁入新宅,又脱不开身,钟家便挑了几个干事得力的过来,帮助魏渊分担府里的杂务。 刘素站在毓秀前头,莞尔笑道,“你便是魏府的管家吧,这些日子辛苦魏管家了。”倒是不客套,态度亲和,没有半点小姐架子。 魏管家先是愣住,后又望了毓秀一眼才低首道,“见过刘小姐,这些都是小人分内之事,哪里有得辛苦一说,倒是刘小姐跑一趟不易,还请两位小姐到前厅去吧。”自从魏渊革职以来,还不曾有人访过魏府,就算得知魏渊受伤,卧病在床,也无一人前来。 刘素迈开步子只想看看魏渊伤势如何,跟着魏管家进了前厅,开口便道,“你家大人呢?”说着还不忘打量两眼内堂的景致,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墙上挂着的题字让她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主人有伤在身,在内卧休息。”刘素的心思,魏管家自是清楚的,可魏渊对毓秀的心思,他也明白,也不便对刘素太过亲近。 毓秀只字未发地站在一旁,墙上那副字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啊,字是几时写的她都尚记不清楚了,这样的字她从小到大写过千余副,只是这一副也实在想不起来是何时写的了。她知晓刘素的心思,先前的那些关怀问候也只好先掩于心底。 毕竟她与魏渊的关系,实在是捅不得,说不得。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看看魏渊啊。”刘素急切道,只担心他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又会不会伤势严重却藏着不说,非得亲眼见着才肯放心。 魏管家本想将刘素挡着,可看她这模样,挡是挡不住了,主人也吩咐过,除了钟小姐,其余人一概不见,现在钟小姐与刘小姐一同过来,这又让魏管家为难起来。 刘素见魏管家默不表态,转而拉住毓秀,“毓秀,你帮我说说嘛,素儿想见见魏渊,不然我们俩今天就都白跑一趟了……”十五六岁的姑娘撒起娇来最是耐不住,毓秀哪里会不依她,转过头对魏管家道,“魏管家,我与刘小姐来这一趟,要是魏渊知道,也不舍得让我们跑空吧,况且这上门礼都备好了,魏管家就去知会魏大人一声。” 魏管家进了内卧,自家主人被革了职倒像是没事人一般,身子虽虚弱点,不过每日的剑还是得练,闲暇时候也会读些词话,“大人,钟小姐来了。” 魏渊神色一动,眼底泛起波澜,“毓秀?毓秀来了?”身形一颤,倒是激动起来,他本不想让毓秀担心,可照着毓秀的性子,必然是放心不下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魏渊心里还是有些许难以平复。 “同钟小姐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小姐。”魏管家又道。 “谁?” “平南将之女刘素。”说完还不忘偷偷打量主子的脸色。 想到毓秀就在外面,可又听闻刘素同来,有许多话不能同毓秀开口,“罢了,你让她们进来吧。”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表面上是革职养伤,可魏渊心中最是清楚,现在自己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楚昭手里的把柄。 刘素跟在魏管家后面走得极快,刚转过长廊走到屋外,“魏渊,魏渊。”她便开口喊出魏渊的名字来,可想而知心中是何等急切。 毓秀心里百般关切也只能压制下去,跟在刘素后面同进了内卧,才看到魏渊披着件长衫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本词话,面色发白,少了几分往日的刚毅,隐约还能看出两分的书生气来。刘素疾步过去,站到魏渊跟前,挡住了毓秀的视线。 魏渊恍然回过神,起身道吗,“见过两位小姐。”他被革职,早已不是指挥使大人,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得的。 “别了啊。”刘素连忙扶住他,“你有伤在身,还在乎这些礼节做什么,赶紧坐下来,别动着伤口,毓秀,你说我讲得可有道理?”转过头,面颊早已绯红,也许这便是见到心上人该有的样子。 顺着刘素的视线望过去,却正对上魏渊的视线,毓秀怕引得刘素多想,慌忙避开,窘迫道,“倒是这个意思不错,魏渊你伤未痊愈,这些礼数就免了吧,毕竟,我与素儿也不算外人。” 魏渊的目光还是落在毓秀身上,只是刘素似乎未曾注意到,“魏渊有罪在身,多谢两位小姐关心。” “魏渊你与我见外做什么?”刘素有些恼了,杏眼微睁,“当日猎场之上,我这条命都是你救下的,怎么你如今还把我当做是那群人吗?”那群人自然是与楚昭同伙之人,毕竟当日楚昭可是在朝堂之上求娶过刘素的人。 刘素对魏渊的情意已是如此之深切,这是毓秀不曾料到的,魏渊的态度却略显疏离,只道,“刘小姐何出此言?魏渊不曾将你当做外人。”他的声音泛着嘶哑,很是疲惫。 毓秀本是打算来与魏渊商量对策,楚昭先他们一步下手,才使魏渊被皇上革职,这一场局,是楚昭精心谋划的,魏渊和毓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扳倒,何况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刘素在场,毓秀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很多东西,的确不该让外人知道。 哪怕刘素是站在他们一边。 这些话只能改日找机会告诉魏渊,而此时此刻,刘素已迫不及待想要给魏渊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一心向着魏渊,自然什么都肯替魏渊做的,哪怕是将平南将军府的兵权交到魏渊手上,她刘素也不会犹豫半下。 “魏渊,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刘素将身上的狐裘的解下,脸色愈发红了些,心中不解为何魏渊明明知道她心中想的,却一直不做表态,只要他开口,她必定会回去恳求父亲的。 魏渊手中的词话落在桌上,神色无动,只平静道,“刘小姐的心意,魏渊怕承受不起。”他心中自始至终只有毓秀一人,哪里还容得下别的,更不会无端受了这刘素的好意,这人情,他魏渊是还不起的,更不愿去还。 “承受不起?”刘素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陡然抬高,“有什么承受不起?那时你救了我的性命,魏渊,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娶我,平南将军府的兵权,就是你的。”她的气势倒是不弱,只是显然也没什么把握,平南将军府的兵权,是何等诱惑,谁不想要?为了兵权,那些子弟们争得头破血流,可现在呢? 就算她刘素双手奉上,他魏渊也是不屑一顾。 到底对于魏渊而言,什么才是他想要的? 毓秀没想到为了魏渊,刘素竟然愿意献出平南将军府的兵权,刘素对魏渊死心塌地,屋外的风声愈来愈烈,刘素只在等魏渊的回答。 只要他点头,楚昭绝对不会成为他的威胁,魏渊眸光盯着词话上的茕茕二字,沉默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魏渊,还是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刘素冷笑一声,她从未被一个人如此拒绝过,魏渊是第一个敢这么对她的人,“你有什么消受不起的?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让你娶我当真有那么难吗?”她反复质问道,始终不敢相信不可一世的平南将军府千金会被人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拒绝。 毓秀见屋内形势僵硬,挡到刘素跟前,搭上她的手背,和声道,“素儿,魏渊他便是这个性子,他是消受不起,没这个福气的,你不必难过。”魏渊的心意何在,自己最清楚不过。 “毓秀。”刘素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我是真心想帮他的,我……”百般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呜呜咽咽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情深如许 刘素对魏渊情深一往,平南将又掌兵权,可谓朝中武将第一人,手握二十万雄兵,就连楚皇都要忌惮一,二,平素哄着捧着,区区楚昭,自然更不看在眼里。 可以这么说,这大楚朝,不管谁做皇帝,对平南将来说,都不过是头上换了个主子,跟自家俱不相干的。 不管是太子,还是楚昭,想要登位,甚至登位后想要坐稳,不被辽国打上门来,平南将都是不可缺少的人物儿。 刘素——做为平南将最疼爱的女儿,只要娶了她,不说少奋斗二十年,最起码,魏渊官复原职,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到不是说平南将比钟老爷子有势力,只是……文官武官自不相同,而钟老爷子清流首领,自需重视名声,比之纠纠武夫,提枪就杀之辈,自然两样风格。 “素,素儿,魏渊他不是不知你的心意,他就是……”毓秀坐在那儿里,怔怔看着刘素,又侧头望向魏渊,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起来。 刘素爱慕魏渊,敢表白,敢付出,那她呢?除了连累他受伤,害他被贬了官职,被楚昭针对之外,她又能为魏渊做什么? 她明明是钟府小姐,是皇后侄女……可是,魏渊被贬职,她和钟家却丝毫不能为他出气仗止,甚至,就连过来看他一眼,都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 侧目,瞧着娇美执着,捧着一颗真心,心心念念向着魏渊的刘素,刹时间,毓秀几乎有些无地自容了。 “他只是,不知道你的好!”毓秀艰难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他只是被她这一叶障了目,瞧不见刘素的好罢了。 说不得,刘素在坚持坚持,或许魏渊就能明白过来呢,毓秀这般想着,侧头避过魏渊如同针刺般的炽热目光。 “魏渊!”被毓秀这么一句含糊的话鼓励,心底到越发执着起来,双止炯炯看着魏渊,她坐在床头,满脸真诚,“自那日你救了我之后,我就是爱慕上了你,我知道,这话……我做为女儿家不该随意说出来,怕有些不知羞,但是……” “我是武将之女,素来没那么讲究,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天性的也改不了。我知道你不在乎,不是那般古板的人,我,我也不在乎你的身世,什么楚辽混血,仆人出身,这些,我都不在乎。” “甚至,你现在没有官职,也无所谓,我看中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只要你愿意,哪怕你不在朝中为官,我都不介意。”刘素这般说着,脸上泛着点点红润,却异常坚定。 娇美年少的女子,诉说着如此真挚的感情,莫说旁人,就连一旁站着的魏管家都有些感慨,哪怕从小儿看着毓秀和魏渊长大,知晓两人之间的内情,也不免为刘素的真情感动。 “多谢刘小姐厚爱,魏渊……实在愧不当敢。”坐在桌案后头,魏渊的脸隐在窗陇下的阴影中,完全看不清楚表情。 对刘素的深情,魏渊不是不感动,事实上,对毓秀亦是如此的他,更加能理解刘素,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接受。 他爱毓秀至深,此生此世都不会改变,哪怕毓秀不接受他,他也宁愿孤独终老,一辈子守在她身侧,护她一生。那么,如今这个时候,他接受了刘素,那又算什么呢? 把她当成安慰品,替代者?他魏渊还没有那般脆弱,需要这样虚假的梦幻……更何况,这么做,也未免太看轻刘素。 那一片真心,他哪怕不能接受,亦不想遭蹋。 “你为什么这么别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不在乎啊,只要你接受了我,我相信……”在未来,我一定可以把你暖回来的!!! 刘素高声喊。 而一旁,毓秀则默默的看着,心底一片黯然。 心中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和刘素对比,结果越比,越发现自己的不堪。 相貌背景且不论,单单这一片深情,她便决决比不上。 许是看见了毓秀的失落,魏渊长眉微皱。一直好言好语,没说过半句难听话的他,如今也有些不耐烦了。 到不是不耐烦刘素的‘执着’,‘不依不饶’,而是,他当真不舍得毓秀的脸上,露出那等失落的表情! “刘小姐……”魏渊开口,声音低哑,面无表情。而一旁,早知晓他性子的魏管家却生恐这位主子,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可能挽回的话。 魏渊本就被贬了官职,本身没什么背景,除了一身武艺外,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如今还受了伤,偏偏又被楚昭针对…… 最重要的还是钟府如今碍着局势,还不能明面儿帮他什么,处境本就艰难,若在一言不慎,得罪了刘素,进而招惹得平南将不悦,那可当真是雪上加霜了。 “主子,刘小姐,钟小姐,来了这半晌儿,说了许多话,口中干渴了吧,不如用些茶吧!”魏管家连声打断了魏渊的话,又亲自倒水,奉上香茗,捧到刘素面前,“刘小姐,这是天山泉水泡的六安瓜片,最顶极的茶叶,最好的泉水,我们家主子也不过是当差时,得了太子赏赐了二两罢了,这回子,贵客上门,您且得好好尝尝呢……” “啊!哦!”刘素微怔,被打断了表白,她心里当然是不大舒服的,不过,魏管家笑模笑样,满口客气,又是这般大的年纪,她就算是主子小姐,到底是坐客旁家,在是不满,亦不好说什么,只得伸手接过茶杯,勉强笑道:“那烦劳你了!” “钟小姐,呵呵呵,毓秀姑娘,老奴知晓,您看喝那西前的龙井,特意给您泡了,您也尝尝才好!”魏管家原便是钟府出来的,对毓秀的爱好自然更加了解。 “好。”毓秀点头,心里明白魏管家打圆场的意思,便自行接过茶杯,侧头跟刘素说起话儿来,“你且尝尝,这茶确实难得。” “我,我到不爱喝茶,更喜欢酒些!”刘素微微蹙眉,她是武将世家出身,小打儿军营里长起来的,茶水这种……不管多稀有珍贵的,刘素不大喝的出好来,只觉得苦稀稀……反到是酒,她喝的更多些。 “多品些,就出味了!”毓秀微微笑着,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 魏渊……也更喜欢喝酒。 “天色不早了,大厨房把午膳都准备好了,几位主子用膳吧!”魏管家当真尽心机的想要转换局面。 刘素是从早朝平南将回来后,得知魏渊被贬官,便匆匆赶来的,莫说午膳了,连早膳都没怎么吃好。而毓秀呢,当然更是如此,如今魏管家提出了建议,她们当然不会拒绝,哪怕刘素多少有些不甘心,没得魏渊的回答,但毓秀既然都说了,她本身也饿了,自然准备用过膳在说。 反正,今儿她是不会轻易放弃,无论怎样都要个答案!! 刘素信心满满,根本没把魏渊的几次拒绝放在心中,在她看来,那无非是他脸皮儿薄,不愿意靠着女子翻身……可那不重要,只要她真心真意,总能让他明白回转过来的! 而后,靠着平南将和平南军,刘素就不相信,以魏渊的本事,不能在站起来!! 因魏渊伤势还没好,魏管家便没把午膳摆在大堂,而是真正让人送进了书房中,支开八仙对角桌儿了,下人提着食盒,将膳食一一摆到桌上。 虽然被撸了官,但魏渊是并不缺银钱的,午膳准备的也很精致,山珍海味一样不缺,只不过,因为魏渊受伤,需要忌口,桌案上大部分的膳食,到都让刘素和毓秀用了。 用过午膳,自有下人去收拾残局,几人对坐书房中,相顾无语,魏管家见此便建议,“不如去花园转转,主子您也许久未动了!” 魏渊的伤虽然未曾痊愈,但也好了有七,八成,随意打斗当然不成,但走走转转还是可以的。 几人听了劝,便起身,一路往小花园走去。 如今夏日刚过,百花绽放,蝶蜂飞舞,三人一路慢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毓秀见魏渊脸色有些不对,便道:“我有些累了,歇歇吧!” 终归,魏渊是受了伤的,比旁时不同,并不想勉强坏了身子,又见毓秀关心他,自然更加开怀,便点头道:“前头湖边有个小亭子,一同去那里坐坐?”他低声问。 “你们这么快就累了?”刘素歪头,她自幼习武,身体素来不错,到不觉得如何,又天生娇宠,不大善长察言观乐,体贴旁人。不过,好在她为人豪爽,比较好说话,虽不觉得累,但毓秀既说了,便也没有反对,几人慢步而行,很快来到了小亭中,面对湖水山色,坐了下来。 “魏渊,你这府中景色到是不错,只是人少了些,不止是下人……”坐定,略喘了口气,刘素将手放在额前,眯眼向外望去,意有所指的道:“我看啊,你这府中还缺个女主子……” 她说着,很明显的自茬。 显然,哪怕被魏管家岔了这么几道儿,还被魏渊拒绝过数次,但刘素依然不想放弃。 “如此清静些,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想改变什么。”除非那个改变是毓秀,魏渊侧目瞧了毓秀几眼,言未尽,意已传。 “不想改变,便任由它萧条下去吗?魏渊,京城居,大不易,你如今连官职都没了,这府第,你可还养得起……”三番两次被拒绝,刘素便是神仙,也难免会觉得气恼,更别说她本就是被娇养着长大,多少是有些小姐脾气的。 “这到不劳刘小姐挂心,魏渊自认家私还算有些。”魏渊低声,目不侧视,根本瞧都不瞧刘素一眼。 “额……家私在丰,不过一届富家翁罢了!魏渊,你知武艺高强,心高气傲,难不成,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普通百姓?被人嘲笑,在也爬不起来了吗?”刘素抿了抿唇,在不提感情与否,而是换了个角度,“我的家世,你是知道的,我父亲疼爱我至深,什么都依着我……” “魏渊,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根本没兄弟,若你答应跟我的婚事,说不得,日后待我父亲老了,那二十万平南军,便是由你来继承了!” “你好好想想,你若继承了平南军……到那时,莫说你是辽楚混血,便你是个辽人,那楚昭王都要捧着哄着你了!”刘素低声,眸光闪烁。 而一旁,魏渊是否动心不得而知,但毓秀却突然深深低下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不欢而散 她不知道魏渊是否会答应,只是没有缘由的,心中突然堵了开始。 倘若他答应,那必然是极好的。刘素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她父亲疼她,连天上的星星都想要给她摘下来,若魏渊娶了刘素,不说楚朝,回了辽庭必然也有立锥之地。 魏渊虽然现在不想回辽庭,但毓秀心里隐约有那么个迹象,他迟早要回的。 辽国却和楚朝是完全不同的国情,那里也有勾心斗角,也有血雨腥风,可那里的勾心斗角却与他们这里文臣武将相互贬驳斥的嘴上对骂的不一样。那里没有这么多世家,也不与楚朝一样时兴表面作风,谁手里有兵权,谁拿到了权势,谁才有地位。 魏渊一旦回了辽,他虽然地位高尚是个贵族,可他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几乎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他若回了辽,便如同岛上浮木一般孤立无援。但如果他娶了刘素便不一样了——刘素身后庞大的军团势力,无论是楚朝还是辽国,都会让望者退却三分。 刘素本人也是如此,她喜欢魏渊,她头一次这样喜欢一个男人。如今说出来的话也好似用权势引诱一样。 她从小长大军营中,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大大咧咧,并不代表单纯,更不代表毫无心机。父亲疼爱她,她才不是像别的闺阁小姐一样政治联姻,更有机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魏渊也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他是一个孤臣,除了钟家之外再没有别的联系。 她不必担心父亲百年之后自己守不住刘家的家业,而最重要的是,她喜欢魏渊这个人。 “魏渊,你想的如何了?”纵使心里再给自己如何打气,刘素毕竟只是再自己心上人面前普通少女,便有些忐忐忑忑的看着魏渊,生怕他说出拒绝自己的话。 “魏渊……谢小姐抬爱……”老实讲他并没有听见刘素刚才仔细说些什么,他只一直盯着毓秀,生怕她露出半点不高兴的神色,“只是……” “你不必说了。”到底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为了心爱之人低声下气一次两次还罢了,次次被人拒绝便有些受不了,“我现在不想听。魏渊,你可要好好想想,你拒绝了我,究竟是拒绝了什么?”她看着魏渊,却发现那人还是一副冷硬的表情。 她跟在他身后这么久,他从未对她露出半点怜爱的神色。 可她偏偏就喜欢这么硬的跟一块寒石的男人,本想说让他想通来找自己,但想着以这个人的性子,若是等他想通了来找自己,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我给你几天时间先想想,过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不必了,魏渊现在……” “我说了我不想听!”直白的被人拒绝第二次,刘素再也受不了,大步出了门。很快便上了刘家的马车,魏渊府的下人追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禀。 “刘小姐已经回了。” 毓秀怕刘素年纪轻,又叫了身边的下人跟上去,“看着她平安到家了再回来。”身边下人去了,原本还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便只剩下了魏渊和毓秀二人。 经了刚才的事情,再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被另外的人表白心迹,魏渊一方面惊慌,另一方面又有些不可说的感觉,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毓秀则是——不想说话。 此刻场景便显得十分沉默,毓秀跟在魏渊身后,还在想着刘素刚刚所说。 “毓秀……”魏渊看她一直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毓秀一直再深思,并没有听见他的问话。魏渊便静静的跟在她身后走着。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亭园处,魏渊对花花草草没那么多精致的耐心。与很多达官贵人家不同,劲松倒是颇为瞩目,也显得比花更精神些,“最近还没彻底冷下来,在园中还有许多蚊虫,绕过一边走吧?” 他抓着她的袖子,将她往另外一个方向牵引,毓秀也在此刻从沉思中出来,此刻被松针掩盖,笔尖有淡淡的松木香,魏渊个头高,偶有松针掉下,他便用手轻轻扫去。也很细心,用一双大掌撑在毓秀的头顶,等避过了园子。 毓秀垂眼去看,才发现他受伤落了一片的松针。起了风,已经到了秋,该落了,又有风,原本不该落的也落了,也将他手心扎得一片红。 他从来都是这样,默默地做着,也不吭声。其实魏渊何尝不需要旁人对他的好? “魏渊,刘素,她是个好姑娘。”说出这番话,到没有多难。毓秀心里突然有些眼明,也突然开阔了起来。她——到底对魏渊感情是不一样的。但或许她的感情对魏渊只是一种拖累,而既然两人明明不能在一起,她若割爱,刘素会幸福,魏渊日后人生自然也不相同。 “她是个好姑娘。”魏渊眉头似乎化不开的浓墨,“可天底下的好姑娘,又何尝她一个。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应该知道?”他不喜她这样,哪怕她对他一丁点感情也没有,也不该就将他这样推给别人。 “可你喜欢的,也许并不适合你。”毓秀看着他,“魏渊,你的身份并不是和在楚朝长久的留着,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刘素身后的平南军,是你最大的退路。就如她所说,你若不把握好,便是失去了一个天大的造化。” 魏渊勾了勾唇角,嘲道,“是让我卖身吗?” 毓秀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皱着,“她喜欢你,而且素儿容貌才智,样样都是顶尖的。” “只因为她喜欢我,我就要娶她?”魏渊反问道,“那倘若有人告诉你,他喜欢你,你是不是会二话不说嫁给他?” 毓秀被他问的哑口,又有些心烦,“你从前所说的,你自己忘了吗?”她也是气了,才说出这样一番话,“从前素儿来时,你说过一切都听我的。而且她哪哪儿不拔尖儿,如何短则,都在你。” “那也是我的选择。”魏渊定定看着她,“魏渊是钟府的下人,也愿意一直,一直做你的仆人。可有些事情,我只能食言。我不会娶她,我这一生,只会娶一个人。” “那不可能。”毓秀直接了当反驳。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魏源反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毓秀首先败下阵来,“你今日气色不好,早点休息吧。我回家了。” “恕属下不能再送。”他到底也是有些生气的,她不该——不该就将他推给另外一个人。 晚翠扶着毓秀的手往外走,她又回头看了一言。魏渊的身影并不在门后,不像往常一样。他时常都是看着她的背影——该是生气了,她想。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毓秀头疼的上了车,一时之间也有些后悔刚才她说那些话。 到底是她做的有些过了。 倘若魏渊真听她的话娶了刘素,婚后两人若出了什么岔子,便都是她的过错。而且她也着实不该把一个心里有自己的男人推到另外一个女人怀里——她曾经嫁过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所以她深知这对女人来说,绝对是一种不幸。 而她差点将这种不幸,强加在了一个无辜少女的头上。 —— 刘素回到了府中,又踢凳子又摔桌子的,很快刘夫人便出来了。 “这怎么了,谁得罪我们家大小姐了?” 刘素气的不轻,心里又委屈,没一回而眼泪便吧嗒吧嗒吊着,偏偏一张脸还僵着。刘夫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便问着一边跟着她伺候的贴身丫鬟,“怎么了,今儿发生什么事儿了,回来怎么这副表情?” 刘夫人到没直接问是不是女儿受欺负了。自家闺女的性子她还是很清楚的,在边疆那等苦寒又民风开放的地方,都没人能欺负的了她,何况回了京城。这里的一众贵女各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谁能欺负的了她。 而且自己贵女也从来不是一个能忍的,旁人骂她一句下来,她定然能还十句,说不准的还要给人暗里下套。 贴身丫鬟道,“奴婢……今日跟着小姐去了魏大人的府邸,去的时候小姐还不是这副表情,回来就——奴婢实在不知,请夫人恕罪。” 这个年纪过来的,刘素对魏渊是什么心思刘夫人心里一清二楚,也不为难丫鬟,挥手让她下去了。今儿个她回来这副姿态,怕又是被那姓魏的年轻人拒绝了。丈夫对魏渊评价十分好,刘夫人虽很少见魏源,但丈夫女儿都喜这个年轻人,她便也爱屋及乌了。 “你小时候便是这个性子,我也没多管过你。为娘的在这儿只说一句,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尽管去做,万事有我和你爹在身后撑着。”不过就是女追男罢了,边塞这样事儿她早屡见不鲜了,“只有一点,你姿态万不可放低了,你是我刘家的女儿,从男人家回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倒追是一回事儿,这女儿家的姿态放低了,以后就再回不来了。 刘素本来都已灰心,听她娘这样说,眼泪越凶,吸着鼻子道,“难不成是我错了吗?我就是喜欢他,我这辈子就是相中他了,没了他我宁愿孤老,谁都不嫁。” 自己女儿再自己面前说要当个老姑娘,刘夫人哪能不气,“偏偏人家就看不上你,我看你能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 刘素是个狠的,在家里也谁都不让。刘夫人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受了情伤的小姑娘也变的脆弱了起来,她只说了一句,她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过一会儿竟然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还呜咽着什么,刘夫人半天没有听清楚。 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有几句,“……我仔细观察过,他身边压根没什么相好的人。偏偏我这样他还是不接受我——我很差吗?”她哭的伤心,自己的闺女自己心疼,将人抱再怀里好一会儿安慰,“好了好了,是娘不好,不该这样语气严厉。” 好说歹说,哄了半天,刘素这才止住了眼泪。 —— 另一旁毓秀也一直安不下心神,马车刚到府里,便见钟赢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你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毓秀忙拦住他,“不怕祖父看见了骂你?” 钟赢跑的喘气儿,“祖父早进宫去了。柳兄约我,我先不跟你多说了,先走了。”他跑到一半儿,突然又回了头,“对了,刚才母亲派了温嬷嬷来找你,应该是有什么事儿?” 毓秀还想再问他,他人已经除了府,再没影儿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辽臣欲归 钟赢身行敏捷,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毓秀站在他身后,抬腿追了两步,“哥,你这说话不清不楚的,柳大哥找你什么事儿?母亲……”只是,还没等她的话说完,钟赢便已经转过回廊,在瞧不见。 “这人,什么时候能稳重点啊!!”停住了身,毓秀摇头,转头问被钟赢撂在身后的小厮,“柳公子寻你们少爷,是有什么事儿?” “回小姐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柳少爷只是下了个帖子,少爷瞧见就要去赴约,连衣裳都未换呢!”那小厮哭丧着脸,一边回毓秀的话,一边眼巴巴瞧着钟赢离开的方向,一脸的欲哭无泪。 他是少爷的贴身小厮啊,按理说无论少爷去哪儿,他都该陪着!!可是,可是……少爷跑的太快了怎么办?这一会儿功夫就没影儿了,哪怕小姐没话要问他,就他这个身板,小短腿…… 小厮一脸绝望的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钟赢消失的方向…… 少爷去哪了!!他肯定追不上啊!! “柳公子下帖子邀请哥哥?”毓秀没注意那小厮的神色,只是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解,近期,因辽使迟迟不归的事儿,整个理蕃院都忙的脚打后脑勺,日夜不眠!!柳侑已经好长时间没出现过…… 记得上次见他,还是他们兄妹亲自上门,瞧了柳伯母后……直到月上当空,都快宵禁了,才等到柳侑回来,怎么这会儿功夫……毓秀抬头看天,不过午时刚过罢了,柳侑怎么有时间约见哥哥? 更别说,今日还不是沐休日。 “那帖子呢?可还在?拿来我瞧瞧!”毓秀低声吩咐。 “回小姐的话,帖子在少爷手里,让少爷拿走了!”小厮呐呐的回,眼神一飘一飘的直望着钟赢离开的方向,明显还是不甘心想要去追。 这一回,小厮的动作太过明显,到是引的毓秀的注意,眉头不解的蹙了蹙,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摆手道:“罢了,拿走便拿走,我不过好奇而已,不碍什么大事,你去追哥哥吧!” “是,多谢小姐。”小厮大喜过望,忙作了个辑,随后一溜烟儿似的,就跑没影了!! “你叮嘱哥哥一声,让他早些回来!”身后,毓秀扬声吩咐了一句,随后,便没在理会,直接进了府门,在下人引领下,过了二门,坐上软桥,一路往院里去了。 一步迈进院门,晚翠便匆匆赶上来,“小姐回来了?可累着了?用没用午膳,那,那魏,魏大人可还好?”她小心瞧着魏渊的脸色,犹豫着问。 做为毓秀的贴身丫鬟,晚翠自然知道自家小姐频频出门,为的是什么!虽然单纯做为一个丫鬟而已,她也不看好自家小姐跟魏渊的‘事儿’,但是,终归,魏渊在小姐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她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魏渊还救过她的性命…… 晚翠不是个冷情的人,对魏渊,她是的感激,有感情的。 当然,那不是什么爱,不过是亲情罢了。 终归从小一块儿长大,相处了那么多年,半点感情都无……这怎么可能?晚翠就算在不看魏渊和自家小姐的事儿,但对魏渊本身,她却还是关切的。 魏渊为小姐办差受了伤,这事儿她是知道的,而老太爷和老爷回来所言,魏渊因为得罪楚昭而被贬了官职,晚翠也听说了,原本奴仆之身,好不容易一朝得了官,成了‘老爷’,晚翠也是极为魏渊高兴,可一朝,还没得意几天,就被贬了官…… 想必魏渊心里难受极了吧,更别说他伤势还没好,更是雪上加霜,尤其,晚翠偷眼瞅了下毓秀,心里暗暗琢磨着,魏渊被贬了官,成了平头百姓,他心那点儿不靠谱的愿望……跟她家小姐结连理什么的,就更没希望了吧!! 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难过呢!因为担忧魏渊,晚翠昨儿一夜都没睡,偏今儿自家小姐去魏府还没带着她,到让她忍不住想开口问问情况。 “魏渊啊……”毓秀听了晚翠的话,眼帘微微垂下,声音平缓,面无表情,仿佛没什么不对劲儿的模样,但是,那低垂着的眸子里,却仿佛惊涛海浪般,“他没什么事儿,挺好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都能下地走动了!”她避重就轻的说。 “嚯,那可太好了,小姐,你不知道,这段时间真把我吓死了,魏渊他功夫多厉害啊,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受过这般重的伤,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我还以为他,他要残……咳咳咳,如今好了,能下地了就成。”晚翠长嘘一口气,絮絮叨叨道:“下次小姐在去看魏渊的时候,带着我吧,我给他熬些好汤,帮他补补……” “呵呵,用不着你动手,自有人会给他熬汤。”毓秀突然打断了晚翠的话。 “啊?有人给他熬?谁啊?”晚翠一怔,不解的歪头,“老太爷不是说魏渊被贬了官吗?我听说他府中的下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哪还有人给他仔细熬汤?” “不是下人,红颜知已罢了!”毓秀怔怔的,突然自嘲一笑。 “红颜知已?是哪个?魏渊这是认识了什么旁的女人……要成亲了?”晚翠几乎都要惊呆了,红颜知已?那怎么可能? 魏渊不是喜爱她家姑娘喜爱的都快疯了吗?怎么可能找什么旁的女人?还给他熬汤? “魏渊那么优秀……咱们看不到他的好,总有旁人能看见的!”毓秀抿了抿唇,抬目瞧了满面惊讶和好奇的晚翠,最终却没说什么。 刘素倒追归倒追,到底事关闺阁女子的名声,哪怕是对着晚翠这个丫鬟,毓秀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莫问了,那人你不认识。”她抬手,阻止了想要追问的晚翠。 “那好吧!”晚翠颇为不甘的瞧了毓秀好几眼,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关切,“小姐用膳了吗?您饿不饿?” “我在魏渊那里用过了,你们不用准备。”毓秀摆了摆手,没在说话,迈步进了内寝,将寝内丫鬟全都打发了,甚至连晚翠都叫出去……毓秀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幔帘,心里五味沉杂。 其实,在魏渊那儿,她虽和魏渊刘素用了膳,可那时她因刘素的告白心乱如麻,哪里用的下什么?无非是胡乱塞了两口,这会儿,早便饿了。 可是,饿归饿,毓秀却半点不想吃什么东西。 到不是家里的膳食不合口胃,而是……只要一想到魏渊,想到刘素对他情深意切的表白,想到未来,他们或许会在一起,刘素会陪他回到辽国,为他生儿育女,毓秀就觉得心里,胃里都堵的厉害,几乎有种想要做呕的冲动。 天知道,在魏府的时候,听到刘素对他的表白,毓秀多想直接堵了她的嘴,将她赶将出去,可偏偏,她却还要压抑内心真正的想法,说那些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 她明明伤害了魏渊,利用他,抛弃他,却还偏偏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呵呵呵,当真是可笑,虚伪!!毓秀狠狠的指责着自己,忽略心头阵阵疼痛,她一遍一遍的劝慰,或者说催眠自己…… ——放过他吧,没法回应就放过他,你只是不习惯没有魏渊的陪伴罢了,日后,慢慢习惯了,总会好的! 她一遍一遍的这般对自己说,感觉头晕目眩。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毓秀都独自躺在卧房,不动,不说话,也不传唤下人,就连点心都未用过,晚翠因为担忧进来了好几次,可见自家小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便以为她是在休息,哪怕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打扰。 小姐……许是因为出门太累了吧!那让她好好休息好了!晚翠皱着眉头,这般安慰自己。 时间一晃而过,没多大功夫便日落夕沉,毓秀半醒半梦的躺在床上,外间传来了脚步声。 “小姐,您醒醒,温嬷嬷来了!”晚翠伸手推了推她。 “什,什么?”毓秀猛的睁眼,抬目去望,正巧看见温嬷嬷一步迈进内寝的身影,“嬷嬷,您怎么来了?可,可是母亲有什么事儿?”她眼神有些闪烁,抿唇问道。 毓秀还是记得的,母亲对她和魏渊之事,根本半点不看好,此事,她刚从魏渊府里回来,温嬷嬷便找上来,许是…… “小姐,夫人寻您半天了,只是听说您休息了,这才同打扰。”温嬷嬷几步上前,温声说话。 “寻我半天了?”毓秀微怔,随后马上想起来,刚回来时在府门前遇见哥哥,哥哥仿佛跟她说,母亲有事儿找她…… 结果,却让她给忘了! “母亲唤我是有何事?”毓秀微微垂头,颇有些不自在。 “这,老奴到不晓得,小姐还是去问夫人吧!”温嬷嬷摇了摇头,同样一脸疑惑,“老奴伺候姑娘起身?”她上前,拿起半塌上的衣裳,准备为毓秀换上。 “不用劳动嬷嬷,让晚翠来吧!”毓秀坐直身子,抬头唤晚翠,“晚翠,伺候我洗漱。” “是,小姐。”晚翠连忙答应,快步上前。 起身换衣,洗漱梳妆……这一通儿下来,收拾整齐了,毓秀便跟着温嬷嬷,出门往正院走去。 此时,天色略晚,月亮已然微微挂在枝头了。 两人急步,穿过小花园,越过假山……走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了正院。 而此,大周氏正坐在屋中,盘点府中帐目。 “母亲安好,女儿拜见。”毓秀进得屋来,俯身向大周氏问安。 “我儿来了,快快起来,一旁坐下吧!”大周氏抬头望向毓秀,摆手示意她坐下,语气很是温和。只是,她虽然脸上挂着笑,可眼底却微微有些不安之色。 “母亲唤女儿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毓秀听话坐到一侧,抬头寻问的看着大周氏。她本来以为,母亲唤她过来,是因为魏渊的事儿,但瞧她的神色,却仿佛另有所指。 “唉,今日你走之后,宫中便传来消息,说是辽国使臣——就是那宋凝,像万岁爷提出辞表,准备要回辽了!”大周氏顿了顿,接着道:“万岁爷要准备送使宴,让咱们都去呢!” “辽臣要走了?”毓秀一惊,随后马上压下心头各色念头,好像麻木了似的道:“那,那不是好事吗?那宋凝阴险狡诈,自来了楚国之后,给咱们找了多少麻烦,如今他要走了,他,他要走了……” 毓秀喃喃,宋凝是辽使,他要走了,那,是不是代表,魏渊,魏渊也要跟着他们一块回辽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二十七章:国宴之上 大周氏看女儿神色恍惚,不由担心,“毓秀,你这是怎么了?” 毓秀从深思中醒了过来,“没什么……总以为会耽误好些功夫,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让她也有些恍然,大周氏笑了笑,“是有些突然,不过走了总比留着好。” 又有些忧心的皱了皱眉头,“想那辽人来时变生了不少事端,宫宴之上指不定会出什么卵子呢?”想着之前辽人来时,那生出的事端让大周氏如今还心有余悸,“毓秀,我可告诉你,国宴之中,可没你一个小姑娘什么事儿,明日可别多嘴。” 毓秀晓得大周氏担心些什么,“母亲说笑了,那里哪容得我一个女子说话,上次只不过是为了清平而已。”说着又眨巴眼睛看着大周氏,无辜道,“莫不是母亲愿意看着清平和亲辽国。” 大周氏心肠软,又自小看着清平长大,哪里愿意这种场面发生,“你嘴巴利索,我说不过你。” 说罢又扭头让温嬷嬷上来,“这次辽人走的急,衣服也没来得及被下,只能去买些成衣。你来试试,明日去宫里穿哪件。” 毓秀点了点头,去了内室试衣服。 女子服饰繁冗,又是国宴,不能出任何的岔子。偏偏辽人走的这么急,各个世家连衣服都来不及制备,只能去买成衣。不止是大周氏,好几个大家族的主母也是如此,可偏偏整个京城成衣铺能当得去国宴的也就这么几家,便显得供不应求。 大周氏自己可以穿往常的衣服去,毓秀一个待嫁的闺女却不成,抢也抢来了两三件。 只试了一会儿,毓秀便挑了一件淡紫色的群衫。大周氏本来还想让她试试珠钗,但毓秀这几日都休息的不好,眼眶下面一团乌黑,“才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就憔悴成这般模样。快,今日早点去休息。”大周氏如此热衷给毓秀打扮,一是明日国宴不能丢人,二是她已经和御史夫人商量好了。 明日御史夫人会带着御史家二公子,到那时两人先互相观察,若事先有了好感,他们长辈谈起婚事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女儿告退。”毓秀确实有些精神不济,强忍着试了几件衣服,在大周氏让她去休息是便没有推诿,直接告退回了房。 毓秀走后大周氏还看着那几件衣服,“刚才看她困倦,没让她多试一会儿。嬷嬷,你来看,到底哪件儿好一点。” 温嬷嬷多点了展灯,“小姐容貌秀美,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看的。” 大周氏摇了摇头,“今次可不是为了让她出风头去的,你又不是是不晓得我和御史夫人商量了些什么。毓秀模样美是没错,可当人媳妇又不是只需这一点。紫色的端庄点,好是不错,可是显得人有些刻板了,红色的就不错,活泼许多。” 大周氏的心思不难猜,夫妻多是媒妁之言。可若在婚前就有了好印象,日后婚后生活自然好过了些。 “姑娘这样的容貌,御史公子怕见了就挪不开眼。”温嬷嬷笑了笑,“只是怕的是姑娘……依老奴看,她心里的位置怕是不广泛。若是姑娘不喜欢那御史公子,反倒伤了两家情面。” 大周氏也怕这个,“这倒也不至于。我与御史夫人也没做什么口头承诺,只是让两个孩子先相看罢了。”放下手里的衣服,“到底她和魏渊没什么机会,我一个当娘的总不能看着她年华逐渐老去。她如今还小,可女人的年纪,最当不得熬。” 到了她这个岁数,什么都懂了。 “照我说,这情爱都是虚的。我跟老爷还不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也相敬如宾。”这样劝自己,可到底还是舍不得女儿。当娘的便是总想给她最好的,想给她喜欢的。可如今毓秀所求的,便是个无果之求。 与其看她以后伤心,不如现在就断了她这份儿念想。 “我累了,温嬷嬷,安置吧。” 温嬷嬷看她困倦了,便扶着人上了榻。 —— 第二日晨起,钟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钟太傅和钟平一大早便入了宫,大周氏和毓秀在梳妆,宫宴之前照例命妇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 大周氏只需穿上命妇服,在按照品级规制打扮就好。自己梳妆妥了,便和温嬷嬷一起给毓秀打扮。 到底挑了昨日就看好的那件紫色裙衫,大周氏又从妆匣里拿了一件浑身镀金的金钗,“紫色是高贵,可总觉得不太对。”毓秀到底容貌年轻,深紫色不太适合年轻姑娘,“戴上这金钗便好多了。” 毓秀知道大周氏现在的恶趣味,总喜欢变着法的打扮自己,便任由她了。 等母女两人收拾好时,天已经快亮了,马上要到给皇后请安了。大周氏拉着毓秀匆忙出了门,好在钟府离着皇宫并不算太远,本来耽搁了太长时间,但在入宫时身后却还是跟了几辆别府的马车,“总算还不太迟。” 下了马车之后,毓秀和大周氏便被宫人门引着去了向皇后请安。只是进去时候屋内似乎还有人,两人便在外头的厅室内候着。 皇后宫外恰好是一处花园,宫人们给毓秀和大周氏上了茶,便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候着。 “眼看着就深秋了,这花开的还好”,大周氏指着外头的花园,对毓秀道。 毓秀扭头往外面看,外头一池清潭,上面粉荷轻坠,便道,“这样的季节按道理荷花不该开的这样好。是引来了温泉吗?”她记得御花园里有,又引流到了姑姑宫里的花园吗? “钟小姐好眼力,确实如此。”来伺候的小宫女道,“前几日皇后娘娘睡不好,夜里不得安眠。咱们公主瞧着心疼,便央着万岁爷从御花园里依来这些粉荷,又引来温泉浇灌,以免突然挪了窝不适应。” 大周氏也笑了笑,“说到底还是皇上心疼娘娘,不然也不会由着公主的性子。” 小宫女只是笑了笑,便垂首退下了。毓秀却在回头时愣了愣,她看见了魏侍。 应该是要去朝会,楚皇和一众臣子在晚宴前召见辽人使臣。 可魏侍不应当在其列——她虽不清楚,可照着魏侍的表现他应是在辽人中地位不低。毓秀还想在看两眼,却突然有人从假山中冒出了头,很快魏侍便和他一起消失。 是宋凝。这两个人在一起,毓秀眉头皱了起来,怕今日的国宴,不会是那么简单。 —— 宫宴还未开始,楚皇便召见了宋凝,与朝臣们一起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使臣来楚时日并不长,可惜朕事物繁忙,没能领使臣参观我楚朝的山河风光。”楚皇面上做惋惜状,宋凝道,“皇上国事为重,外臣有幸得昭王和太子做路引已是荣幸之至。楚国山河,确实壮美,只可惜来的时日短,纵争分夺秒,也遍观不得。” 宋凝一句话夸了楚皇最钟爱的两个儿子,又赞了楚国河山。让原本准备下他一脸的楚皇也不由龙心大悦,“使臣巧嘴,今日晚宴,可要多吃些。” “自然。” 朝会毕了,楚昭先是带着宋凝在宫里逛了逛,又借口要回昭王府取些东西。而太子则直接去了钟皇后宫里,去向她请安,而后与她一起连同表妹共去晚宴。 —— “所有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那昭王心思不纯,虽然攀附我辽,但我——”天色还没黑下来,宴席上却也做了不少人,魏侍说话声音不敢放太大,只暗自比了个了结的手势。 楚朝人向来是偏偏来迟,以压轴为尊。宋凝便坐在自己的使臣座上独斟,“到此这里是楚朝界内,行事不可太过张狂。” “不可张狂,我看你是怕了。”魏侍冷冷道。 宋凝看了他一眼,“你做好你的便是。”魏渊是辽人的皇子,虽然如今身份未名,可他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楚人如此针对他,总要付出些代价。楚皇如此针对他辽人皇子,也总要付出些代价,不管是脸面上的,还是很实际上的。 “那我就等着宫宴上,看你如何做了。” 宋凝没有说话,很快魏侍便退下了。天色渐渐也晚了,华丽的宫灯一盏一盏被宫人门点亮,宾客们慢慢入了座,在太监的唱和下,楚皇和钟皇后一起入了主位。 毓秀没有和臣子女眷们坐在一起,反而和清平一起坐到了公主席上。这有些不合规制,便有不少闺女心生妒忌,可到底人家有个皇后姑姑,嫉妒也嫉妒不来。 宴会之前照例是些歌舞表演,很快官员们又纷纷上来说了些我皇寿与天齐的场面话。似到这里一切都很欣欣向荣。 毓秀拿起酒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又抬起眼睛,往宋凝的方向看。不该是这样,魏侍与宋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今突然会面,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发生。 毓秀心抬的老高,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酒过三巡,宴会比之前热闹了许多。也有更多的声音出来,正巧这时兵部的张大人似乎酒喝多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敲起了杯碗,唱起了只有青楼女子才会唱的软调。 不少女客都屏头,楚皇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纵他喝多了酒,做了些失了仪态的事也并未出言责罚,而是派着宫人们扶了下去。 “天色已晚,张大人也喝的多了。今日的宴会……” “皇上,外臣既走,这里有我国国书一份,是我辽皇亲笔写来给皇上,望皇上一观。” 楚皇面色变的不好,他没想到宋凝会在将走时来这一朝,可如今被逼上高楼,他也没甚办法,只好当着众臣的面展开国书,片刻后,眉目有些阴沉,“宋使臣当我楚国是什么,当朕的话是什么,和亲之事你一谈再谈,真当我楚朝无人!” 楚皇确实是气,辽人一谈再谈,便是明摆着不讲楚朝和自己放在眼里,偏偏他们确实国力不及人。 “皇上恕罪。”宋凝出列,跪在地上公瑾道,“我皇有十分的诚意和贵国结秦晋之好。除了这封信之外,我皇另派了人和外臣交代,我皇心知各位公主年幼,皇上不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两国结好,姻亲最佳,便是纳皇上的义女为妃也可。”说完又冲楚皇一拜,“辽诚心诚意与楚永结秦晋只好,愿楚国皇帝示下。”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你的女儿纳不得,朝臣之女收为公主总纳得。本身之前求取清平便是为妃,如今得朝臣之女纳了,说不定连妃都为不得。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钟灵毓秀 “辽使旧事重提,反复无常。” 到底死道友不死贫道,清平在得知楚皇要找个义女,便慢慢平复了心情,“来来往往的,每次只要宴请辽人,总没有好事。他们如此反复,也不怕外面的人说。” 毓秀轻轻饮下杯中的淡茶,“辽人反复无常,但是皇上他……”到底是楚朝人,看见当朝国君如此怕事,毓秀心中也难免有悲凉之感,“不知可惜了哪位贵女。” 原本清平还有意说那辽使两句,毓秀提起这件事儿,她也没甚么心情再说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在这件事儿上,无论何人远嫁辽国,都是代她受过。清平不是圣人,不会为了旁人而牺牲自己,但到底心底有些难受。 “你也不必过分自责”,毓秀和她一起长大,哪能不知道如今她心中所想,“辽国是强国,与辽为妃……”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这一出关,便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回来,落叶无法归根——纵使留下一个昭君的美名又能如何,终究是青冢黄昏路。 —— 赵纯位列末侧,没人有注意她的动向,便悄悄退了出去。 宫宴外便是九曲回廊,回廊四周围绕无数花草,有葳蕤的宫灯,便显得格外华美,又富丽堂皇。赵纯站在一侧宫灯下,前段时间小周氏花重金找了良药,她脸上的疤痕虽说不能去痊愈,可在这样暗的灯光下,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丢了几回丑,她不在招摇,似乎又恢复成了往日众人眼里不夺不抢的赵纯。 楚昭接到她示意时,本不想来,毕竟全段日子赵纯出丑,他跟着也出了不少丑。只不过他又怕他不去,放任她一人,会多生出什么事端。如今站的有些远,前面的女子身穿鹅黄色裙衫,头上戴的翠玉,显得十分淡雅。 不知为何——那素雅的侧面竟然有些像一个人,楚昭微微楞神,片刻后才恢复过来。 大周氏和小周氏是姐妹,所诞下子女容貌相同本就寻常。只是赵纯往日里虽然总不争不抢,可楚昭和她本就是一种人,哪能看不透她面具下的狠厉之心。生来就要抢夺资源的人,自然养不来钟毓秀浑身那股天然的钟灵之感。 人也不似她那样聪明。 “王爷……”赵纯远远的看见楚昭,便提着裙子走了过来。她仰着头,眼里被灯光从衬的发亮,隐隐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这么多年,总不可能一丝感情都没有,楚昭轻轻将手抚在她脸上,语气柔和,“纯儿找本王,有何事?” 赵纯眨了眨眼睛,泪水便流了下来。美人落泪,总是梨花带雨。 “我还以为王爷生我的气,永不打算理我”,她说的可怜,加之灯光暗,灯下美人,比之前美了三分,楚昭生了怜香惜玉之心,便将她搂入怀里,“本王哪里舍得,不理谁也不会不理你。” 赵纯依在楚昭怀中,“前段时间,是纯儿做了太多错事,才惹得王爷生气。” 楚昭摇了摇头,“之前的事情,莫在提了。”到底他和赵纯是一种人,这也是他当时为什么挑选赵纯的原因。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她想要一切她不曾拥有的,他又何尝不是,“只是纯儿突然让本王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纯喜欢他,楚昭知道。可她虽然不如钟毓秀聪明,但也不是能在这种场合只为与自己私会就冒险的人。 赵纯微微抬起头,月色渐渐隐下,她的下巴变显得十分光洁细腻,犹如一条银蛇,“刚才宴会之上,我虽然离的远,却听见辽人再谈和亲,而且皇上已经答应了收一名外臣之女上皇家玉蝶,远付辽国和亲。” 楚昭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而这件事,也让他有些不满。他与辽走得近,之前更曾帮过辽人。可这次宋凝突然再提和亲之事,却并没有跟他商量过分毫。身为一个皇子,又年纪轻轻被封为昭王,纵使面上恭着辽人与他们合作,实际却只觉得是在利用。 如今被反咬一口,便像是被自己圈养的狗咬了,偏偏有气还没办法往出撒。 “王爷,辽使再提,如今皇上在众臣面前答应了,金口一开,再无回转之地。”赵纯垂下头,道,“既然和亲到辽已经是必然,咱们何不先做打算?” 楚昭回头看她,“你何意?” “皇上虽然让宋凝亲自挑选,可他哪知道如今哪几家的贵女?”赵纯一笑,她对政治并不通,但辽人前几次提和亲不成,如今再提明前便是要找回面子。所以无论谁去和亲对宋凝来说,都不打紧,“王爷为何不亲自举荐,这样一来卖了辽人一个好,二来……” 赵纯这句话说了一半,隐下了另一半儿。 楚昭眉头挑起,“二来……纯儿,你想让本王,举谁去和亲”,心里大约知道赵纯的想法,“和亲和不是个美差,无论本王举荐谁,怕都会得罪哪个朝臣世家?” “表姐钟灵毓秀,容貌又秀美,自然最佳”,赵纯笑了笑,直接的说了出来,“从前要娶她,是因为她背后的钟家。可如今连我小小一个女子都能看出来,王爷不会看不出来,钟家明显已经站在了王爷的对立面,和太子成一战线,再拉拢已然不成。” 月亮引入云层,赵纯靠近楚昭耳旁,声色阴狠,“既然拉拢不成,不如毁了。” 楚昭眼睛微微闭了,任由清风抚在身上。他在想——如今脑海里竟然是御花园那次见面,那日钟毓秀穿一身艳红裙衫,额间一朵牡丹花,整个人便真的牡丹一般富丽堂皇,同样也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而也似乎从那日起,一切都变了。 原本应该已在他掌中的牡丹花,突然扎了他的手,将他刺的鲜血淋漓。 如赵纯说的,这朵花,拿着刺手,偏偏给别热了,他不舍也不愿,倒不如给毁了。这样,眼不见,心静。而且钟家…… 前段时间所有的事情他不说看的明明白白,但也不是一个瞎子。钟家如此所作所为,明显已经和太子道一条战线上——钟家这颗百年大树站在太子身前,替他保驾护航,日后要想在做什么,可困难许多。 赵纯提出的这建议虽有自己的想法,却不免为一个好提议。 想明白之后楚昭便睁开了眼,月色不如之前明朗,他垂头看着身边的赵纯。他晓得赵纯不是一个心善之人,可还是低估了女人的心狠,“从前纯儿总跟着钟毓秀,本王一直以为你与她姐妹情深。” 赵纯是个怎么样的人,楚昭原以为自己明白。 到底他太多心思都放在如何谋夺皇位身上,“难为你了。” 他说这话时还在看着赵纯,赵纯垂下头,心中另有思忖。 到底面前是自己的心上人,赵纯知道眼前人心机深沉,对自己或许九分利用,只有一分的疼惜。 可哪怕只有这一分呢,她是真的喜欢他,而且——她现在一定要靠着她,才能逃出这份尴尬的境地。赵纯晓得楚昭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如同当年他们相遇,楚昭救了她。他和太子,就如同她和钟毓秀,她娘之与大周氏,都是不能并容得存在。 赵纯之前还有些傻,不久的之前,她确实未曾想许多许多,只想帮他,哪怕让钟毓秀嫁给他做正妃呢?可是经历了之前被退婚的事情,她才想开——这世上求人不如求己。她还喜欢楚昭,但心里却清楚,这世上最重要的只能是自己,其它人在如何也只能排到她身后。 如今她在京城贵女中地位已然很尴尬,只要面前这人对她还尚有一丝一毫的疼惜,她便要抓着这份机会翻身。而后将钟毓秀狠狠的踩在脚底,她要笑着看她哭。 任何一个姑娘都不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心里是一个狠毒阴狠的形象,赵纯脸色一转,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楚楚可怜,“我是什么心思,我以为你心里十分清楚”,她垂着头,眼泪很快掉了下来,“从前我帮你设计表姐,只要是为了你,表姐做你正妃,我毫无怨言,我甚至想着日后与你在一起,该如何面对表姐。” 赵纯说着,又看着楚昭,“我并不是一个心狠之人,谁都不是天生心狠。但是王爷,你在纯儿心里是最重要的”,起码现在是,她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他,她成为满京城的笑柄也是因为他,他休想甩下她,他们早已经是绑在一起的人。 “本王知道”,想到之前的事情,楚昭也确实有些心疼和后悔。赵纯脸上的疤不明显,如今月下也是少见的美人,楚昭难免想起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钟毓秀是聪明,可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又与自己为敌的女人,哪比的上面前这个。 “前段时间,让你受了不少苦。你的好处,本王都记着。”赵纯确实为他做了良多,楚昭这样说着,便看着赵纯微微侧脸,她脸上度了层浅淡的月光,人便显得十分温柔,楚昭看着看着,竟然看花了眼,“钟毓秀……”他张口叫着,却并没有出声,赵纯也未曾发现。 楚昭微微愣了,很快又一笑释然。将赵纯搂在自己怀里,道,“本王对你承诺一如从前,日后你必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赵纯甜甜一笑,只将头又靠在他怀里。月色依旧,从远处看两人真好似一对碧人,天造地设。 —— 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和亲人选到底是谁还没定下来。 到底是往辽国和亲,不少不在权利中心的老臣倒是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做不了楚朝的国丈,做个辽人的过国丈也好。起码日后还能在朝作威作福。 可宋凝也不是如此愚钝之人,什么歪瓜裂枣都往辽国领。如今朝堂上便争成了一片,愿意把女儿送去的人家偏偏不要,剩下几个位高权重的,平日里说着愿为皇上排忧解难,可到了这种关头却一个个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恨不得学了那缩地成寸的法师,立马从人眼前消失。 毓秀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诸,又往辽人使团那里看。 宋凝在饮酒,旁边宫婢替他斟酒。他姿态清闲,如今看满朝文武,似在看戏一样。饶是毓秀心里也生了股子气,宋凝这是将楚朝的皇帝乃至满朝文武都当成猴一样戏耍,他搭好了戏台子,如今便静静坐着看戏。 饶是毓秀这样好的脾气,都忍不住有点上火。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钟女有德 好好一个送行宴,因为辽使突然炸的‘雷’,闹的菜闹一般,轰轰嚷嚷。 朝中众臣们,愿意献女,或者说卖女求荣的,人家辽使看不上,而辽使看上的,却又不愿平白无故舍出个女儿。 毕竟,宋凝能看上眼的,基本都是一品大员的女儿或是孙女,且只要嫡出,而那般位高权重的人物,有好女儿嫁谁不是联门好姻,为何要舍给辽国,去做那一去就不回的‘妃子’? 甚至,做为权臣,他们跟辽国‘联上姻’,弄不得还要被楚皇忌惮,这是何苦来栽? 舍出孩子,还得不着好,甚至连个名声都没有,落个卖女求荣的恶号,不是真心没办法想往上爬的,哪个愿意? 活埋了都不给辽国!! 这是大殿之中二品以上实权官员和勋贵们的真实想法!! “呵呵,毓秀,你瞧瞧,有些事情不轮到自个儿头上,便不知道疼!”一旁,清平坐在桌案后,斜眼看着殿中众人,嗤笑一声,“当初那宋凝向父皇求我的时候,这帮人是怎么说的?个个都巴不得把我送走,什么为了两国邦交理应牺牲,今儿轮到他们了?怎么就改了口?” 清平冷眼看着昔日为她和亲之事,叫嚣的最厉害,甚至还声声指责母后的臣子和勋贵,眸底射出一抹不屑的光。 “事不临头不痛,世人皆是如此,你也怪不得他们。”毓秀幽幽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高坐上首的楚皇和钟皇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止世人,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后,不也是如此吗?前次宴会,清平被逼和亲,钟皇后是何等疯魔样子,几乎没死了去,楚皇亦是百般推却,实在无奈才被逼想要答应,可如今呢?宋凝一语不用公主和宗室贵女,钟皇后又怎么一言不发?楚皇又怎么欣然应允? 甚至,就连她自己,不都因为宋凝求的不是清平而松了口气吗? 毓秀自嘲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伸手轻抚清平的肩膀,她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两国和亲大事,不是你我能插手的,说句自私的话,只要不牵扯到你,万岁和皇后娘娘如何决定,和亲人选又是哪个?清平,你不要管!” “我没想过要管,毓秀,我不傻,我只不过是抱怨两句而已!”清平侧目,失笑的看了她一眼,耸耸肩道:“两国大家,连我太子哥哥都要避嫌,我不过是个公主而已,插手这个?难不成是要摄政?又不是活腻了!” “你没看连母后都不说话吗?”她侧笑。虽然从表面上看,清平为人颇为天真,性子亦爽直,仿佛没什么心眼儿,但实际上,就算被钟皇后和太子护的在好,清平到底打小儿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权利斗争没经过?怎么样的阴谋诡计没看过? 钟皇后生了多少个孩子,一巴掌有数儿,可如今活着的亦不过是太子和清平两人而已! 从这儿,就可以明显看出,清平根本不是个不知分雨的人。 “你知道就好了!”毓秀点头,又笑着指她,“知道你精明,我不过是白叮嘱你一句罢了!” 姐妹俩说笑着,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人正在算计,而花园中,赵纯和楚昭的‘对峙’,却也已然接近尾声。 “算计毓秀和亲,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何如此帮我?”楚昭斜倚在栏杆上,一双冷淡的眸满是精光的上下打量着赵纯,仿佛在估算她的价值,想看透她的内心般,“我以为,你会恨透了我?” 虽然自视甚高,但楚昭亦不个蠢人,赵纯以前或许是真心爱慕他,可经历抓.奸,毁容,退婚之这一系列的事情后,楚昭不相信,还有哪个女人能够平静的对待曾经的‘恋人’。 赵纯——说不得恨他恨的牙根直痒痒,恨不得他死吧!! “王爷,我若说我半点不怨你……这话想来你都不信,只是,相比于你,我更恨的,却是钟毓秀。”赵纯眯着眼睛,眸中射出惊人的光,“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成了现在的模样?” “论相貌,论能耐,论身份,我并不比钟毓秀差上半分,凭什么她可以父慈母爱,被百般娇宠着,而我却偏偏要拼命挣扎,被姨娘庶弟欺辱?我不甘心!!” “说什么姨母疼爱?说什么视如亲妹?她活的好便罢了,竟然还跑到我面前炫耀……”赵纯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紧紧的咬着唇,唇角几乎滴出血来,她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她幽幽道:“王爷,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半点恶意,甚至,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想要对你如何,怕也没有任何手段了!” “我只是想让钟毓秀和亲罢了,我看不惯她高高在上俯视我们母女的模样,我看不惯大周氏鄙互我母亲的样子,我,我让她们母女付出代价!”赵纯死死握着拳。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楚昭看着面目狰狞,额间青筋都暴出来的赵纯……就算以他的心性,亦不免深深的倒抽了口气。 说真的,因为曾想过迎娶毓秀,拉拢钟家……又有和赵纯勾当的关系,楚昭对钟,赵两家和周氏姐妹之间的事儿,调查亦是很清楚。当初,周家两姐妹论嫁的时候,钟府求娶的是小周氏,而小周氏却看不上相貌平平,资质平庸,又不会说话儿的钟平,自行选了探花之才,嘴巧舌甜的赵侍郎,反把钟平甩给了大周氏。 大周氏疼爱妹妹,这才嫁了钟平,而小周氏却瞎了眼,嫁入赵家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赵侍郎就宠妾灭妻,而小周氏呢,许是被宠爱惯了,里横外软,对大周氏便耀武扬威,却让个侍妾欺压的哭天抹泪…… 说真的,这些年,若不是大周氏偏帮着,小周氏和赵纯母女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又如何能像今天这般安安稳稳。 只是,古言说的好:升米恩,斗米仇。大周氏可算是养了个狼心的妹妹,狗肺的外甥女,半点不思报恩不说,反而还因此而生出仇来。 “好,纯儿,你说的不对,我既得不到,到不如直接毁了,免得落到别人手里。”楚昭突然低笑,不管赵纯心思如何?是不是个白眼儿,只要事情对他有利,那又有什么关系? 轻轻掀帘,几步上前,他伸手抬起赵纯的下巴,“纯儿,你这主意不错,若当真有用,本王不会忘了你。” 钟家跟他结仇已定,又摆了明的支持太子!太子未婚,毓秀未嫁,若让这两个人联姻成功,怕是钟家和太子便绑的更紧,根本没有拆开的可能。 本来,楚昭是打算寻个隐藏的深些的心腹,找个才貌仙郎勾.引毓秀一番,到不是为了坏她的名声,而是……若他的人能娶到毓秀,不说拉拢钟家与否,起码,在是往太子和钟家之间,安了个钉子! 而如今,借着宋凝代辽国求亲臣女,赵纯献的这个计策,对楚昭来说,却比他那不知能否成事的主意要强的多。一来,毓秀若被指亲,便彻底断了太子的念想,二来,指婚的决定是楚皇所下,毓秀一朝和亲后,但凡过的不好,钟家难到不会怨恨楚皇吗? 或者说,他们不会迁怒没法阻止楚皇的太子和钟皇后吗? 毕竟,太子和钟皇后,一个是楚皇的儿子,一个是钟皇后的丈夫!! 毓秀过的不好,甚至是在辽国身死……钟家会不迁怒他们吗?甚至,哪怕不迁怒,钟皇后和太子还敢相信他们吗? 当然,认真算起来,楚昭亦是楚皇的儿子,是会被钟家厌恶的对象,但是,因为科举那事,他早就跟钟家撕破脸皮,在没有交好的可能…… 厌恶就厌恶,他根本不在乎。 “王爷,是认同了纯儿的想法了?”赵纯眸光闪烁着。 “呵~~”楚昭低声一笑,未可置否。 —— 花园中,两道人影儿无声无息的分开,依次回到了大殿之中。 赵纯自不必说,悄无声响的混进了女眷那头,而楚昭,却是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大殿上的动静之后,这才无声无息的进了大殿,缓慢行至殿中一白须老人的身侧,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孙尚书……”他低唤。 被他唤做‘孙尚书’的人身子一僵,猛然回身,“昭王爷,您怎么……”他回声,一对长眉皱起。 “孙尚书且随小王来,小王有要事要跟你商量!”楚昭用手指轻压唇,悄声道。 “嘶!老臣明白,王爷先请。”孙尚书微怔,混浊的老眼微动,点了点头,随后便微微侧过身,一动不动。 楚昭迈步走出大殿中央,将大半个身子隐在幔帘阴影后头,静静的等着,好半晌儿,足有半刻钟的功夫,孙尚书才缓缓而来。 这位孙尚书名为孙子道,正是宫中早逝孙淑妃之父,而这孙淑妃嘛——却是楚昭生母。于是,无需置疑,孙子道便是楚昭的外祖父,是铁打铁的昭王一党,妥妥的先锋官。 前次宴会时,宋凝向楚皇和钟皇后求娶清平公主之时,头一出声支持,甚至请求……或者逼迫钟皇后远嫁清平的便是他,甚至,他还因此被毓秀做诗羞辱。 而此次,宋凝在次请求和亲,求的对象却是勋贵和朝臣之女,孙子道做为六部尚书之一,正一品的高官,且家中还正好有几个适龄孙女儿,当然不敢上前,免得被抓了壮丁。 “昭王,您唤老臣有何要事?”走到角落,左右望望无有人注意这边,孙子道不由恭手寻问。 “外祖!”楚昭轻唤,很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事实上,对孙子道这位身占户部尚书之高位,膝下儿女又争气的外家,楚昭一惯很是看中,就连称呼,都是更加显亲近的‘外祖’,“对方才辽使求亲之事,我这里到有个主意……”他眸子沉了沉,侧身将唇凑到孙子道耳边,低声说着,“我有个决好的人选……” 低声絮语,红烛微微,大殿中人目光聚都交集在宋凝等辽使身上,根本未有人注意到角落中的两人。 甚至,就连被算计的毓秀都未有丝毫察觉。 “辽使所言所求之事,众爱卿可有提议?”上首,楚皇用揉着额头,对臣下‘你推我让’的局面,闹得有些头疼。 “万岁,这……”众臣你瞧瞧我,我望望你,均都没往上凑。 “万岁爷,老臣有一人选,贤德淑惠,身份尊贵,堪比宗室贵女。”突然,不远处,有人朗声。 “嘶,孙尚书,你推举何人?”楚皇眯眼望向说话那人,眉头微蹙,声音颇有些不悦。 “万岁,老臣推举钟太傅家中嫡出嫡长孙女——钟氏毓秀。”孙子道从阴影中走出,声若洪钟。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怒火中烧 “大胆!”几乎孙子道刚说完,太子便直接怒了。 毓秀是他心悦的女子,而且又是他亲表妹,一去和亲便是一辈子都回不了。这些天太子也算慢慢了解了楚昭,孙子道平常就与中宫不对付,现如今更是明目张胆了起来,好狠毒的心思。 一旁的钟皇后脸色也是铁青,朝臣之女和亲,可毓秀乃是宗亲,她嫡亲的侄女,不说感情如何,让毓秀去和亲便是打了自己的脸,“孙大人,本宫却以为不太合适。似孙大人有一孙女,如今刚刚十六,二八年华,如花美眷,也是一桩美谈。” 孙子道脸色变黑,“臣孙女蒲柳之姿,怎么比得上钟姑娘才貌双全。” “孙大人过谦了”钟皇后冷冷一笑,“谁能比的上孙家底蕴深厚。” 钟皇后与那孙子道两人互不相让,眼看这气势在宴会上都要吵起来了。清平公主在席上也红了眼眶,又拉着毓秀的手,“怎么办,毓秀?”刚才她还庆幸自己不用去和亲,可是若让毓秀代替,她如何心安? “怎么办怎么办……”清平公主是彻底慌了,只知道抓着毓秀的手问怎么办,还不停的掉着泪珠子。 毓秀叹了口气,无奈之余还得给她擦掉眼泪,“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可是……” “兵来将来,水来土掩。”毓秀倒不怕楚皇真的让自己去和亲,开始或许确实有些慌的。后来也就想通了,祖父和父亲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去和亲,毓秀知道,祖父父亲忠君爱国,可钟家时代的书香世家,总有人瞧得上钟家遍布天下的门客。 她一旦和亲辽国,若祖父有意,天下文臣之间必然有个队要站。到那时就算已经定了让她和亲,她也不一定就要去辽国。 心里这样劝慰自己,原本十分的紧张也降了几分。 宴会局势剑拔弩张,以中宫为首着自然都不同意毓秀和亲辽国,但以昭王为首着者都在极力举荐毓秀出辽和亲。眼看着又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楚皇不悦的皱起眉头,一方面不满朝臣,另一方面对皇后也有所不满。 到底由来皇帝都是冷血的,如今不用自己女儿和亲了,谁和亲不一样。 而且之前宋凝求娶清平,他并未答应,下了宋凝的面子,便是下了辽人皇帝的面子。如今辽楚国力悬殊,如非必要,楚皇并不想贸贸然与辽人开战。毓秀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聪敏,尤其貌美,倘若嫁入辽国能安抚辽王,似的社稷和平,也是大功一件。 心里早就有了定论,他面上却不显。 底下朝臣仍在为了谁去和亲而争执,赵纯站在末座的角落里。神色暗暗的瞥向宫灯底下容貌焕发的毓秀,便是生了再美的容貌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个远嫁的命。 一时又恨恨的扯下了树上的叶子,可恨还让她嫁给了一国皇帝。小周氏素来爱与大周氏攀比,连带着赵纯也是,从来就爱和毓秀比。不过还好,她虽然要去嫁给辽人,但是辽人那边的风俗她也是知道的,钟毓秀能不能活过明年的春天都是个未知数。 “父皇,儿臣以为钟姑娘去极为合适”,不知何时楚昭已经站了出来,他头戴亲王朝冠,面目明朗,“为国和亲,乃大义之事,钟姑娘天资聪颖,又宅心仁厚。钟家素来礼仪传家,不知为何皇后与太子不同意呢?儿臣以为此举正是效仿了昔年昭君出塞之美,两国结秦晋之好,亦是天下美谈。” “荒谬!“钟皇后脸色肃穆,“怎么就我钟家儿女去了辽国就成了天下美谈,诸位亲贵大臣家里,都没有适龄的儿女吗?我父亲三代老臣,为国为朝这么多年,如今眼看着年纪老迈,只得毓秀这么一个孙女——谁不知道钟太傅,以他对楚的贡献,换个孙女不用去和亲总成吧?” 钟太傅摇了摇头,座上的钟皇后明显有些激动。 这番话谁都知道是事实,可不一定所有的人都爱听,例如皇上。 “正因为钟太傅大公无私,所以才要选毓秀姑娘去和亲,正可以彰显太傅之美”,孙子道上前一步,这样的情况让楚昭与嫡母对立确实不行,“此举也可让列国都可看我楚朝,传承百年,礼仪之邦国。” 钟皇后被这番无理取闹的话气的脸色铁青,从前她觉得楚昭是个好孩子,因着生母位份不高,在宫里生存不易,对他照顾有加。纵使孙子道在朝堂上蹦跶多时,也没迁怒到他身上,早知道他心机深沉,没想到还如此的两面三刀。 “孙大人,旁的本宫不知道,只知道昨日上朝时,你刚与皇上表过衷心。既然如此何不让孙小姐去和亲?”钟皇后冷冷一笑,“只怕是慷他人之慨?” 孙子道依旧肃着脸,“臣之心,日月可鉴。” 他又上前一步,继而跪在地上,“倘若钟家小姐被封公主和亲,历来公主和亲都要陪嫁滕妾,臣愿以孙女为妾,到辽国伺候辽未来的皇后”,说完重重一个叩头,“望皇上恩准!” “孙子道!”钟皇后气的直接从座位上起来,孙子道这番话什么意思她不会不知道。说以自己孙女和亲,只不过是想让毓秀和亲板上钉钉罢了。而且和亲辽国已经有了一个一品大臣嫡亲贵女去,再来第二个,岂不让人觉得楚朝无能,既然把楚朝的贵女美女都奉上,以色易之,妄求平安。 “当真是无耻之极。” “皇后慎言!”一旁的楚皇看了半天,到这时总算出口了。只是语气明显不怎么好,这也是他第一次当中让钟皇后慎言。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希望臣子的名声超过自己,纵使他多宠爱那个家族。 钟家的衷心他知道,也正因为钟家只是文臣,没有任何武将,他才放任钟家的名声超过自己,这本身对自己也是一个好处。皇后与帝王本是一体,但他自己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却不想让旁人点出来。帝王的心思总是多变的。 他走下龙座,到孙子道旁边,亲手扶他起来,“爱卿衷心更更,朕甚为感动,你年迈,孙女便留在你身边好好将养。” 孙子道已经占尽了便宜,知道此刻不该多言,便乖乖的退了下去。又给立在一旁的楚昭使了眼色,楚昭便立了上来,凑到楚皇耳边,轻声道,“父皇,辽使快要走了,这和亲之事,确实得有个决断,否则显得我朝优柔寡断,舍不得公主,连旁的女子也舍不得。”楚昭顿了顿,“堂下如此争吵,连个大臣之女都舍不得,儿臣怕辽使多想。” 楚皇眼色微变,转到了宋凝那里。其实离得远,人脸上什么神色是丝毫都看不清的,只不过此刻灯光阴暗,在加上有了楚昭之前所言,楚皇变觉得宋凝现在的脸色是极为难看的。 但——楚皇一个转眼,又发现皇后正看着自己。 到底与皇后多年夫妻,他知道皇后是拿钟家那小丫头当亲女儿在养的。 楚昭怕事情生变,便下了一剂猛药,“父皇,到底如今我楚朝,国力实不如辽。” 话说到了这里,楚皇的犹豫少了几分,也不再去看钟皇后,反而端起了酒杯,看向宋凝处,“宋使臣,你可是给朕提出了个大难题。如今朕这满朝文武吵的,竟然是和乡里的泼妇没什么样子,这个问题朕可是要甩回给你。朕的大臣举荐了不少容貌举止上佳的女子,使臣以为,谁最合适?” 楚皇问话,宋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说到底他重提和亲之事不过是想下楚皇的面子,只要楚国不随便塞给他什么歪瓜裂枣,怎么样都可以。只不过眼看这选择的权力到了自己手里,宋凝到觉得颇为有趣。楚朝自己人内斗,反倒让他一个外人来说话。 偌大一个宫宴,挑挑拣拣的,居然像是老鸨子在挑清倌人。 “多谢皇上美意。”宋凝往女席那里望去。离得虽然远,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清平公主那里的宫灯最为亮,本就是两个美人,灯下美人,自然是越看越美,他微眯着眼睛看那钟毓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标志美人——也就是这个标志美人,毁了他原本的计划。 楚皇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使臣不必多礼。到底是你国皇帝娶亲。” 宋凝坐下之后,他便问道,“宋使臣可作得了这份主?” “我皇派外臣出使,临行前道若有变故,一切皆可由外臣自己做主,皇上放心。” 楚皇笑了,“那宋使臣到底如何想的?”楚皇也在不想问自己这帮朝臣了,平白吵得像斗鸡,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一旁的钟皇后只怕毓秀被派去和亲,想开口说话,却被楚皇用冷冷的眼神扫视了一眼。 自她入主东宫以来,他从未这么看过她。 一时钟皇后又想起刚才,他让她在众人面前慎言,觉得心冷,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老嬷嬷阻止了。她这才醒了过来,此刻再说下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而宋凝也在考虑,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联络好众位朝臣,又有一个昭王暗地里做保,这清平公主必然是要嫁到辽国去的。楚国力本就不如辽,有了个公主做拿捏,便如案板上的肉,想怎么剁怎么剁,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可恨那钟毓秀却突然跳了出来。 毁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宋凝如今出使是使臣,在辽国却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鲜少有人给他这样的打击。放在之前,他或许会对这钟家小姐生出些心思……只是可惜。 此番出使楚,一方面是为了迎公主去和亲,一方面也是暗地里找回当年的小皇子。只是小皇子找是找到了,可却不愿意回去,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这个女人。他又看了毓秀一会儿,也不知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一个男人放下唾手可得的权力。 也好,她的一番言论让他们辽国少了个真公主,那便让她来当这个假公主补上。 再者倘若钟毓秀去和亲了,冲着小皇子对她的深情,必然会一路跟随。如此便解决了两大难题,这样想着,宋凝竟然是觉得娶了这个假公主要比真公主划算的多。 “钟小姐容貌品德都是好的,”宋凝想通之后便出了座,淡淡笑道,“上次宴会之时,钟小姐的聪敏也让外臣叹为观止。又这样一位皇妃到辽,是我辽国之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何去何从 宋凝这一句答允下来,大殿内算是彻底炸了窝儿,钟皇后瞠目欲裂,清平公主眼睛通红,就连太子,亦紧紧握住拳头,“父皇……”他面向楚皇,一字一顿,“我楚国幅员辽阔,大国之尊,难不成今日,便要一介使臣如此欺压,如同挑捡物件儿一般,挑捡我大楚贵女吗?” “难道,我大楚无人,竟然真的要让忠臣之女,泪而和亲吗?”太子字字质问。 其实,太子这般行径,到并不是只因爱慕毓秀,不忍她和亲之故。亦有……如他所言,他身为一国储君,肩负大楚未来的国运……如辽国宋凝这般,一而在,再而三的以和亲之明,则挑衅之实,实在让他承受不得!! 楚皇性情软弱,得过且得,只要事不临头,便自顾自在,而太子多少随了些楚皇的性子,温弱柔和,随遇而安……但,软弱和温弱,一字之间,却是千里之别。 太子只是性格可亲,不爱跟人计较罢了,真到关键时刻,或者说,被逼到绝境,他并不缺拼死一博的勇气!! 如今,他便已然快被逼到绝境了!侧目,太子看着母后铁青的脸色,妹妹痛哭的模样,还有外祖,舅舅愤而不敢言的神情,他心中满是绝望……甚至,他都有些不敢去看毓秀的脸…… 和亲辽国!!!为妃为嫔,五十多岁的辽王怎么会是毓秀的归宿?毓秀才十七岁,花样年华……当初,宋凝初求亲时,他不舍得亲妹妹清平和亲,难不成现在,他就舍得毓秀吗? 不说他爱慕毓秀至深,只说……母后便是把毓秀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外祖父和舅舅为楚国奉献一生,鞠躬尽粹,临了临了,难不成还要搭上个亲孙女,亲女儿吗? 父皇他,他做出如此决定,难道就不怕忠臣寒心,分崩离析吗? “太子慎言!”听太子字字犀利,楚皇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性情本就多变,随人而定,又帝王无情,关键时候,亲生女儿都舍得出去,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钟毓秀……只不过,太子如此言论,却多少亦有些道理…… 他为楚皇,辽国在是强盛,两国终归是平等国,又不是附属,让宋凝这般挑拔楚国贵女,仿佛确实不大合适…… “请父皇细思,两国和亲,本是结邦交友好的喜事,可钟姑娘这人选……”太子见楚皇似有动摇,不免大喜过望,海中急迅转动着,百般巧言想要彻底改了他的主意,“父皇,太傅为国忠心这么多年,没有功夫亦有苦劳,临到忠老,难不成您还要让他晚年失亲吗?” “一朝君臣,父皇不想名垂青吏,有始有终吗?” “更何况,钟姑娘是母后的亲侄女,母后疼她如已身,您和母后夫妻恩爱,帝后和谐,您真的就舍得让母后伤怀吗?“太子拼命想着理由,又心知楚皇的忌惮之处,根本不从权势和威胁上头来,而是动之以情,果然,让楚皇有些动容。 “那宋凝都已点出人选,又怎好随意反悔?”楚皇皱起眉头,侧止瞧向一眼旁眼泪滚滚而下,满面憔悴愤怒的钟皇后,亦有些不忍之情。 到底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让钟皇后这般伤怀。 “父皇,宋使臣点出钟姑娘,不过是随意而为罢了。我大楚贵女无数,个个贤良淑德,钟姑娘不过其中之一!像方才,孙尚书之女,儿臣便觉得很是合适……”太子下向,眼冒精光的瞧向孙子道,语泄恨恨!!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如今能做的,不过是把毓秀救出来,至于旁人……谁让孙子道百般抢尖儿,活该他晚年丧亲!!“方才,孙尚书言,愿以孙女为陪妾,在儿臣看来,实属不该,孙尚书一品官身,其孙女亦是大家闺秀,那辽王年过五旬,且不是迎而为后,是纳之为妃,哪里配得上我大楚贵女为陪妾……” “到不如,封了孙姑娘为公主,和亲辽国算了!” “你说的,到也有理!”跟孙子道之女相比,曾经住在宫中,跟楚皇相处过的毓秀无疑更加亲近一些,不过是和亲罢了,选哪个不是选,方才楚皇挑选毓秀,也不过是被楚昭言语所惑,如今太子所言亦有理有据,楚皇也不会随意拒绝。 太子站在高台之上,楚皇身侧,声音又压的极低,台下如孙子道,宋凝之流,根本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在坐在楚皇身边的钟皇后——以及楚昭,隐隐约约略听清楚一,二。 “不错,万岁爷,太子所言甚是,先请后宫请安,我便见过那孙家姑娘,果然美貌非凡,是个极贤良的人儿,比之毓秀强上百倍!!”钟皇后听得太子劝回转了楚皇,几乎快要喜及而泣了,又学得太子手段,知道强逼没用,便放下身软语气,哀声而求。 心中虽然怒火高胀,恨不得把楚昭,宋凝和孙子道千刀万斩,但面上儿,钟皇后却哀哀泣泣,眼角流出两道清泪,面向楚皇,她悲声道:“万岁,你我多年夫妻,恩爱非凡。当初,你我未登基之时,清安方才出生,她是你我长女,那般玉雪可爱……我爱她如命,视她如珠如宝,你亦称她为‘娇儿’,可是……” 清安——是楚皇和钟皇后的长女,头胎所生,爱如珍宝,只可惜,早年便丧了,“清安是怎么死了,我不想追究,只是她死之后,我这心中如被刀剜了般,数年都无法恢复,哪怕后又有清平,亦难免伤怀,可是,万岁爷,您瞧瞧毓秀,你看看她,她,她长得像不像清安?” 钟皇后伸手指着毓秀的方向,泪水盈盈而下。 说实话,清安是楚皇还是太子时,钟皇后所生,只养了三年多就没了,跟毓秀像不像……当真不太看得出来,不过,钟皇后和钟平是亲兄妹,相貌颇为相似,他们养下的女儿,多少都会随些钟家血脉,就像清平和毓秀,虽各有各的美,但真仔细瞧起来,还是能瞧出相似之处。 清安和清平是姐俩儿,又都随了钟皇后的长相,所以…… “清安……”楚皇一怔,早逝长女亦是他心中之痛,随钟皇后提起,便也不免伤怀,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毓秀,仔细观察……许是真的有点像,亦许是幻觉……他还真觉得,这钟毓秀多多少少有些像清安,“皇后……” “万岁爷,这些年来,我这般喜爱毓秀,甚至想过要把她配给太子,这是为何?我有清平在身侧,又有简妃,惠妃等人所出的公主,并不缺女儿陪伴,我为何要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百般向嫂子求情,霍出脸面去,亦要把她讨给太子?” 钟皇后泪流满面,声声悲道:“我,我,我就是觉得毓秀是我安儿托身,是我安儿舍不得爹娘,又想方设法回到我身边,万岁爷,她,安儿,毓秀,她,她们……您怎么能让她和亲呢?” “万岁爷,用别人吧,我求求你了!!我来下旨,我来下令,不管是孙尚书家的孙女,还是宗室旁的贵女,无论是哪个,我去求,我去挡……我,我愿意担下这罪孽,她们未来过的不好,让她们恨我好了!我不在乎,为了我毓秀,为了我安儿,我,我宁愿这般……”钟皇后伏在案上,悲戚出声,仿佛当真受不了,虚弱软倒一般。但,她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做戏?毓秀和清安是否真的相似,她是不是真的将毓秀当做清安化身?这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你何必如何……”见钟皇后这般模样,楚皇亦不免动容,伸手去扶钟皇后,他眼中亦有些难过之色。 终归恩爱夫妻,见钟皇后如此,他又如何不心疼?当然,更关键的是,所谓和亲,辽国求的不过是勋贵臣女便了,和谁不是和,反正亦用不着他的女儿,和了毓秀,和和了孙子道之孙女,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根本就没有!! 于是,既然没有,那他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儿’,而惹得嫡妻嫡子如何伤怀,惹得心腹重臣满吗?楚皇叹了口气,“皇后啊,你啊……”他摇头,佯做无奈的准备妥协了。 “父皇明鉴!”太子见钟皇后所言所使楚皇动容,不免大喜,却又不敢表达出来,连忙这般出声,想要将此事做实。 站一侧的楚昭,瞧着那对至尊母子三言两语之间,便把楚皇劝的回转,心中焦急如焚,可是,钟皇后已然这般模样,他做为庶子,实在不能在多进言什么…… 除非,他能忍着戴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 台上,钟皇后伏案,楚皇妥协……台下的臣子们自然是不晓得,这对至尊夫妻在怎么‘闹腾’,终归还是要脸面,声音都极低,就连钟皇后哀泣之声,亦仿佛蚊蝇,下头根本听不见什么。 “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啊?”台下大案之后,钟平侧眼担忧的一眼一眼瞧着毓秀,焦急的向钟老爷子问计,“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毓秀和亲吗?”那怎么行,毓秀是他嫡嫡亲的女儿啊?他怎么舍得? “如今还无妨。”钟老爷子亦满脸阴沉,侧目狠狠剜着孙子道和宋凝,实则,如果不是看高台上钟皇后的神色不对,以及太子仿佛在频频进言,他早便受不住请命了!! 楚昭!!孙子道!!这两人实在欺人太甚,难不成真当他钟府是泥捏的,谁都能锤上两下吗!! “无妨?怎么可能无妨?父亲?”钟平急的额上青筋都快暴出来了。 “你看万岁爷的神色……在瞧你妹妹……”钟老爷了微微抬手,点指了高台之上,钟平随他手势望去,便看钟皇后被楚皇扶着,满面泪痕,而楚皇而是心疼不已的模样,又无奈又怜惜,至于太子,满面喜色,恭手仿佛在说什么……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你看那楚昭王,脸色难看成那等模样,便知事情已有转机了!”钟老爷子伸手抚须,微微一笑。 就是看出不对,他才敢如此稳坐。 “如此,那便先等等吧!”钟平亦不是个笨人,见台上情况如此,心中自然亦有些明白,便赶紧平复情绪,深叹了口气道。 不过,在是心知有转机,身为人父,他亦难免担忧女儿,毕竟,和亲辽国什么,当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毓秀妙龄少女,经不得事儿,钟平还真有些担心女儿受不住,便忍不住侧止向她所坐的方向望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赵纯和亲 魏渊再一旁看了许久,纵使早知道钟家人和钟皇后绝对不允许毓秀和亲,可他还是急出了一头的汗。此刻便就着月色看向一旁的赵纯,他从未见过这样狠毒又蠢笨的女人。 如今帝后陷入难局,朝臣们也一个个都不敢再多加揣测他们的心意,生怕钟家的姑娘嫁不出去,就把他们自己家的姑娘赔了过去。 毓秀垂着头,此刻便是枪打出头鸟。她上次宴会已经够显眼了,此刻安心接受家人的庇护就是。想到这里毓秀唇角微微带起一抹笑意,她庆幸有这样的家人——也庆幸能再有一次机会。 毓秀那边一直不出声,赵纯却是有些急了。这与她之前计划的一点也不一样,皇上不是该直接让钟毓秀和亲吗?一直以来心中的压迫感彻底压垮了赵纯理智,也让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毓表姐,你从前不是跟纯儿说过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我虽为女子,可如今为了两国邦交,难道不能舍弃了自己的一己之身吗?”她说的激动,“毓表姐从前跟我说的话都忘了吗?” 毓秀回头看着赵纯,夜色朦胧。赵纯说的激动,眼眶里还含着泪水,在外人看来,多忠贞的女子,“纯儿说的在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多么响当当的一个名头。 赵纯还真是恨毒了她,这帮子也不想见她了。 赵纯眼眶里依旧含泪,“毓表姐是……想通了吗?” 毓秀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原本因为帝后异常的宴厅又西索了起来,人声抬吵杂,具体说什么听不见,只偶尔听见人说钟家小姐忠义——这满朝的文武大臣,竟然都要逼她做这个忠义之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楚皇原本已经在犹豫了,听了这话又有些松动。他本就是一个犹豫不决之人,他对钟家已经够好了,皇后也对钟家够好——倘若借毓秀之名,封她为清安公主,也让自己的女儿在九泉之下有了个好名声。 “众爱卿以为如何?”他问了下面一句,此时再也不看钟皇后。 原本下面窃窃私语的众臣突然夹紧了嘴巴,便像是个蚌壳一样。平日里素爱给皇上出主意的那几个也不蹦跶了,今儿个和亲之事,一波三折的,谁都怕牵扯到自己身上。 魏渊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他如何能看不出毓秀现在的境况。很快便瞥向了一旁的魏侍——早在之前魏侍便告诉了他,这宋凝与他共事一主。都是往常,辽又能比楚干净到哪里去,权力分扎,而如今所属自己的一支权力却间接的在逼迫他喜欢的女人。 魏侍把头撇到一边。 他其实更愿意钟毓秀嫁到辽。辽不比楚朝那么多礼数规矩,只要不是皇帝的正妻,或是年长的诞下皇子的妃子,常有妃嫔被赏赐给大臣或是皇子。而且后任辽王继承皇位之后,所有的东西也就是现在皇帝的——那钟毓秀还是他的。 可魏渊还在看他,那目光冷冰冰的,透着瘆人的凉意,魏侍不敢抬头。 眼看毓秀处境越发艰难。魏渊从腰中拿出那枚玉佩,直接敲在了魏侍头顶,魏侍此刻却再也不能不回应。尊卑贵贱,魏渊是他主子,如今他拿这玉佩出来,便是提醒了——也许是受虐心理,魏侍此刻心中竟然有种诡异的平衡。 主子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然而此刻形势紧张,也容不得魏侍在多想了。刚才主子都用玉佩敲他的头了,他要在不把这事儿给摆平,或许主子还回辽。可跟在他身边的就不一定是他了——辽人尚勇,更尚忠义。 魏侍今儿来参加宴会只是乔装成宋凝身边的一个小厮,并不打眼,此刻凑上去,提起玉壶给宋凝添酒,”大人,喝酒。”而后又凑在他耳边低声快速的说了句什么,这只是个小插曲,并没有人注意到,魏侍也很快就推到了一边。 此刻赵纯还在拿着帕子拭泪,周围有小声夸奖她的。 魏侍有些看不懂楚朝的女人,一个个看似很柔弱,内里却各个不同。钟毓秀外柔内冷,看似有情,但却不手软,行事作风比起辽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眼前这赵纯,更似一条毒蛇,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魏侍将自己辽国的相好与这比较了一下,忍不住发了一个寒颤。 虽然楚朝多美女,但他还是消受不起。 楚皇在上面看了许久,也许久都没有结论。正不耐烦准备开口,却突然有掌声响起,这样的声音无异于静室掉针,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方向。 楚皇狐疑,“使臣缘何鼓掌?” 宋凝从坐上起来,效仿楚人的礼仪,半弓向赵纯的方向行李,又直立起腰身,“回禀皇上,外臣觉得刚才赵小姐那番言论,实在只切入臣肺腑。感而击掌,望皇上恕外臣失仪之罪。” 楚皇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只是宴会,使臣无罪。”罢了看了宋凝,又望了望毓秀那个方向。她垂着头,离得远,楚皇年纪大了,眼神也不若年轻时候,老远便只能看见她大概的轮廓,“钟家丫头,你过来些,让朕看仔细。” 毓秀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清平公主紧张的拉着她的衣袖,“毓秀,不要去!” 此刻众臣都在看,还有外国使臣,毓秀又哪里能让清平胡闹,“宴会上,不要失礼了。”轻轻将清平的手从胳膊上拿了下来,她朝楚皇的方向多走了几步,又行了宫礼。 清平公主咬着唇,泪光涟漪,一时又愤恨的望着赵纯那个方向。 而赵纯只是自己替自己斟酒,而后又笑着敬她,可恨!清平猛地将手里的酒杯捏紧,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楚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是个眉目清秀的。” “臣女谢皇上夸赞。”毓秀并未表现出半分慌乱,不慌不忙的谢了恩,便又静静的立着,如同一株幽兰。 “皇上,钟小姐容貌品度都是极好的”,宋凝却再次开口,“只是刚才赵小姐一番言论,让臣深入肺腑。鄙人愿替我皇以贵妃之礼迎赵纯小姐入我辽庭,望皇上恩准!”宋凝右手搭在左肩上,冲楚皇郑重的行了辽国的国礼。 赵纯原本还在饮酒,此刻酒杯却从手上失力的摔了下来。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满堂——她听见了什么? 只要不是自己的女儿去和亲,楚皇是谁去都无所谓的。而且现在还不用毓秀去的,也省得皇后心里不高兴。到底夫妻多年,有些地方能让皇后舒坦的,在不违背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楚皇也会去做,“赵小姐,赵纯!” 他笑道,“宋使臣果然是慧眼识珠,我楚朝少有的美人都被你相看走的。”又看了看赵纯,比起毓秀还差点,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到底是忠义之家出来的女子,才能说的出那番话。”感念赵纯为自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楚皇心里头乐,便直接下了圣旨,“传旨,敕封赵家为忠义侯,世袭三代降爵。”也就是说,因为赵纯和亲,赵家起码能出三个忠义侯。 侯爷只是领个空饷,名头好听。赵纯父亲又没有实职,翻不起什么大的花浪。 赵纯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明明是钟毓秀,怎么突然封赏起钟家来了。 “赵纯,你刚才所说的话,朕也都听见了。素来都说女子柔弱,朕看你,是巾帼不让须眉”,楚皇眉头微微皱着,“朕要好好想想给你一个什么封号。”清安是自己女儿的封号,赵纯,到底出身低了些。 清平原先还在替毓秀着急,此刻却忍不住捧腹笑——赵纯啊赵纯,你可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妄作小人。 一旁的小周氏却已经腿软从席上跌了下来,怎么会是自己的女儿?一时发懵的抓着大周氏的袖子,“姐姐,你救救纯儿,她要被送去和亲了——你救……” 话未说完却被大周氏直接甩了下来,她冷言道,“我救了她,那谁来救我的女儿。” 谁都不知道大周氏刚才是什么心思。如今她心里还在发抖,刚才也是忍了许久才没带出哭腔——此刻她也终于明悟了,她再也没有妹妹了。 小周氏纵使如何狠毒,可到底是她自己亲生的,如何能舍得她嫁到辽国那样边远的地方,“姐姐,你当真这么无情吗?” 大周氏并不说话,小周氏道,“你以为我没法子吗?”纯儿早就和楚昭私定了终身,只要她捅出来,不信辽国还会要她女儿去和亲?辽国如今只是还不知道这事情。 清平眉头皱起,狠狠扼住小周氏手,“赵纯做的贱事谁人不知?这大殿上却没一个人提,你若如今想去触父皇的眉头,便去触,左不过赵家满门抄斩”。 小周氏彻底软了下来…… 一旁的楚昭撇起了眉头,到底事情有这样的变故也在他意料之外。可如今赵纯和亲,怕已经成了必然,父皇断不会为了她而反反复复,赵纯还没那个资格。 赵纯此刻才反映过来求救,却对上了楚昭那双眼睛,夜太深了,他的眼睛也是。赵纯只看见他对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便什么都懂了——她完了。 到底辽国有个高位嫔妃,对自己也是好处,赵纯——楚昭还不想这么简简单单弃了,便道,“父皇,赵小姐刚才所言,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儿臣为赵小姐请公主封号【纯孝】,父皇以为如何?” 天晚了,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儿,楚皇便懒得在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纯孝】二字其实并不太适合一个义女,这封号有些贵重。可是他儿子当众求的,“她这般行事,这【纯孝】二字也当得,就依你所言,即日便随辽使前往辽完成婚事。”想着这几日因为和亲的事他与皇后都愁了一段时间,也想让她开心,便道,“皇后以为如何?” 钟皇后素来不喜赵纯,刚才又看她明里暗里加害毓秀,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正瞧的高兴,哪里会去管她的死活,“纯儿有当日昭君之心。可惜毓秀和清平都是些没志向的,如今也到好了,各取所求。” 钟皇后这话说的实为诛心,明里暗里说赵纯为求富贵。 但不管怎么说,赵纯去辽和亲这事儿是订了。明日估计受封忠义侯和纯孝公主的两道圣旨就能到赵府了——不知久未沐浴圣恩的赵府,接到这两份圣旨,该是如何表情。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上章:追根问底 赵纯被指和了亲,还是辽使亲自点了名儿,又得了钟皇后的赞许,哪怕楚皇封了她个不大符合她身份,她亦有些配不上的‘纯孝’来做封号,甚至还封了赵纯父亲为忠义候,这明显有些超过的恩宠,大殿里的众多大臣们,亦没人上前反对什么。 毕竟,人家到底是舍出了女儿,舍出了性命……辽国是什么地方哪个不知道?辽王后宫是什么情况?上次清平公主被逼和亲时,他们也均都了解过。 那般凶险的所在,去了简直九死一生,人家既然肯拿命去拼,不过区区一个尊号,一个候位罢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而一旁,眼见毓秀脱离了危险,孙子道侧目偷瞅着楚昭,疑惑的用目光寻问着他,是否还要在说什么,而楚昭则是低头细思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赵纯和亲,对他来说,多少亦有些好处,最起码,这个女人他自认还是拿捏着住的,虽然嫁了她,未必能拉拢到辽国,但终归亦算个伏笔……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对楚昭来说,他还是更想将毓秀和亲,一则解气,二则亦是对太子和钟家最的挑拔,不过,辽使已经开口选了人,楚皇亦下了圣旨,他便是在大能耐,亦无可改变了。 对孙子道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此事就此做罢,楚昭垂下眼帘,乃自坐在一旁,而孙子道得了令,自然也不在纠缠,老老实实闭嘴了。 没了他领头‘捣乱’,赵纯和亲的事儿决定的极快,楚皇当堂写下圣旨后,便报了宗庙,没多大功夫,赵纯这位‘纯孝公主’,便连名字都上了宗室玉碟了。 “活该,真是自做孽!!”一旁,清平公主恨恨的咒着,眉宇间满是兴奋,紧紧拉着毓秀的手,她道:“赵纯这毒妇得封公主之位,封号又这般好,按理我不该高兴,可是,真真的儿……” 深受和亲之苦,差点被逼出嫁,清平被让楚国女子远嫁辽国之事,其实打心眼儿里便往厌恶,只是,实在无法罢了,而赵纯,这个在清平眼中的恶毒阴狠之辈,莫说和亲辽国,便是当堂死了,对她来说,亦是大快人心之事。 半点都不心疼。 “呵呵,她啊,总以自己聪明,如今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毓秀低笑一声,眉眼微展,目光从呆怔怔,仿佛依然还无法接受事实的赵纯身上,过渡到跟楚皇私语,不知在说什么的楚昭面上,“她啊,信错了人,托错了情,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没有好结果也是她自己作的!谁会同情?”清平撅着嘴,嗤笑一声,到引得毓秀赞同点头。 —— 以赵纯得封公主,和亲辽国为终,送归宴就这般结束了,毓秀随着钟老爷子和钟父归家,坐在马车上,她被受了惊吓的大周氏紧紧握着手。 “咱们成亲,咱们马上就找人成亲!!”大周氏握着女儿的手,好阵儿的赌咒发誓。 说真的,今儿确实把她吓着了,多危险的局面啊!!一个错眼不着,她的亲闺女,便要和亲辽国了!!想起自家妹妹——小周氏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模样,大周氏心都是凉的。 多悬,今儿和亲的就是她的女儿了!!孙子道推举她女儿时,大周氏都恨不得天降道神雷,劈死他了!! “娘,你说什么呢?上哪儿找人成亲去!”毓秀被大周氏握的手掌发疼,有些哭笑不得。她当然明白母亲的担忧,但是,马上成亲什么的,也未免太过了!! “反正总归有人就是了,咱们在不拖了,谁知道那辽国还会起什么妖蛾子,甚至……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儿?”大周氏脸色煞白,头一次,她开始认真的考虑钟皇后的提意。 把女儿许配给太子,虽然未必能百分之百的幸福,但是好歹这等烂糟糟的事儿,便惹不着她了。 “娘,这,这……咱们容后在议!”见亲娘一脸坚决的模样,毓秀当真无奈极了,百般相劝都劝不通,她亦只能如此拖延。 耳边,听着亲娘絮絮叨叨,脑海中却猛然浮现宫中,辽使初提和亲时,魏渊焦急看她的眼神…… 那宋凝突然变了目标……想来应该是魏渊示意吧!毓秀抿了抿唇,心中感激的同时,又不免添了几分甜蜜。 马车一路急行,很快归了钟家,大周氏虽是担忧女儿,但终归平安回来,折腾了一晚上,大家俱都疲惫不堪,便也早早收拾妥当,自去睡了。 钟府平静如初,一夜安眠。但,离钟府两道街,赵纯家中,却是闹腾的鸡飞狗跳。 接圣旨,摆香案,迎传旨太监……这些自不必提,小周氏失魂落魄的回府,迎接的便是赵尚书惊讶和欣喜夹加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儿?纯儿怎地被封了公主,还有我,这,这候爷的位置……”赵尚书喜不盛收,怀中抱着爱子,身边站着娇妾,脸上变颜变色,罕见的用异常温和的声音面对着嫡妻。 忠义候——那可是堂堂候爷的爵位,哪怕只是因为女儿而恩封,哪怕只能传三代,但他赵家亦是从此转变了门庭,起码可富贵百年了!! 没成想,养个女儿还能有这般造化……赵尚书喜的见眉不见眼。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那是女儿拿命换来的!!你,你就连问她一句都不问吗?”极罕见的,一惯在赵尚书面前,大声喘气儿都不敢起的小周氏怒目圆瞪,“纯儿要和亲了,她要和亲了!!你没看见那圣旨吗?那辽王,辽王都年近六旬了,后宫三千佳丽,我纯儿,我纯儿……” 小周氏放声痛哭,几乎泣不成声了。 “公主和亲,乃是两国佳话,足可明垂青史的,此乃天大的好事,可扬我赵家之名,你这无知妇人,哭个甚?”赵尚书皱眉低斥。 而站在他身旁的宠妾亦笑眯眯的开口,“姐姐别这么说,这是大姑娘的喜事儿,亦是咱们赵家的福气,您瞧瞧,大姑娘可是得封了公主之尊,眼瞧就要嫁到一国做去那妃子了,说不得,有造化的话,还能当上皇后,甚至太后呢……” “那可是母仪天下啊!”她拉长声调,似笑非笑的道。 “呸,你愿意母仪天下,怎地不让你的女儿去!!”小周氏恨的几乎失了理智,眼眶通红的啐她。 “姐姐,我到是想让我女儿去,只可惜,我这命不好,只得了两个儿子,没那当皇后亲娘的命……”那妾扯唇一笑,偎在赵尚书怀里,挑着眉头轻笑道:“唉,命不好,便只得让儿子做个候府世子什么的了……” 小周氏没有儿子,只得了赵纯一个女儿,便是得了忠义候的爵位,亦是便宜了旁人,白白舍了个女儿,什么都得不到,反倒让情敌母子占了便宜,小周氏脑中一晕,眼前发黑,瞬间倒仰倒了过去…… “唉啊啊,姐姐身子怎么这般弱,竟连这事儿经不得……”那妾斜眼向下,口中轻讽,脸上却俱是得意和不屑。 当真是没用的东西!哪怕女儿得了高位,亦是扶不起的阿斗!! —— 亲娘在家有何糟遇,这点赵纯是不知晓了,既已封了公主,便成了皇室中人,想当然的,她在不能随意回归赵家,而是被留在了宫里。 本来,和亲公主算是对大楚有功,赵纯的封号又好,在出嫁之前,应该住在钟皇后宫里,得些体面,只是,早便得知赵纯本性的钟皇后实在不待见她,三言两语便把她打了。而楚皇呢,也并不愿意为个根本不认识的便宜女儿招惹钟皇后,就直接下旨,把赵纯安排进了原大公主出嫁前的空闲宫殿里。 所谓和亲——还需准备嫁妆和仪杖,并不是三,两天便能成行的,赵纯少说也要在宫中住在一,两个月!楚皇下了旨,自有掌事太监和女官为其收拾殿宇,整理东西……毕竟是空闲好许久的宫殿,而赵纯又是匆匆入住,且有的收拾呢。 坐在大殿内,赵纯目光呆滞的瞧着身边来来往往,行走匆匆的太监和宫人,脑中一片空白,她完全不明白,和亲的明明该是钟毓秀,为何却突的变成了她? 那辽使……为何被点名她?而楚昭,怎么会答应?他难道,难道是要放弃她了吗?赵纯坐在那儿,脸色煞白,唇嘴青紫,好半晌儿,好像才微微缓过些神来儿,猛的站起身,她一路踉跄的向外跑去…… “唉啊,赵,咳咳,公主殿下,您这是上哪儿去啊?”殿内,有宫女发现她的动作,连声喊着要往出追。 “还不快停住,你傻不傻?她能在宫里留几天,你追她做甚?想成了她的心腹,跟着她去辽国吗?”那宫女身边的人,连忙拉住她,厉声斥着。 “啊?!啊!!是,是,是,多谢你!”宫女如雷轰顶般恍然大悟,一个劲儿恭手道谢。 —— 身后宫人怎样,赵纯根本便没在意,一路匆匆跑出大殿,她向宫门的方向而去,衣衫凌乱,眼睛矇胧,她连头发散开了都没理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楚昭,昭王,她要去寻他,问个清楚,问他,他,为何要这般对她? 许是天可怜见,亦许是就这般巧,在临近宫门口的时候,赵纯竟然真的堵住了刚要出宫的楚昭。 “王爷……楚,楚昭!”赵纯轻喝一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楚昭的袖子,眼泪如泉涌般顺着脸颊趟下,紧紧拉住他,她声泪俱下的泣道:“咱,咱们不是说了,让钟毓秀去和亲吗?你为何突然变了主意?我一心一意全然为你,你,你怎么可这样对我?哪怕我们的婚约已然没了,但,但……你不连点旧情都不讲吗?” 被突然出现的赵英拉了个正着,低头瞧她涕泪横流的模样,楚昭眸底闪过一丝厌恶,不过,碍着这女人终归还有用处,他低叹一声,“怎地是我改了主意,明明是那宋凝突然点名要你,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便是在不愿意,但终归他才是辽国使臣,是决定和亲人选的人,他既开了口,父皇和母后也应允,我便是在不愿意,亦无可奈何啊,我能做的,也只是帮你讨个尊贵封号,让你日后嫁辽国,能被辽人更看重些。” “纯儿,我不愿意你和亲,可是,我也尽了力,实在没有办法。不过,你莫要担心,若日后,你在辽国被人欺压,或过的不好,自可写信给我,我若能帮,便一定帮你!”楚昭温声说着,眸底闪过一丝精光。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下:风华绝代 昭这番话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切,只有他知道。 可赵纯却只能选择相信,即使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在利用自己。可她又能怎么样,无论如何她已经走在了边缘地带,倘若在放下楚昭这颗救命稻草,那她就真的完了——怕一辈子也离不开辽,回不了楚了。 “王爷……可定要记得你今日所说。”赵纯最终垂下头,只靠在他怀里。走之前哭一哭,让对方记得自己的柔弱和悲惨,绝对要比让对方记着自己的凶悍要好。从小周氏那里学来的教训,赵纯一直牢记。 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互诉衷肠】,两人都个有心思,也都各自在隐藏,也终于使得这份各怀鬼胎多了丝悲意。 只是这份悲意并没有持续许久,赵纯已经成了公主,而且是已经上了皇家玉蝶的公主,从前所没有接受过的皇家礼仪便全部都得补上来,很快就有丫鬟来领着新作的纯孝公主,说是皇后找了礼仪嬷嬷,要在出嫁之前不好 —— 成嬷嬷便是皇后指给教导赵纯的礼仪嬷嬷,彼时成嬷嬷才刚来,赵纯也不识得她,只偷偷得跑去找了楚昭。而成嬷嬷则一直跟着她,到如今看到两个人似在互诉衷肠,也没有急着跳出去。宫中浸淫多年得老嬷嬷了,各种隐形的规矩都懂得通透。 因此看见这样的宫闱秘要,也并声张。在赵纯跟着随行的宫女回了之后,她并未跟上,而是转头去了皇后宫里,将今儿的所见所闻,全都属实的禀了上去。 彼时清平公主正在皇后宫内请安,成嬷嬷来时她也未走,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了个完全。 “离得远了,旁的听不太真切。”宫里入宫多年的老嬷嬷了,说话做事会给自己留上三分余地,“只是老奴远远的看着,纯孝公主似乎和昭王殿下走的过于近了了,毕竟只是新成的兄妹——长此在宫中下去,似乎不太合适。”虽说赵纯马上就要被送去和亲,可到底还要在宫中小住一段时间学了基本的礼仪,成嬷嬷作为她的教养嬷嬷,这种事情是必须要报的。 钟皇后听了这番话已然有些不悦,“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前到时候白费了本宫的心思。”大周氏嫁入钟府时,钟皇后还未曾进宫,因此对嫂子的嫡亲妹妹小周氏也并不陌生,尤其是日后当了皇后。本来因着毓秀和赵纯关系好,而且往日里她也一副温和柔顺的左派,对她挺照顾。 最近这段时间,事情一件一件的出,反倒让钟皇后对自己生了疑——或许她真的没有识人的慧眼,先是认错了楚昭,如今又…… 本身钟皇后就犯有头疼的老毛病,如今便闭着眼,形容痛苦的揉着太阳穴。清平在一旁看着,忙给自己母后倒了茶,“母后快别多想了,她自己犯浑是她自己的事情,左右日后去了辽,也没咱们什么事儿。” 钟皇后接过了女儿递过来的茶,听了她这番话只觉得头越来越大。以前她还十分自豪,宫闱复杂,而她甚为皇后却有权力和能力让女儿依旧维持着单纯的性子——现在却怨恨起了当初的自己,若是清平依旧如现在这样,怕是自己死了之后只会被人生吞活剥。 “无论赵纯以前是什么身份,以后她都是公主,和你一样上了皇家玉蝶的公主。她的身份就代着咱们的楚家,若她有了丑闻,你能得什么好。到了辽之后在被有意人宣传出来,只怕所有得楚国公主头上都会戴上一顶风骚浪荡得帽子!”钟皇后越说越气,只能靠在椅子上,“她如此行事,是往我这个皇后脸上抹黑,你呀……” 清平公主不是蠢人,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以前可以对付赵纯,因为赵纯是赵家人,想如何毁了她的名声都没事儿。可如今赵纯已经是父皇亲口封的公主了——而她马上要去辽和亲,毁了她便是毁了皇家的名声。 “可恨这赵纯!”清平公主丝毫不同情赵纯,原本就是因为她要害毓秀才会被人当了活靶子送去辽和亲,现在和亲当口又与皇子勾搭纠缠不清,“母后,如今该怎么办?” 钟皇后闭着眼,片刻后又睁开,“我原本想着,她总归是要去辽,给她三分脸面。说不准日后去了辽得了宠,不说为楚说话,起码有了她在也不至使辽楚早日开站。如今看来……”如今看来这赵纯便是个不定式的炸弹,如今在皇宫中她就可以勾搭皇子。 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在楚都尚不安分,何况到了辽。倒不如好好教导她规矩,总归将人甩到了辽,日后就再也不关她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钟皇后开口,“成嬷嬷,本宫既然将她交给了你。她的教养事宜便全权由你负责,无论她现在如何。等到出嫁那日,本宫希望看到一个举止品行端庄的公主——”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无论你用何种手段,在她去辽之前,不要在生出事端。” 钟皇后揉了揉额头,脸色困倦,“本宫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这些时间不想听到她的消息。也不想在宫中偶遇她。”她抬眼看了看成嬷嬷,“嬷嬷明白吗?” 成嬷嬷垂头,“老奴明白。” 钟皇后便挥了挥手,很快成嬷嬷就退下了,清平公主看母后脸色确实不好,让她多休息休息,很快也就退下了。 —— 离了皇后宫的成嬷嬷原本没有底儿的心这才算有了成算。 且不说这纯孝公主和昭王殿下究竟是不是新作的兄妹,古来皇家历法就认上了玉蝶的公主。这两人从名义和理法上来说便就是兄妹——那纯孝公主倒是不怕,无论她做了什么事儿,宫里的人都不敢把她如何,就连皇上也是。 毕竟她现在算是楚人,可马上就是辽人的皇妃了。 这种宫闱秘事倘若爆了出来,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对皇家来说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巨大的丑闻。因此成嬷嬷报信儿去时心里也慌着——还好皇后那里给了准信儿。 既说是日后头疼,不想在宫中偶遇纯孝公主。又说公主出嫁前的一切事宜都由她一手操办,便是让她在那纯孝出嫁前软禁她。至少不要做出什么败德的事情,至于昭王那里的事情却也由不得她管了。 想不开作死和自己一个要和亲的妹妹勾搭,要么是胆大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要么就是心中另有成算。只是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小嬷嬷能管的了的。 —— 魏渊府中。 “他们什么时候走?” 魏渊依旧身无官职,有时闲的无聊,便在花园中给花浇浇水。而这几日魏侍也一直在他家里,怎么赶也赶不走。 “本来宫宴之后就要走。只是因为公主和亲一事,拖延了下来。”魏侍说是这么说,只是却不是为了赵纯拖延下来。本来楚皇就想早点送走这些辽使,反倒是宋凝提出了赵纯非皇家亲女,需接受了皇家的教导,才能嫁到辽国。 而究其原因,便是为了等魏渊这里一个准话。 “主子……”魏侍忍不住继续旧事重提,“真的是再等不了,主子需要早做决定。” 魏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他早就决定要走了。原先什么时候走,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如今心里却有了章程,“三月之内,我会回辽,你放心。” 这是头一次魏渊给了他准确的回答,魏侍心头激动不已,“那属下让宋凝再拖延些时日。到时借和亲之名保护殿下入辽。” 魏渊摆了摆手,“不必了。该什么时候和亲便什么时候和亲,迟则生变,反倒让人怀疑。”那里有和亲这样着急的事情一拖再拖,魏渊也怕生出什么变故。而且就算楚国不多想,辽人那里难道不会多想。 魏侍听他这么说脸色也是浓重起来。 毕竟这些年来他虽然奉命找了主子,也有不少人奉命暗地里害他。若是跟着和亲队伍,到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主子说的极是,倒是我没有想通。”殿下自己武艺高强,只需轻装从简,便能很快回辽。 魏侍便拱手,“属下这就去通知宋凝,属下告退。” 魏渊再他转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倘若魏侍回头,便能发现他此刻的眼神和以往有多么大的不同。便如同一口漆黑的井底,却挟裹莫名的旋风。 他确实想通了,甚至觉得以前将权力拱手丢弃的自己傻。 如同这次,毓秀差点便被人送去和亲。魏侍虽然奉他为主,对他事事恭敬,可他并没有权力。宫宴之上,魏侍可以自以为好的缄口不言,放任毓秀去和亲。 从前魏渊是为了毓秀这一个人,此刻却不止是为了她。权力是双刃剑,他不确定这剑刃是否会划伤自己,可他想用这剑刃,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还有那个女人,那个辛辛苦苦将他生下来,却再也看不见他的女人。 —— 赵纯在宫中起头还事事顺心,毕竟除了要远嫁去辽之后,这大约是她一生中最为风光的时候。公主之尊,所到之处众人莫不敢抬头。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这几日她几乎出不得门。而那被皇后派下来的成嬷嬷,还日日夜夜的教导规矩为难于她。问了那婆子她才不屑的透漏出因为自己跟楚昭见面的事情被发现,所以才遭到皇后责罚。 若是放在以前,赵纯心机多深,知道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外泄毁了自己名声。 可现在如何,她嫁给辽,名声如何又能怎么样?而且她现在的名声,不适早都毁的一干二净了吗? “嬷嬷的意思是,我出嫁之前,在也不能出房门一步了?”赵纯冷冷道,身上再也不见以前柔婉风派。成嬷嬷没说话,只点点头。 “你去告诉皇后,赵纯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要出嫁前回娘家,倘若不同意我就送给辽一具尸体。”拿人捏人七寸,赵纯怕死,不会自杀。可她知道皇后怕,她怕自己影响两国邦交。 这日之后赵纯依旧被紧足,成嬷嬷也依旧日夜教导她礼仪。辽使半月后提出要走,而这一日前,皇后也下了旨,恩赐公主回生父生母家。 赵纯离宫时,坐的公主风轿,九人抬,最高规制,身后威风的八匹汗血骏马,这一日她风光无限,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纯孝公主的绝代风华。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为母逞威 赵纯虽只是楚皇所认的义女,但她为国有功,结两国邦交,又得极好的封号——‘纯孝’,在宫中,不管暗地里如何,明面儿上的地位,甚至是不压于清平这个嫡公主的!! 她出宫,回赵府辞别父母亲眷……按律法,虽不和情,毕竟她如今已上了皇家玉碟,是皇室中人,但按理——终归赵府养她一场,生养之恩不可忘,尤其,赵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钟皇后亦不愿意跟她这注定远嫁,许是一辈子都回不来的‘女儿’计较,便直接允了,只当打发麻烦。 九人台的嫡公主凤轿,两排清道侍卫,又有宫人相伴,女官相陪,扬扬撒撒足百多人的队伍,在这一日清晨,护着赵纯从宫中正阳出而出,一路往赵尚书,哦,不,应该是忠义候府走去。 侍卫打头清街,手中甩着响鞭,嘴里喊着,“公主驾道,两旁肃静……”驱赶着周围的百姓们。 “嚯,好大的威风?这是哪个牌面儿上的公主?难不成是中宫所出那位……”临近皇宫门口,被驱赶的自然不止百姓,亦有不少读书人! 正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宫中的局势,对于这些‘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读书人来说,自然是率先要了解的。 “那位嫡公主素来是这个张扬的性子,你瞧那副凤轿上的图案……想来,是那位帝后亲认,要和亲辽国的纯孝公主了!”一旁,有身穿七品官服的长须男子低声回答。 本朝,无论是郡王还是公主出行,都会在轿子旁印上专属的辉记,像楚昭,自然是昭王府的大印,而清平公主,便是钟皇后的凤标…… 而赵纯嘛,新认的公主,又是要和亲辽国的,为表两国诚心,自然……“你瞧那公主轿上的图案,正是辽国狼腾,自然是那位了……” “哦,这位公主瞧起来到是花样年华,嫁到辽国……怪可惜的……”秀才轻轻叹了一声,“可怜二八年华女啊……” “区区一臣女,一朝得天而上,成了凤凰,连带着还得了爵位,哼,有甚可惜?!”长须官员冷哼一声。 他正是户部官员,就在赵英——就是赵纯亲父手下做事,虽然这两人,一个是户部尚书,官居二品,一个七品郎官,可位八杆子打不着,但都有嫉妒之心,而赵英也确实算不得个开明的上司,这长须官员在赵英手下受得不少气,对其借着女儿上位,得封候爵,自然看不惯的很。 “哈哈哈,老兄,莫谈国事,莫谈国事……”那秀才见话题不对,连忙打了哈哈,转身就走了。 公主凤桥仪杖而过,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街越巷,引得无数人讨论,追棒。坐在凤桥内,赵纯半倚着窗栊,双眼瞧着外头的场景。 不得不说,哪怕对前往辽国为妃之事害怕恐惧的很,但眼前这风光,却又让她忍不住沉迷。 或许,去辽国——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呢?赵纯垂了垂眸子,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锦衣华翠,就像楚昭说的,她如今成了公主,比毓秀还要强,比清公亦不差,未来,她去了辽国,还会成为贵妃,甚至,皇后…… 凭她的相貌,凭她的本事,只要能站住脚跟,生下儿子。或许,皇太后的位置,也不是能期待的!! 她会成为一国至尊的女人,在不会像现在这般,让钟毓秀,清平公主,甚至是钟皇后俯视鄙夷!! 赵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头一回,她对这桩‘阴错阳差’得来的位置和婚事抱了别样的希望!! —— 皇宫离忠义候府的距离并不算近,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人终于来到府门口。 “公主驾道~~”自有太监前去叩门,口称,“众人接驾~~” 这一道尖声通报,大门瞬间四开,赵英,小周氏,甚至是府内的少爷小姐们……连半个主子的姨娘在内,俱都匆匆忙忙赶出来接驾。 “臣等叩见公主殿下!”赵英领头,众人一瞬叩拜。 “免礼平身吧!”赵纯坐在凤轿上,由宫人抚着下车,低头瞧着跪在她面前,曾经欺压她母女多年的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父亲,心中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原来,权利真的会让人上瘾!! “多谢公主殿下。”赵英领令,起身,迎着赵纯一行人进了忠义候府,又将随驾侍卫和太监安排妥当……而赵纯,则只领着几个首领太监和女官去到后院。 进了昔日闺房,赵纯瞧了瞧屋内乌鸦鸦一群人……庶弟庶妹,姨娘小妾,不由皱了皱眉,挥手,“母亲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她这一声令下,赵家人虽然不甘,但也不敢反驳,便只得随着赵英退下去了。 甚至,有些曾仗着赵英宠爱,欺压过赵纯和小周氏的妾室庶女们,还忙不跌的躲回各自房里,瑟瑟发抖着,生怕成了公主,一朝抖起来的赵纯报复回来。 这妾中,只有一人——给赵英生了三个儿子,长宠不衰,前儿还气昏了小周氏的明姨娘,站在赵纯门口,眼珠转了转,转身一路追着赵英去了。 屋里,人都走净了,赵纯左右瞧瞧,挥手对宫人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本宫有话跟母,母,赵夫人说……”已经成了公主,上了皇家玉碟,赵纯便是皇室中人,在不能随意管小周氏叫‘母亲’,而只能客客气气称她一声‘赵夫人’。 “呜~~”一旁,没等宫人开口,小周氏听得女儿这一声‘赵夫人’,便忍不住抽泣出声。 “诺,奴婢遵命。”宫人目不斜视,仿佛没听小周氏的哭声一般,只是恭敬的向赵纯行了礼,随后便敛身后退,只是眸底深处,隐隐透出一股不屑。 还大家夫人呢,就这点定力,还真是…… 不过,许是太激动了,宫人们心中的想法,赵纯根本没感觉到,只待她们退去,并把门关上后,她急切起身,几步来到小周氏身边,“娘,你怎么样?我好几天没见着了你,你,你如何了?”她声音中都带差着哭腔。 不管赵纯的品性如何,对小周氏这个亲娘,她是打心眼儿里尊重的,感情也是极深。毕竟,赵英宠妾灭妻,对嫡女亦不看重,打小儿,赵纯就是跟小周氏相依为命,在赵府里挣扎存活……母女的感情,可以说完全不压于毓秀和大周氏。 一去宫中这么长时间,赵纯都没见过小周氏,怎么可能不想她?尤其,赵纯心知肚明,小周氏性情其实很懦弱,完全是欺软怕硬,平素在府里,都是靠她撑着才勉强不受妾室庶出欺负,如今她离开了……虽撑了个公主名号,但,小周氏若自己立不起来…… “娘,我走之后,有没有人欺负你?爹是怎么说的?月姨娘又如何?还有那些人?她们……”赵纯关切的一叠连声追问。 “纯,纯儿,我的女儿……”小周氏呆怔怔的,眼泪顺着脸颊趟下,眼睛一措不措的紧紧盯着女儿,她仿佛没听见赵纯的问话,只是不停的流泪,好半晌儿,才好像缓过来,一把抱住女儿,嚎掏大哭,语不成声。 “我的儿啊,我的心肝,你,你怎么能和亲呢?我不同意,我不愿意,不管是什么公主,皇妃,哪怕是皇后我不愿你远嫁啊!!我的儿,你怎么能走?娘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只养了你一个,这,这是生挖我的心啊……”小周氏嚎掏出声,紧紧抱着赵纯,她连前儿被月姨娘气昏的状都没来及告,只是不依的抱着女儿,好像生怕她被抢了似的。 当一个人伤心到了极点,旁的,就真的是什么顾不上了,就像小周氏说了,她成亲这么多年,丈夫是混帐,儿子亦未养大,满府满院都是庶子庶女,姨娘小妾,亲爹亲娘又早逝,近些的亲戚只有大周氏一人,还得罪成那样…… 除了赵纯,她还有什么,她这辈子活的也就是女儿了,还生生被人抢走,成了宗室公主!当着人前,连叫她声‘娘亲’都不能,她还有什么活头? 甚至,不能叫娘就罢了,还要和亲?这一去万里远,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大周氏怎么能不悲,不万念俱灰,“我的儿啊,纯儿,娘跟你去吧,不管是去辽国,还是去哪儿,让娘跟你去吧!!娘,娘给你充教养嬷嬷,娘给你当陪嫁,无论怎么样?娘就算舍了你爹,也要陪着你啊……” 小周氏语无伦次的哭着,完全失了理智,几欲昏撅。 “娘,娘啊!”赵纯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小周氏的腰身,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哪怕赵纯是铁石心肠,她又怎么可能不动容?更何况,她和小周氏的感情一惯的好,看见娘亲伤心成这模样,她只觉得心都快裂了,“娘啊,你快别哭了,你,你……”赵纯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拼命的劝着小周氏。 听着母亲声声要跟着她,赵纯伤心之余,亦明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她身为皇家公主,去得辽国为妃,是结两国邦交,陪嫁——不管是嫁妆还人,自然是要带的,但是……谁听过陪嫁,还要陪官员嫡妻的?陪老娘的? 莫说辽国不能同意,便是楚皇和钟皇后,都不可能答应这般荒唐的事儿,赵纯痛哭着,想同小周氏讲明道理,可看着母亲的模样,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亦不忍说出来。 离开之前,她要母亲辅好后路,要帮母亲安排晚年,让母亲能平安喜乐的过下去……紧紧抱着小周氏,赵纯暗自下了决心。 —— 小周氏身体本就不算好,这段日子又因赵纯之事日夜不眠,这一顿通哭之后,很快便半昏半睡的撅了过去,赵纯唤过医女,诊脉过后,知她只是情绪太过激动,这才昏了过去,并不需要如何医治,只要休息便好,并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叮嘱人,将小周氏抬上床安顿,看她昏昏睡去后,赵纯这才独自起身,离了后院,直奔前院书房而去。 那里,赵英应该是在的。 带着宫人,坐上软桥,一路来到前院书房,看着紧闭的房门,赵纯抿了抿唇,侧目望向身边太监,低声道:“去叩门!” “诺!”太监低头领命,上前叩门。 ‘吱’的一声,门开,还未等里面小厮应话,赵纯便闯了进去,站定,展眼一望,不由怒火中烧。 只见书房内,赵英,明姨娘,还有她那最年幼的庶弟赵敬,‘一家三品’围坐一起,气氛温馨的刺痛了她的眼!!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三十七章:孽女 明姨娘在赵府中,被赵英长宠二十余年,膝下三子一女,可谓是宠惯后院,哪怕如今已经有些年岁,依然风韵犹存,压得小周氏这个正室都抬不起头来,根本就是半个嫡夫人…… 在这后宅里,她的威风比之小周氏都要更甚,甚至,在以前,连赵纯这个嫡长女,亦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谁能想到,不过眨眼之间,她就丧了命,竟被活活勒死,连小儿子都被抱走!! “你,你怎么敢?赵纯,你这个孽女!”赵英俯身,惶然抱着明姨娘的尸身,瞠目结舌的瞪着赵纯,厉声斥责着,面上冷厉,可眼底,却隐隐藏着惊恐和惧怕。 明姨娘是被活活勒死的,虽然未见血,但却脸色铁青,长舌探出唇外,眼眶欲裂……看起来很是可怕,赵英抱着她,口中声声心疼,但实际上,却未敢去看她的脸。 而明姨娘的小儿子,不过一岁有半,还不怎么懂事儿呢,突然被人抱走,娘又倒地不起,当然害怕的紧,便‘唔唔’的嚎哭起来,“娘,唔唔,娘,我,我要娘,哇……”说话还不怎么利落,她在宫人怀里拳打脚踢。 “娘?呵呵,我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妾室也能让少爷叫娘了?”赵英狠狠瞪了庶弟一眼,眼神阴狠,吓的他在不敢哭,直抽抽着哽咽,这才冷哼一声,“还不把他抱走,送到我娘那儿去!”她吩咐宫人。 “是,公主殿下。”宫人连忙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赵纯突然唤,两步上前,她伸手捏住庶弟的下巴,狠狠瞪着他,厉声道:“你记住了,从此之后,嫡母就是你亲娘,你在不是明姨娘的儿子,若是在让我知道你喊明姨娘做娘,我就打死了你…… “唔,唔……”一岁半的小孩子懂得什么,见赵纯面目狰狞的样子,庶弟被吓的大哭,只有点头的份儿,哪还敢说别的。 庶弟哭哭啼啼的被宫人抱走了,书房内,除了下人外,便剩下赵纯,赵英和明姨娘的尸身了。 “你这个孽女,你到底要做什么啊?”赵英看着面沉如水的女儿,声急厉色的问。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和我娘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为夫,为人父的,心里不清楚?”赵纯冷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赵英,这个她应该称做父亲的男人,眼底满是鄙夷,“以前,我和我娘没有法子,只得生生受你的冷待,受你那些姨娘庶子的气,可如今……” “我是公主了,我要和亲辽国了!”她嗤声一笑,高高挑着眉,“我给你挣得义忠候的爵位,不是让你拿我的一辈子,用命换来的荣耀去添小妾庶子的!” “那你要怎么样?”赵英脸色一凛,这爵位是拿女儿换的,这点赵英心里清楚的很,虽然他心知,女儿马上要和亲,日后恐很难在回楚国,但是……最起码,这一,两月之内,还需内务府收拾她的嫁妆,且嫁不出去呢! 一个和亲的公主,不值当的什么,没谁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可在未嫁之前,总还会有些麻烦,万一惹了她,让她在楚皇和钟皇后面前说些什么…… 怕没人会反对。 毕竟,事不关已,谁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个‘大义凛然’,为两国邦交奉献一生的‘有功之臣’呢。 “我想怎么样?呵呵,我要去给平宁记在我母亲名下,给他请封世子,给我母亲请封超品诰命!”赵纯冷声。 平宁——就是明姨娘最小的儿子,亦是方才被她抱给小周氏的孩子。 “可是,平宁年纪太小,你大哥他们……”赵英有七子六女,长子便是明姨娘所出,自小聪慧,如今已经中了秀才,赵英平素爱他如命,早便将长子视做继承人了。 便是义忠候的爵位,他也是定了要给长子的。 幼子——为安赵纯的心,舍给小周氏,赵纯到不觉得怎样,明姨娘去了……终归也不过是个女人,去了便去了,但是这爵位…… 赵英当真有些不甘心了!! 到底,平宁还小,品德和能力如何,根本就看不出来,甚至,能不能养活还不知道,哪里及得上长子,早已成年,文武双全。 “我大哥?呵呵,就那模样,也配让我称他一声大哥?”赵纯冷笑一声。这府中,明姨娘所生的孩子,从来都是她和母亲最大的对手,如果不是母亲身体不好,生她之后大出血,在不能季了,而平宁却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还不怎么记事……赵纯便是疯了,也不会让母亲抱养他! “父亲,我现在还唤你一声父亲,是念在骨肉亲情上,您别逼我上奏章于父皇母后案前,坏了我们父女的情份,可就不好了……”赵纯目露凶光,一副要同归与尽的模样。 “嘶,这,这……好吧,一切就依了你!”赵英咬着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妥协了。 毕竟,平宁也是他儿子,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事,跟赵纯撕破脸。 终归,她是要和亲的,万一上奏些什么,楚皇和钟皇后都要给她面子! “父亲能这么想,那就好了!”赵纯笑了笑,“到底家和万事兴嘛,女儿还有事,便先辞了!”她甩甩袖,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明姨娘一眼,转身离去。 只把赵英孤零零留在书房,陪着一俱面目狰狞,渐渐冰凉的尸身。 —— 明姨娘无声无息的死了,还是活生生被勒死的……这事儿早便通过书房的丫鬟传了出来,后院里,原本欺压过小周氏和赵纯的妾室们,俱都颤颤兢兢,生怕被赵纯找麻烦。 而明姨娘那两个成年儿子,却都在学堂,根本未回来,因此,她竟就这么死的无声无息,让人胆寒。 只是,偏偏,后宅女眷们得赵纯的‘警告’,心中暗嘘在不敢小瞧小周氏,但……正院里,面对着哭泣不停的平宁,小周氏却怕的脸色苍白。 赵纯自离了书房后,自就去了小周氏那里儿,如今,正坐在亲娘对面,看着她眼眶里泛着泪,一脸惊恐和不安。 “儿啊,纯儿,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父亲,你,你还让人勒死了明姨娘……这,这怎么行?你这不是,不是……”小周氏低垂着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平宁,满面慌张的跟女儿说。 “不是什么?忤逆吗?”赵纯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伸手将平宁抱起来,顿了两下。而平宁虽年幼,却还让得这个让亲娘不知为何‘睡着’了的姐姐,心里害怕的很,到了赵纯怀里,竟然就不敢动了,“呦,到是挺乖巧的,不像明姨娘的种,反而像了爹,真是识时务。” 赵纯嗤笑一声,没理会小周氏慌切的言语,反到把平宁递到她怀里,轻松的道:“娘,你抱抱看,感觉如何?等过几天开了祠堂,把他记到你名下,这就是你儿子了,等名记好了,在让爹爹上书,给他请封个世子……”那么,就算女儿走了,您的后半辈子,也算有依靠了。 看着小周氏,赵纯眼神暗了暗。 “什么我儿子?纯儿,你,你这样做真的行吗?”小周氏慌张的抱着平宁,看着他眼泪汪汪的小脸儿,心里又是乱,又是喜。 没有儿子,又在生不得,这是小周氏心里最深刻的痛,在赵府中,她维维诺诺,好像谁都能欺负一把,未尝没有之方面的原因,平宁虽然是明姨娘的儿子,她平时私下里也没少咒他去死……但如今,明姨娘都死了,女儿又说可以把他记在她名下…… 而且,这孩子还这么小,一岁半而已,能记得什么?只要她好好养着,不让旁人随意靠近,怎么可能养不熟,小周氏心里盘算了,却依然还是难免害怕,“纯儿,你爹真的就能心甘情愿的同意?他平时多宠爱那狐媚子还有那小畜生……” 狐媚子,小畜生——这说的,就是明姨娘和其长子,“你就这么勒死了她,还把平宁抱过来,又要抢世子的位置,你爹……能这么就甘心?” “他不甘心又怎么样?这爵位是我挣来的,我说给谁就给谁!”赵纯嗤笑一声,浑不在意。 “纯儿,你,你是要强压你爹?”小周氏惊慌不已,猛的站起身,不顾平宁被吓坏了大哭,只连连摇头道:“纯儿,你是要和亲的人,未来去了辽国还不一定会如何?没个娘家,没有你爹撑着,万一出点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 “纯儿,你仔细想清楚,娘没事的,这么多年,没个儿子,娘都不都这么过来了吗?你都要走了,眼看和亲了,何苦跟你爹闹翻,你,你,纯儿……你不好让你爹恨了你的。”小周氏苦口婆心。 “娘,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爹那人吗?他就是不恨我,只要我不能给他带来利益,他也不会管我的。”相比小周氏的糊涂软弱,赵纯显然冷静多了,她面色平静,抬头望着小周氏,无奈一笑,“我已经是宗室公主了,嫁的是辽国,这两国之事,莫说我爹根本插不得手,就算他插上手,他又能做什么?他又敢做什么?” “平素,在府里的时候,我那般讨好于他……他都不能护着你我,冷眼看着姨娘庶子百般欺压……如今,我远走辽国,他身边娇妾爱子,哪里会记得我?” “我便是不开罪他……”赵纯苦笑,眼神凌厉,望向小周氏,一字一顿的道:“娘,你仔细想想,抛开所以顾忌,你觉得,我敢指望他吗?” “这,这……纯儿……”小周氏被问的哑口无言,结缡这么多年,赵英是个什么人品?她心里能不清楚,无非便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我儿,你可怎么办啊?连个娘家都没有,到了辽国,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你可怎么活啊!小周氏泪眼朦胧。 “无妨,娘,你忘了吗?我现在是大楚的公主了,都上了宗室玉碟。万岁爷和钟皇后就是我爹娘,楚国就是我的娘家!”赵纯隐忍着眼底的泪,勉强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她心中明白,就凭楚皇那软弱性子,以及钟皇后万般看她不顺眼的事实,无论她在辽国怎样艰难,恐怕楚国都不会为她撑腰,但是……母亲这个模样,她总不好实话实说的。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人啊,还是要靠自己的!”赵纯抿了抿唇,眸光闪烁。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远嫁和亲 这日到了夜里,清平还不想回去,大周氏便使人给宫里的钟皇后递了信去,让她在钟府小住一晚。 按道理公主出宫又留宿,没这么简单。可最近正好摊上了一堆事儿,明日又是和亲之日,整个宫内都忙的不可开交,楚皇没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钟皇后也忙着在处理其他事儿,在知道女儿要留宿钟家,摇了摇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这时时辰还不晚,楚朝没有宵禁的律令。 毓秀两人用完饭后,清平便说要出来逛逛夜市。在求了大周氏后,两人便换了一身,带着一堆下人坐上了马车,清平还有些不满,“本不用这么麻烦的,咱们两个人自己去逛多自在。”她在宫中来来回回的被人簇拥早就烦了。 原本想着出个宫找毓秀玩,夜里还能男扮女装好好看一下楚朝的巍峨风光。没想到她那向来好说话的舅母却怎么都不同意,这让清平计划了一早的小九九全部都落空。 毓秀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轿子里有温好的茶水,便替她倒了一杯,“你啊,就是小孩心性。”很快又撩起帘子,看着外头夜色的风光,“最近京城鱼龙混杂,我娘放心不下你,姑姑也放心不下你。你要是想私下偷偷逛,等和亲之后,我陪着你逛。” 清平本来就是发发牢骚,在得到毓秀的承诺之后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毓秀笑了笑,此时轿子正好路过赵家。赵家原先院里的政治中心,因此赵家的宅院也偏离了城中,只外头那两个红彤彤的灯笼,华贵的却是与普通老百姓家里不相同,毓秀便看见赵家周围绕了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清平正喝水,看毓秀表情凝滞,便放下杯子,“怎的了?”毓秀看的认真,没听见她说话,自然也忘了回她,清平觉得狐疑,便也揭开了帘子,这一下就正好看到赵家的下人抬着明姨娘的尸体出来,而周围有几个百姓正环着她的尸体哭。 该是她的家人。 “赵府里有人去世了吗?”清平不解,一卷草席埋了的,该不是什么主子。可要不是个主子,怎么赵府这么多人都出来了。 那人被席卷着,脚上的华履也没了。大约是挪动尸体,也或是死前挣扎,她头上鬓发散乱,只留了个金钗。那钗子很大,纯金的,却奇异的空荡。毓秀又仔细的看了看,片刻后动了动唇,“是明姨娘。” “明姨娘?”清平脑子里过了过,到有点印象。毕竟是个美人,想要记不住有些难,“怎么可能,我记得赵英快把她捧上天了?” 她与明姨娘不熟悉,却很熟悉她头上这根钗。 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她和赵纯都还小。赵纯父亲不知从哪里得到的这钗,原先说要给小周氏,最后却戴到了明姨娘头上。那时小周氏日日在钟府哭泣,连带着赵纯也小住了好久。那时大周氏与小周氏感情还好,日日替她出头。 过不久赵纯父亲便觉压力,带着妾室来请小周氏回府。小周氏被他满口的歉意哄的开心,当时便心满意足的带着赵纯回家。 只是在两人走后大周氏便摇了摇头,“傻妹妹——他哪是真心诚意的,若是诚心,那钗子就该被毁了。”毓秀听了母亲这话,立马遥遥的望了一眼。明姨娘确实是美,身子妖娆,远远望去,她乌发上的金钗更是华美,上头还镶了一颗斗大珍珠。 清平听毓秀讲了这些,道,“这女人也真是野心,钗子活生生到死都戴着。”宫里妃嫔斗争从来都比民间厉害的多,清平又哪能不懂这明姨娘想的是什么,“怕上头的东珠被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给拿去了——”清平转念一想,今早赵纯刚刚回来,晚上就见明姨娘的尸体,是谁再明显不过,“当真是断孽,早前赵纯也是可怜,被个庶母害。不过她也够狠。” 这件事上清平到不觉得赵纯有什么错的。皇后是嫡妻,她是嫡女,在这方面她倒与赵纯似站在了一起。 “也算走之前做了件合她心意的事。” 毓秀放下轿帘,想着这样也好。赵纯走了,小周氏是个胆小的,没了女儿带动也不会自己出去找事儿。赵府安生了,小周氏平安了。所有人都好了。 —— 钟皇后恩准纯孝公主和亲前夜回家,恩准她在家待嫁。 可是这夜的纯孝公主,却守着红烛一夜都未眠。 “纯儿,天色晚了,早点睡吧。”小周氏与她一起坐在桌边,守着那红烛,“明日一大早,你还要梳妆打扮。”纵使再不想让女儿去辽,小周氏也得忍着心痛说出这些。 “我怎么睡得下。” 赵纯看着外头圆圆一轮明月,此刻却泛着令人心寒的光。此去经年,良辰好景虚设。她赵纯歹毒,心机深沉,所以也不配有人来喜欢她,所以她唯一倾心之人也是和她样心机深沉之辈。 “纯儿——” 赵纯垂下头,原本忍了一天,此刻眼眶却困倦及了,泪水不断的往下涌。她恨钟毓秀,但也真的,她多嫉妒她——太嫉妒了。 她所想要的,她全都有。疼爱的她的家人,照顾她的兄长——太子钦慕她,楚昭想娶她做正妃,而她身边还有个永永远远的护花使者,那人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而她赵纯,有的只是这冷钩残月。 小周氏看女儿无声痛哭,心中好像被人插了无数把钢刀一样,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是娘不好,娘没本事,才害苦了你——”小周氏今夜本不想哭的,女人出嫁前只能哭一次,便是对着来接新妇的夫君家人,哭多了就不吉利。 小周氏忍了许久,就是不想女儿看着她哭也跟着哭,纯儿一向都比她要强。 外头一轮月从缺到圆,又从圆到缺。小周氏和赵纯,一整夜都没睡。 次日,更鼓敲了一次。小周氏摸了摸泛酸的眼眶,纵使再不舍,在不愿,还是松开了赵纯,轻声道,“纯儿,该梳妆了。” 赵纯静静的坐着,小周氏垂着头,让外头伺候的下人先送来了参汤。昨日女儿一夜没睡,今儿一早便要和亲去往辽国,路上苦寒,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受得了。 —— 渐渐的有太阳出来,赵英昨日因着爱妾身死,一晚上没有回来。 前半夜是被明姨娘的家人缠着,明姨娘本来就在府里党羽多,她人刚去了,便有她的心腹去了她娘家报。她娘家到只是个普通人家,但耐不住乡下人只出了明姨娘这一个金凤凰,为了凑这个热闹沾这个富贵,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出动。 赵英这个侯爷再有能耐,也没办法直接堵住这么多人的嘴。只好忍着割肉的疼,每人塞了点银两了事儿。到后半夜事情处理完了,本该回府的,只是想到自己爱妾死了,自己又被迫替赵纯料理她的事儿,心中气氛,便直接留宿青楼。 夜里与当红的花魁喝了几口,第二天便有些起不来。 早上花魁还在梳妆,门就被人推开了。那老鸨见了她便道,“昨日那客人呢?” 花魁不解道,“床上睡着呢……钱昨日就给了,妈妈这么激动做甚?” 那老鸨缓了口气儿,连忙往前走,“哪个像你眼皮子浅的惦记这么点儿钱——”她轻轻推了推赵英的肩膀,赵英没起,又狠狠推了,还是没起。便直接用凉透的茶水泼在他脸上。已经是深秋了,赵英恍若掉入寒潭,一下便惊醒了。 一旁的花魁也吓了一跳。 “你这老虔婆做甚么?”赵英气的不轻,当时就要问罪。 老鸨怕他生气,更怕他起不来。做青楼这个行当的,多多少少都认识官场上的人,多多少少也对当局有些琢磨,“赵大人,不是老妈子我要泼你——大人别忘了,今儿个纯孝公主要出嫁,这可是两国和亲的大事,赵大人你要再待在我这儿,老妈子这个青楼就不用开了。” 赵英本就是喝酒喝断片了,老鸨一说,穿上衣服立马就跑回了赵府。 —— 赵纯做宗室公主出嫁时的打扮,外头辽使已经来接,可是赵英却迟迟不见回来。 “纯儿”,小周氏面色有些为难,“再等下去,就错过时间了。”送嫁的时间过了,女人家出嫁之后就不会幸福,虽只是个风俗,但小周氏做娘的却不想坏了。 “等他”,盖头下的赵纯只说了这一句话。 赵英从门口一群达官贵人旁边挤了进来,看见女儿房外围了一大堆宫人,以为她还未打扮好,便松了口气,气势也上来了,“怎么这般磨蹭,外头那么多人等着,还不快些。” 小周氏恨不能杀了外头的人,赵纯却只按住她的手,她的婚事,只能风风光光。很快宋凝便进来,因着赵纯嫁辽也只是为妾,而宋凝代的是辽王,更不能向赵英小周氏下跪,赵纯跪过之后,礼便算成了。 很快便有喜婆背她出了门,与小周氏依依惜别后,便上了辽人的轿子。 魏渊立在一旁看了会儿,便准备回去。一旁魏侍跟着他,“宋凝会带着贵妃先回去,也会为主子安排好一切在辽的事宜,只等主子三月之后归辽。” 魏渊知道魏侍这是在提醒他,让他记得三个月之后。 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 十里亭外。 晚翠抱着胳膊,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但还是哆嗦着给毓秀盖上了披风,“小姐,还要待多久?我怕你冻坏了?” 毓秀笑了笑,解开披风,“我不冷,你裹着吧。” “小姐。” “晚翠,我真的不冷。”身上的冷,早被心里的寒掩盖了。赵纯和亲出嫁,终究是和前世不一样的命运——到现在她也不知心中该是和感触,是要幸灾乐祸,还是为曾经的姐妹难受一场。 很快原本荒芜的地方便出现一片红,晚翠伸手,“小姐看,是纯孝公主的和亲队伍。” 毓秀看见了,只是离的太远了。甚么也都看不真切,她恍恍惚惚的看着,却又似乎看到了另一幅场面,花轿上的是清平,很快大红的花轿又变成了白色,清平身死。而后一切都成了苍白的颜色,连带着钟家,连带着自己。 毓秀端起桌上的冷酒,一抔都洒在了地上,“若以后真不能再见,也愿你……”,安好,她说不出安好这个词,罢了。 放下酒杯,她道,“晚翠,回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再遇楚昭 赵纯是待一国和亲,行两人国邦交之喜,送嫁的队伍足有数百,又有千多的禁卫军相护,嫁妆极多,和亲队伍延绵十余里,头前刚走过十里长亭,后头的,却连城门都还未出去。 坐在长亭中,毓秀凝视着远处,隐隐约约满身绯红的赵纯,哪怕是贵为一国公主,嫁做辽国贵妃,但说白了,在贵亦是妾,终此一生,除非有天大造化,在穿不得正妻的红~~ 前世,赵纯嫁楚昭为妃,一生尊荣,甚至产下太子,有名无实的大楚最尊贵的女人,但终她一生,亦未穿过大红,未当成皇后……如今,转世而来,她又嫁一国帝王为妃,却终归还是穿不得红…… 毓秀摇了摇头,低声笑一下。 这因果轮回,却也当真有趣。 难不成,赵纯这人,天生就是当妾的命,没造化换上正妻大红? “姑娘,马车来了,这风怪大的,您快上去吧!”一旁,晚翠步行过来,低声道。 “嗯,走吧!”毓秀抬头,瞧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一路带着晚翠向前走。 因着公主出嫁,以其为尊,和亲队伍周围数百米之内,是不许有马车等可藏匿人身的东西在的,哪怕是钟府,亦不例外。那马车停在远处坡道,足有几百米远,效外地势又不平,毓秀扶着晚翠的手,两人走的到有几分艰难。 “唉,姑娘,奴婢在没想到,表姑娘还能有这番造化~~”一边走着,晚翠突然开口。 不像钟家主子们,知晓赵纯是个什么人物,似晚翠这般的下人,只晓得自家姑娘跟表姑娘突然之间就不好了,夫人亦不像以前那般疼爱表姑娘,但……终归两姐妹打小长起来的,哪怕不好了,如今表姑娘过多嫁,自家姑娘不也亲自来相送了吗? 到底,还是有感情的嘛! 像赵纯,虽是赵家小姐,但因赵英和诸多妾室庶子的欺压……几乎可以说从小儿就长在钟府里,又是实打实的表姑娘,素来爱跟毓秀住在一块儿,晚翠等毓秀的大丫鬟,亦是从小儿伺候着她长起来的,她又惯爱装样儿,温柔善良的很,到拢的这群丫鬟们对她死心踏地的。 如晚翠,今儿能陪着毓秀出来送别‘表姑娘’,还是跟听雨轩好些个一等,二等争过一轮才得以‘幸’,甚至,她手里还有不少大小丫鬟攒的银钱,物件儿,准备托她送‘表姑娘’,以示离别思念之情呢。 “到没成想,竟连近前都不得,姐妹们给的东西,唉~~”晚翠哀声叹气的,脸皱成一团,侧头一眼一眼的瞧着送嫁的队伍,“表姑娘这般就嫁了,虽是一国为贵妃,尊成公主,但是……唉,日后在得见却是不易,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怎地,你们竟觉得赵纯远嫁是好事吗?”一旁,毓秀挑眉问。 自家丫鬟们对赵纯印象好,这毓秀不觉得奇怪,毕竟那人会装,前辈子骗了她一生,今朝糊弄几个丫鬟还不容易? 毓秀懒的解释,亦明白赵纯做的那些事,当真不好对丫鬟们主明说……便也只能认同,反正,只要这些丫鬟们还心向着她,不随意背叛,对赵纯有好感便有吧,又能如何? 但,她到没想到,在晚翠等丫鬟眼里,被人避之唯恐不急的和亲,到成了好事儿、 “都当公主,嫁成一国贵妃了,还不是好事儿吗?”晚翠眯了眯眼,歪头不解的望着毓秀,“奴婢听说,如今表姑娘可威风了,在那府里,赵大人也不敢随意在欺负她,甚至赵夫人还抱了个儿子,都记名成嫡子,以后也算有靠……这样,还不好吗?” 以前,表姑娘在那府里,被压几乎是暗无天日,连同着赵夫人在内,三天两头的被欺压的跑到夫人和姑娘这哭诉,如今,虽是远嫁,但到底给亲娘撑了腰,又成了公主,嫁做贵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赵家那家风,表姑娘在府里不受宠的模样,便是留在楚国,她又能嫁个什么好人?怕会被赵尚书随意嫁了,嫁到京城还好,近些还能看见,若远嫁了…… 跟嫁到辽国有什么分别?而且,以赵尚书那品性,给表姑娘挑夫家,肯定是重权势,重联姻,男方的品性……表姑娘的幸福什么的,一概都不管的,那和嫁辽王有什么区别? 反正,一就都如此了,到不如挑那能撑腰的嫁呢! 晚翠嘟着唇,絮絮叨叨的说着,到让毓秀觉得有些意外,“没成想,在你们眼里,事实竟是这样?”她轻笑着摇头,仔细想了想,亦觉得晚翠等人到也不是胡乱想的,多少也有些道理。 终归,以赵纯的处境,和亲对她并不是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选项,只不过,因为有楚昭关着……或者说,有楚昭这个亲王皇子在,才挑起了她的野心和对未来的期盼,所以…… 毓秀想着,又摇了摇头,突然低笑一声。 不对,竟然被她们带歪了,赵纯和亲,远嫁离乡并不是问题……她要面对最艰难的局面,是两国的敌对,未来不远,极可能发生的交恶,甚至是争战…… 辽国盛而楚国衰,这事实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改变,而赵纯这个所谓的和亲公主,便是辽国向楚国施压,显示其国力的一个‘战利品’罢了,楚国送上和亲公主,还不是嫡嫡亲的,不过一介臣女罢了,在未来,不管赵纯在辽国生活的如何,怕楚国都不会去干预分毫…… 事实上,毓秀突然嗤笑一声,便是前世,清平这个嫡出公主,有太子为兄,不也还是在辽国被辽后硬生生的搓磨死了吗? 楚皇也没说一句话啊,那是他嫡嫡亲的女儿,他都如此了,更别说赵纯这等外八路后认的了!! 不过,比起单纯冲脾气的清平,赵纯这人无缝要圆滑阴狠的多,或许,在辽国后宫那等地介儿,她会比清平活的好?毓秀挑了挑眉,抿着唇——只不过,赵纯便是在有能耐,等两国交恶,甚至开战的时候,她亦不过是个活祭品罢了。 ——逃不掉的! 毓秀叹息着,扶着晚翠的手,听着絮絮叨叨,一路马车方向而去,只是,走了一会儿,突然间,她听见不远处有响亮马蹄声音…… 回头一望,却原来是公主送嫁队伍彻底路过十里长亭。 十余里的和亲队伍——前头早早而过,后头这才追上,且,因后头压的都是和亲的嫁妆,大批的禁卫军,足有千余人,俱都尾随而行,押着百余辆马车的嫁妆,而打头那将军…… 毓秀眯眼去看,一身亮银的盔甲,俊秀的面貌,那让人恶心的气息……竟然是楚昭。 他竟然来送嫁赵纯??送他曾经的侧妃,和他一块儿共患难,共同算计旁人,仿如天生一对……甚至,前世的真爱赵纯出嫁和亲? 看着满面风尘,却依然面色平静如初的楚昭,毓秀突然觉得有些想吐。 “嚯,怎么竟是楚昭王?”一旁,晚翠亦回过头来,瞧见楚昭,很是皱了皱眉,低声嘟囔着,“他为甚要来送嫁?难道不懂得避嫌吗?” 做为深宅大院的奴婢,还是贴身伺候小姐的,晚翠平素不怎么出门,消息不灵通,对楚昭和赵纯的那些‘往事’,她知道的不怎么清楚,但是,有件事,哪怕她的消息在不灵通,亦是晓得的。 赵纯曾经和楚昭订过婚,哪怕只是侧妃,哪怕最后退了亲……但终归,他俩曾经是板上订钉儿的未婚夫妻。 而如今——却成了兄妹。 这样的关系,不说远远的避着,还亲自来送嫁……这真的合适吗?哪怕公主出嫁,确实要有兄弟相送,但楚皇又不是只有楚昭一个皇子,太子尊贵,不能妄动,那还有别的皇子呢?在不忌宗室王爷总还有的,做甚非要楚昭相送? 就不觉得别扭吗? “呵呵,他啊,怕是还要在和亲的路上做些文章……生怕赵纯被谁勾了去呢!”毓秀抬头瞧了送嫁队伍一眼,唇边勾起一抹讽刺至极的笑。 赵纯和亲辽国,不管风险如何,未来怎样?最起码,只目前而言,在夺嫡之上,她多少还算是个助力,毕竟贵妃嘛,惹枕边风吹的妥当,楚昭在楚国,亦会些获利……且,这和亲路途起码要走半个月的光景,楚昭和赵纯又有旧情,哪怕他推了赵纯和亲,可在路途之中,若花言巧语作个温柔样儿,赵纯未必抵挡的住!! 毕竟,楚昭的软磨功夫,前世毓秀可算是领会甚深了! “姑娘,您说什么?”一旁,晚翠挑着眉头,好奇的问,方才姑娘说的话声音太低了,她根本没听清楚,只听见个‘勾’什么的…… 勾什么啊? “没什么!”毓秀笑着摇头,“走吧,天色不早了,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呢!”不管赵纯和楚昭如何,这都不关她的事儿了。 赵纯出嫁,算了了她一桩心事,送走了这个祸害,只剩楚昭一个……毓秀低垂着头,连走边琢磨,究竟前世还有哪些她遗漏的细节,可以用在如今…… “钟姑娘!”就在毓秀狡尽脑汁回忆的时候,马蹄声骤然在声旁响起,毓秀猛的抬头,楚昭高坐马上,那张让人做呕的脸出现在眼前,“你亦是来送纯孝的,怎地不上前去?”他翻身下马,笑的温和。 做为大楚贵女,亦是赵纯的表姐,毓秀其实可以上前去送嫁赵纯,甚至陪她出城的。 “不必了,已如此,何必相见!”毓秀抬头看了楚昭一眼,随后马上转目,她实在不愿意看着楚昭那张虚伪的脸,“有昭王爷您送嫁,想必纯孝公主便已然很开怀了!” 她微微抿唇,实在是不能适应……明明,前朝之上,祖父和父亲已经状告了楚昭,两家已然彻底撕破了脸,可如今……楚昭这般模样来到她面前,言语温和,笑语盈盈的……是想做什么? 勾引她吗? 还是想要恶心她? 毓秀咬了咬牙,抬头看了眼楚昭,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送嫁队伍,突然轻笑一声,“昭王爷快去了,一会儿纯孝公主可能就要走远了!” “既是前往辽国和亲,您又领了送队的差事,且……纯孝公主和您往日有旧,您阻不了她远嫁,那,好好送她一程亦是好的!”她嗤声,上下打量着楚昭,“毕竟,您跟她那么浓厚的交情……” 她欲言又止,却明显便是讽刺。 其实,她不想这么尖锐的,只是瞧见楚昭那模样,便忍不住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口角之争 楚昭今日送赵纯远嫁和亲,虽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到底与赵纯合作了那么久,说不上爱她,但到底从幼时就开始相交,从某些方面也算得上是知己好友,远嫁辽国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舍。 失去了一个交心的合作者,楚昭心里本就失落,有介于他与赵纯之间的关系,他又不能亲自为她饯别,如今来送嫁,无论如何心里总有些不爽。 楚昭压抑着复杂的心情来招呼钟毓秀,却被她冷嘲热讽了一顿,心情一下子烦躁了起来。 “钟毓秀,你非得要跟我这么说话吗?”楚昭几乎咬牙切齿。 “本王不知到底有哪里惹你钟姑娘不高兴,又有哪里对不起你,你每次见到我就要如此与我针锋相对?” 楚昭现在是真的有些费解,他与钟毓秀也不过见了几次面,即使对他印象不好,也不必如此次次与他冷言相对。到底从一开始,钟家并不站在他的对立面。 毓秀抬眸,眼里尽是讽刺,每次看到楚昭这张脸,都让她想起了不堪的前生,让她那么受辱。 “殿下严重了,毓秀怎么敢跟您针锋相对,您可是尊贵的皇子,毓秀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您这话我可担当不起。” “殿下许是误会了,毓秀也并非与您作对,只不过是知晓您与纯孝公主昔日的交情,慰问殿下而已。”钟毓秀似笑非笑地说。 “慰问?”楚昭冷哼一声。 “钟姑娘每次的慰问方式可真是别致啊。” “哦,是嘛,那我真是要感谢殿下另眼相看了。”看到楚昭好像并没有被她气到,毓秀抬眸,浅笑了下,又换了话题,“殿下,看到自己昔日的情人要嫁给他人,心中是何感受?”打蛇打七寸,毓秀知道,天下男子都受不了这个。 “不过殿下金贵,一个女子而已,想必殿下过几日也便忘了,更或许身边就又有了另一个俏佳人。”她看着楚昭渐渐黑下的脸色,心中甚是痛快。 “只不过殿下要想在找一个与您处处像一块儿,给您出谋划策弄虚作假的人怕就不容易了。”她句句讽刺,又句句都刺到他心坎上, 楚昭知道钟毓秀话中的意思,不过也就是上次科举之事。 钟毓秀和魏渊……总归上次的事情与钟家脱不了关系。楚昭心中一顿,上次名单之事,他虽然早步了后路,让自己安然退场,但到底这退场不是很舒服,好似一条蛇被人扼住了喉关一样,这是楚昭之前所没有感受到了。 如同太子在明面上的顺风顺水,他在自己这条路上,也一直都是畅通无阻。 “钟姑娘说的不错,纯孝远嫁我是不舍,我也是失去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合作者,只不过这出谋划策总比某些鸡鸣狗盗之辈好些吧。”楚昭试探道。 “殿下说的不错,鸡鸣狗盗之辈确实令人不耻,只不过总有一些出谋划策之人为敛些不义之财,做些伤天害理之事,总需些侠盗来弘扬正义,不是吗?” 毓秀没想到楚昭竟会反咬她一口,有些意外。但既然他试探,索性不如承认好了,到底太子如今也认清了他的真面目,早晚要与他对峙,不如早早的站出来,早作打算,“我自小着听父亲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鸡鸣狗盗,偷盗之辈——比起窃国来说,怕是小的不值一提?” 她承认了?果然和钟家有关。 楚昭原本平静的脸色不复存在,他嘴里说的轻松,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上次科举舞弊一案,自己究竟丢了什么。权力虽然再手,可父皇早没有从前这么信任他——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输了,从来没有人敢给他下绊子。 “钟毓秀,你搞清楚你的身份,搞清楚你现在是和谁在说话——”楚昭气急反笑,“钟姑娘,我是皇子,你确定要这么与我说话?辱皇家是何罪,你应该清楚?倘若本王一声令下,谁也救不了你。” 说着,楚昭走进钟毓秀,几乎靠近她的脸颊。 “当然,也包括魏渊。” 楚昭低头看着钟毓秀,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害怕的神情,可是没有,好像眼前的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殿下承认了吗?”科举舞弊? 楚昭被她噎住,再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问她的罪,还是承认自己确实犯了案,他什么都不能说——钟毓秀,钟毓秀。果然是跟中宫那个女人同出一宗,恶心的时候,一样让人恶心。 “殿下若无其他话可说,毓秀就告辞了。”她笑了笑,冲楚昭行了一个宫礼,晚翠便在一旁扶着她,很快便消失在荒凉的十里亭之外。楚昭遥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一时琢磨不定,但更是有恨。 他确实对钟毓秀有兴趣,但一开始这份兴趣便是建立在她的容貌之上。说到底一个苦心政堂和一个内宅中的小女子,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但没多一次相处,他才发现什么样的女子是他需要的,不是赵纯那样的小聪明。 可偏偏她不属于她,可惜她已经站到了太子一边——他一出生本就已经占尽便宜,两人都在追逐皇位,可他从不是跟他一起起跑。他的父皇,老早的就将他那太子哥哥捧在了前面,所以一切的宠爱都只能算是愧疚。 楚昭收回眼神,又冷冷看着送嫁的队伍一步步走向关外。 —— 毓秀回府的时候,清平公主正在府中喝着新上的凉茶,正值深秋,院里的石榴花开的绚烂,她本也是绚烂的年纪,被这样艳丽的颜色一衬,便像是人家富贵花,有种富丽堂皇的美。一时又突然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嫁人之后便很少见清平了,唯一的印象也是楚朝使臣所带回来的消瘦无比,如何能与眼前这个圆润美丽的女子相比。 今儿个和亲之日,所有皇室中人都去送了。楚皇也带着钟皇后以及一干的子女去拜了宗庙,赵纯这个上了玉蝶的自然也是拜过宗庙之后方能离开。清平作为公主,不能去送嫁,钟皇后便想把她扣在宫中。 但她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便是早上顶了一身的公主行头累的脖子都快断了,到下午时还是偷摸的跑了出来。 “毓秀,你发什么呆呢?”眼瞧着毓秀回来了,却在那里愣愣着不说话,清平狐疑的走过去,“看什么呢?” 毓秀清醒,又看了清平一眼,“我只是庆幸。” 前一秒她还不懂自己重生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报仇?那么赵纯明明得到了自己的报应,她心里却仍旧只是空荡荡的,甚至没有任何报复之后的爽快。明明今日与楚昭见,她看出他现在犹如困兽,可心中却还是一样。 直到看见清平,毓秀才恍然清醒。到底她不是为了他们活的清平没出事,很好,钟家没出事,很好。这些便足够了。 “你今天奇奇怪怪的。”清平瞥了她一眼,仍在好奇。不过她本就是没什么性子的人,过了会儿便拉着毓秀袖子道,“今儿个梨园有个新来的绝儿,我听外头采买的公公说的,当真是绝代风华,毓秀,你陪我去看看?” “去梨园?”毓秀看了这胆大包天的公主一眼,直接拒绝,“我看你是疯了,若是姑姑知道,看卸不卸下你一层皮。” 清平不管她的恐吓,一直缠着她哀求。 毓秀看她可怜,去梨园是小事儿,可一个公主要去便是大事,“清平,你到底是一个公主,梨园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莫说你在深宫之中去不得,平日里我娘都据着我,不让我去。” 大周氏自己是偶尔去一次梨园儿的,她年轻时时钟老太太还没去世。就好一口戏,平日里婆媳两个便偶尔去一次。老太太人去了,大周氏却爱上了戏,偶尔去一次。 “带着下人就是了。”清平还在哀求。 毓秀看她似乎真的是十分想去的模样,便让温嬷嬷去请了大周氏拿主意。大周氏并没有考虑很长时间,辽人已经离了楚朝的国土,起码这几天该是太平了。梨园那种地方三教九流都有,可也因为这样,高低贵贱才越发明显。 “让他们去吧,坐在我日常坐的位置,多派几个下人跟着。” 类似大周氏这样爱听两个曲的不少,女贵人又不能和男客一样坐在厅里头听戏,便在楼上设了雅座。清平原本就是为新来的风华绝代的绝去的,她本人又不好戏,没成想那人脸上浓墨重彩一大堆,什么都瞧不真切,看着什么也都淡了。 百无聊赖的听了半场,便要忙拉着毓秀出来。 毓秀正听上头唱的情真意切,“怎么了?” “咿咿呀呀唱的什么,我不想听了”,到底是个公主,拿捏起小姐性子来,说风就是雨,不是毓秀脾气好两个姐妹早闹开了。 “我早先同你说了,没甚好玩的,你非要来,现如今来了,便安安分分坐着,至少得听完一曲,否则日后……”毓秀口里有威胁,清平嘟了嘟嘴,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 雅座离戏台近,清平想早点走,拉着毓秀穿过戏台,打算直接走后门。 尊卑贵贱古来有之,清平她自己个儿是公主,她虽说是专门来看戏子的,心里却不大瞧得起这下九流的行当。如今穿门过时,好多戏子正在梳妆,见着两个陌生女客带着一大堆下人,尤其一些花旦,吓得花容失色。 毓秀脸色不好,却也知清平不是故意的。路上清平又听到有人在叫黄鹤——便是新来的小生,戏唱的很好,又拐个弯凑过去看。那小生刚卸了脸上浓墨重彩的妆,人倒是长的挺好看,凤目樱唇,是挺秀气,却失了男儿本色。 “女里女气。”清平大失所望,难免忘了掩饰,,“还没太子哥哥好看。” 毓秀大惊,“清平,说甚么呢。” 清平捂着唇,察觉自己说了甚么之后忙拉着毓秀往外跑。后头人已经洋洋洒洒跪了一地,都在问公主的好,两人离了梨园好久,里头还在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的。 清平挂在毓秀身上,只觉得自己要完了,苦着脸看她,“毓秀,你说母后知道今儿这事儿,会不会日后再也不让我出宫?” 毓秀一样苦着脸,“怕是明儿一早你和我闯人家后台的事儿都传出来,。都自求多福吧。”皇后要罚清平,大周氏何尝不会罚她和清平胡闹?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上:妒火暗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闯梨园,偷偷跑到人家后台去瞧戏角儿……毓秀根本从来没干过这般出阁的事儿。 前世,她闺阁中,便被母亲养的温和贤德,最是守规矩,后嫁了楚昭,身为皇子妃,更是倍加自律,几乎可称得上是京中女子的典范,任人见她,都要称一声‘女中淑媛’,而今生,重来一回,她所思所虑,亦不过是如何保住钟家,向楚昭复仇,百转千思,日夜不眠,哪里又能像清平这般,戏耍调皮呢? “今儿当真是有些过了……”携着清平,两人从戏园子的角门‘逃出’,听着里头依然惊恐的‘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毓秀伸手推着清平,调笑道:“你瞧瞧你,你这‘千岁’,可把人家吓坏了!” “关我什么事儿,本没想暴露身份的!谁晓得,那班主竟然还认得我!”清平愤愤着去掐毓秀的腰身。 却原来,两人来的这台戏班子,竟是京中有名儿的,几个大角包括班主在内,都曾数次进宫献艺于楚皇和钟皇后面前,当然,对这等戏班子,清平素来只看个热闹,从不关注,但这戏班子里的,尤其是班主,对宫中贵人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毕竟,都是能随口要他们命的存在,又怎会记不清楚?一打眼儿瞧见清平,便认出这位是宫中的嫡公主,还不吓的四肢颤颤,跪地求饶吗? “罢了,本想出来玩耍,到没成想,这般坏了兴趣儿!”清平撅了撅嘴,横眉立目的转头看了那戏楼一眼,不过,好在,她张扬归张扬,却并不是任性,知晓此事怪不得戏班子,心中在是不高兴,也不会去找人家的麻烦。 “还兴趣儿,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宫后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吧!”毓秀扯了扯嘴角,目中亦闪过一丝为难,“还有我娘,今儿这事传出去,咱俩‘大闹’戏班,你觉得皇后娘娘和我娘,会轻易放过咱俩吗?” 她娘怕是能念叨死她的!! “额……”清平语气一顿,额上连冷汗都下来了,哑两声,“不,不会吧,这事儿能传出去?”她心怀侥幸的瞧向毓秀。 “怎么不能传出去?你瞧瞧,这看热闹的人,都快把戏楼给挤塌了,我估量着,一会儿子怕是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会来的!”毓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戏楼。 清平侧目去望,果然,因着里头戏子们跪地连呼‘公主千岁……’,不少路过的行人,俱都抬角展眼的往里望,甚至还有那大胆的,直接跑进去看热闹!! “五城兵马司,怎么会来?”清平捂着嘴角,一脸苦笑。 “怎么不来?公主千岁让人堵戏楼里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来?”毓秀摊手。话说,有能‘千岁’的公主出现在闹事,还被围了,不管是真是假,五城兵马司都不可能不派人来看!! 若是真的,自然是护驾,若是假的,抓起来也不会让人平白冒充了啊! “那,咱们怎么办?”清平大惊,这,这是闹大了的节奏啊!! “能怎么办?派人去各司说一声儿呗!”毓秀双眼望天,一副绝望的模样。 “额……”清平这回当真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好在两人因私服出访,到是带足了侍卫和下人,打发着人,一路往京中各司去禀报,看着他们离开,毓秀便道:“得了,事情已经这般,咱们回吧……”回去还得领训呢! “不成!!我不甘心!!”清平横眉立目,鼓着脸颊,她咬牙切齿的,“既然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回去铁定没有好结果,我才不甘心没玩儿够了便回转呢,反正都是被教训,我且要玩够了!!” 说着,未等毓秀回答,便拉着她一路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你这性子就是太古板了,都免不了领训,还迎门往上撞什么,且闹够了,不亏本在说!!” “你……”毓秀被拉着,耳听清平的歪理,仔细一琢磨…… 好像还多少有点道理。 平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谨守规矩,不敢妄动半点的毓秀,竟被清平这般‘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打动了!! 许是看了赵纯和亲心中纠结,亦许是和楚昭对峙怒愤丛生,反正,这一糟,毓秀竟真的生出了不管不顾的气势,没在多劝,真的随着清平走了!! 两人带着为数不多的下人,便在街上转开了,看戏法儿,听评书,又转了平素绝不是大家闺秀可以随意进出的天桥市井之地……甚至,还和清平两人独自去了大明湖,坐船赏荷,戏水钓鱼,当真潇洒惬意的很。 不过,她们这边玩的热闹,耍的开怀,但另一边,跟毓秀不欢而散,或者说,被毓秀怼的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的楚昭,心情却没那么愉快了。 做为皇子,所谓送嫁,亦不可能直接送到辽国去,毕竟身份尊贵,生怕一去不回,不过,送到边镜却难免。 一来一回,便扬鞭快马,亦难免要月余的功夫,这般长的时间,养尊处优的皇子,不做些准备怎么可能忍受的了? 将和亲队伍送出城,暂时歇在京效别庄中,楚昭便打马回转,一路往京城而去,准备回宫,让内务府为他妥当置办行囊了。 坐在俊马之上,他扬鞭打马,眼中怒气横生,只要一想到毓秀方才说的那些话……以及,他确实亲自把曾经是他未进门的侧妃,和他合作至深的赵纯送嫁……楚昭就气不打一处来。 钟家频频找他的麻烦,似疯狗咬上他,而父皇,亦因为科举之事对他起了介提,像送嫁这等苦差事,竟都留给了他…… 一脑门子的官司,偏还要被毓秀讽刺,却又回不得嘴,楚昭坐在马上,双目瞪的泛红。 “主子,到宫门口了!”马鞭越打越响,马蹄声疾,跟在楚昭身后的侍卫几乎要追不上他,眼见宫门已至,而楚昭却没有停马的意思,侍卫在顾不得尊卑,连忙高喊。 “疾~~~”楚昭抬头,回过神来,连忙勒马,停在宫门前。 “卑职拜见昭王殿下。”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楚昭一行人,连忙上前行礼。 “免礼吧!”楚昭虚扶,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侍卫,随后查了腰牌,一行人进了皇宫。 其实,按理说,像吩咐内务府置办行囊这种小事儿,根本用不着楚昭亲自来吩咐,只差个下人就成了。他满可以回昭王府休息,只是,许是在城外被毓秀讽刺太过,亦许是亲自送嫁赵纯,终归对他有些影响,楚昭并不愿意独自回府,还是进了宫。 一路,沿着宫道内务府的方向走,不远处,便有净鞭声响。 楚昭抬头向声响方向看去,便见一行人远远从转角过来,两边侍卫分行而立,数个太监前后伺候,更有宫女侍着明扇……而中间一人,明黄太子服,八宝攒珠带,面白雅俊,眉目温和,不是太子又是哪个? 回首,看向自己身边风尘仆仆跟着的两个侍卫,楚昭的面色都黑了!! 他辛辛苦苦,百般谋划,结果临门一脚却被钟家所阻,被楚皇厌恶,打发着去给个假公主送嫁,而太子呢,什么都不晓得,什么都不明白,只需高坐,便有人为他准备好一切!!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长子?就因为他是从钟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出?? 楚昭百般不服!! “昭弟,你怎么进宫了,你不是去送纯孝和亲了吗?”楚昭直愣愣站在那里,身旁又有两个侍卫,三个大男人,没遮没拦的,太子怎么可能看不见?慢步来到他们身边,太子低声,关切的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虽然他并不喜欢赵纯,亦知道此女性子阴毒,没少招惹毓秀。但,太子终归是个善良之人,禀性纯正,赵纯代替了清平,亦代替毓秀去和亲,又宗室记名,成了他‘妹妹’…… 远嫁辽国,怕此生不能在见,这等‘功劳’和‘赎罪’,便已经足够,往日不管是什么,都可一并扫静了!! “额,回太子话,并无甚意外,臣弟只是回来吩咐内务府,置些行李罢了!毕竟,一去月余,总要准备一些!”看着温良,满面关切望着他的太子,楚昭没有半点感激,反而越发难受。 这般软弱无能的无用之辈,凭什么压下他,高坐太子之位? “这点小事儿,怎么你还亲自来了,吩咐下人去办便好。你这一去便要月余,路途之中,肯定辛苦的很,到不如借着如今还有空闲,多回府休息一日。”太子根本便没看见楚昭,低垂的眼眸中暗藏的妒意,只是关切的说道。 和亲队伍停留在京效别庄,是要收整一番,明日清晨才开始出发的,楚昭满可以在昭王府好好休息一日,清晨在赶往别庄,随着送亲队伍而去。 “这……这些年,臣弟少有出门,一离月余,多少还有些不大适应,想进宫来见见父皇……额,还有母后……”楚昭紧紧握着拳,打着哈哈。 “哦,原来如此,那你便去吧,父皇刚刚下朝回来,正在用膳呢,你这会儿去,怕还能赶上!”太子点点头,心中了解,便自认为好意的指点着楚昭,“孤便是刚从父皇那里出来,你要快一些,否则,一会儿众臣便要来尚书房议事,父皇怕没时间见你了!” “多,多谢太子,臣弟这便去了!”楚昭狠狠咬着牙!!太子这是何意,炫耀吗? “既如此,孤便不耽误你了,孤还有朝事未理,先回东宫去,昭弟路途小心,早去早回!”太子笑着叮嘱一声,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一动作,侍卫宫人亦动身,一行人扬扬洋洋而去。 看着太子的背影,楚昭几乎恨的双目冒火,紧紧握着拳,他深深叹了口气…… 早晚有一天……不管是钟皇后,还是太子,清平……甚至是钟家和钟毓秀……他早晚有一天,会让这些人跪在他脚下…… “王爷,咱们如今是去见万岁爷吗?”一旁,侍卫小心翼翼的开口。 什么求见楚皇,钟皇后……这根本就是楚昭随口扯出来,他们本没有这个打算,但现今都与太子提了,若不去,怕日后万一翻出来,不好答对啊!! “见,为何不见!!”楚昭冷笑一声,“既都说了,当然要去见!!”说着,便转身抬步,直奔大殿而去。 见他如此,侍卫连忙掀袍,提步追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下:黄氏 宫中耳目众多,楚昭原本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只是和太子这一来一去,却是再免不了要去见一见楚皇和钟皇后。这一来一去便耽误了不少功夫,难免让人心中觉得不爽。 拜见了皇后皇帝,又回了自己府里一趟。从这里到和亲关外,走也需要半月的光景,府里有些事情,旁人做不得主,他必须在回来之前安排好——有用的东西归置好,没用的,也该要扫净了。 清平公主从宫外回来,凑巧看见了楚昭正往出去退,皱了皱眉头,待他出去后,才座上的皇后道,“三哥怎么来了?”以前楚昭倒是按照规矩,时常来皇后宫中请安,可如今该看明白的,大家都差不多看明白了,他想要皇位,但太子也要皇位。 所以他再皇后面前只能隐忍,而如今一切明白了,他不必隐忍。 似乎他也没往日那么【恭谨】了。 “来跟我和你父皇请安。”钟皇后揉了揉额头,很快身边的老嬷嬷给她端上了凝神的茶水。 “请什么安?”清平嘴角微微扯了扯,“心里不知道怎么盼着呢?”从前楚昭温和,对待她们这些妹妹也都大方。有多喜欢这个三哥,如今清平就有多怨恨。到底她只是一个公主,一个女子,她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位,权力,难道就真的比骨血之情重要的多吗? “心里再盼着,他只要嘴上没说出来,依旧是你的三哥。”钟皇后看她这副样子,原本就疼的头越来越疼,“你这个性子该改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皇后脸色一暗,“你今儿个去梨园了?” 清平脸色一变,刚才回来看见楚昭,她连这事儿都忘了。 本还想着蒙混过去呢,“母后……你……你知道了?” 钟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这几日晓得你因为和亲的事情心情不爽,不想拘着你,你去宫外也不曾拦着,可你瞧瞧,你办的这是什么事儿?如今宫廷内外,哪个不晓得这件事儿?” “有那么严重吗?”清平嘟起嘴,她不就去听了场戏吗? “有那么严重吗?若是普通人去,当然没什么问题”,钟皇后看着她,“可你是公主,嫡出的公主。一言一行代的是皇家。”终究是自己宠了多年的女儿,没舍得一直批她,“好在这几日刚刚出了和亲的事儿,没人再这个关头拿你的事情做文章,不然你哥哥那里又有的麻烦了。” “关我哥什么事儿?”清平眉头皱着。 “你哥是中宫太子,你说关不关他的事儿?”钟皇后从椅子上起来,便有嬷嬷扶着她,“我以为跟毓秀再一起能拘着你点……现在倒是要怕了,你将毓秀带坏了,过几日她娘若是找我要个说法……” 清平公主,“儿臣知错了还不行吗?” “这几日再不许出宫了”,钟皇后也是头疼,她自是愿意让女儿永远不接触那些事儿,可却也知道,倘若清平继续这样下去——万一楚昭登基了呢? 钟家书香传家,钟皇后嫁人前看过太多的史料。她也知道,最终能当皇帝的不一定就是太子——她没想过她的孩子一定要坐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至少,她想要保全自己两个孩子的性命。 —— 深秋之后,落了场雪,今年的京都比以往更冷了些。 大周氏早早就拍府里的绣娘开始置办冬衣,另有毓秀和钟赢二人的冬衣也要开始办。下人倒还好说,一人置办两身,都是有规制的。只是这少爷小姐的冬衣便不怎么好做,总不能和下人的,都做成一模一样的。 尤其是姑娘家,在冬天既要符合贵女身份,还要能保暖。 “毓秀,来瞧瞧,这两件皮你喜欢哪件?”大周氏老早把毓秀叫了过来,手里正捧着两件皮子,一件银灰色的,另一件儿是深灰色的,看上去倒是雍容华贵,毓秀把手放在那件银灰色的,“这件更亮一些。不过深灰色的倒也好看。” 大周氏也左右拿不定主意,“深灰也衬的你白些。” “既然两件都好,都给妹妹做了衣服不就行了?”钟赢人未到声先到,问了大周氏好,屁股便牢牢的粘在椅子上,又给自己倒了茶水。这几天下雪,大周氏拘他在家中不让出去,可想已经闷坏了。 “皇后娘娘给的,我倒是想都给了你妹妹,不是你姑姑开口给你,哪还有你见面的份儿?”大周氏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却还是拿着在钟赢身上比了比,“瞧着也挺好看。” 钟赢无奈的看了毓秀一眼,“娘,妹妹一个大姑娘穿的漂亮些就行了,我不需要。” “说的什么浑话”大周氏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不想在府里?”又看了看温嬷嬷,“盯着大少爷,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了,就没一个绣娘逮的住你,快去,先量了尺寸。”这几天刚下了雪,天还不是很冷。 等过几天再回温降了,就彻底冷了下来,到那时再准备冬衣,就有些来不及了。 “没那么着急吧,我这儿才刚坐一会儿呢”钟赢喘口气没得功夫,又要被温嬷嬷推走,毓秀笑着看了眼他,大周氏摇了摇头,“都快弱冠的人了,还这么跳脱。” 毓秀便道,“那母亲便给哥哥好好相看一个嫂子管着。” 大周氏回头看着她,“你哥哥的婚事还不着急……”眼看大周氏又要旧事重提,毓秀立马闭口不言,想让话题赶紧转了。 —— 雪刚下了不久,路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别院里人少,如今被薄雪覆盖,比往日更显得宁静。 身穿灰黑色布料的老妈子吹着头躲避了风雪,刚刚进了屋子,黄氏便站了起来,有些急的问道,“去看了吗?” “看了”,老妈子笑了笑,“去的时候人不多,夫人放心,没什么人看见。”苏仕明是罪臣,当时的舞弊案虽然过去了,可现在还是不少人找黄氏。如今人在屋檐下,丈夫又死了,黄氏带着一个孩子,只敢缩在宅子里。 平常也只敢偶尔让身边的老妈子去给苏仕明扫墓添祭品。 “夫人,虽说在别院里生活,什么都不愁”,那老妈子跟了黄氏多年,如今看她这样的境况也有些忧心,“但是总归人在屋檐下,过的不自在。咱们老家还有祖宅,老爷还有很多祭田,回老家过个富足日子也非难事。” 黄氏听了身边老妈子说的,想了想,“我也晓得这里过得不甚自在——”黄氏为人母,自然想让女儿过的好些。当一个王爷的义女,郡主之尊,怎么说都要比当一个罪臣的女儿好的太多。 可从苏仕明死后,他们一家人便被安排到这别院里头。日子过的是富足,可却也好像禁足一样,让人无法喘息,又想起之前丈夫对她所说的,若有机会,要离开京城。 “等开春吧,如今天凉了,樱儿还小,怕她冻坏了。”黄氏想起女儿,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罢了,富贵不富贵的都抛到一边去,只要女儿好就好,“去看看樱儿在哪儿,今儿刚得了两批缎子,该给她裁冬衣了。” “怕又在院子里玩呢”老妈子笑了笑,“老奴去找小姐。” 黄氏点了点头,又道,“早上让厨房送的药还没送到,顺便去催一催。”黄氏速来有心悸治症,如今挪到别院里,更是整晚整晚都睡不着,只靠着药物勉强合眼罢了。老妈子称是,很快就推出了房内。 —— 黄氏所在的别院,是昭王的私产,虽也在京城的范围内,但是比较偏,已经快到护城河。也因此风景较好,出了后门便是一道长河,老妈子便来此处寻小姐。姑娘年纪小,如今连死了是什么都不清楚。 老爷不在了,也只以为是出了远门,每日里心情不好便来这里丢丢石头玩。 “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丫头们呢?”苏府的下人都被遣散了,跟在这里的丫头便是昭王府派来的。苏樱回头,圆圆的包子脸十分可爱,“姐姐们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那小姐跟老奴回去吃饭?”老妈子弯下腰,“夫人在屋里刚给小姐做了件新褂子。” 苏樱点点头,过会儿又拉着老妈子的袖子,“姐姐说今儿顿了给娘的汤,我想给她端过去。”老妈子一笑,“小姐真孝顺”,本是想着催一催丫头,现在小姐想去,加上最近老爷去了,夫人一直心里不爽,老妈子便抱着苏樱去了厨房。 别院并不大,也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规制。 老妈子抱着苏樱一路走到厨房,正要往里头走,却突然听见里头似有私语声传来,便透过窗户看,两个丫鬟在推搡什么。她眉头一皱,开始只以为是两个丫头贪吃,想偷了厨房里的东西拿去吃了或带回家。 可没一会儿,其中一个丫头竟然从腰里拿了个黄纸包,散开之后直接撒在了桌面上的事物上。她心头一顿,连忙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待两个丫鬟端着食物出去之后,才从后头走了出来。 —— “这事儿你做得对。”黄氏心有余悸,今儿中午得了老妈子示意,假装身子不适,没吃今天的饭,“先莫打草惊蛇。”又看着她,“今儿的东西查出来了吗?” 老妈子道,“不是剧毒之物,只是些水银粉末。日常吃一点没事,但若一直吃下去,人会变得痴傻。” 黄氏原本还存了几分侥幸,现在彻底没了。 “想让我们母女两出事儿的人,只有他了。”可她拿什么跟她斗,黄氏心下慌张,“妈妈,怎么办?老爷早预料到这事儿了,偏偏我还贪图富贵,如今害了樱儿?该怎么办……” 黄氏越来越慌张,老妈子握住她的手,“夫人也是为了小姐日后。” “只是些水银罢了,如今看来那边正松懈呢。还好今儿个听夫人的,没先声张了,哪些丫鬟也莫处理,咱们每日就假装用他们端来的饭菜,再找个时机,一走了之。” “走的了吗?”黄氏心中恐惧,转头却看见了床上睡得正熟的女儿,走不了,她也得走,“就如你所说。这几日东西备好,等她们放松警惕,咱们就走。”昭王不敢杀她们,也是怕手底下人寒心,她们固然可以再府中装傻充楞,可谁知道这人以后会不会狠下杀手。 为长远计,黄氏也看出了那昭王的狠毒——他从没想过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第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惶惶而逃 黄氏不过是碧玉小家之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她和苏仕明同村所居,自小儿青梅竹马的长起来,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苏仕明父母亡去的早,黄氏又温柔婉转,两个成亲之后,可谓人举案齐眉,蜜里调油……又一年,还养了苏樱下来,更是美满非常。 这也是苏仕明宁可担下罪名,亦要保护家人的理由!! 不得不说,苏仕明不是东西,对黄氏,对女儿,却是千好万好的……同理,苏仕明这般深情,黄氏不可能不感慰,事实上,若不是膝下还有年幼的女儿在,她说不得,早在苏仕明被砍头之时,便上吊随着去了。 这一辈子——黄氏早便下决定要为了女儿而活,养大女儿,在招个上门女婿,为苏家传宗接代,这也是她执意想留在昭王府的理由。 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孤儿寡母的,离了昭王府,回乡间……便是有在多家产,要如何抚养女儿长大?就算可以,女儿长大后,她到哪里去给女儿招个可靠的上门女婿? 还不如依靠着昭王府,虽不甚自由,却起码是安全的!! 当然,这是在得知昭王府下手要害女儿之前……慌慌然,黄氏盯着桌上那碗汤水,怀抱着熟睡未起的女儿,她咬牙道:“妈妈,劳烦你盯着些!” “据我所知,明日昭王便要出府送嫁,想来,他离开后,慌慌乱乱,这庄子里的警备会松懈些,到时候,若妈妈有了消息……”她睁着一双满是泪意的眼神看着老妈子,眼底满是哀求。 没有自由,她不在乎,反正女儿还小,她总以为,待天长日久,昭王总能明白她们是无害的……可,下药让她和女儿成了痴子傻子,她却绝不能忍。 她便罢了,本都想随着苏仕明而去,可樱儿怎么行?她那么小,那么懂事,是苏家留下唯一血脉,若她出了什么事儿,九泉之下,她拿什么脸面去见苏仕明!! “夫人,您放心吧,老奴明白。”老妈子叹了口气,安慰的拍了拍黄氏的手。 这老妈子和苏仕明是同村人,无儿无女,幼时,苏仕明失父失母,差点饿死时,很是曾帮过苏仕明,所以,苏仕明发达后,便将这老妈子接到府里,说是伺候黄氏……可实际上,却是当老人长辈那么养着。 老妈子感叹苏仕明的恩德,又怎么会不帮黄氏和苏樱呢,“夫人,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奴无儿无女,是把老爷当成亲生孩子看的,您放心,哪怕拼却老奴的性命,老奴也会把您和小姐平安送出去……” “妈妈……”听老奴子提起亡夫,黄氏不免悲戚一声,眼睛便要落下,而她怀中,本在熟睡的苏樱许是被吵醒,瞧着母亲流泪,不由眯了眯眼睛,半睡半醒的,伸手小手,“娘,不,不哭,不疼,疼了……”她为黄氏擦着泪。 “天啊!仕明,樱儿,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黄氏紧紧抱着女儿,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哇……”苏樱被母亲的反应吓坏了,亦跟着哭泣。 “唉!”老妈子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 楚昭在京城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起程赶往京效别庄,去追送亲队伍了,而关押黄氏等人的庄子,却正巧在楚昭出城的路途中,这一日,庄子里人潮涌涌,俱都围在大门口,准备迎接主子! “王爷真的会路过这儿吗?” “肯定会的,管事都说了,让咱们在门口跪迎……许是,哪怕王爷不进院,总会让咱们看一眼的!” “不知王爷长成什么样子?在庄子里这么常时间,我都还没瞧见过王爷呢?” “真龙皇子啊,肯定英武不凡……” 庄子门口中,丫鬟婆子,仆妇农女……三三两两聚成一团,就连庄子内的侍卫,大部分都会管事调到前堂维持,而后院中…… 黄氏抱着苏樱,老妈子拎着包袱,三人小心翼翼的穿过花园,往角门而去。 “娘,好不舒服……”被黄氏用绳子紧紧勒在身上,苏樱不适的扭了扭身子,声声叫疼。 “樱儿,你听话,在忍忍,一会儿咱们就能出府了……等出去了,娘给我买你喜欢吃的桂花糕,你别喊,要听话,乖啊……”黄氏小声劝着,心疼的不行。 苏樱不过四岁的年纪,快些走路都不稳当,在这等逃命的关门,黄氏哪里放心让她独自去走,至于抱着背着……黄氏亦是娇弱女子,吃穿不愁,四岁的苏樱足有三,四十斤重,让黄氏一时一晌,她都难免手臂疼,若是抱上一路…… 黄氏不敢肯定能不能坚持住,便只有用麻绳将女儿绑在身上这一招了。 可是,麻绳捆着,哪怕垫着在多软垫,又怎么会舒服?不过,小小苏樱却是懂事极了,哪怕被麻绳磨的手臂通红,却还是乖巧的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不哭……” “好,好孩子……”黄氏瞧着女儿,心疼的声音都颤抖了。 “夫人,快,快一些,老奴花银子收买的那婆子说,只能把守角门的侍卫调开一刻钟的功夫,咱们抓点紧儿,千万别赶不上啊!”两人身前,老妈子声声催着。 “哎,妈妈,我知道了!”黄氏抹着额头的汗水,眼睛刺痛不已,却还是咬牙拼命。 两人一路蹑手蹑脚的向前,许是天可怜见,亦许是园中人都去府门口看热闹了,竟真的没遇到什么人,顺利的来到角门……抬眼去望,便见角门微开,四人空无一人。 “夫人,快些,咱们赶紧走!”老妈子大喜,几步上前,伸手推开角门,回头招呼黄氏。黄氏见状,连忙点头,一时间连身上的疲惫都忘了,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去,穿过角门…… 三人仿佛逃出升天! —— 庄子,正门口,楚昭勒紧马绳,翻身飞下,准备进别庄休整。 管事的点头哈腰的伺候在其身侧,进了书房,一通洗漱用茶后,他抬头看了管事一眼,低声问,“那对母女呢?事情办的如何了?” 今日,他之所以留停进庄子,为的就是黄氏母女,毕竟,他这远走送嫁,一走就是大半月,留黄氏母女这个破绽在,始终有些不放心。 “回王爷的话,那药一直在用,只是……许是量太小,到看不出什么做用!”管事小心翼翼的回。 “嘶……”楚昭皱眉,心中有些烦燥,挥手,他吩咐道:“罢了,先将黄氏母女带来见本王。”他且要瞧瞧,探探这女人的底。 “是,王爷!”管事忙就声,退后两退,转身便去唤人,结果……好半晌儿,他又连摔带滚的回来,满面心慌,“王爷,不好了,那黄氏带着女儿跑了……”他冲进书房,大声喊着。 “什么?跑了?你这废物,孤儿寡女,一对软弱女人你都看不住,本王还要你做甚?”楚昭厉声喝着,一脚将那管事踢出两,三米开外。 “王,王爷饶命,饶命啊……”管事‘嘣’的一声撞在墙上,却顾不得喊疼,只是翻身跪地,连连叩头求饶。 “还不快派人去给本王追!!”楚昭怒喝!! “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管事连滚带爬的起身,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 庄子外,一路跑了足有十里有余,黄氏脸色惨白,手里柱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脚底鞋都磨破了,一步一个血脚印,她喘着粗气,死死抱着怀中半昏半睡的苏樱,“妈,妈妈,那,那些人,我,我们甩掉了吗?” “好半天没瞧见了,许是摆脱了!”老妈子背着包袱,惶然的回头张望,苍白的发丝俱都散乱。 “好,好,跑出来便好……”黄氏满面狼狈,眼泪一直不停,伸出颤微微的手,她解开绑着苏樱的绳子,苦笑着道:“妈妈,我实在走不动了,樱儿,我,我便把她脱付给你了,求你,你看在仕明的份儿上,将她养大,莫,莫要告诉她身份,只让她当您的孙女儿,平安一生就是了!” “您,您抱走吧!”她把苏樱递给老妈子。 “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逃出逃出来了,难道就要倒在这当口儿……”老妈子老泪纵横,抬眼去望,便见不远处有一座农庄,不由大喜,使出最后的力量,一把扶住黄氏,她道:“夫人,您瞧,那里就有人家,咱们,咱们去讨碗水喝,歇息一会儿在上路也是好的!” “这……咱们这身份,人家会愿意吗?莫要连累了人家!”黄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颇为不抱希望。 “总要试试的。”老妈子低声劝着,在她的坚持下,黄氏无奈,只得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往那农庄的方向而去。 幸而,她们的运气到是当真不错,那农庄的守门婆子心肠甚软,听了老妈子一番似假似真的话,竟真的动了侧隐之心,将黄氏三人放了进来,热饭茶汤的伺候着,又安排她们妥善的住了下来。 对此,黄氏和老妈子只感天谢地,觉得遇到了好心人,却没注意到,这诺大一间农庄中,伺候她们的小厮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庄子中,楚昭的人一所无所获的回归,眼见天色不早,若在不赶路,怕便要耽误和亲的行程,楚昭实在无奈,只得仔细叮嘱了管事和诸多侍卫,令其四处搜寻黄氏母女,随后,便翻身上马,一路扬常而去了。 心中满是担忧,楚昭踏和亲之路,而黄氏母女,却留在了‘好心人’农庄中,休养生息。 —— 这一日,毓秀方才辞别大周氏,一路回到院中,方才踏入院子,便见晚翠匆匆赶上来,“姑娘,效外庄子管事前来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效外庄子?是哪一家?”毓秀挑眉,有些不解的问。 “回姑娘,是临近桃花村那家。”晚翠低声回。 “桃花村?哦……是挨着昭王府别庄的那家!”毓秀略一回忆,便想了起来,虽不知管事所为何事,却还是点头道:“那好,你唤管事进来回禀吧!” 不管是何事,只凭着那庄子临近楚昭别庄,便值得她见上一见了。 “是,奴婢遵命。”晚翠领命,翻身出院。没一会儿,就领了个四十来岁,白面微须的中年男子进院。那人一进门,面见毓秀便跪地叩首,“奴才郑顺见过姑娘。” “起吧!郑管事求见我,所为何事啊?”毓秀虚抬手,俯视着问他。 “回姑娘,昨日奴才庄中进了三个形容狼狈的妇人,自称祖孙三人,遇了匪难……奴才观她们行状可疑,便派人试探……”郑顺刚黄氏母女来历一一道来,最后道:“那三个妇人,恐怕和昭王府有些关系……且,那带着女儿的女人,自称苏黄氏,奴才觉得……”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罪不及妻儿 “苏黄氏?”毓秀念了出来。 是那个黄氏?苏夫人? 若是她,毓秀倒是不陌生。那些年她在深宫之中,后宫女人要做的事无非就那么几件,朝中大小的宴会,或是逢年过年,与大臣命妇见面。那些年苏仕明备受楚昭恩宠,她作为后宫之主,当然要与她一心。那时钟赢已经娶亲,她见面最多的女眷不是自己的亲眷嫂子,反倒是这黄氏,她时长见。 因着和苏仕明理念不同,她速来不喜苏仕明,开始对他妻黄氏也并无甚好感。但黄氏为人却并无任何错处,胆小了些,木讷了些,坏心眼是真的没有,否则若真是心机深沉之辈,即便楚昭让她多与黄氏来往,她未必也能忍下来。 “守门的老妈子说,见她着实可怜,人也生的老实相,又带着一个小闺女,落了难得样子,就让人进来了——奴才想着既然可怜遭了难,可她身上的首饰珠宝都还在呢,哪里会有土匪落下这样的东西?”郑顺抬头,对毓秀道,“不然奴才将她们几个都赶出去?” 毓秀摆了摆手,“这倒是不必了。”从昭王府里出来的,十有八九就是那黄氏了。 “郑管家,我去趟别院,备好马车”,她突然这样道。 郑顺应措不及,“连夜就去,现在吗?会不会有点太晚,小姐明日去也可以?那三人还……” “就现在去。也不必知会她们三人,我只看一眼。” 看她态度如此坚定,郑顺也不再说什么,他来时坐的马车,如今毓秀要去别院,便将马车让了出去,自己在外头赶车。 天色本来就晚,别院离得又十分的远,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毓秀穿一身灰黑色披风,晚翠还跟在她身边替她合好了披风,“本来天色就晚,如今夜里又冷,小姐还要出来,冻坏了身子夫人可要心疼了。” 毓秀只觉得另一个大周氏跟在自己身边,“穿厚些就没事儿了,好晚翠,这事儿回府别说。若不是重要的事情,我也不会这么急赶过来。”晚翠是大周氏的小耳朵,自己这儿出了什么事儿都要往她娘那儿说,因此毓秀也一直不敢把些重要的事情告诉她。 一是怕她心里多想,大周氏也担心,二是晚翠本来就单纯,也没必要让一个单纯的人心里装上这么多事儿。 黄氏与那老妈子还没睡,这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儿,苏樱一个孩童没心没肺的,到睡的熟了,心里装着那么多事儿的大人又怎么睡得着,黄氏担忧的摸着苏樱的头发,“日后也不知该怎么过才好?” 老妈子将油灯拿了过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夫人也别太担心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却突然有敲门声,黄氏这几天本就心惊胆战,听了敲门声忙紧张的握住老妈子的手,她反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刚来的时候那老姐姐说要夜里凉,着人拿被褥呢,想来是送过来了,老奴去接着。” 黄氏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放她去开门,自己则又回头照看起了苏樱。 老妈子开了门,本以为是今儿早上见的,却没料外头是那个管家,而他旁边则站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外头是个不起眼的披风。但她在苏府也做了几年的下人,贵胄也见了不少,光看那衣领子就晓得里头的华贵,“小姐是?” 郑顺指着毓秀,“这是我们家小姐。” 老妈子忙行了一个礼,毓秀笑着摆了摆手,“没那么多礼的,只是听管家说了你们,来看看。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黄氏是见过毓秀的,苏仕明仕昭王门客,有次宫宴的时候她被苏仕明带去了,虽然只是在最末等的,甚至快和宫女们挤在一起。可宫里头的宫灯毕竟不一样,隔的老远她都能瞧见那女子华贵的容貌——便是眼前这个,钟毓秀。 黄氏有些不安的看着她。 “既来之,则安之。”来了也就是看看,也不出她所料,果然是黄氏。 “这里地方偏僻,别人也寻不到这处来,你和孩子安安心心住着就是。”毓秀看着床上的苏樱,苏仕明有罪,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早些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黄氏看她似乎没有问话的意思——曾经听苏仕明说过,钟家一直与昭王作对,而当时那事儿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她以为这钟家小姐要问她的。 从见过黄氏,在到上了马车,时间也不久,晚翠却点着头,不停打盹。 毓秀递给了她一杯苦茶,“先别睡了,这路不平坦,睡着了磕碰在马车上,明日该起包了。” 晚翠接过,喝了一口,眉头都苦的皱了起来,才道,“小姐,你半夜赶过来,为了见刚才那个妇人吗?小姐与她从前认识?” 毓秀道,“是个故人,也许……”她想了想,“今儿个晚了些,明日早上你替我泡好茶,去问母亲请安之后我要去见祖父和父亲。”管家说,她们是从昭王那边出来的,又形容狼狈,楚昭为人向来谨慎,又狠毒,想来便是要斩草除根了。 到底罪不及妻儿,帮帮两个孤儿寡母,顺便也替楚昭添堵,她何乐而不为。 —— 第二天更鼓刚敲,钟平和钟太傅便去了朝上,行到一半时,天上便飘起了雪。比起之前的雪大了很多,已经彻底是深冬了。 “今年冬天不太平啊?”钟老爷子看了看眼前的雪,往年没这么早,也没这么厚,若是各地防灾不甚么,大有可能酿成雪灾洪灾。这几年楚朝本就不太平,一桩一桩,一件一件,迟早会成为压死骡子的稻草。 “早已经不太平了”比钟太傅不一样,钟平在朝中还是有一些自己相交的人物,“每年朝廷都会派下筑堤修坝的银钱,只可惜每年都到不了百姓那里。” 钟太傅眉头一皱,“今年皇上交给谁做了? “本来是太子,但前几天因为户部的事情,有人弹劾了太子,这事儿便落在了昭王身上”,钟平小声道。而弹劾的人是谁,再明白不过了。 钟老爷子步子顿了下来,“先不要说,回去再说。” 到底刚刚下朝,路上说这事儿怕隔墙有耳。钟平也不说了,两人一路沉默,等走到宫门口,便有家里的来的仆人抬着轿子来接。 —— 大周氏身子不好,冬日里一向起的比较迟。 温嬷嬷看时辰,到老爷快下朝了,才伺候着大周氏起了。一大早毓秀也起了,大周氏刚刚收整好,她便进来给大周氏请安。 外头正下着雪,人进来连带着一股子冷风也吹了进来,大周氏往外看,瞧着她身上居然只披了件单的披风,眉头一皱,“大冷天的,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毓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昨天夜里回来的太迟了,怕早上睡不醒,她干脆没睡。第二天清晨洗脸上妆之后便赶紧来了大周氏这里,“想穿那件鼠皮披风,母亲,那件该做好了吧,我见绣娘做的差不多了,该送到你这儿了。” “原是惦记那件新的”大周氏看了她一眼,“那也不能穿成这样就出来,外头还下着雪”,说着又转头吩咐起了温嬷嬷,“将昨儿个绣娘送来披风拿过来,快些……” 毓秀便听从的裹上了那件新披风,又坐着陪大周氏说了会儿话。很快门房那里就有了信儿,说是老爷和老太爷回来了。温嬷嬷扶着大周氏,毓秀也跟了出去,“今儿下了雪,祖父和父亲似乎回来的早了些。” 大周氏往那头走,“可不是吗,前几天刚下了小雪,今儿个又突然来的大雪。你父亲和你祖父每天五更不亮就要起,旁的日子还罢了,这样的天气在外头站着得多冷……”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书房,外头书童站着,大周氏一看这境况就知道两个人又要商量事儿。 她素来不怎么参与这些,怕进去打扰了两人,“毓秀,我便不进去了,你给你祖父和父亲端两杯热茶,叮嘱他们被在书房的待太久……”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两人一进书房不到天黑怎么能出来,我去吩咐,让多备些炭火送过来。” 大周氏说着人就走了,毓秀笑了笑,让书童禀报了声,很快便端着热茶进去了。 昨日她没睡,黄氏的事情也想了许久,到底应该告诉父亲和祖父。 “父亲,祖父”,毓秀冲二人行了礼,“今儿下了雪,天冷,母亲特意备下的热茶。” “她做事一向妥帖”,钟平接过茶水,大周氏素来就心细,冬日能在下了朝之后喝上热茶,也确实很妥帖。钟太傅喝下,又看着毓秀道,“这新作的披风吗?秀儿穿着到相得益彰。” 披风华丽,他亲孙女自然也是高不可攀。 “昨日刚做好的,今儿天冷,母亲便让我穿上了”,毓秀笑了笑,“哥哥也有一件呢,还没做好时他就嫌试衣麻烦,如今也不愿意穿。”钟太傅闻言眉头立马皱下了,这一家人就是如此,只要一提到钟赢,就是这样的表情。 “祖父,有一件事,毓秀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们”,毓秀手捧着杯子,有些辗转。 “什么事儿?” “祖父还记得那苏仕明吗?”苏仕明年秋被处死的,如今也过去数月了。钟太傅点了点头,“关他何事?” “昨儿个夜里,别院的管家来禀告我,有三人从昭王府的方向到这里,有个自称是苏黄氏……”毓秀垂头,隐下了一部分话,“夜里我也去看过了,那自称苏黄氏的,就是苏仕明的夫人,还有苏仕明的独女。”话说到这里,就十分明白了。 钟老爷子若有所思,又摸了把自己的胡子,“按照昭王的性子,该是如此,斩草除根了。到可怜了这孤儿寡母的。”罪不及妻儿,这个道理钟太傅还是懂的。 “的确如此,想来昭王找不到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毓秀眉头微皱,“这事儿怕不那么容易了结——祖父,若是黄氏愿意招认当时主谋是昭王……”毕竟如今昭王已经想要她们母女的命,想来如今给她们招人的机会,也不会不认。 钟老太傅没有说话,倒看向钟平。 “到先不急,如今昭王党羽渐丰了,若不能一击毙命,怕生来后患。”钟平道,“刘大人与我来信,正在搜集昭王的贪污的证据,到时交于刘大人一并处理,紧要之急,便是保证黄氏的安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冒名顶替 “刘大人?可是御史台的刘御史?”钟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沉声发问。 “不错,正是那刘平之,今冬大雪天降,冻浮遍地,更莫说北方寒冷之地,更是触目凄惶……”钟平幽幽叹了口气,“本来,此事振灾之事,就应该由太子代万岁而行,可是……昭王为夺权势,实在太过不择手段,为抢这振灾差事,竟御状告了太子……” “哪怕那等事本无稽之谈,终归污水上身,太子为自证清白,直接接了振灾,这差事便落在了孙志远身上……”看着毓秀一脸不解,钟老爷子缓声向她解释着。 “孙志远?可是孙子道之子,户部左侍郎,楚昭的亲舅舅?”毓秀眼珠转了转,便想起此人。 实在是,这位存在感太强,辽使还要京时,无论是前请清平和亲,还是后要她出嫁,这位孙大人都上窜下跳,以害太子一系为已任!! 前世,毓秀身为皇后,并不得楚昭信任,前朝之事,她基本都插不上手,知晓或认识的朝堂官员并不多,她知晓的,多是后宫女眷和贵妇诰命,这也是她重生多时,却基本拿楚昭无甚办法的理由,实在是,她知道的太少了。 但是,楚昭的外祖家——孙家满门,毓秀却是个个都知其甚深的。 户部尚书孙子道——楚昭的嫡亲外祖。和老妻赵氏育有一女一子,其女便是楚昭之母——孙氏淑妃,而那一子,就是钟老爷子所言的孙志远了!! 这孙志远,名为志远,实则却是个纨绔子弟,他是孙子道和赵氏的老生子,又是独出,赵氏宠他非常,孙子道亦朝事繁忙,没时间管他,到养的甚事不知,只知花天酒地,二十出头亦半点都无,读书不成,武事不顺…… 可谓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典型人物。 孙家三代单传,只有孙志远一个男丁,孙子道恨之不成刚,却也不能不管儿子,就给他捐了个官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让他领差事混日子。本来,他都有心理准备,养个无能儿子一辈子,日后好调教孙子便事,却没成想…… 进宫当了贵人的女儿,因产下龙嗣,一跃成了淑妃,孙家成了外戚之家,就连孙志远,都被带起来了!! 孙淑妃和孙志远年纪相差甚远,足有九岁之差,这个弟弟,可谓她看着长大的,又怎能不疼?特意求了楚皇,孙志远就有了正经的‘进士’出身,又因户部乃是孙子道掌管,孙志远在父亲的僻护下,可谓顺风顺水,而且,孙淑妃病逝之前,在床塌上曾向楚皇苦苦哀求,言钟皇后温良宽顺,有她教养,并不担心儿子楚昭,却只放心不下老父老母和不成材的弟弟,求楚皇待为宽厚一,二。 终归是给他生儿子,亦疼爱过的女人,碍着已逝孙淑妃,楚皇对孙子道一家,尤其是孙志远颇为宽容,十来年下来,孙志远个无学无能又无才之辈,竟也能混成从三品的侍郎之职,这算是大楚一奇景了。 “孙志远,呵呵,那等人物,吾当真羞之与其共事!”钟平突然冷笑一声。 “唉,毓秀所知不错,那孙志远正是昭王的舅舅。”钟老爷子亦叹了口气。 如孙志远之辈,竟能高坐从三品之职,甚至还带代太子主持振灾这等,关乎民生的大事,又怎能不让钟老爷子哀叹。 “祖父,父亲,毓秀听闻,那孙志远其人甚愚,其心甚念,他来主持振灾……又有刘御史搜查昭王贪污证据?可是孙志远念了救灾粮款?”毓秀紧紧蹙着眉,猛然想起一事。 就是前世这个时候,楚国北方曾有一小批灾民起义,而她那时,正因为失了第一个孩子而难过,记得并不清楚,只晓得是北方遭灾,大雪不停,冻死无数,朝庭虽然振灾,可终归杯水车薪,便有那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而起…… 后来,还是楚昭亲自率军,苦战了半年有余,这才将乱军压下,尽数斩首,而他也正是凭着这一‘军功’,真正入了楚皇的眼。 前世那时,毓秀抱受失子之痛,又苦于后宅争风,不觉此事有何不对,可如今……早早便通过祖父父亲了解朝堂动向,她深知,此事雪灾,朝庭备银足二十万两,锦絮粮草亦是无数……为何北方依然冻饿死数,甚至哀荒遍野呢? 如果不是真活不了了,百姓们哪里会去造.反,去做到灭九族的事儿? 孙志远——毓秀默念,想起前世这位因为贪污,或者说就是孙子道弄权,最后楚昭清算,满门抄斩,结果抄出白银千余万,足够国库一家税收……让楚昭气的足足有半个多月没进后宫,嫔妃到她宫中哭诉……毓秀不由明白,北方为何有百姓起义了!! 那二十多万两的振灾银子,能有一半用在百姓们身上吗? 毓秀嗤笑一声。 “唉,国之不幸啊!!那孙志远以糠皮换新粮,以老絮换棉衣……二十多万的振灾款,足被吞了大半,就这般,碍着昭王和孙子道,振灾队伍中,竟无人敢言语一声,若不是刘平之不畏强权,百般游转,收集证据,怕是……”孙老爷子长叹一声,眼中露出哀意,“国之不国,臣之不臣啊!” “这般无能贪婪之辈,便该将他满门抄斩!”钟平狠狠拍着桌子,恨声,“父亲,若刘御史收集足证据,联名上书之时,儿子愿为其甘首!!” “怕不容易啊!如果振灾队伍正在北方,其中又多为户部官员,想要真凭实据,怕要收收收集……否则,以刘平之那脾气,早便一状告上去了!”钟老爷子摇摇头。 “既是如此,那黄氏之事便暂罢,待两罪并行,在禀上去吧!”钟平沉吟半晌,转头对毓秀道:“我儿好好照顾那黄氏,千万莫要让昭王府的人寻着,她虽是罪官家眷,可稚子无辜……” “父亲放心,黄氏孤儿寡母,既托护到我那儿,我自会护着。”毓秀连忙点点头。 随后,祖孙三人又商讨片刻后,这才各自散去。 —— 毓秀那里,安顿下黄氏,便沉寂下来,等待时机,但昭王府中,得了楚昭命令四处寻人的侍卫庄丁们,却是没停下脚步,一路苦寻不止。 那老妈子和黄氏,终归是普通女人,能顺利逃离昭王府,就已经算是拼尽了全力,沿途各种痕迹,如脚印等……又哪里晓得遮掩? 昭王府中,自然有那等善长追踪之人,顺着痕迹一路追到钟家别庄,却又突然不见了脚印,且打听到此处乃钟太傅别庄,到不好真的闯入,只得百般打探…… 到是让庄头郑顺瞧出了不妥。 “郑叔,可要将我等将那人赶走?”庄中护卫握着铁拳,双目凝视郑顺。 “先别妄想,我且去讨教主子一声。”郑顺暗自沉吟。他虽不知黄氏的真实身份,可毓秀都亲自来瞧了,自然也明白这几人的重要性,且,外头那些明显经过训练的试探之人,并不像普通农户,反而更像精兵……这情景,到让郑顺更谨慎了。 “你们好好保护庄子和那对母女,千万莫让人摸进来,我先进城一趟。”郑顺简单吩咐一声,得了护卫应声后,便翻身上马,套上马绳,甩鞭往京中方向而去。 一路急奔,很快来到钟府,敲门禀告……郑顺进来的时候,毓秀刚刚辞别大周氏,回到院里。 “小姐,那庄子的郑管事又来了!”晚翠一步迈进门,对正坐在妆台前整理头发的毓秀禀告道。 “郑管事?”毓秀一怔,随既反应过来,“是黄氏,快,让他进来!” “诺!”晚翠领命,转身而去,没一会儿,郑顺便跟在她身后,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奴才郑顺叩见小姐。”郑顺跪地磕头。 “郑管事快起吧,莫要多礼。”毓秀抬手,虚扶他起身,见他谢恩站定,便有些焦急的问,“郑管事此次前来,可是那黄氏母女出了什么问题?” “小姐所猜不错……”郑顺微顿,“自那黄氏三人在庄子住定后,便开始有陌生人试探寻问……奴才发现,那些人训练有素,身材高壮,又都是壮年男子……许来历不怎么寻常……奴才有些担心……”郑顺将进来情况一一禀告上去。 随后,便问道:“小姐,您看此事,奴才等人该如何应对?” “可否将那黄氏转移出来?送进京中?”毓秀沉吟半晌,犹豫着问。 在她想来,来追黄氏的,定然是楚昭的手下,至于为何不真正闯庄,想来是因为楚昭不在京中,他们胆气不足,但是……楚昭送亲,只需半月余便可回来,而刘御史收集证据,却不是短时间内能成功的。 若楚昭回来,那些侍卫得了底气,说不得就会直接闯庄,对黄氏动手,到还不如将那母女俩接进京中,妥当安排了,永绝后患呢!! “小姐,如今那群人日夜不停守在庄子周围,奴才进京时,是单人独骑,就这般,后头都跟着人,转移黄氏母女之事,恐怕不大可能……”郑顺为难的摇了摇头。 庄子离京足有十多里,遍地荒郊,根本没什么人烟,黄氏母女老的老,小的小,真转移出来……半路让人劫了,郑顺担不起那责任啊!! “这……”毓秀紧紧蹙眉,垂头仔细想了半晌儿,才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郑管事先回去吧,这件事让我在仔细想想,若有了对策,自会派人跟你联系。” “那,小姐请快些,那些人越来越急躁了!”郑顺也是无法,只得无奈同意,却还是一催在催。 “嗯,你放心!”毓秀点头,随后派了晚翠去送他。 看着晚翠和郑顺的背景走远,直至瞧不见了,毓秀端坐在妆台前,沉思着,神情变化莫测,似哀伤似窃喜,垂着眸子,她抿唇眼神迷茫的盯着窗户…… 好半晌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宣纸,磨墨执笔,扬扬散散写的满纸……只是,不知为何,写的时候,她的表情复杂至极,内疚的同时,仿佛还夹杂着欢喜和羞涩…… 不时,信件写完,她将其密密的封好,放在桌旁,呆怔怔的看着,好一会儿,外间晚翠送人回来,见这一幕,不由惊奇的问道:“小姐,您这是做甚?” “哦,晚翠……你回来的正好,我事让他去做!”毓秀抿着唇,双手拿起那信,递过去,“你去这个送,送到魏,魏渊府上,亲手交给他……”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死囚 黄氏不能出事。 也许这是一个对付楚昭的好机会。可钟家只是文臣,没有任何手段能抵抗楚昭手里的死士,她唯一能想到的,也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魏渊。她知道,他一定会帮她。 晚翠有些犹豫,她虽然是个丫头,但又不是看不懂人眼色,也不是不懂道理。尤其是跟着小姐,而且本来这种事情就下人看的最为清楚,夫人不想小姐和魏大人在一起,而小姐虽看来是对那魏大人有意,可应该也没打算同他一起。 如今又让她送信去,这样藕断丝连,真的好吗? “晚翠?”毓秀看晚翠不动,“你怎么了?快去啊?” 晚翠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扭头去了。怎么看小姐都十分盼望着与那魏大人再说上几句话——从纯孝公主和亲到现在,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见过面,到底晚翠是不愿意看见她家小姐失落的。 —— “已过去了快半月了”,魏侍试探道。 魏渊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说过的话算数。”天色已经很晚了,时至冬季,月色也比以往更加的寒冷。算了算,他与毓秀已经很长时间再没有见过了——倒不是说不想念。 这不过这段时间不见她,心里平静下来,有些东西也能更加清晰的思考,比如她的未来,再比如他们两的未来,世事总不可能一成不变。他也不会一辈子只是钟家的家仆魏渊。 “主子,钟府的晚翠姑娘,在外面说要见您?”新府邸建成之后才买来的小厮,所以对主子也不甚了解,只是到底伺候了一段时间,也知道魏渊原是钟家的家仆,而就这段时间所见,钟家与他关系似乎亲密。 晚翠是那钟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之前都可以说是跟他家主子平起平坐,今儿个他叫一声晚翠姑娘也不为过。 “晚翠?”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晚翠被小厮引了进来,也没有多说话,只将毓秀之前写好的信递给他,而后便拜退出去。就算从前都为仆人,可如今到底身份不同了。有时候晚翠也觉得造化弄人,倘若魏渊不是蛮人,他年纪轻轻,又得钟家帮衬,武艺高强,将来成就定不可限量。 “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先告退了。” 魏渊其实很想叫住晚翠,问毓秀最近如何,想了很久,到底沉默了。大周氏不喜两人接触,他早就感觉到了。如今这样的情形,他和毓秀确实不适合在纠缠下去,楚朝贵女多重名声,大周氏不愿意她与他接触本就正常。 魏渊放下心中的深思,展开信看,魏侍眉头皱起,他本就不愿意那钟家小姐和主子有接触,生怕原本魏渊好不容易才答应他的事儿又反悔,眼看这人刚平静了几天,这头钟家小姐却又送来了书信。 没奈何还是没奈何,他一个做奴才的,当主子的自己愿意遭罪受,他能有什么办法。 “主子,钟小姐找你何事?” “一件小事罢了。”魏渊将书信合起,到不是什么大忙,只不过比起毓秀委婉的做法,他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主子,咱们马上就要回辽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魏侍知道,只要牵扯到钟毓秀,所有的事情,哪怕是登天对起主子来说都是小事儿,“若有什么事儿,属下可以效劳。” 魏渊眉头皱起,已然有些不悦,“不必了,说了是小事,我自己可以处理。”语毕便扭头走了,魏侍离得远远的,只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 —— “信给送到了吗?”毓秀边喝茶边问。 晚翠点了点头,毓秀却从椅子上起来,“晚翠,去找人备马,我要去趟别院庄子。”天色不早不晚,可别苑庄子去了,回来就彻底迟了,晚翠道,“小姐想去游玩不如明天早上,如今这个点怕到了天就黑了。” 毓秀笑了笑,“谁与你说我去是玩的”,到底是保了黄氏,有了一些经验毓秀才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说,旁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比如魏渊,又譬如上辈子的自己。有些东西,到底要交给黄氏自己选择。 因着这几日朝堂上的事情混乱,毓秀好几日都未曾睡好。马车上颠簸,到让她生了许多困倦,晚翠看她不住的合眼,“小姐,不然你小睡一会儿,如今路还平坦,等快到了奴婢在叫你。” 毓秀点了点头,她实在太困了,但其实睡得也不安稳,毕竟是在路上。 小睡之后,她突然梦见了魏渊,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毓秀有些呆呆的看车内——原本她还可以哄骗自己,可如今还能怎么骗?原本魏渊过了这段时间,可能就会回辽,日后……或许他们就再没有交集。魏渊是辽人,他该有本该就属于他高贵的身份,他们本该就不该有交集。 他正走在属于他自己的路上,可她却又将他拉了出来。 本来钟家和楚昭的事,就与他无关。只是她一开始就想到了他,并且一直暗示自己只有魏渊能帮她这个忙,而实际上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就这样和他再无交际,是她自私。这事儿结束后魏渊会如何想她呢?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她确实自私,她告诉魏渊两人不该有交际,她让他规避自己的言行,却不能同样的要求自己。 毓秀苦笑,之后便不再去想这件事。到底如今不是她该思考小儿女私情的时候。 很快马车便到了别院的庄子上,郑顺原本正在自己房里吃晚饭,外头小厮禀报说是小姐来了,他连忙放下筷子去迎接。 毓秀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小厮端着脚凳下来,郑顺在外头候着她,毓秀也不想废话,“那黄氏呢?睡了吗?我找她有事?” “天如今还早呢,怎么能睡?刚才娘几个吃完饭,都去后山那里散步了,我派人去叫他们回来。”别说没睡,就是睡了如今主子来了也得叫醒啊。 毓秀摇了摇头,“没得必要,我在这里等她们。”她们的天伦之乐本就不易。 苏樱这几日比往常开朗了许多,也爱笑爱说话了,活泼了太多,一朝被蛇咬,她心里又开始怕了起来。黄氏找了别院里的大夫,说是之前用下过一些药,所以以往过于沉默了些,只是孩子年纪小,吃的东西也不多,便慢慢被身体排了出来。 如今毒素慢慢清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本就活泼好动。 黄氏忍不住憋红了严宽,心里却将楚昭恨毒了。樱儿才那么小,他口口声声称会将樱儿当作自己的女儿对待,他便是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吗?黄氏不住的庆幸当时听了妈妈的话,壮士断腕跑了出来,虽丢了荣华富贵的生活,日得活的躲躲藏藏。 但好歹女儿日后不用再面对许多明里暗里的危险。 “看今儿小姐很高兴,夫人日后到是可以多带她来后山玩。” 黄氏点头,又有些忧愁,“就是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那钟小姐氏什么意思,她心里还没有数。只是她丈夫本就与人家为敌,人家护了她,她总不能厚着脸皮一直再这里待着,如今他们几个弱女子,便是以后的生计也成问题。 又没个人保护,她只怕自己拿了从前的私房,便尽数被人抢了去。 天色将暗,黄氏待着女儿回房。这几日白天她总活泼好动,到了晚上就困的早了些,刚走在半路上便睡着了,还是妈妈将人抱回来的。这几日妈妈跟着她也受累不少,加之年纪本来就大了,快到庄子的时候黄氏便让她去睡了,自己抱着苏樱回房。 黄氏推开门,却突然眼前一亮,本来该漆黑的屋子此刻灯光明亮,屋内正坐着一个华服女子。 “钟……小姐”,黄氏有些紧张,“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毓秀看出她紧张,便柔和一笑,“孩子睡着了,你先放下她吧。抱着也累。” 黄氏原本倒是紧张,只是面前这人身上气息祥和,尤其脸上的姿态熟稔,仿佛故人一样,戒心不知不觉都下去了,黄氏将女儿放在床上,她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她摸着女儿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夫人在担心小姐吗?”毓秀问道。 “樱儿年纪小,之前又中了毒。我怕日后留下什么症状。”黄氏这话一是卖惨,二是表明立场。如今楚昭下毒害她们母女,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与楚昭合谋对付钟家。 毓秀笑了笑,其实与黄氏这样心中只有丈夫女儿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必拐弯抹角,只需与她说明厉害,她自己心里总有数的,“苏夫人一片爱女心肠,那有些事儿,毓秀便不拐弯抹角了。” “钟小姐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黄氏接口道。 “这几日郑管家发现庄子周围总绕了些不明人士,且各个身怀武艺”,毓秀说着抬头看着黄氏,“夫人聪明人,该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吧?” 黄氏哪能不知道,“定然是昭王——我们孤儿寡母的,他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毓秀笑了笑,“怕只要你们前脚离开庄子,他后脚便会跟上。”顿了顿,“或者等到按捺不住的时候,便潜入庄子。苏夫人,说句实话,我们钟家文人较多,且轻武,到时候怕护不住你。” 黄氏一瞬间心慌意乱,只是她到底跟了苏仕明那么长时间,知道钟小姐此番能说这么些话,定然不是为了吓她,“钟小姐,那我该怎么办?” “我可以救你。”毓秀看着她,“我派了下仆去死牢中找了与你形容相似之人,到时便伪装逃了出去,倘若失败,你也不会有事。” 这法子听着简单,却一劳永逸。黄氏便看了她两眼,“钟小姐,需要我做些什么?” “楚昭贪赃枉法,只是目前……”毓秀苦笑了笑,“你有女儿,我亦不愿让你深陷险境。过段时间,倘若楚昭陷于被动,我希望你能将楚昭是主谋的事供出来。倘若他一直春风得水,此事便作罢。” 楚朝律法不株连,这对黄氏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只是从前她还跟苏仕明讨论这钟家欺世盗名,如今看来真正掩耳盗铃的却是自己,“钟小姐,和钟家,都是好人”,黄氏看着自己的孩子,“钟小姐,无论怎样,到时我都会告御状,不只是为你,还有我的女儿。” 毓秀笑了笑,“非我是好人。”只是祖父和父亲如此,若是她宁愿和家人保全性命,黄氏此番却为了保存苏樱,楚昭不倒,她们只能活在暗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心之所望 女子本性,为母则强,黄氏性子在是软弱,为了女儿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不时时刻刻担忧……毓秀知道,黄氏都会拼尽全力的。 为人母亲,本就是如此,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 黄氏说她是好人,但终归……毓秀自嘲的低低一笑,她不是什么好人,她利用黄氏,利用魏,魏渊,所为所求,不过是保住钟家满门罢了。 不过,就算身沾污泥,她亦不后悔。 仰头看了一眼已然微晴的天空,碧蓝如玺,毓秀轻轻一叹,告别了黄氏母女,又吩咐郑顺仔细照顾保护她们后,便驾车离开了庄子。 —— 毓秀这边和黄氏商量定下计,那一旁,魏渊却开始四处游走起来。 如今,他已被贬了锦衣卫官职,可说是百姓之身了,但好在,在锦衣卫所的时候,他到当真交下了几个好友,又有魏侍从旁以辽国暗卫的势力相助,‘计划’进行的到很是顺利。 “哦?顾诚,人寻到了?”魏府书房之中,魏渊端坐在上首,低垂头看着案前之人,面上略带喜色。 “魏大,咳咳,魏兄,确实寻到了!”站在案前,约二十来岁,身穿锦衣卫鱼鳞服的年轻男子展了展手中画像,轻咳一声道:“起码有八分相似。” “那女犯是什么罪名?疏通出来……对你们可有影响?”魏渊顿了顿,复又问。 “通奸,杀夫,定的秋后问斩。”顾诚浑不在意的摇头,“不过个把女犯罢了,平民百姓又无甚背景,那女犯杀夫通奸,夫家恨她入骨,娘家又早就无人,疏通出来,连百两银子都用不得,你给了千两,多得很……” “多些就当我请兄弟吃酒了!”魏渊微微一笑,起身行至顾诚身边,沉吟一下,道:“不知那女犯现在如何?我能不能去瞧瞧?” “有何不能,你魏渊叮嘱的事儿,咱们兄弟自然要当件正经事儿办,那女犯早就从牢里提出来,如今锦衣卫所暗房里关着,你什么时候有功夫,便可以什么时候去瞧!”顾诚伸手拍着魏渊的肩。 “那好,就烦劳兄弟们带路了!”魏渊轻笑,同意下来。 两人便鞭鞭打马,一路来到锦衣卫所。 这顾诚是锦衣卫所一七品百户,曾是魏渊的手下,为魏渊所提拔,对他算是忠心耿耿,哪怕魏渊被贬职,成了平头百姓,亦没有半点瞧不起他的模样,每每魏渊府中出事,他都第一个赶到,所以,此次,毓秀送过来的东西,魏渊左思右想,还是寻了顾诚相帮。 终归,那等事情,他做起来或许有些难办,但对于锦衣卫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的。 一路急行,很快来到锦衣卫所,顾诚出示了令牌,两人一路前进,很快来到锦衣卫暗房,“魏兄,人就在里头了,饿了一天,滴水未尽……”顾诚透过小窗,指着里面被五花大绑,摊如软泥的女子。 魏渊手里拿着画面……那是毓秀随着信件一同递来的黄氏容貌……透过小窗,他眯眼瞧着那女子,不观身形,确实如顾诚所言,跟画面有七,八分的相似。 苏仕明的内眷,魏渊当然不可能见过,不过毓秀素来善丹青妙笔,黄氏那画像画的极是逼真,仿佛真人跃然纸上般…… “确实很像,除了……”眉眼有些不如外,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魏渊沉吟。 “怎么样,魏兄,这个行不行?我们兄弟过了京城所有死囚,连省送过来的女犯都挑捡过了,就这个,无论年纪还是相貌都最合适不过……”顾诚如是说,复又皱眉,“不过,半个月青洲府那边儿,说是还要送过来一批,是辽国的战俘,你若等的,在等等那群人也成,说是有不少女人!” “不必了,就她吧!”听到辽国战俘,魏渊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魏某烦劳兄弟们操劳了,这些你且拿着,就当我请你们喝酒……” “别别别,你给的那一千两疏通费用都没用完,剩了大半,哪还好在要你的银子!”顾诚连忙推辞。 “又不是只给你的,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吧!”魏渊一把将银票塞进他怀中,又叮嘱道:“此事是有人托我相办,并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你们且要懂得……” “放心,放心,我等虽是粗人,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还是懂得,这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哪说哪了,在没有往外透露的道理。”顾诚哈哈一笑,不用魏渊提点,便连声保证。 顾诚这人,看似粗鲁不文,实则外粗里细,最是谨慎不过,这也是魏渊寻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魏渊一笑,随后便顾诚告辞一声,带着下人,将那女犯提走了。 一路回府,进得书房,魏渊吩咐着派人去将那女犯梳洗干净,随后,提笔坐在案前,瞧着毓秀所画的黄氏画像,他表情莫名,带着些许犹豫和温柔。 “毓秀~~”他低唤,呆怔怔的顿了好半晌儿,随后,才将满腔思念压下,落笔成字。 ——事已办妥,当面一絮。 落笔八个字,魏渊盯着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唤来小厮,“送到钟府去,亲手交给钟姑娘。” “是!”小厮恭敬的接过信,低头退了出去。 —— 钟府,清晨天方擦亮,毓秀起身,刚刚用过早膳,方想去给大周氏请安,外间便有丫鬟来报,“姑娘,您吩咐着注意魏府动静……魏大,咳咳,魏公子派人来送信儿了!” “哦,让他进来!”毓秀顿住脚步,回转房间,没多大会儿,小厮进前,将信递至毓秀手中,展开细看,她一直微微蹙着的眉眼终得展开,低头瞧了跪在下首的小厮一眼,她道:“劳你大清早的跑了一趟,回去跟你主子说,午时约他在魏府相见……” 又侧目,招手唤来晚翠,“去拿个红封给他!” “是,姑娘。”晚翠退下,取了个五两一等红封,递给那小厮,小厮千恩万谢,不住的叩首,又保证了定然会把话儿传到,这才恭身离去。 小厮走了,毓秀摸着信纸,瞧着上面的字迹,浑圆刚劲,不免又想起魏渊,心头黯然,面上却犯红,怔了好半晌儿,这才起身,幽幽叹了口气,“晚翠,前头带路,我且去给母亲请安。”她一会儿还要出门去魏府,怎么也要跟大周氏说上一声儿。 “诺。”晚翠忙点头,返身回屋取了件灰鼠皮镶狐狸尾的披风,披在毓秀身上挡了风,这才前头领路,一行人往大周氏院中而去。 转过小花园,越过假山,一步迈进大周氏院落时,大周氏正坐在书房中看帐本儿。 “母亲安好,女儿给您请安了!”毓秀福身。 “起吧,我儿不用多礼。”大周氏抬手虚扶,开口让毓秀坐在一旁,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外间便有管事前来领对牌,毓秀见状也不便多留,只跟大周氏说了声儿,午间要出门后,便退下了。 “嬷嬷,毓秀这孩子……”看着毓秀的背影远去,直至拐角消息,大周氏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揉着额角,满面疲惫,“是魏渊递信进来……毓秀午间出府要见他?”她低声,似乎是寻问,亦似乎是喃喃自语。 “夫人,您别想太多,老爷不是说过,最近朝中出了点事儿,咱们府里被牵进来……姑娘和魏渊相见,许是为了正事儿呢!”温嬷嬷立在大周氏身边,低声劝慰着她。 “正事不正事,那孩子……我是怕她看不破,日后伤心啊!”大周氏捏着手中帐本,满面无奈。 “儿孙自有儿孙福,姑娘不是不省事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中有数。”温嬷嬷道。 “但愿吧!”大周氏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正午,毓秀上了马车,一路来到魏府。 “魏渊,那人呢?”站在魏渊面前,瞧着他专注凝视她,仿佛她便是全世界的模样,毓秀强自镇定着,心却呯然而动。 不见时不觉不何,可一朝见了面,她却突然发觉,原来,她竟然是想他的,在见到他的时候,哪怕面上能控制住,但心中,却依然不由得开怀。 “你跟我来!”魏渊低声,贪婪的看着毓秀。 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回辽国了,在短时间之内,哪怕在是努力,他也不会见到毓秀,甚至有可能,终此一生,他在见不到她…… 紧紧握住拳,魏渊目露坚定,甚至是凶狠的光……毓秀是他的,这点谁都无法改变,不管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哪怕是一生,他都不会改变信念。 回辽国——高贵的身份,或是皇子之位,都吸引不了他!!他所之所为,不过是一个能跟毓秀相配的地位,留在大楚,他永远是贫民百姓,是混血杂种,永远配不上毓秀,终此一生,他或者都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人生子,生命在没有他的地位…… 或许以往,他能够忍受这般的痛苦,只因他毫无办法,可如今,那一线希望找上门来,辽国皇子……若真争的这位子,甚至是辽王之尊,他和毓秀,许当真还有一线可能。 “那好,你带路吧!”毓秀低着头,她不知魏渊心中的五味沉杂,只觉得他的目光越发炽热,还隐隐带着哀伤,到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了。 一路跟着魏渊来到小书房,从他所指的方向望进去,毓秀看着那女犯的模样,“当真像的很,几乎跟黄氏一模一样!”她抿着唇,心中不是不感激的。 魏渊似乎永远有求必应,应必所行。 “那,就走吧,我亲自驾车,定然将此事办妥!”就当回辽前,为你办的最后一件事。 魏渊垂首,暗自许诺。 “嗯。”毓秀点头,不知为何,心中竟突然有些难受起来。 —— 带着那女犯,两人驾车,一路赶到效外庄子,没惊动任何人,便从角门偷偷进入,随后,约莫半个时辰后,庄子大门四开,一辆四匹俊马拉的马车从大门踏出,车夫带着半笠,扬鞭打马,一路往京城方向而增。 微风轻吹,幔帘晃动,有年轻女子的半张脸出现在的车窗之中。 满面憔悴,皱头微蹙,半闭着眼帘,仿佛疲惫不堪。 “是黄氏!!”守在庄子门口的昭王府暗卫惊呼。 “快去回禀首领。”有人连声吩咐。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坠崖而亡 “可看清楚了?确实是黄氏!!”百鬼立在庄子门口,看着不远休整,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低声问那守门的侍卫。 “首领,属下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黄氏。”侍卫连声保证。 曾经,在昭王府的时候,他就负责守黄氏的门,见天儿能见着的,怎么会认错。 “既如此,那跟上,绝不能让钟家人送黄氏入京。”百鬼摸了摸隐隐做痛的胸腹,咬牙说道。 让黄氏带着女儿跑了,昭王可谓怒不可遏,事实上,百鬼相信,若不是因为昭王需要京城,短时间内回不来,怕都恨不得直接杀了他,自己去寻人。 黄氏进了钟府别庄,这几乎可以说是最差的结果,百鬼都没敢将此事上报给昭王知道,“追上去……”见钟府的马车开始缓缓而动,车夫扬鞭打马,百鬼咬牙,“生死不论……” —— 京效官道之上,一辆四马拉的马车如离弦之箭般速奔跑着,车夫怒吼,甩鞭如雨,四匹拉车的俊马挥汗如雨,口中都吐着白沫。 那马车后头,则是十数骑精兵,个个身强力壮,手持钢刀,凶神恶煞。 “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百鬼面目狰狞的厉声喊着。 随着钟府马车,暗中跟了不过几里地,不知怎地,竟被那驱车的车夫发现,一路快奔,这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是,首领!!”他身后,数十骑精兵齐齐应声。 而前头,那车夫听见喊声,似乎有些慌了,不知怎么赶得车,竟一路赶到了悬涯边,有头是百丈悬涯,后头,是数十虎狼追兵。 “拿活的!!”百鬼狠声。 数十虎狼之师逼近。 而前头车夫似乎越来越慌,手忙脚乱之下,马车歪斜,一路竟滚到了悬涯之下,“啊……”车厢内,有女子惊慌而绝望的喊声,仿佛彻骨般透入耳中。 “这,首领……”侍卫翻身下马,站在涯边,垂首向下望去,百丈悬涯,云深不知处,一望而不见底,“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按说,黄氏掉下涯去,按这深度,肯定没得活,但是,到底没见着尸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百鬼咬着牙下令。 “额,是首领!”护卫们面面相觑,心中很是不情愿,可想昭王那张充满厉气的脸,却到底还是没敢说什么,结绳办索,又选了几个手脚灵敏,身子轻便的护卫,攀着绳子,沿着悬边儿,缓缓而下。 百丈悬涯,风高云低,何等危险,一路经过数道险情,甚至还摔死了一个护卫,几人终于到达涯底,并顺利寻到了马车的残骸。 “快看,首领,这不就是黄氏吗?”有护卫拿刀挑开车厢碎片,指着里面被摔的支离破碎,却还隐隐能瞧出相貌模样的女子。 “哦?”百鬼转头,半点不嫌脏污血腥儿,蹲身下来仔细看着‘黄氏’的尸体,甚至还翻转过尸身,去看她的脸…… “确实是黄氏!”百鬼亦是见过黄氏的,虽然只匆匆见了两眼,但身为暗卫,过目不忘的本事,肯定要有,瞧相貌身形,这女尸确实是黄氏无疑,可是……“那车夫的尸身怎么不见了?”百鬼侧目,四下搜寻。 “许是掉进水里了吧,或者挂在涯边哪颗树上……”护卫回答,这涯底有一汪寒池,涯壁上又长了颇多树木,那车夫的尸身无论是掉进水里,还是挂在涯边哪颗树上,都不奇怪吧! “是这样吧!”百鬼若有所思,低头瞧着那‘黄氏’,眉头皱的死紧。 “首领,黄氏已死,是不是得给王爷报个信儿啊?”身旁,有侍卫小心翼翼的问他。 “……好,报信吧!”百鬼沉默半晌儿,最终,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 虽然有种种疑点,可死的到底是黄氏无疑,昭王那边儿催的紧,黄氏已死,好歹了结桩心事,亦免得他们的死罪…… 百鬼迟疑着叹了口气,“行了,带着黄氏的尸身,回京吧!” —— 涯底,百鬼带着众侍卫翻身上爬,艰难前行,而离悬涯百米远的一处小树森中,魏渊正退下身上被刮的破烂车夫衣裳,用手抚着肩膀上的伤口,探试血迹。 “魏渊,你如何了?伤得严不严重……”不远处,毓秀匆匆赶过来,盯着魏渊身上的伤口,满面惊慌,隐隐还带着心疼。 “无妨,不过是小伤罢了!”魏渊摆手,浑不当回事儿,“今日演了这场戏,想来肯能骗过昭王府的侍卫,他们受昭王所逼,就算觉得哪里不对,想来亦只会赶紧交差了事,更莫说,有‘黄氏’尸身摆在那儿……” “黄氏母女算是安全,等过两日,风声过了,你想法子小心将她们转移到京城就是了!”他转头,对着毓秀道。 “昭王府那边儿,还有什么不肯信的,你都‘坠涯’了……”毓秀低声,双眼一措不措的看着魏渊的伤口,“最难的事儿,你都办了,旁的小事我自会想法子,你不要担心,你的伤……”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中伤药,“我给你包扎伤口吧……”自听了魏渊的计划,毓秀却忍不住担心,虽然知道魏渊武艺高强,可百丈的悬涯……但凡一个不小心,便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心中担忧,却又阻止不得,毓秀便一直将伤药带在身上,中当防患未然了。 到未成想,还真能用上。 “这……好!”魏渊顿了顿,本想推辞,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儿却根本说不出去。或许,这是他在楚国最后一次和毓秀近距离接触,拒绝了,他当真舍不得的。 “你背转身去,我瞧着你背上好像也被划伤了!”毓秀到未想那么多,只是心疼魏渊罢了,几步上前,她从马车中取出清水和纱布,将魏渊按坐在马辕上,半跪在一旁,手上轻柔动作不停,口中还念叨着,“怎地不小心些,不是说不会受伤吗?怎么还成了这模样……” 魏渊的伤势并不严重,多数只是树枝刮伤罢了,伤口并不深,可架不住数量多,一片片到显得血肉抹糊似的。 “这些……难免的,根本不碍事!”魏渊低声,没想跟毓秀解释,他这伤势,完全是因为想护住那‘黄氏’的脸,不让其摔的面目全非,怕昭王府的人认不出来罢了。 “你别乱动,我这儿正上药呢!”毓秀低斥一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碍事儿,伤成这样,怎么能不碍事儿,就算伤口不深,这么多……难不成你是铜铸铁打,竟然不疼吗?” “嘿……”有你陪着,在疼也不觉得了!魏渊低笑一声,没有说话,但眉目之间却厉气尽退,只余温柔。 —— 在小树林中,毓秀给魏渊上好伤药,又仔细拿纱布裹了,两人便上了马车,相对而坐,无语向外看去。 没多大一会儿,远处无遮无掩的悬涯边上,百鬼等侍卫背着一具鲜血淋淋的女尸爬上悬涯,将其小心绑在马背上,一路扬尘而去了。 “看来,他们没发现什么破绽。”待他们走的远了,连背影都瞧不见后,魏渊才低声说了一句。 “你寻的人和黄氏几乎一模一样,又摔成那般,哪里还能瞧出什么破绽……”毓秀轻笑一声,抬头看着魏渊,她似犹豫,又仿佛有些恍惚,“魏渊,你,你觉得我残忍吗?” 她喃喃,“黄氏不能死,不是因为她无罪,只是因为她对我,对钟府更加重要罢了,因为她不能死,因为她对我有用,所以,我就让别人替她死……” “那个女犯,我不知她犯了什么罪,可是,就因为她长的像黄氏,我便把捉拿来,让她替了黄氏,摔的面目全非,死无全尸,我,我是不是……”毓秀摇头,紧紧闭着眼睛。 脑海中,那女犯的尸身,鲜血淋淋,四肢扭曲着,怎么抹都抹不掉,“就因为我,她成了那般模样……”毓秀低低自语着,嘴唇都有些苍白了。 虽然,为了保留钟家,板倒楚昭,毓秀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可这却并不代表着,她不会内疚。 就因为黄氏,平白害死了一条性命,甚至那女犯,在临去之前,都被魏渊下了药,连神志都不清楚,死都死的糊涂,还被摔成那个模样,连个全尸都未留,甚至,被昭王府的侍卫们带走,说不得,连入土为安都不会有…… “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我……”不后悔,“若有报应,就都报应在我身上吧……”毓秀喃喃着。 “你有何对不起她?带她出狱的是我,喂她药的也是我,甚至,带着她跌入悬涯的还是我……”一旁,魏渊突然开口,一把抓住毓秀的手,他低声,面色严肃,目中却满是温情,“你何需严甚狠毒?在我心中,你是最坚强善良的人……” “若不是你心慈,我早在幼时便死在火场,若不是你阻止,清平公主亦早早便会和亲,你耗尽精力,狡尽脑汁,所为所求,不过是家人平安……” “这些,我都明白,如果不是我太过没用,没法保护你和钟家,你又何需事事出头,熬成这般……”魏渊伸手轻轻抚了抚魏渊的头发,满心都是内疚和心疼。 他确实是这般想的,如果不是他和钟家人都那么无能,毓秀本应无悠无虑在深闺,每日的烦恼只是衣裳不够,首饰不好……又何需这般四处奔波,让双手沾满血腥呢! “那个女犯本就是通奸杀夫的死罪,秋后就要问斩,砍头而亡,同样得不着什么全尸,她通奸杀人,娘家弃她而去,夫家恨她入骨,便是问斩了,也不会有人为她收尸,埋她入土……”魏渊叹息着,一声一句的安慰着毓秀,“如今,咱们借了她的命,让她早死几个月……” 顿了顿,他道:“我记得,这女犯仿佛还有个女儿,如今养在她夫家,因母之罪受人欺凌,我回府后,会想法子把这女孩儿接出来,找护好人家,将她妥善教养长大,就当还了她娘这点恩情吧……” “哦?这人有女儿吗?”毓秀猛然抬起头,感受到发丝上的温暖,脸色不由泛红,迟顿着,她抿唇道:“还,还是我来办吧,你将那孩子的下落告诉我,我,我让庄子下去做。” “你若能因此释怀,那便去吧!”魏渊低声温柔道,看着毓秀的目光,好似能滴出水来。 而毓秀,却因为罕见的一时失态,而沉默不语起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林妃 马车很快便到了,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未说话。 魏侍等魏渊等了许久,他总感觉自己堂堂一个大辽才俊到了楚朝便像个老妈子似的。而自己那主子便似闺房里管不住的小姐,天天的往钟家钻。都快盼成望夫石了,才远远看见夜色中微微有些亮光的马车。 “主子”,魏侍半跪迎人。 毓秀不便在魏渊府邸面前露脸,“我该走了。” 魏渊下了马车,“风雪大,你早些回府。” 毓秀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魏侍,“你已被罢官许久,不该在这样闲置下去了。”说到底魏渊有才,他不应该被埋没。他是辽人的皇子,便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发光发热。 魏渊看着她,“我知道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又有风雪相遥,一时有些相对无话。毓秀撇过了头,道,“我走了。” “主子”,魏侍看着马车走远了,才道,“现在还是初冬,已经大雪封途,还不走吗?” 魏渊回头,有些不悦的看着他,“还未到我说的时间。” 魏侍问的有些气,却又不敢对着喜怒不定的主子发火,“早晚都要走的,早走一日晚走一日有什么区别?” 是啊,早晚都是要走的。 魏渊依旧目送着马车,虽然那里早已空无一物。起码晚走一日,他还可以与她多在同一片土地下多时。也许到了辽之后,便再也没有如今的心思了。 “还有一件事,我做完了那件事自然会走。”他看着魏侍,“你不必担心,我说要回去定然会回去。那里有属于我的东西,我该拿回来的,也全都会拿回来。”原本属于他的地位以及权力,他都要。读书人所说,功名利禄如浮云,可魏渊也明白。 就是因为这浮云,早在二十多年前,纵然辽王喜欢也保不住他的母亲,而就是因为这浮云,他多喜欢毓秀,也只能远远的望着她。 魏侍没有再问,他怕主子万一问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无论是他或者宋凝,亦或辽王,都无法解释。 —— 【黄氏】死了之后,朝堂上似乎风平浪静了起来,昭王一党似乎也没什么动作了。 比起这边的平静,太子那头似乎动作开始多了起来。太子不是个能勾心斗角的人,钟皇后从前也不是如此,可如今两党已然立了起来,再也容不得他们像以前一样了。 这日休朝,钟平到钟皇后宫中。 “见过公主,见过皇后娘娘。”钟平撩起官袍,向两人行礼。 “又没有外人”,钟皇后都懒得从座上下来扶他,毕竟嫂子还有点外,哥哥可就是亲的了,“父亲都没来,哥哥怎么来了?” “父亲今日身体抱恙,托微臣给娘娘送些东西。”钟平依旧如刚才那样,恭恭敬敬。钟皇后使了个眼色,让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摆了摆手,“去把你舅舅扶起来。”男女七岁不同席,七岁之前钟皇后和钟平都是被钟老太太一个小榻上养大的。 “哥哥,你这规矩比我一个当皇后的都重。” 清平过去拉着他坐到椅子上,又问,“毓秀怎么没来?” “再来又要被你带坏了”钟皇后瞪了眼清平。 钟平看了眼妹妹和侄女,这才笑着开口,“毕竟是宫里。如今也不比以往了,还是样样都注意些比较好”,如果说以前还是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如今朝堂上便是明面上的血雨腥风,除了高处不胜寒的楚皇看不到,他们底下各个都是如处危楼。 “他一个庶子罢了,还没那能耐欺到我身上。”钟皇后冷冷一笑,又因为兄长细心倍感温暖,“哥哥,你放心吧。到底我是中宫之主,他拿捏不住我的,只怕太子那儿……” 钟皇后没有接下去,钟平却道,“是啊,他太心慈了。” 清平茫然不懂,有觉得母后此刻谈论的话题沉重,便想先退下。却被钟皇后叫住,“你就待在我身侧听着。”她不指望着女儿一夕之间什么都懂,但最近这段时间,楚昭来势汹汹,而东宫是他们母子三人的立身之本,太子倒了,不止倒她一个皇后,连带着清平也没落好。 这段时间她顾不上女儿,非她看重权势和地位,而是她根本没有时间。所以她只能希望清平能自己多懂些东西,好歹有些自保之力。 “昨日刘大人有些太心急,想要状告昭王,却被昭王的人马反咬一口,反倒累及自身”,钟平叹了口气,“这也是他高明之处,在众人面前先坐下与刘大人不和,这样刘大人手里有关他唐赃枉法的证据便都白费了,日后倘若要在上报,昭王一个暗害构陷,便能轻易脱身。” “可他手中不是有证据吗?”钟皇后问道。 “证据人证多余物证。人心本就不古,而且能替楚昭坐下这种事儿又转投于刘大人的,倘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举搬到昭王,便是在自己个儿身边养虎为患。” “是我当年……错把一只狼当成了羊,如今倒好。”钟皇后苦笑,倘若太子真的无德或是别的,她愿亲自扶持别的皇子上位。可如今她的儿子任何过错都无,仅仅只是仁慈,这样的一位君主守成绰绰有余。何况楚昭虽然能耐才干在太子之上。 可这样的人却太过狼子野心。 “这几日皇上心中似乎正为了护城河大桥坍塌一事心烦”,京都的护城河大桥长约五百丈,联系两岸。这一段不仅是交通堵塞,在加上雪水拥堵,原本各地灾情便重,如今都城排下的银钱分发布下去,各地只等着钱才买棉或买粮。 倘若这大桥一直这样瘫痪下去,钱粮运不到那些地方,只怕人心惶惶之余,又会多生出许多事端。古来本就有这个说话,若遇天灾,必有人祸。 钟皇后点了点头,这本就不是什么机密事儿,“这几日他心里烦着呢,平日里颇为得宠的林妃那里也不去了。哥哥今儿来是为了说这事儿吗?” 钟平笑了笑,“这几日大桥坍塌,地方百姓受苦不说,只怕钱粮迟迟不运出去,日后便永远也运不出去了。”大桥坍塌,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儿。尤其是那桥坍塌前后,便是运粮日前后,只怕是有心人已经盯上了这份巨款。 “哥哥什么意思?” “无论昭王心中是怎么想的,到底国本为重。”钟平虽然立在太子一党,却从没想过贪百姓银钱,“我倒是有主意将钱财运送出去,但只能由太子出面——只是若由他出面,恐会得罪朝堂上半数之上臣子。”楚昭拿这个烫手的山芋,必定是下了本钱,六部那里得了利,只怕不愿意有人此刻站出来,因此钟平犹豫到现在才与钟皇后说。 钟皇后微微愣了愣,片刻后笑了笑,“哥哥小瞧我了”,她顿了顿,“到底我身上还留着咱们钟家人的血,太子虽然是皇子,可他身上也有一半儿我的血。”这天下不只是皇家的,更是百姓的。 可惜楚昭看不清这一点,他为争夺皇位迷乱了双眼。若不制止便由他这样下去,即便他日后争夺到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罢了。臣民若无欣欣向荣之气象,国家也离没落不远。这一点钟皇后非常清楚。 她宁愿儿子不当皇帝,也不愿意他接手一个千疮百孔的楚朝,恐他日后背上亡国之君的骂名。 “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多了去了,这次若离了那些人也是好的。若支持晖儿的,便剩下了些能臣,如此也是好的。” 钟平笑了笑,“是这个理。”到底自己的妹妹,有有些叹气“这些年在宫中,确实苦了你了。”她这样的性子,一坐后位做了二十多年,平常人都道高不可攀,可钟平哪能不了解自己亲妹妹的想法。 钟皇后笑了笑,倒未回复哥哥这句话。 —— 朝会刚散。 孙子道与昭王在一侧走,二人面上皆一片青黑。 现在哪能能漏出丁点开心的表情,煮熟的鸭子还没到嘴就给飞了。 今年雪下得比以往早,也比以往大,自然少不了有些地势低压的地方就要受了灾,朝廷拨了钱粮赈灾。楚昭倒不是如钟平想的,那么一点远见都没有。 到底身为一个皇子,他还没那么缺钱,不过他确实是想据为己有,准确的说是先据为己有。然后再以他的名义下发——到底他和太子之间差了一个正统,若他登基,差了一线,但他若掌握民心便不同了。 可偏偏事还没起,钱财便是最为紧缺之物。民心向背虽然重要,可楚昭也没想着用全副身家来买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今朝堂拨了钱下来,他与谋臣商量自己扣下来,等到时灾情越发严重时,在以自己的名义发送下去。 只会让灾民觉得自己是雪中送炭。君不见尧舜禹三人,可都不是正统为帝。若有一贤王再侧,还有太子何事? 只是那些个谋臣倒是计划的好,偏偏变化要比计划更快。今儿早朝太子便站了出来,说要自己出资建船将钱粮运往各地,原本等着分一杯羹的大臣各个脸都黑了,更何况在占了大头的楚昭。偏偏楚皇觉得此点子甚好。 他最近本来就为这事儿愁的头发都白了,朝堂上众位大臣各有各的站位,自然不敢发声。太子这一声解决了他一个头疼的问题,便是无数的夸奖上次,也因此楚昭这次完全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难保不是钟家那父子两搞出来的事儿。”孙子道表情一暗。 他能想到的楚昭未必想不到,又是钟家。心中更加是烦,脚步便又加快了,孙子道想要跟上,却听前面道,“本王自己走走,莫跟着。”他这幅表情明显不复以往沉着,该是着急生气了,孙子道摇了摇头,觉得外孙虽然哪里都强,到底还是年轻人。 —— 楚昭一路走到御花园处,这里到处都是飞花奇石,即便是冬日都美不胜收,天底下也只有皇宫里的御花园敢这么美,普通臣子家里便是有更胜过这里的花儿,又岂敢摆出来。 这个皇宫,诺大的金碧辉煌的宫廷,一直以各种各样的姿态吸引着她。 楚昭闭上眼睛,慢慢感受附近微微的风声。突然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他耳朵一动,眼睛便睁开了,面前是梳着宫女头的小宫女,见着他便弯了身子,“林妃娘娘等王爷多时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十一章:抓奸在床 宫里头太大了,戒备再怎么森严也总有些没人去的地方。 楚昭跟着小宫女一路走,很快便来到一处禁院。里头荒草升的很高,也显得很荒芜,很难想想宫里也会有这样的地方。也因此此处根本不会有人来,楚昭一路往过,前面荒草萋萋,越拔越高。 很快便有幽幽琴声传出,他眉头一皱,在网前头便看见一个宫装丽人正素手抚琴。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丽人回头,模样煞是好看,也煞为熟悉,不正是这几日正春风得意的林妃吗? “你好久都没有来看我了,我……”林妃咬着唇,“你不来看我,我只好招人来看看你。”她垂着头,一派怯怯的姿态。 楚昭垂头,便看见她皓白的额头,挺秀的鼻子。 他本不是个笨人,也不愿做下这种落下人把柄的事情。只是偶然一次相遇扶了她一把,谁料那时还是个备受旁人欺负的小答应便将他记在了心头。后来有几次她水涨船高,又帮了她几次,两个人便顺势勾搭在了一起。但楚昭知道,这个女人远没有她看起来这般简单。 深宫之中的女人,若真这样简单,便不会长宠不衰。 “本王跟你说过,这几日形势紧张,不适合在见面。”楚昭有些烦躁,这几日他正在关键时期,他虽然能力各方面都比太子出色,可偏偏他占了个嫡长身份,倘若这时他在爆出丑闻,定然会对他有所影响。 林妃眉头忧愁的皱了起来,我见犹怜的看着楚昭,“你这个不想见本宫吗?”她垂着头,抚着自己的肚子,“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却很想见父亲呢?” 楚昭如遭雷击。 林妃又笑看了他一眼,“昭郎,我们要有孩子了,你答应过的事儿,什么时候兑现。” 床榻之上,情浓之时楚昭曾经说过,待有昭一日自己登上皇位,便是两人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之时。可谁都该明白,待他登基之日,便是她一个无子嫔妃落发出嫁那日。 “本王怎么知道,到底是本王的,还是父皇的?” 林妃听了这话小脸煞时变的可怜,“王爷这般怀疑本宫么?这种事情本宫会用来作假的吗?”宫中的女人擅长演戏,几乎瞬间林妃脸上便泪迹斑斑,不过面前的男人并不为所动,她很快便擦了脸上的泪,“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太医都说了日后不会再有子嗣。” “本宫瞒着皇上有了这胎,如今月份小些还可以瞒住,倘若月份大了,无论如何都瞒不住。”林妃抬头看着楚昭,“到时候皇上若是质问起来……倒霉的可不是我一个,王爷。” 皇帝年老,早没了几年好日子。楚朝规定是无子妃嫔落发国寺出家,她这样的年轻,又生的漂亮,怎么能甘心? 她在威胁自己,楚昭眉头微微撇起,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变的柔和起来,“你温柔又貌美,本王自然不舍得你。可是以我如今这样的情况,本来就是走在刀尖上,倘若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我……” 林妃听了他这话,脸色正了起来,“怎么会呢?如今皇上身体眼见一日不如一日……”到底此处没有人,还是宫中,她有些话不敢说完。但意思两个人都懂,皇帝若不行了,太子不如楚昭势大,到底谁能当皇帝一目了然。 “可是太子到底还在……”楚昭垂头,“如今父皇也还也在,你我这事儿万一若被捅了出去,便是杀头的大罪。若你想真正与我在一起,还需要在掂量些什么……” 林妃仗着肚子里有他孩子,他也只能想尽办法捞她出宫,毕竟他如今还未有子嗣,如今自己肚子里这个便是金蛋。 “需要本宫做些什么……”到底如今两人是一体的,林妃希望他早日坐上皇位。本朝之前尚有父娶子妻,她再嫁也未尝不可。虽然不能为后,可到底她腹中是长子,说后话还早着。 “我倒是有一个计划……”楚昭附在她耳朵旁边,轻声说了几句。 —— 这几日雪停了,却比以往更冷。 各个宫殿都开始烧炭,太子东宫也是如此。前几日因着运送粮草一事,太子得了皇帝夸奖。原本昭王那股风已经压倒了太子,眼看着局势又反了过来,这几日东宫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太子殿下,钟小姐送来贺礼。”来人是一个眼生的丫鬟,太子有些莫名,“毓表妹……” “钟小姐说贺太子得皇上夸奖。”那丫鬟说完,很快又将装着礼品的盒子塞入太子手中,紧着着又飞快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不给太子反应的时间,又提着裙子很快出去。楚晖还欲看清那丫鬟模样,东宫人来人往的却实在太多人,他看不清。 “日落之时,西华宫。” 楚晖看了一眼,似是毓秀的笔迹,一时有些狐疑,却更多的都是激动。楚晖并不是一个完全蠢笨的人,可或许人在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总是这样,总是盼望着一切都是真的,平生了许多妄想,便也忽视了许多的不正常。 东宫人还很多,客人络绎不绝,还有些看架势要与他彻夜长谈。楚晖心不在焉的打发着,直到即将日落之时,忙让东宫的大太监先再前顶着,自己则偷偷摸摸顿去了。 西华宫是冷宫……其实也算不上是冷宫。楚皇登基之前是给一些打入冷宫的妃嫔居住,楚皇登基后,有钟皇后坐镇,后宫没能出什么大乱子,久而久之冷宫也算荒废了。只是那里比宫中寻常地方冷了些,因此宫人们也都不爱去,久而久之便生了很多荒草。 楚晖一路赶去,西华宫人少,附近也无任何宫人。几个时辰过了,一开始激动的心情去了几分,沉睡的理智也醒了过来,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可到底是人的侥幸心理,万一呢。这份侥幸让楚晖不舍得放弃,可谁料他前脚刚踏入宫门,后脚就开始头发晕。 整个人天旋地转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楚昭口鼻掩着帕子,从一旁出来。林妃则在他身侧,“今儿派去的是个新来的宫女,人也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很好”,楚昭看着倒在地下的人,只觉得似乎原来压在他头上的那块大石,轻而易举的就要被他击碎了,“一会儿着人把他搬到东宫。”只有在那里,让父皇看到,才能彻彻底底的击碎他。 “东宫,会不会太猖狂?”林妃有些犹豫。 楚昭道,“他是太子,如今春风得意,自然猖狂。”转头又问他身后的太监道,“父皇那里安排好了吗?” “回王爷的话,今儿一早便派了太子宫里的线人,等咱们这里一切都好了,便由他去报皇上太子身体不适。。”换句话所,一切都万事具备了。西华宫内味道渐渐散了,楚昭松开掩着口鼻的帕子,“着手去办吧。” 到底属于他楚昭的东风该来了。 —— 楚皇今儿本在处理奏折,夜间时分身边掌茶的太监却突然说话了,“皇上,今儿个太子旁边的小太监说,今儿晌午时来了不少大人,太子一一称病拒了,似乎是身体抱恙。” 楚皇眉头一挑,抱恙不抱恙的,自己的儿子他还能不了解。只是他如今身体还好,向来不喜欢儿子与大臣相交过密。这也是他最喜欢太子的一点——“这几日朕派给他的事情似乎是多了些,劳累到了。”说罢便停了比,“摆架去东宫。” “遵旨。” —— 比起楚昭和其他皇子来说,太子是长子。长子到底与其他孩子比起来,感情都是不一样的。楚皇帝也绝对在他身上寄托了不必其他父亲少的心思。他有多疼爱太子,如今脑中的火便有多少。 东宫里的宫女说太子身体不适,正在小睡。楚皇心疼儿子,也未曾让人禀报,可谁能想到进来看到的确实这一幕—— “父皇,儿臣不知……”楚晖才刚刚醒来,一眼看到的便是身侧并不熟悉的林妃,再便是怒火高炽的楚皇。他从榻上想下去,却因为中了迷药,半天爬不起来,在外人看来,仿佛是丑事被发现,吓得腿软。 而一旁的林妃则飞速从榻上下来,脸上泪珠连连,“皇上替臣妾做主啊……”她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伤痕,看上去便似是被人所迫,“今日臣妾闲着无事,又觉得冷风阵阵,西华宫那些荒景甚好,便和宫女去了,没料却遇到太子……他竟这般……” 林妃说着便擦起了泪水,“他要掐死臣妾,臣妾不得不从啊皇上……” 林妃貌美,确实是楚皇原先最宠爱的一个女人。可比起儿子来说,一个女人算不得什么。所以他如今最生气的也不是自己的女人被玷污,而是玷污自己女人的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许他平日的孝顺都是伪装的,这个想法让楚皇心里一阵阵的,疼如刀绞。 “来人,将林妃先带下。” 便有宫人出来,毫不留情的拖着林妃往外走。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她所愿意的,以后宠妃这个名头肯定是要摘下来。如果皇帝还留些情面,她便是本朝第一个打入冷宫的妃子,如果皇帝不留情,为了保护皇家和太子,也许便是一条白绫了事了。 也因此在没人将林妃放在心上。 楚皇垂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也是衣衫不整,如今正惶恐的看着自己,“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今日去了西华宫内,进去了便人事不知,醒来时候就……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 “你被人陷害的?”楚皇双目微垂,看不出神色,“那你给朕说说,你去西华宫做什么?”西华宫是半个冷宫,除了春节偶有宫人过去打扫,平日里根本就是荒无人烟。 楚晖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明显是有人陷害他,他已经抽不开身了,为何还要将毓秀牵扯进来。 楚皇冷笑了笑,“说不出来了吗?” 到底他心中已经认定了是太子惦记年轻貌美的庶母,人赃俱获,他便是再想相信这个儿子,还能怎么相信?楚皇闭上眼睛,“晖儿,朕—真是没想到。” “父皇”,楚晖喃喃的叫着。 楚皇迈出东宫,“太子暂时幽禁东宫,待日后发落。”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幽闭东宫 到底是亲生儿子,是寄予厚望的太子,哪怕证据确凿,捉奸在床,楚皇亦未忍心将太子发落,而只将他禁在东宫中。 甩袖而去,未在理会声声解释的太子,楚皇独自回了大殿,坐在龙椅之上,面沉若水,脑海一次次回想着方才‘抓捉’时的情景,心中如烈火焚烧般难受。 “林妃,太子,太子……”楚皇口中喃喃,猛然睁开眼,他厉声拍着龙案,“暗九何在?” “卑职在!”暗角之处,转出一身着黑衣之人,俯身跪地,他恭敬的问,“万岁有何吩咐?” “秘密提林妃进殿见朕!!”楚皇咬着牙,脸色阴沉似暴露未落之时,又仿佛雷霆万均之势。 “是,卑职遵命。”暗九恭身领命,转身离去,没一会儿,便带着林妃回转。 随手一扔,将林妃甩至地毯之上,他在次跪倒,“万岁爷,林妃带到,卑职领命而归。” “好,你退下吧!”楚皇挥手,暗九便身形一闪,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诺大殿宇中,宫婢太监们被赶了一干二净,一上一下,便只余楚皇和林妃两人。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楚皇在是气愤太子的‘背叛’,‘勾.引庶母’,也不可能传扬出去,终归,哪怕在是气愤,他还是关切太子的。更别说,皇室丑闻,哪里是随便能让人晓得的。 “林妃!”楚皇高坐上首,一双混蚀的老眼死死盯着林妃,语气沉重而充满威胁感,“你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二人到底……”终归,做为父亲,做为皇帝,楚皇打心里往外不愿意相信,精心教养的太子会是个好色之徒,不孝之人,连老父的嫔妃都可染指!! 他宁愿是林妃不守妇道,水性扬花,主动勾.引太子,亦不愿两人两情相悦,甚至是如林妃所言,太子冒犯于她。 “万岁爷,是太子他欺凌臣妾啊,臣妾是无辜的,臣妾,臣妾只是瞧着西华宫中桃花开的甚好,这才前去观赏,哪里知道便遇到了太子,太子他,他……他威胁臣妾,将臣妾带到东宫,臣妾抵死不从……可是,可是太子他要杀了臣妾,臣妾害怕啊……万岁爷……”林妃哭的梨花带雨。 林妃名唤美华,今年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她十五岁入宫,初封不过答应之位,性子有些小聪明,却又无甚大局观。若是在前朝或是先帝后宫,她这般的女子,怕连两年都活不过,但钟皇后年纪已大,旁的高位嫔妃又多有子女,根本不屑跟小妃子们争宠…… 到底,楚皇已然年过六旬,他以往的宠妃们都已经是奶奶辈儿了,花颜不在,份位又够高,本身便不在期望争夺什么帝宠,全副身心全在孩子身上,这才让如林妃等的小妃嫔们纷纷冒头。 林美华——智商怎样不说,相貌确实是漂亮的,甚至还有几分神似钟皇后年青之时,她本就有几分小聪明,又有楚昭暗中相助,夺得楚皇的宠儿,到并不奇怪,入宫不过两年,便节节高升,很快就从小小一介答应成了从二品妃位。 许是疼爱太过,亦许是性子本就张狂,自封了妃位后,林妃便越来越自大,最后竟开始嫌弃起楚皇来,觉得他年老体衰,根本配不得自己。而楚昭又惯会花言巧语,又年轻英俊,林妃一颗就沾在他身上,下都下不来,如今,又怀了楚昭的孩儿…… 还被他甜言蜜语哄住,满心满眼只盼望着美好未来,封后做主,迷了心窍般,她便答应了楚昭那荒唐,甚至害死自身的计划,搭上自己,甚至上搭上孩子去陷害太子。 如今,跪在冰凉的大殿之前,浑身疼痛之前,惶然抬头望着满面震怒,仿佛要活撕了自己,在不余往日一分一毫宠爱的楚皇,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林妃终于有些清醒了过来。 “万,万岁爷,臣妾真的不是,都怪太子……”她颤颤微微的哭泣着,浑身都在颤抖,只是此时,后悔已来不及了,屎盆子早死死被她自己扣在头上,想拉都拉不来了。 如今之计,只有把这事死死怪在太子头上,才有可能只住性命,“万岁爷啊,这真的不关臣妾的事儿,臣妾是无辜的……” “无辜?哼!!那可未必,林妃,朕记得你从来不喜西华宫冷清,哪怕喜爱桃花,亦只吩咐宫人去摘……今日独自前去?又为何不带着下人?”楚皇冷声,怒目而视!! “万岁爷,臣妾,臣妾是想,想摘些桃花,给您做桃花糕的……前,前次您来臣妾宫里,不是说小厨房做的桃花糕甚好,用了不少吗?臣妾便想着亲自给您做些,讨您的欢心啊!”林妃有些慌乱的说着,还用手捂着肚,心里琢磨着,若是公布怀了龙嗣,是不是能保住性命…… 重新得宠与否,她已不在敢想,她如今只盼着能保住性命,不牵连家人就是了!! 楚昭,昭王!林妃低垂着头,咬牙切齿的在心中默念着,在性命威胁下,那些个情情爱爱之意早便退下,林妃脑子也恢复了清醒,早便明白了楚昭此计,无非是一石二鸟,既除了太子这个威胁,却也顺利解决了她!! 楚昭是皇子,她是帝妃……两人辈分不同,搅在一起本就是隐患,但凡被人察觉都是没命的大祸,更莫说她还怀了身孕……想来,楚昭早就觉得她碍眼了吧!回想往事,每每两人约会之时,楚昭深情之下,隐含着的不耐,林妃就悔不当初。 早知,早断了便好了,又哪会闹到如今这地步!她紧咬贝齿,恨之惧之,却偏偏,又毫无办法。 这种时候把楚昭扯出来,真真弄出个私..情儿,不是被迫被逼,又陷害太子,又水性杨花怀了野孩子……楚皇便是大度,恐怕都饶不了她……那可是真的就没命了!! “讨朕的欢心,以往朕到不觉得你这般贤惠!!”楚皇冷哼,见林妃咬死了牙根,恐怕不见棺材不落泪,便干脆大喝一声,“暗九,宣下旨去,林妃欺君犯上,贬为庶子,打入天牢……”他咬牙,一字一顿的道“你派人亲自审,她跟太子之事,必要问个一清二楚。” “是,卑职遵命!”暗九从角落步出,一把拽住林妃衣角,便向外拖去。 “万岁爷饶命啊,臣妾是冤枉啊,万岁爷……”林妃——不,林庶人双手拽着地毯,满面泪痕,声声悲泣的哀求着楚皇,而平素,仿佛疼她爱她的楚皇,却冷眼旁观,根本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 林妃被拖下去,打入天牢了,暗九将圣旨贬其为庶人的意思传遍后宫……中宫之内,钟皇后挑起眉,颇为惊诧,“这是怎么回事儿?前儿万岁爷不是还让她伴驾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就贬成庶人,还打入天牢了?” 天牢,那可不是一般罪名给进的地方,宫妃犯错,要么慎刑司,要么冷宫,总有个去处,天牢……“林妃,咳咳,林庶人到底怎么惹着了他?”钟皇后满腹不解。 打根儿上来说,楚皇并不是个暴.虐的人,他虽有些帝皇通有的毛病,但总体还看,还是个温和性子,尤其近些年岁数见长,更是软和不少,宫中之人,莫说是枕边妃嫔,便是宫人太监犯了错,只不大,多也只一笑而过,不多计较的…… 林妃是他近年来颇为喜欢的妃子,从晋升的速度来看,便可知确实得了他几分真心,得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能让他狠下心来,直接贬为庶人,还打入天牢的? “娘娘,那些个人,您管她们做甚?爱如何便如何,咱们且好好过日子便是了!”一旁,钟嬷嬷笑着说。 这位钟嬷嬷,是钟皇后嫁给楚皇时,从钟家带来的人,跟了四十多年,就连太子和清平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最是得脸面。 “哪个要管?不过是好奇罢了!”钟皇后摆摆手,颇为不在意的道。 就连宫中的高位嫔妃们都不在意那些个小的,如钟皇后这般有儿有女,地位稳固的‘天下之母’,又怎么会在意区区林妃?不过是深宫无聊,嚼跟舌根子打发时间罢了。 “那,老奴给您打听打听,咱们当听个趣儿?”钟嬷嬷端了杯茶,递到钟皇后手中,笑着问她。 “算了,万岁爷都打她入天牢,这事肯定不小,咱们还是别乱打听,免得戳了万岁爷的痛处。”钟皇后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莫名笑了。 到底,她和楚皇少年夫妻,感情很是有一些,这些年,楚皇身边宫妃不断,美人如流,哪怕钟皇后母仪天下,深知这些不可避免,但终归…… 还是意难平。 如今,听见楚皇被林妃惹得暴怒,都到了被贬为庶人下天牢的地步,她虽好奇这位到底做了什么,但不得不说,对楚皇……钟皇后是有些兴灾乐祸的!! 让你四处花心,这回踢了铁板吧! 她抿着唇,喝了口茶,跟钟嬷嬷说说笑笑着,根本未曾在意这件事,可谁知,就在两人刚刚放在茶杯,准备处理宫务之时,外间,清平公主突然急慌慌的跑进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母后,出事儿了!”清平满面慌乱,发丝都有些散乱了,一路从主殿进来,她快步如飞的跑到钟皇后面前,急速的喘息着。 “什么事儿?清平,你堂堂公主之尊,怎么能这般无礼行事?你的仪态呢?你平素学得规矩呢?”钟皇后微微蹙起眉,沉声教训道:“母后跟没跟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保持冷静,仪态端庄,你平素做的也不错,今日怎么……” “母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什么闲心管什么仪态??什么端庄??”清平瞪大眼睛,满面急切之色,上前一把抓住钟皇后的袖子,她眼角都泛着泪痕,“母后,真的不好了?太子哥,太子哥被父亲囚...禁东宫,东宫被封索了!!” “你说什么?”钟皇后一声惊呼,眉毛都立起来,猛然站身起,她看着女儿,不敢置信的问,“你哥哥被囚禁了?是你父皇下的旨?你怎么知道的,这,这,这又是为什么?” “母后,东宫被禁封的时候,太子哥身边的小宁子偷偷跑出来告诉我的,他说,说,说……说太子哥和林妃有,有那个,奸,奸..情,两人亲.亲密的时候,让父皇给抓住了……”清平面色通红,又羞又急,“可是,母后,我不信啊,太子怎么会跟林妃私..通,她是父皇的妃子,我,我根本不相信,太子哥不会那样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传人来见 清平公主抱着钟皇后的衣袍,哭的泪流满面,哀哀泣泣。 听到太子和林妃有奸.情,还被楚皇抓了个正着的时候……清平只以为那是个恶劣的玩笑,甚至还为此而斥骂了小宁子,可是,当她亲自前往东宫,被楚皇的侍卫驱赶,又听闻林妃被贬为庶人,打入天牢的时候,她是真的怕了。 一路跑到钟皇后这里,清平连鞋子都跑没了,通身凌乱,发丝飞散。 整个人狼狈极了。 “清平,你别怕,不会有事儿的,这肯定是误会,你哥哥怎么会跟林妃……”钟皇后眼神茫然,隐带惊恐,却还拼命的安抚着女儿,“钟,钟嬷嬷,你,你且去打听打听,这究竟……”她茫然的抬起头,看向钟嬷嬷。 “皇后娘娘,您莫急,老奴这就去打听……”钟嬷嬷强自镇定,“您且先陪着公主殿下,老奴去去就来……”她说着,急慌慌的跑出殿外。 甚至,在出殿的时候,她还被门槛伴了一下,差点踉跄而倒…… 对门槛伴倒,这对受了四十多年宫中礼仪教导的钟嬷嬷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尤此便可知,太子被囚,还是那等原因……对钟嬷嬷,对整个东宫一系来说,是如何的天塌大祸。 宫中,钟嬷嬷八爪游触,四处打听,而中宫之内,钟皇后和清平亦焦急的等着。但可惜的是,一个时辰之后,钟嬷嬷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太子和林妃在中宫被抓..奸在床,林妃还口口声声太子强迫于她……这件事,对宫中普通人来说,当然还是秘密,但钟皇后元配嫡后之身,在宫中经营那么多年,要说没有消息渠道,怕连楚皇都不信,尤其是东宫之内,她的眼线更是无数,想知道点什么,哪怕东宫被封了,既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和林妃的事儿,是真的,也确实被楚皇抓了个正着,楚皇大怒,太子被囚,林妃被贬……如今生死不知……钟皇后面沉如水的听着钟嬷嬷禀告,无语沉默着。 “母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该怎么办啊?太子哥一定是被冤枉的,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儿,母后,咱们,咱们去见父皇吧,跟父皇仔细解释啊!”清平抱着钟皇后的胳膊,泪如泉涌般顺着脸颊淌下。 对清平来说,钟皇后和太子,便是她背靠的两座大山,从来,无论她闯了什么祸,都有这二人出面帮她解决,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亦是最可靠的,可如今…… 突然之间,太子被囚禁了,还是这等几乎可以称得上灭顶之灾的罪名…… “清平,你别慌,母亲亦相信你哥哥的为人,咱们慢慢商量……”钟皇后喃喃着,愣了好半晌儿,最后突然扬声吩咐,“钟嬷嬷,你快,快出宫去,把,把我爹,把钟家人传唤进宫,我有要事要跟她们商量……” —— 天牢之中,林庶人被五花大绑捆在立木之上,她身前,暗九手执鞭子,“林庶人,说说吧,莫瞒着了,到了这天牢里面的人,迟早都是要说实话的,您细皮嫩肉,娇生惯养,奴才也舍不得您吃太多苦的……” 他上前几步,用鞭子轻轻抽打着林庶人苍白的脸颊,又一一用手着指她面前的‘物件儿’,“梳洗的铁刮子,烫红的铁铬,沾了盐水的皮鞭,扎指甲的竹签子,贴加官儿的牛皮纸……”他低声,每说一样,林庶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林庶人,您也是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的,奴才说的这些,您就算没见过,想必也都一一听说过,您是伺候过万岁爷的人,有大见识,大福缘,奴才不愿意将这些一一用在您身上,所以,您就干干脆脆的说了,您省了遭罪,奴才也省了力气不是?”暗九抿着唇,尖声尖气的说。 暗九——是楚皇身边的贴身暗卫,不过,不同于一般的暗卫,暗九确是个太监出身,且打小儿是个天阉,被父母所弃,实在活不了了,这才进宫混口饭吃,后又因为天阉之身,经脉精奇,被暗卫首领发现,收进暗卫所,九死一生之下,这才成了楚皇身边的暗卫。 天阉之身,又经历坎坷,暗九心理上多少有点不大正常,在楚皇面前,他自是不敢表露出来,但如林庶人这般,眼见肯定落魄活不了的,他确是浑不在意了。 “我,我,你放开我,我有话跟万岁爷说,我是帝王妃嫔,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对我!我,我……呜呜呜,我……”暗九所言那些,林庶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早先为了争宠,她还曾经亲自给一个被楚皇幸过一次的小宫人贴过加官儿,眼睁睁看着她窒息而死的…… 拼命哭泣着,她摇着头,“你放过我,我给你银子,万岁爷是宠爱我的,我是被太子逼的,他不会怪我的……” “庶人,您别自欺欺人了,您身为宫妃,出了这等事儿,别说这里面有猫腻儿,便是没有,如您所言,您确实是被逼的,但是,就是被逼的又怎么样?失了贞洁,被万岁爷亲自捉.奸在床,您……不会有活命的机会了,到不如爽爽快快的招了,还能求个好死法儿,留个全尸呢!”暗九嗤笑一声,见林庶人仿佛精神失常了般,便摇头一笑。 伸手,他把牛皮鞭子浸入盐水涌里,斜目瞧了还在那叫嚷着‘万岁爷是疼爱我的’林庶人一眼,砸了砸舌,用了三分力气,照她胸前软肉狠狠一抽…… ‘啪’一声脆响,林庶人‘啊’的惨叫,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鲜血浸过衣襟,空气都仿佛隐隐都带着血腥味儿。 “嘶……”暗九微微眯起眼,嗅着铁绣似的血腥之气,表情颇为迷醉。 说来,自从跟在皇上身边儿贴身护卫之后,他当真少见鲜血……还真有点想呢!! 眼看着暗九甩起鞭子,仿佛又要来一下,林庶人只觉得浑身上下,连骨头缝儿都开始疼,从小娇生惯养,没拿过比筷子重东西的她,又哪里受得了这般苦楚,猛然抽泣着,她大喊,“你,你住手,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有龙嗣,那是万岁爷的子嗣,你,你若打掉了,就是犯上,是要杀头的……” “这……”暗九一愣,手上鞭子瞬间顿上,犹豫的看了林庶人两眼,他上前握住其手臂,仔细诊起脉来。 做为暗卫,暗九多少是会些医术的,虽然不算高明,但林庶人怀孕已有两月余,暗九这半吊子的医者,多少也能诊出些痕迹,“还真是怀孕了啊……”他上下打量了林庶人两眼,颇为遗憾的扔了鞭子,正要出门唤人进来伺候林庶人,在去禀告楚皇讨个主意…… 毕竟,林庶人所怀,终归是皇嗣,就算有个罪人亲娘,如何处置,亦要楚皇做主,他身为下人,在是代天子行事,亦不好随意决定。稳定身形,暗九迈步往外走,实在是,拷问林庶人的事儿,事关太子和皇家清誉,实在不好外传,这天牢北角之内,早便把人驱散,就连原本关在天牢里的犯人,都赶到旁的牢房去了。 一步一个脚印,暗九打开牢门,正要外出走…… 突然间,外间传来脚步声。 “是谁?”他猛然抬头,警惕的问。 “是本王!”楚昭迈步走进牢房,面色严肃而深沉。 “王爷?奴才叩见王爷。”暗九一怔,抬头看了楚昭两眼,又转身望了望林庶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跟林庶人有奸,咳咳,旧的,竟然是王爷您……”他抿着唇,眉眼舒展的笑着。 “你下去吧,方才她所言,你没听见,晓得吗?”楚昭斜睨他一眼,冷声吩咐着。 “是,是,是,王爷您说什么,奴才就听什么。”暗九笑眯眯的,斜了楚昭一看,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在说,转身离开了。 “昭郎,他,这个人……竟然你的人吗?”被绑在立木上,咽咽一息的林庶人瞧见楚昭,不由的剧烈挣扎起来,“昭郎,你,你快放了我,你不是说,说我只要言是被太子所逼,便不会有事儿吗?你,你,我怀了你的孩子啊,说不得是个男孩儿,这是你的子嗣啊,昭郎,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她语无轮次的求着,双眼满是期盼,又满是绝望的看着楚昭。 其实,到了这等地步,林庶人已然明白,她恐怕是真的没救了,可是,人能活着,又有谁愿意死? “美华,你不是说爱我至深,愿意为我付出性命吗?既如此,你便帮我板倒太子,日后,等我登基之时,自会追封你会后,百年之后,亦会令你葬与我之身旁!”楚昭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胸前俱是血迹的林庶人,眸中隐含着一抹嫌弃,他‘温声’说着。 就仿佛,以往无数次对林庶人的甜言蜜语般。 可那内容,却又不由让人胆寒。 “你,你什么意思?你一开始,便是骗我的吗?就是哄我,让我自赴死路?”林庶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声音都在颤抖,“你,昭郎,你怎么能如此?我是真心爱你,想要跟你白守共度百年,我,我还怀了你孩子啊,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是宫妃,我是皇子,我们本便不该开始,如今,你之死能为我畏路,美华,你该感到欣慰才是。”楚昭笑着,眉目依然英俊温润,但在林庶人眼中,却在不是那初见之时,玉树临风的俊美良人,“至于孩儿,他既入你之腹,便是与我无缘,能为我这生父做些做贡献,想必亦不会不愿……” “你,你这个混帐,狼心狗肺,我怎么从未发现,你竟是这等无情无意,心硬如铁之人!”林庶人嗤声大骂,挣的立木‘咔咔’作响,表情狰狞在不副原本美态,她开口,一口吐唾直吐到楚昭脸上,“你这负心之人,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我要向万岁爷坦白,我死都要拖着你!” “贱.人。”被迎面吐了一脸,楚昭伸手便扇了林庶人一巴掌,直打林庶人嘴角流血,脸颊红肿,整个人都偏到一边,“告发我吗?呵呵,告发什么?你跟我和私.情吗?” 他冷笑一声,用手捏着林庶人的下巴,目中满是阴鸷,“林美华,你莫要忘了,宫妃通.奸,可是要祸及全族的,你家中父母双全,九族俱在,你当真要为了跟我同归于尽,便不要你全家性命吗?”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暗害 原本还在挣扎的女人一瞬间就没了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半。林妃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楚昭,她错了,若她一开始安安分分的便罢了,最后就算无子落发,带给家里的也是荣光。可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仅父母脸上无光得夹着尾巴做人。 便是自己想要一个公道,楚昭也能瞬间至自己全家于死路。 “你好好的,咱们终究好了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家人。”楚昭的神色又恢复往日的温润,又贴在林妃耳旁,极尽温柔,“只要你咬死与你通奸的是楚晖,你便是本王的恩人,到来日本王登基,该给你的恩宠,一样不落的都会到你父母身上。” 事到如今,林妃再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可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楚昭见她已经不说话,便退到后面,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手,“好好伺候她最后一场。”说完这一句便扔了帕子,离开了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太子被幽禁东宫,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探望。钟皇后无数次的派人偷偷打听消息,但皇帝似乎是在气头上,如今那里守卫无数,便是钟皇后也不敢贸贸然进去探望儿子。 钟皇后有些气尽的摊坐在椅子上,如今她有大把的时间,却好似力气都打在棉花上,这个女人强硬了半辈子,却在这种时候一点都帮不上自己儿子的忙。钟嬷嬷从外头打听消息回来了,钟皇后看见便稍微打起了精神,“怎么样嬷嬷,太子那里有消息吗?” “太子那里守卫森严,但是里头伺候的下人派人给奴婢递了信”,钟嬷嬷脸色不太好,“太子只是惊惧过度,身子到还好。但已经一天没有进过水米了。”钟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心如绞痛,但接下来钟嬷嬷说的那个消息,更是让她如坠深渊。 “皇后娘娘,今儿个牢门外的人说——林妃,被处死了。” —— 钟家门房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天色已经晚了,加上今儿没有早朝,钟老太傅和钟平带着家里两个小辈去拜访了有名的棋手,待回家时天已经全黑,门房来报时已经晚了一个时辰。 钟老太傅一边洗手一边着人皱着眉头,“皇后娘娘她一向稳重,断没有贸贸然叫人入宫的道理。” 而且如今天晚了,就算她是皇后,也没有贸贸然让外男入后宫的先例。钟平想的比较多,“如今天太晚了,我和父亲去不太合适。毓秀和夫人就便罢了,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或是等明日再去。”妹妹那里突然急召,必然是出了大事,越是大事,便越不能乱。 “也好,我现在就去收拾收拾”,大周氏做起正事来素来雷厉风行,“毓秀,回屋去换身衣裳”,又转头吩咐起了刚才来禀报的门房,“去让管家备下入宫的马车,找个稳当的车夫,要快一点。” 门房应下,大周氏也入了屋,换了衣裳。 两个人来不及多想,梳洗好之后便坐上了入宫的马车。今儿个天本来就阴阴沉沉的,偶尔还有惊雷起,但就是没有下雨,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而等两人坐上马车之后,豆大的雨水便如同泼墨一样撒了下来,毓秀掀开帘子看了看。 皇宫已经离得不远,她无端觉得心头萦绕上一股黑气,便如同眼前这座皇城一样,似乎被雨水困住,像是条困龙。毓秀抓住大周氏的手,心绪无法平静下来,“母亲,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本身皇后半夜来传便不正常,大周氏脸色也变得凝重,“到底是什么样子,入了宫见过你姑姑就知道了。莫在这儿自己瞎担心。”她拍了拍毓秀的手,一边是劝女儿,一边儿却是劝自己。 雨越下越大了,母女两个也不说话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很快便到了皇宫。 钟皇后宫里一向进退有度,她人重规矩,下人便也跟她一样。只是今儿个大周氏发现了,带她们入殿的老嬷嬷腿脚都是不稳的,路上好几次见到别宫的娘娘甚至都没来得及行礼,心头便已经落下了股不祥的预感。 一踏入殿内,便有女人的轻啜声传来。 大周氏和毓秀正要冲钟皇后行礼,清平公主却从上头下来,“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别行这些虚礼了,毓秀,舅舅怎么没来?”刚才哭的便是清平公主,毓秀回答道,“父亲说天晚了,他终究不好入宫,便让我和母亲来了,清平,到底发生何事了?” 毓秀又往上头看了一眼,她发现不止清平公主,连钟皇后也眼眶通红,似乎刚刚哭过一样。 “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殿内的人早被钟皇后清了干净,大周氏便上去轻声拍她的肩,“他们不好入宫,有什么事儿妹妹先告诉我,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若实在不行还有父亲和钟平,他们两人总有办法的。” 钟皇后恍惚之间,又忍不住痛哭。 到底她是一个母亲,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往日再镇定的人如今也镇定不下来。清平公主看母后哭的可怜,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便替她说了,“是我太子哥哥……”,被父皇抓奸在床,这样的事儿清平很难说出口,她一点也不信自己素来敬重的兄长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来说吧,晖儿已经被皇上禁闭在东宫了”,钟皇后镇定下来,“宫内封锁了消息,想来你们也不清楚,昨个晖儿被皇上抓奸在床,连带着一同被处置的还有林妃。”钟皇后一口气说完了,毓秀和大周氏却反应不过来。 林妃两人是见过的,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可太子和她,无论在谁脑海里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 “有人陷害晖表哥。”毓秀绝对不相信温润的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又何苦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林妃再美,天底下美人又不止一个,太子本已是一人之下,他是傻了才会冒险与庶母私通。 钟皇后听了这话紧紧抓住毓秀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而后平缓了半刻后才有些哽咽的道,“可惜毓秀,你相信你的表哥,皇上却不相信他亲儿子的为人。”钟皇后一向坚强,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到这个时候也难免露出柔弱的一面。 “如果陷害他儿子的是另外一个儿子……”大周氏喃喃道。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其实到底是谁陷害的早已一目了然。两个皇子争位,这都是大周氏所经历的过的。楚皇未登基前也是这样的场景,何尝不是血流百里,而当年的那两个皇子,失败的没有一个好过如今的太子。 钟皇后闭上眼睛,“嫂子,你知道的,我本不想争的,我一点都不想让晖儿当这劳什子皇帝,可是我不争没办法——”历来争夺就是如此,钟皇后只后悔自己当时没一开始弄死楚昭,却一点不后悔让太子与楚昭对敌。 她很明白,若自己的儿子活着,以他温厚的性格,楚昭或许不会死。但倘若有朝一日楚昭登基,那无论清平还是钟家,甚至是他本身,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几日皇上不见我,我想为晖儿说话也一点办法没有”,钟皇后道,“宫中人惯会看人眼色。皇上他自己已经老了,却偏偏不觉得,如今两个儿子斗得死去活来,他也装看不见。可他看不见,不代表旁人都不清楚。太子与庶母私通这事儿若是坐了下来,整个东宫便都倒了。” 毓秀前世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宫中的踩高拜低。便是不明白,刚刚进来时看到钟皇后宫中的场景便也都明白了,“姑姑你不为表哥说话也是好事儿,如今皇上正在怒上,若你去了,不免也要被罚。”东宫一个人出事儿也就罢了,若是连皇后都被斥骂了,楚昭那边可真的要猖狂起来了。 “毓秀,哪怕我不做这皇后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怕……”钟皇后神情有些恍惚,大周氏心里早成了一团乱麻,却也知道这时钟皇后心里只能比自己更乱,“如今消息还封锁着,便是还没有下最后的定论。到底太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只要继续查下去,还有水落石出的机会。” “水落石出的机会?”钟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怕是没有了。” “今儿我派了钟嬷嬷去打听消息,林妃的尸体都已经硬了。”皇帝是个多情的人,单看他只是将林妃贬为庶人便知道,林妃的事儿不是他所为。所为的人,便是想让林妃死了,真相彻底无法大白,人若死了,太子私通妃嫔这事儿,便成了板上坐钉的事儿。 “如今林妃死了,我只怕晖儿那里会多想。”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他是什么性情。楚晖说的好听点,便是温厚,说的难听点便是优柔挂断,又心慈手软。本身被自己父皇愿望就已经让他惊惧交加,未进水米,倘若有心人透漏给他林妃已死的消息。 钟皇后越想越怕,忍不住抓住毓秀的手,“晖儿那里……” 毓秀忙道,“姑姑放心,起码皇上没有震怒到将表哥收入牢内,如今这样的结果还是好的。起码表哥没有生命之忧”,见钟皇后还是一脸担忧的表情,毓秀解释道,“姑姑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如今表哥被关在东宫尚没有办法见他一面,何况旁人。” 说到底这个皇宫如今还是皇上,他成了心要赏一个人,要罚一个人,旁人便只能在一旁看着。 今日这事情是楚昭做下的,以他的为人,倘若太子不是被幽禁宫中,而是楚皇直接震怒将太子打入牢狱,他必然发作。一环接一环,此刻太子恐怕是一具尸体了。毓秀将此利害关系道给钟皇后听,好让她安安心,起码太子此刻是安全的。 若放在之前,钟皇后哪能理不清这里的厉害关系。只是关心则乱,如今她整个人都被儿子的安危牵绊住了,也什么办法都想不到了。 “我如今什么都想不透了,倒不如毓秀一个女娃娃。”钟皇后强笑,清平看出她眼底下的劳累,轻轻靠在她肩头。毓秀道,“姑姑如今太劳累了,只是姑姑一定要振作起来。到底晖表哥这件事情,钟家在外头,能帮的忙也只能在外面,倘若是宫内,那真是鞭长也莫及。”宫内若楚昭要想暗害,除了皇后又有谁保得住太子?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开始计划 钟皇后思及起也振作起来。 “楚昭狼子野心,晖儿如今一人在东宫中,若真出什么意外,也没人会怪到他头上。”之前林妃那事事他们都清楚是楚昭所为,却谁都没有证据指明到楚昭头上。难保他不会用相同的手段再次借刀杀人。 “他敢!”清平怒极。 “他有何不敢?”皇位在前,楚昭早已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钟皇后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反倒能冷静分析起来,“这几日有皇上镇着,暂时还不会出什么乱子。但若长期以往下去,东宫已倒,没了太子旁人都只会觉得本宫无东山再起之机会。如今时日尚短,且察觉不出什么。但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倒向楚昭,而他现如今还不敢动太子,等到晖儿再无与他分庭抗礼之力时,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母后”,清平公主一路被娇宠着长大,钟皇后又甚少让她接触到这样的事情。听到现在早已经是眼泪汪汪,她从前一直都觉得母后做什么事儿都可行,而她也一直享受自己的公主之尊,只因她知道,她前面有太子哥哥和母后。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太子哥哥会被人陷害到禁闭东宫。清平只是天真,却不是一点政治都不懂。生在皇宫中,又是嫡公主,若一点政治都不懂那便不是天真了,而是真正的傻。 “姑姑,现在一切事情都未有定论,您一定要稳住阵脚。”毓秀道,大周氏也跟着接口,“妹妹,你自己先要稳住了。回去我和毓秀先告诉父亲,他是开国老臣,总会有办法的,不要担心。” 大周氏柔言安慰,到底是嫂子,算半个长辈,钟皇后不想在小辈面前露了怯,可她心中真的是害怕。甚至害怕的想哭,将头靠在大周氏肩上,“嫂子,我真盼啊……盼着他没有做皇帝,若他只是当年那闲散王爷,何苦生出这些事端?” 大周氏是看着她出嫁的,听她说起了这话顿时也心疼起来。 “这世事多变,你也莫在多想了。今日早点睡了,明日你哥哥来,他总会想出办法的,女人家,这时候你就跟嫂子一样,靠在他们身后就是。”钟皇后被大周氏说的心头温暖,总算露出了今日见面的第一抹笑容。 —— 是夜,昭王府。 “回王爷的话,皇后那里暂没什么动作。”来人一身黑衣打扮,半跪朝座上的楚昭禀道。 “钟家那母女两走了吗?”楚昭问道。 那黑衣人答,“刚已经出了宫,想来如今已经回府了。” “她们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 黑衣人跪地,“禀王爷,皇后宫中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最多能在外面观望,声音浑然是听不见的。”楚昭听他这样说也没有发脾气的意思,“到底她在宫中立了多年,若没点真本事本王才要失望了”,说罢,又问道,“她们都什么神情?” “探子说看不真切,只是听说皇后等人回去时候敷了眼睛,想来是哭了。”那黑衣人有些不屑,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能做些什么,大不了抱团哭罢了,“想来几个女人,也商量不出什么。” 楚昭笑容微微停滞,是啊……几个女人。他曾经也认为女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他自己给自己造的本该平坦的路,却都被女人毁了。钟毓秀,他不得不防。 “本王教你一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女人——”聪明的女人让人欣赏,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却是有毒的花。楚昭被扎了鲜血淋漓,不得不放手,看了眼黑衣人,“你退下吧,皇后那里没必要再盯了。” 孙子道在一旁出来,“皇后如今方寸大乱,打蛇打七寸,太子便是她的七寸,如今正是该乘胜追击之时啊,王爷为何突然停手?” 楚昭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孙子道的说法。 这段时间他不打算对太子和皇后做什么手脚。 如今太子已倒,仅凭钟家一人之力能做些什么?与妃嫔私通,父皇若是舍不得杀他,只待他日后坐稳了储君之位,稍微透漏点风声,便有无数的口诛笔伐等着太子。而现在西风压倒东风,他风头太盛,父皇那里正因为太子的事心里头憋着一股火。 “万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如今这火已经点了起来,却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的。”当心别烧在自己身上就好。 孙子道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么多年了,我从未见过皇上这么生气。” 哪能不气?楚昭一笑,又给自己到了茶喝。茶水是凉的,这么一口下去仿佛把十几年来的不甘都给浇灭了一样。 —— 本身去宫中已经很晚了,回到钟家时已经彻底是深夜,只是书房的灯尚亮着,钟太傅尚且没睡。 想来心里也担忧着皇后。 毓秀有些担心,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告诉祖父。太子是祖父一手教导出来的,感情不比她和哥哥少,她怕祖父接受不了。一旁大周氏看她盘旋在门外却不进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毓秀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大周氏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你祖父抗的住的,若是他倒了,谁来为太子做主?”到底如今这样的时刻是男人家的事儿,她们女人家再怎么想帮也上不了朝堂,也不能到皇帝耳边替太子说一句话。 毓秀叹了口气,“希望祖父知道后不要太过着急。” 屋内钟老太傅和钟平已经等了许久,心里挂念着女儿,钟老太傅是怎么都睡不着。好在两人总算是回来了,书房灯还亮着,钟平又让人添了许多灯油,等妻子和女儿坐好,才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姑姑这么晚急召你们入宫?” 毓秀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太子与妃嫔通奸这事儿无论真假,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说出口总归不太好。大周氏也不知如何开口,又看周老太傅脸上那担忧的表情,叹了口气,便也直说了,“是太子那里出了事儿——妹妹说是太子与林妃在一处时,被皇上逮了个正着。” 大周氏这话说的委婉,可这屋里却没人听不明白。 钟老太傅听完这话便咳嗽起来,一时停不下来。毓秀着急,连忙到他身后轻轻拍他背,过了半天他才缓过来,又道,“太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楚晖自小由着钟老爷子教养大,他是什么性情他心里一清二楚。 事实上在座又有谁人不了解太子的为人。 “太子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毓秀道,“如今朝堂两派还不分明吗?此事到底是谁所做,也十分分明,皇上刚夸了晖表哥没多久,他便出了这样的事儿,想来是有人着急了。” “他是等不及了。”钟平道,“太子心慈手软,又没甚心机,遭他算计自然无法脱逃。可竟是这样的算计?”钟平又有些奇怪,太子为人他们都懂。诗书礼仪都是传自钟家,断不可能做出与庶母通奸的事情。 可他这样的人,定然会与林妃这样的后宫妃嫔保持距离,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与她见面?这一点不仅是钟平百思不得其解,毓秀也是。 “不能往后压了”,钟老太傅道,“只不过一年罢了。昭王这人,走一步,算三步,太过深不可测。如今太子失了势力,只是被幽禁东宫,暂无生命危险。可若继续这样等下去,昭王实力进一步做大,到时候连皇后在宫中都无说话的权利,又怎么保护一个早被皇帝厌弃的太子?” “两党相斗,怕朝堂又要混乱了。”钟平一心为国,不忍见朝堂如此。 钟老太傅道,“可若不斗,你妹妹怕是要没命了。若不斗,整个楚朝落入了昭王手里,整个钟家怕都不能完好。”钟老太傅确实一心为国,可他到底年纪也大了。人若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年轻时候那些热血便都会散去一些,剩下的就是对儿孙的疼惜和保存。 “也罢,明日入朝后,去见见妹妹,好让她做好准备。” 钟平叹了口气,又发觉更鼓一敲,再没多久竟然是到了上朝的时候。最近冬天有雪,钟太傅年轻时腿疾又犯,加上咳嗽,已经病了许久,楚皇也早恩重了他病愈后再去上朝,钟平便道,“一夜未睡了,父亲早些休息。” 钟老太傅挣扎着要起来,“让下人把我的官袍拿来,一会儿我与你一起去朝上。”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他怎么能放下心。 “祖父”,毓秀忙端上热茶,“你如今身子骨不好,大冬天的姑姑也说了许久皇上才恩准你在家养,大殿外头刚下了雪,那么冷的天便是年轻人回去骨头都要发寒,何况是您老人家?” 钟平道,“是啊父亲,你若去了,白白让妹妹担心。” “总归晖表哥如今还没有危险,祖父且先放心。”毓秀在他身边轻口道,“到底您才是钟家的主心骨,这时候更要保重身子才是。想想您若是出了事儿,还有谁能挑起这个重任?” 钟太傅被她说的一套又一套的,最终还是放下了要去的心思。只叮嘱着钟平去好好劝劝钟皇后,之后便没了。 大周氏着人去给钟平拿了官袍,又连忙推着毓秀往闺房走,“昨个儿都一夜未睡了,快去睡,好好一个大姑娘看的这么憔悴。” 毓秀苦笑道,“母亲不也一晚上没睡吗?” “我跟你能一样吗?”反正无论什么时候,大周氏总是这一句话堵她。毓秀无奈,不过也实在困倦,进屋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入了梦。 —— 已经是困冬,连着又是好几日的雪。 楚晖看着外头苍苍茫茫一大片,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已经在东宫多长时间。宫门口有小太监正抱着冷了的饭菜往里走,他见着便随意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时辰了?” 那小太监缩着下巴,“东宫被禁了,除了外头每天送些吃喝过来,奴才也搞不清时日了。” 楚晖叹了口气,没有再为难那太监,又发呆坐在窗前,饭菜碰了两口之后就没了心情。这一作就是一天,一个不受宠的太子自然不像往日一样,连着东宫都是冷的。 自从楚晖当了太子之后,万事都有钟皇后挡在身前,本身就是一个什么风浪都没有经历过的人。这样娇养大的花朵,一日受了风雨璀璨,如不是越发坚韧,便只能是受不了这份璀璨之苦,丧了志气,再也站不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前路何在 楚皇和钟皇后昔日成亲时,楚皇还只是个普通皇子,又受当初先后忌惮厌恶,过的也是颇为艰难。钟皇后生三子两女,只活得楚晖和清平两个,可想而知,会是如何疼爱他们…… 尤其,楚晖还是早产儿,七月而生,差点没养住,到了五岁上头,走的都不稳当。他是钟皇后的命根子,而他之所以早产,亦是钟皇后为楚皇顶难,这才七月早产……死了前头两个嫡子,年近三旬都未有子嗣承业的楚皇,又怎么会不把楚晖疼入骨髓。 哪怕后来,楚皇登基,自有嫔妃为他生下那七子八女,但从骨子里最疼爱的,却还是嫡长子——初生升被封为太子的楚晖了!! 楚晖打下生儿,满月起就被楚皇昭告天地,祭天庙封为太子,他又是嫡长,父皇母后千疼万养出来了,小打儿六,七岁上头,东宫之中便是满臣,就连当朝一品的太傅太师,都是他初开蒙时的老师,平素,日常接触的就没有下过三品的官员。他禀性纯良,性子温顺,哪怕精养细教,亦不算豪爽之君。 尤其,许是自幼身子不好,久困与室,他脾性便别样喜静,比之清平这个女儿家还不爱动弹,甚至,莫说行动,便连心思,都是阴霾多过开朗。 只是平素无甚大事时,他这脾性到是显不出来,可如今,一朝落到这般境地…… “母后……亦没派人来送信吗?”仰望着天边乌云,烈风呼呼的刮着,楚晖阴郁着脸色,低声寻问。 “太子殿下,这,这……万岁爷下令封的宫,又有哪个敢随便送信进来,便是皇后娘娘……怕也无法的!”小太监缩着头,小心翼翼的劝着,“不过,殿下,您也别急,您本就是无辜的,皇后娘娘肯定会想办法找到证据,救您出去……” “出去?呵呵,都到了这等境地,我还能出去吗?”楚晖苦笑一声,打断了小太监的话。 其实,被关了这么多么天,楚晖早就反应过来他是被人算计了,甚至,是哪个算计的他……他多少也有些明白。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哪怕在是不称职,政治素质依然还是有的。 不说别的,只看他倒台之后谁最得利,亦便可想而知了…… 但是,就是因为心中明白,楚晖才越发绝望,父皇并不相信他,一句话未听他解释,便将他禁入东宫,亲弟弟陷害他,平素的兄弟之情俱都是虚假,只想那皇位,便要他的性命…… 做为一个禀性太过柔弱,根本并不是称职,却又过分在乎亲情的太子,生父亲弟的双重背叛和打击……这让楚晖怎么受得了? 尤其,他本就是早产而生,这么多年精心养着,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着不好不坏罢了,比之常人,却还要差上不少。这一朝禁入东宫,宫人们捧高踩低,不说缺衣少炭,日常奉养亦比不得原先,楚晖的身体又哪里受得了? “咳咳咳~~”捂着唇,他眼中带着凄惨的深咳数声,脸色呛的泛红,可眉眼肌肤间,却是苍白一片。 “太子殿下,您忍忍,没事儿,皇后娘娘是多大的本事,肯定能找到证据,救您出去的……在说了,万岁爷只是一时之气,这才蒙住了心神儿,等他老人家缓过劲儿,肯定能明白是错怪了您,太子殿下,您,您别灰心啊……”小太监苦口婆心的劝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小太监名叫小英子,因他在太子面前颇有脸面儿,旁人都尊他声‘小英哥儿’,是五,六上头进的东宫……算是小打儿贴身伺候太子的,从会说话起就会奉茶。而太子呢,亦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儿,颇为怜弱惜下……主仆之间颇为和乐,又怎么会没有感情? 这几日,眼睁睁看着太子削瘦苍白,好不容易养起那点儿肉全下去了,连眼圈儿都青紫了,小太监每每夜间都不敢安眠,生怕出了什么事儿! “奴才的殿下啊……”他张开口,刚想在说些什么,外间,突然有脚步声逼迫,小英哥儿抬头,便见不远处,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苏拉颠儿颠儿的跑进来。 “石头,快过来,你可跟侍卫们打听着,外头如何?皇后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万岁爷呢?”小英哥儿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上前,一把拉住石头的袖子,一叠连声的问。 石头是东宫的粗使小苏拉,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还未留头呢,一圈儿的光头中间排个朝天揪,又长了张娃娃脸,嘴甜会说话儿,素来讨人喜爱,又不起眼儿,小英哥儿便派着他去打听宫外消息。 到底,他这模样,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娃娃,便是侍卫恼他,顶多便是不搭理,总不会对他不利的。 “英哥儿……”石头用手肘着膝盖,小脸儿跑的赤红,他断断续续的,“皇,皇后娘娘招了钟,钟家夫,夫人和小姐进宫……”他说着。许是跑的太过,他喘着粗气,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旁,小英哥儿焦急的看着他,一叠连声的催,“进宫怎么样了?可是有了什么主意?那林,林氏贱.人如何了?可是招了是陷害咱们太子爷?” 他催促着问,站在身后,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不在的意楚晖,亦若有意,若无意的瞧着石头,显然,对石头的答案,他也是在乎的。 “钟家夫人和小姐出了什么意思?这奴才实在打听不到,反正,自咱们东宫被封后,皇后娘娘便也不怎么在后宫走动了,而万岁爷亦好几日子未上早朝,朝中众大臣们仿佛四处在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太子爷和林主子的事儿,隐隐约约的,好似也传到外头去了,奴才求了守宫的侍卫哥哥偷偷跑出去的时候,还听了几耳朵咱们太子爷和林主子的闲话……” 石头抿着唇,面上小心翼翼的说着,无视太子瞬间苍白憔悴的脸色,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小英哥儿挤眉毛弄眼睛,让他闭嘴的暗示,反而越发起兴,“在一个儿,奴才听说,自那事之后,咱们太子爷被禁在东宫,而林主子却被贬为庶人,打入天牢,万岁爷亲自派了暗卫所的爷爷审问,说是把林主子都快打烂了,可她就咬定了确实跟咱们太子爷私.通,怎么都不改口,甚至……” 他斜睨了太子一眼,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口中却仿佛慌了神似儿的抽噎一声,“林主子自尽了,说是咬了舌头根子死的,临死之前,还写了封血书,里面写的,便是跟咱们太子爷两情相悦的事儿……” “噗!!”一旁,太子听到这儿,在也忍不得,身子颤了颤,他捂着胸口,只觉得浑身酸软,眼前一暗,仰天吐出口血来,便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太子爷~~”小英哥儿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扑上前,他一把扶住太子,跪倒在地,仰天痛哭着喊叫,“来人啊,太子爷晕倒了,快来人,请太医啊!!!” 他大声喊着,可是,被禁闭的东宫,与父妾私..通的太子,宫门外,又有哪个侍卫敢进来? 太子吐血昏迷在地,小英儿哥叫天无路,叫地无门,而闯了大祸的石头,却貌似惊慌的缩在一旁,眼底却流露着鄙夷和喜意。 这太子当真无用,他不过多挑拔了几句,竟就吐血了……看来,这些日子,他若多使些手段,多下两句舌头,许是还当真能够昭王爷立下大功,除了太子这祸害,从此平步青云呢…… 东宫被封闭,又有石头在里面里通外瞒,太子闭血昏迷的消息,竟没传出来,不说钟皇后和清平公主,就是楚皇,都并不知晓。 好在,太子虽是身体不好,但这些年精心养着到多少打了点底儿,且他年轻,恢复的亦还算快,只昏了半日不到,便清醒过来。 但,少年吐血,命不久长,终归是伤了底气,气苦游丝,脸色腊黄不说,一,两日之间,竟连地都下不得了。 —— 东宫之事,暂且不说,单说大殿之中,楚皇坐在桌案后头,脸色苍白,神情憔悴,那模样仿佛比几天前苍老了十岁一般。 低垂头,他看着大案之上放着的血书,面沉如水。 而他身前,钟老太傅却苦口婆心,“万岁爷,太子从来孝悌,品性贤良,虽性软弱,但定然不会是那等不孝之人,林庶人与其之事,定然是有人污蔑……如今,朝中因东宫被禁,太子被禁之事沸沸扬扬……” “储位之位,何等重要,怎可长久禁之?还请万岁爷三思,派人细查,还太子一个公道啊!”钟老太傅老泪纵横。 钟皇后是他的亲生女儿,太子是他的嫡亲外孙,打小儿——自太子进尚书房读书后,便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真论起来,钟老太傅疼太子,甚至超过疼钟赢…… 太子和林庶人有私,这等事,钟老太傅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那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无父无君之事?楚昭狼心昭昭,阴毒险辣,竟做下这等无耻之局,陷害太子?如今想来,钟老太傅当真悔不当初,早知楚昭是这等人性,毫无半点风度,他早就该听毓秀的意思,衬他羽翼未丰之时除了他!! 若早除了他,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太傅,朕素来敬你如师,太子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亦是朕的儿子,朕又怎么会不疼他?可是,他和林庶人,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朕不愿信,可是……”楚皇眼眶通红,伸手将案上的血书扔下,他猛然拍着桌案,厉声如泣道:“你看看这个,是林庶人自尽时,用舌根鲜血所写,字字血泪,朕怎能不信?” 他猛然捂住眼睛,指缝间仿佛有水痕,痛彻心肺,他道:“太子,朕的儿子,朕精心教养出来的继承人,竟然逼迫庶母,做下那等无耻之事,太傅啊,你让朕情何以堪?如何面对?如何原谅?” “你让朕调查,呵呵,怎么查?你看林庶人所书之语,在后宫中,被太子逼迫的妃嫔,甚至不止她一人,朕还查什么?查出来又如何面对天下百姓?”他将桌案拍的呯呯做响。 “嘶?”钟老太傅听着楚皇声声泣血的擦诉,仿佛当真伤彻心肺,不曾虚言般。他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在未劝什么,他干脆俯身向下,伸手拾起地上那血书,展开凝目望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探宫 那是一张,不,或者说是一片白布——仿佛撕下的衣襟,半截半露,还带着缕缕丝线,只有两个巴掌上。上头,混混顿顿,书写着字迹大小不依,有些歪斜,倒还看出底子颇为娟秀的字迹。 林庶人是书香出生,入宫时一笔梅花小字写的颇为漂亮,钟老太傅曾在女儿宫中,瞧过林庶人抄的佛经,对她的字迹多少有些熟悉,如今看着,哪怕写的歪斜凌乱,却依然还能看出,此血书确实是林庶人所写。 展开血书,扑鼻便是沉重的血腥之气,钟老太傅不适的皱了皱眉,凝神看去…… 便见那血书之上,林庶人字字泣血,表达着对楚皇的爱慕不舍,又言早便数次被太子危逼威迫,做下对楚皇不忠之事,已是不洁之身,只是不忍离别楚皇,这才苟且偷生,但今朝事发,她在不敢面对楚皇,便干脆自尽,以示全君之意…… 但,为忠于楚皇,她在不忍让楚皇被太子所欺,便要在临死之前揭穿太子的直面目!太子狼心狗肺,花心浪.荡,早就淫遍楚皇后宫……例如,前年逝去的桑宝林,根本不是病逝,而是被太子所淫,惊惧自尽,又如三个月前,不幸落水身亡的王婕妤,亦是被太子所逼,慌乱逃走之时,这才滑脚落而亡…… 林林总总,林庶人提了足有七,八人,最早的甚至是在五年之前,钟老太傅瞧着,只觉得满目荒唐,不堪入目,“万岁爷,您,您竟信这些无稽之谈?”他不敢置信的问。 “无稽之谈?哈哈,太傅,朕也不愿意信,可是,朕派人审过林庶人所书,那些被太子……的已逝嫔妃的宫人们,他们,他们被严刑拷问之后……”竟俱都承认了!!楚皇双眼赤红!! “这……”钟老太傅哑口无言,看着手中血书,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为太子辩解才好。 楚昭,他竟藏的这么深!!后宫之中,竟也有他如此势力!! —— 苦劝楚皇无果,钟老太傅满身疲惫的回至钟府,钟平,大周氏,毓秀,甚至是钟赢都迎上来…… “祖父,宫中情况如何了?”毓秀满面关切的问。 自上次离宫后,宫中气氛便越发紧张,楚皇几日不上朝,就连钟皇后和清平的求见都拒了,毓秀和大周氏见此情景,亦不敢未经招唤,便随意进宫。 “唉,恐怕不好!”钟老太傅长叹一声。 “怎么?父亲,万岁爷不肯听您的解释,至今还未冷静下来吗?”钟平皱起眉。身为男人,儿子逼迫小妾私.通,还被捉..奸在床,当老子的愤怒的失了理智,钟平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这几天都过去了,按理楚皇应该反过来,平静情绪了。 似太子往日的人品,素来的性情,身为舅舅的钟平都不相信,他会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更莫说楚皇了,身为太子生父,他对儿子,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唉,实在是楚昭阴狠,准备太过充足了!!”钟老太傅用手按着抽痛的额角,长叹一声。 “这话怎么说?”钟赢连声问着。 而毓秀,心底却升起浓浓不安。 楚昭是何等人,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一出手,从来都有备无患,在不会留什么破绽的! “唉……”钟老太傅看着眼前满面担忧的家人,又想起宫中无助的女儿和外孙女,甚至,东宫里面,不知死活的太子,“林庶人自尽死了,临死之前……”还死死用性命扣了太子的屎盆子,“甚至,她所书的那些嫔妃宫人……”亦被楚昭收买,或者本身便是楚昭的人,竟纷纷指责太子,“死证如山,更莫说还牵进去好几条人命……” “太子想拖身,恐怕不易,楚昭狡诈阴狠,皇后娘娘不是他的对手,想让那些人翻口,怕是难了,尤其,人死如灯命,死都死了,谁能掰开死人的嘴,林庶人……”当真是用性命给了太子,亦给了东宫一脉最重的一击啊!! “谁能想到,楚昭竟然能控制宫中嫔妃的生死呢!”钟老太傅闭上眼,满面疲惫。 “这楚昭当真是个祸害!!”大周氏狠狠啐了一声,满心后悔,“当初,若早知道,就该听毓秀的……”她侧转身,瞧了一眼女儿。 身为钟家当家主母,毓秀频频针对楚昭,甚至屡次相劝钟老太傅和钟平铲除他之事,大周氏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为女眷,又是主母,平素府中之事都忙不过,更莫说朝堂夺嫡之夺。多只是听钟平晚上絮叨几句,从不过心。 往日,女儿说什么‘楚昭虎狼,早除为妙,留下必有后患’,她还未曾放在心上,甚至私下笑过女儿太是谨慎,想的太多,又哪里敢想,一朝错手,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现如今事情已然如此,说什么都晚了!!”钟平亦长叹一声,用手锤墙,满面后悔。 “晚?哼,半点不晚,楚昭毁了太子,他也莫要想好过,便是拖,老夫也要拖着他给太子垫背!”钟老太傅猛然喝了一声,双眼亮如星烁,闪着名为‘同归与尽’的光!! “父亲,您,您想如何?”钟平一怔,连忙问道。 “去吩咐刘御史,明早朝堂之上,我要聚重叁奏楚昭!!”钟老太傅咬牙,一字一顿的说着,“他泼了太子一身脏水,视我钟家与无物,那他……也别想干干净净的站在岸边!!” “好,父亲,我这就去!”钟平想起宫中哭泣慌乱的妹妹,把心一横,转身就走。 “祖父,咱们早该这么干了,就不信那楚昭是铜锤铁打,一点破绽都没有!!”钟赢亦大声道:“我这就去找柳兄,仔细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些佬……”说完,连等钟老太傅回答都未曾,大步流星的就离开了。 “父亲,您忙碌一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外头的事儿,便让老爷和赢儿去忙。”大周氏瞧着丈夫儿子瞬间无影,不由摇了摇头,转身去劝钟老太傅。 钟老太傅年纪不小,都快奔七十的人了,突遭重变,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确实有些受不住,摆了摆手,他接受了儿媳妇的好意,“那好,我便去休息一阵儿,待平儿和赢儿回来,你定要唤醒了。” “父亲放心,儿媳妇醒的。”大周氏连忙答应。 钟老太傅便转身,回院子去了。 而大周氏,亦有家事要忙,简单叮嘱了毓秀几声,便也离去。 —— 送走了家人,毓秀心中烦乱的无可复加,却又不知究竟是为何?站在园子里,她仰头望着天空好久,眼中满是迷茫,好半晌儿,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才长叹一声,回了院子。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身子不舒坦?”晚翠迎上前,蹙眉担忧的瞧着毓秀。 “没什么!”毓秀勉强笑了一声,摆手应答。 外头的事儿,她自己心烦便算了,何苦告诉旁人,晚翠不过是个丫鬟,便是告诉了她,她听不听懂另说,便是听懂了,除了跟她一块儿心烦,还有什么用,“只不过是遇上些烦心事儿,身子没有不舒……啊……”话说到一半,毓秀猛然惊呼一声。 “身,身体?不,不舒服?”她倒抽了口凉气,“太,太子……” “姑娘,怎么了?真的有哪里不舒服?太子,太子又如何了?”晚翠被自家姑娘的反应吓了一跳,惊慌不已的围着她团团乱转,一叠连声的关切着。 “不,我没有不舒服,是太子,是太子!”毓秀急的眼眶都急了。 她明白了,她真的明白了!!怪不得她刚刚心烦成那样,却原来,是心中早觉事情不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毁太子名声,禁他入东宫,甚至破坏他在楚皇心中的地位。这些,或者是楚昭的目标,却绝不是他的目的!!楚昭从头到尾,无论前世今生,所为所求,不过是那万人之上的皇位啊!! 他要太子之位,储君之尊,要名正言顺,要帝王之位,所要做的,自然如前世一般,是要太子的性命!!毕竟,太子嫡长之尊,出生便封太子,太过名正言顺。而他所做的,无论是林庶人,还是什么旁的嫔妃……后宫乱..伦不逆,哪怕楚皇深信不疑,这些……也不是能说出口的。 楚皇不可能把这些做为废太子的理由,毕竟……嫡亲儿子,还是当朝太子和他的嫔妃……楚皇敢用这等理由废太子,他难道不怕万古唾骂,朝臣起义,百姓慌乱吗? 到底,大楚国情并不算好,又有辽国虎视眈眈,太子的存在,不止是代表着着皇位继承人,更是象征着一种稳定,正统…… 废太子,这可以,反正楚皇虽然年迈,但身体还算不错,膝下又有成年儿子,并不怕没有继承人。但是,以那种可以记载入史册,成为千古笑谈的理由废太子……一个弄不好,楚国都会动乱的。 楚皇不可能以太子淫..父妾的理由废了他,而这件事,太子确实无辜,以他素来的性子,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会那么过,如今的楚皇,不过是气冲上了头,说不得,待过些日子他冷静下来之后,多少会回转些,明白过来,仔细派人去查……太子又未做过那些事,早晚能查出真相。 只要查出真相,太子自然无事,而楚皇,甚至有可能因为冤枉了太子,而对其愧疚,会对东宫一系更好?那么,楚昭做这些事,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太子受些罪?有可能吗? “太子,他身体太过虚弱啊……”毓秀闭起眼睛,苦笑着喃喃。 太子早产,身体从来都不好,甚至可以说,他的体质还不如毓秀这个闺阁女儿家。平素,有钟皇后小心翼翼养着,锦衣玉食的供着,还三天两头的生病,更别说如今被关在东宫中,缺衣少食,又突遭巨变,恐怕…… “他性子太善良,太温柔……”也太软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他这一场风浪,太子当真未必担得起!! 毓秀眯着眼,只觉得心中苦涩到了极点。 “姑娘,您这是说什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啊?您跟奴婢说说,奴婢许是能帮您出个主意呢?”晚翠瞧着自家姑娘眼眶通红,银牙咬碎的模样,不由担心的问。 “你,你,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太子,那是太子的本性,怕死都改不了了!”被关在东宫,太子身边无有钟皇后相劝,万一楚昭在递进些什么消息,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什么林庶人死了,楚皇被他气的卧病,钟皇后被他牵连…… 就凭太子那等孝顺软弱心境,又是那等身体,不用旁人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逼死!! “楚昭,你,你可真狠啊!!”毓秀咬牙,一字一顿。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私藏香囊 “我的太子爷,你好歹吃点东西,再不吃身子可怎么撑的下去?”小英哥儿跪在他床边捧着碗粥,“皇后娘娘那里正想办法搭救呢,到时候您这个样子,娘娘多伤心啊?” 楚晖虽说大小也是个男子,但也自小是娇生惯养的那种。宫中向来是踩低拜高,虽然楚皇没说降太子的分例,可这宫中哪个不是人精,眼看着太子不得宠了,各个便都想扒上昭王府这条大船,东宫已成冷宫,又有哪个下人会管一个失宠太子的日常用度。 “拿下去吧,我实在吃不下。”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楚晖如今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但到底还想着自己要照顾母后和妹妹,没有想寻死的意图。但他本就是病中,从小养的口娇,这样的剩饭剩菜没到饿的撑不住的时候,还真是吃不下去。 小英哥儿垂眼看了那饭菜一眼,他到知道主子为什么吃不下去,可现在完全是没办法,他们东宫的人,连门都出不去。往日里看不上眼的饭菜都需要用银子打点来买,何况太子爷爱吃的那些。 “主子爷,晚上奴才我再想点办法。” —— 皇帝派了人严加看管,钟皇后那里时一点消息也探查不出来。也只能借起码有皇上在,东宫至少是安全的,没人赶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害死太子。 毓秀那里却并不放心,楚昭这个人从来不会做无用功。他既然使得皇上幽禁太子,必然会借这个机会让太子不能翻身——唯一能一劳永逸的方法在明显不过。 左右都放不下心来。 “小姐,天色都这么晚了,还看书吗?”晚翠端着燕窝进来,“夫人让给您送来的,让奴婢叮嘱您早点睡呢?”这几日因太子的事情大家都没有休息好,钟太傅年纪大了,旧疾又犯,整个钟府都是忙碌的。 毓秀从椅子上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又将身上的披肩脱掉。晚翠看她这样,便问道,“热水已经烧好了,小姐要沐浴吗?” “不了”,毓秀道,“我出去一趟,你莫声张。” 她拿起一件暗色的棉绒披风,裹在身上便出去了。晚翠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跟着走到门口,“小姐,这么晚了你出去做什么……”毓秀没答她,冬日晚上的风特别大,她只垂着头一直往前走,晚翠又跟上了几步,她忙回头,“你别跟着我,我一个人就可以。” “可是小姐你去做什么啊?夫人问起来我怎么交代啊?” “不要让母亲知道,我很快就回来。” 天色晚了,毓秀并不想劳烦众人。要是晚翠跟着出去又找了马车,大周氏那边想不知道也难。本身这段时间大家都各有各的事,大周氏又是钟府的女主子,忙的团团转不说,根本没好好休息过几日。因此毓秀到了后面的马房,只随意牵了匹马,便很快驾马出去了。 一路疾驰,到了魏府处才慢慢停下。 —— 夜里魏渊睡不着,心里似有所感,便在院子里走着。练武之人,耳力总比普通人要好上许多,外头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本身就夜里睡不着觉,便让外头守门的人开了门,想去凑个热闹。 星夜之下,那人一身黑衣素色打扮,马飞驰行走而带起的阵阵烈风。她长什么样子魏渊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在千里之外—— “毓秀。”他走到马下,那人抬起了头,黑色披风下那张姣好的面容顿时暴露出来。魏渊心头一紧,伸出的手也不由渗出了汗。 毓秀轻轻将手搭在他手上,很快百年由他扶下了马。魏渊却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就势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直接铺在魏府门前的台阶上,便拉着她席地而坐,“这里风景好——说话也方便。” 她一来,魏渊是兴奋的,甚至是激动的。可平静下来之后却是紧张的,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无缘无故断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楚昭监视着钟家,同样连魏府周围也有他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只是些普通的小喽啰。 便如同恶心人蚂蝗,怎么都除不去。 但倘若是在这样的露天下,却不用担心有旁的人将两人对话偷听了去。这里虽然宽广,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遮挡物,同样也完全没了隔墙有耳的可能。 “魏渊……”毓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突然觉得自己某些方面竟然和楚昭很像。魏渊本不用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可她却自私的将人牵扯进来,“我……”她看着魏渊,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不想让太子陷入危险,可怎么能让魏渊进入一个危险的境地?她心烦意乱,便跑来找了魏渊。 可一旦说出自己难心的事儿,魏渊会怎么做在明显不过。 “毓秀?”魏渊看她不说话,问了一句。 毓秀扭头,却不预备说了,“只是有些烦闷,在家中待得无趣,便出来逛一逛。”她笑了笑,“如今散散心,也畅快了许多。”她看着魏渊,又从地上起来,“如今事多,我不好在这里多留。先走了,你保重。” “刚来了就要走吗?”魏渊上前几步,毓秀却已经上了马,回头冲他道,“夜深了,我怕母亲担忧。”说完便驾着马走了。魏渊再原地站了一会儿,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影子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我明天要进宫一趟。”他突然道。 魏侍一直隐再一侧,刚看着毓秀出来,便干脆没有出来。他本还慌乱着这钟姑娘万一心情起来了对自家主子说些什么,这本就是个八头牛拉不回来的主儿,之前好不容易才劝好了要回辽国。可他知道,这百炼钢只要一见到那钟家小姐变成了绕指柔,只要那小姐一句话,黑的他能变成白的。 和那朝令夕改的昏君没什么两样。 只是还好,两个人坐一起什么话都来得及说呢,那钟小姐就走了。 “这两日正是事多之际,主子为何要进宫?”魏侍想也知道是因为见了那钟家姑娘,可是人家一句话都没说呢,他巴巴的去宫里是为了谁? 魏渊却没说话,反正他只是通知魏侍。 钟家都知道的事儿,魏侍又岂会不知道。楚朝到底国力不如辽,哪个朝廷都少不了探子,魏侍手里更捏着不少,毕竟局势上的东西,瞬息万变。两国若是交战,知己知彼,自然百战百胜。几乎太子那事儿一出,魏侍便拿到了第一手的资料。 魏渊也早早的就知道了。可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太子的事情不关他的事,再者他确实快要走了,不想多生事端。 可今日看着毓秀苦恼的表情他才发现,到底东宫和钟家相连。纵然他可以保全毓秀和钟家,可他又怎么舍得让毓秀难过? 魏侍很头疼,却根本没办法拦着自家主子。只是好在楚朝宫廷本就散乱,这几日因着出了太子的事,各大臣都忙着站队,宫里的宫女太监也各有各的心思,如今在潜入宫中,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主子武艺高强。 —— 东宫。 原本的炭火再省还是用完了,小英哥儿用着东宫剩下的银子去央人买了点炭,还是宫中最次的炭火燃起来不停的释放一些烟雾。 接连几天的伤寒,太子身子骨越来越弱,小英哥儿让人升了火盆,他便咳嗽个不停。 “太子爷,喝点热茶吧?” 楚晖摇了摇头,“你这点的是什么?太呛了”。 小英哥儿有些为难,“殿下你这伤寒好几日都没好,怕是给冻着了。这炭火虽然呛了点,但好歹还能保暖。奴才去外面扇着点,尽量别让风往您这边吹?” 楚晖知道这奴才是为自己好,便叹了口气,又苦笑,“我一直待在宫里,站的太高,却忘了原本宫中的为人处事之道。”你得宠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失宠时,你没权利时,平日里的一切哪怕最简单普通的事物都变得艰难起来,你什么都不是。 “太子爷且放宽心,待您病养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小英哥儿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只能安慰他。 楚晖笑了笑,他脑子沉重,如今喉咙又似被堵着个东西一般,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是没心思在继续伤春悲秋,便又窝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同样此刻东宫外也正有双眼睛将眼前这些东西全都纳入,而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 魏渊探了东宫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回来的也快。 只是他却没打算将东宫的消息亲口告诉毓秀。她本没打算让他牵扯入这件事情,自己去了,她更平添了许多烦恼。便使魏侍将信送到了钟家,递给了钟平。 信上的内容倒也简单,只四个字:太子病重。 相信以钟平的能力,该知道怎么办的。 而钟平在看到那封信时,第一时间便请了折子入宫。魏渊那里送来的信,不会有假。太子却实实在病中——钟平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对他性情也算了解。 软弱犹豫,刚果不足。 出了这样的事儿怕少不得自怨自艾一番,在加上东宫现在好比冷宫。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太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开始钟平只想着如何与妹妹救太子出来,现在才反映过来——倘若太子出不来呢? 倘如那个人要太子永远也无法翻身呢? 比起毁了太子的名声,比起让他失去皇上宠爱这个变数不定的事儿,还有什么比去了他性命更稳妥更一劳永逸的方法呢? 稳不下来了,钟平想。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先且按下,等日后慢慢再图。毕竟如今皇上正再起头上,几个人贸贸然去求情,不仅求不出太子说不准还又惹得皇上生气,到时自然是亲者痛仇者快。可如今是他太高估了太子的承受能力。 “哥哥,你怎么来了?”钟皇后这几日因着太子的事情睡不好,正再喝药,便见者钟平进来。也没让人通报,也没行礼,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便从位置上下来又随手让众人除去,“怎么来的这么急,出了什么事儿吗?” 钟平礼仪方面克制的厉害,自己都跟他说了没人的时候不用行礼,偏偏他任何时候都要做个全套。今日都没让宫人禀报直接进来,钟皇后想到这儿也有些急了,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私藏香囊(二) 宫里头的下人在第一时间都被钟皇后打发了出去,钟平便将那信给钟皇后看了。 “太子那里……”钟平道,“他现在已经病了,病中又思虑过多,如此反复难免加重病情。不说落下病根,若是长久的待着那里……”恐是性命不保。 钟皇后看过之后又是心疼又是恨,“平日都是我替他把什么事情都弄好,到如今连这点小挫折都受不了。” 钟平摇摇头,“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太子心性摆在这里,昭王要是有意,恐怕他不能活着出东宫。” 钟皇后怕的便是这个,“本想过段时间等皇上怒气稍减再说。如今怕不行了。”对手如此狠毒,他心里想要的是皇位,而她最想要的却是自己儿子的安全,“哥哥,我一会儿去找皇上求情,即便皇上不放人,我亦会想办法令皇上许我可以探望太子。” 算是孤注一掷,她想用往昔的感情来赌一把,可倘若失败,她这个皇后失了宠,整个东宫没落了,连带着钟家恐怕都得不了好。 “我只是怕……” 钟平道,“你有你的打算,钟家不会拉你后腿。” 他笑了笑,“你不只是皇后,更是我钟家的女儿,是我钟平的妹妹。万事且记住,哥在你身后,钟家在你身后。”荣华富贵都是虚的,倘使能保全太子,保全妹妹,他一家人做个普通老百姓也乐的轻松。 钟皇后看了他一眼,再来不及说什么,连忙让宫女们去娶了自己的风袍。未曾向皇帝禀报,直接就敢往了御书房。皇上在起头上,好几日夫妻两爷未曾见面,到底成婚几十载,钟皇后对楚皇的脾性摸得清楚,知道此刻不该触了他怒。 可到底儿子是自己的,她不心疼还能有谁心疼。 —— 不仅钟皇后这几日夜不成寐,楚皇也是。 当皇帝的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拥有了这些,他也远比一些人头疼。几日冷静下来,到底之前太子那事他有些后悔。皇帝当了十几年,要说后宫和睦一家亲这家些,头一个不信的就是他。如今他已经到了暮年,难保有人为了皇位害他的儿子。 可到底是他自己抓再床,又怕深查下去只能让自己失望。而且无论如何,哪怕真的太子与那林妃通奸,他都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楚皇从来都是个护短的人,他也确实不适合当皇帝。 “皇上,皇后娘娘在外头求见”,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小福子来禀报。 楚皇这几日都没见过皇后,一是因为太子的事情,二是也怕与她见面说的多了伤了夫妻情分。两个人少年夫妻,到底在他心中皇后跟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可是越到后面,他年纪越发的大,而他儿子都很年轻,皇后也比他小了快十岁。 很多想法便不由的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不见。”楚皇道,再缓缓吧。如今太子这事儿刚过,皇后来肯定是为了替太子求情。 楚皇对太子私通林妃一事,信了有六分。但真正使得他幽闭太子入东宫的原因却不止这个。他总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底下的儿子似乎都不太安分了,真正缘何这么做他心里或许也不太清楚,但也许只是为了给儿子们看看,自己身为一个皇帝,天威不可挑衅。 “可是皇后娘娘说了,今儿见不到您,便不回宫,冻也冻死到殿外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小福子几乎是发抖的说了这句话。如今太子的事儿宫里头大人物不了解,他一个贴身跟在皇帝身边的又怎么能不知道。 单怕这边皇后跟皇上闹出来什么,他一个小太监被两尊大佛压着,万一出了事儿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楚皇眉头紧锁,有些不悦。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挑衅了,可是皇后入宫二十载,出格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办过。唯一和他红脸也不过就是当年两人的长女意外亡故,那不仅是皇后心头的刺,也是他的刺。想到没福分长大的清安,楚皇叹了口气,“罢了,让皇后进来吧。” 钟皇后一入内,便直接对楚皇跪下,“求皇上饶了我儿性命。” 楚皇本来还想等着皇后入内与她讲讲道理,他本就没打算对太子如何。却没想到皇后一进来就让他饶了太子的性命,“皇后你这是何意?不满朕将太子禁闭吗?” 钟皇后道,“臣妾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楚皇确实有些气了,他以为这些年皇后应该是懂他的。年少的夫妻,他往年的报复情浓时也一一对皇后说过,她就以为他这么无情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都说天家无情,朕看最无情的人是你”,说到这儿楚皇竟有些委屈,“朕与你二十载的夫妻了,虽然后宫有些人,可对你如何皇后你该心里清楚。便是太子德行中庸,朕也因为你再他一出生时便立为太子。你就是这般想朕的?” “臣妾从没有这样想过皇上。”钟皇后抬起头,“太子是冤枉还是确实属实此事先按下不论。可皇上是太子的亲生父亲,从小教养太子,自己儿子的性情皇上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钟皇后垂头,假意哭泣,“这几日臣妾实在难安,夜里无法成眠,便是睡着了就梦见太子一个人在东宫中,那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他哭着喊着对臣妾说冷。又说饭菜不好,他腹中饥饿难忍……” 楚皇听到这儿眉头松开,一时又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 自己与皇后都一样。 “皇后,你多虑了。”伸手将地上跪着的钟皇后扶了起来,“到底这里是朕的皇宫,朕的家,没有人敢在朕的家里欺负朕的儿子。” 钟皇后抬头,“皇上,臣妾与您也是艰难夫妻。宫中生活如何,您在当皇子的时候应该一清二楚,臣妾只怕他吃苦——” “男子汉大丈夫的,便是吃点苦怎么了。朕看你就是太娇惯他。”楚皇听皇后这么说,心下微软,宫中确实不少见风使舵之人,又看皇后哭的可怜,便将她从座上扶了起来,“也罢,既然你不放心,朕便陪你去东宫走一趟,看看那逆子。” 钟皇后这才破涕为笑。 楚皇如今也是心软了,尤其是被皇后一哭。两个人多年夫妻了,这些年皇后都循规蹈矩,甚少出格,如今对他哭一场,他到有种回到年少的错觉。帝后二人携手同出,而一直伴在皇帝身侧的小福子此刻却停了脚步。 从门口出招呼来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轻声道,“去跟昭王殿下禀一声,就说皇上心软去看太子了。” 那小太监得了令,很快便消失在宫门口。而小福子这才半跑的跟了上去。 —— 这日没有早朝,毓秀陪着钟老爷子在院子里下棋。 “祖父,你又悔棋。”钟老爷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精通不代表棋品好,尤其是对着自己家人的时候。老顽童老顽童,人年纪大了,总比原先顽皮许多。 “我这步原本就是要下到这里。”仗着自己年纪大,孙女敢怒不敢言,钟老爷子将自己的黑棋放到白棋旁边,“我放到这儿才能赢你,放到那儿便输了。你祖父又不是个傻子,岂会放在那里?” 这一通歪理讲的,哪里像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钟太傅。 恰好大周氏来给两人端了水果,毓秀便拉着她诉苦,却被大周氏点了鼻头,“偏偏你受不得苦,你祖父年纪大了,让让他怎么了?” “那我不下了,让哥哥陪祖父下棋。”好胜心人都有,毓秀好胜心倒是不重。陪着老爷子下了好几把,一来钟太傅确实比她棋艺高,二来输了就悔棋。 谁能一直想当个常败将军。 “下棋是高雅的事情,我这个粗人做不来。”钟赢一旁正喝着茶吃着瓜子呢,一看他妹妹又拉他背锅,连忙摇头表示不干。又怕被拉着,直接撂下手头里的东西跑路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跳脱了。”大周氏摇了摇头,“罢了,一会儿你父亲要回来了,先用午膳。” 毓秀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儿个休沐,父亲不用上早朝,怎么一大早都不在家?”钟平好友不少,但都是文人墨客,讲究个规章制度,但凡有聚会没道理这么无声无息的出去了。 “一大早就进宫见你姑姑去了,我问了他为什么这么急也没说。”大周氏摇头,提起了宫中原本的好心情也没了,“我想该是为了太子的事情。”话说到这儿,苦中做乐的祖孙俩也笑不出来了。 这两天太子的事情压的大家心头沉重,毓秀怕钟老爷子年纪大了想不开,便强笑着哄他开心。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家里人为他担忧。 “好像是你父亲回来了。”一家人正沉默着,便听见外头有车马拉动的声音,大周氏率先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他,”大早上那么冷出去,拿个炉子暖暖。” 钟太傅看着儿子,“你大早上出去,可是为了太子的事情。” 钟平点了点头,“我昨天半夜时收到了密信,太子病危,想透了前因后果后,便急忙入宫去找了妹妹。”什么都是虚的,人保住了才是真。 “那你妹妹,现在是去给皇上求情了。”这里头都不是笨人,很快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结果如何了?” “还不清楚。”钟平道。 “密信?”钟老爷子又问道,“什么密信,可靠吗?” “魏渊送来的,可靠。”钟平回,“想来是他当都指挥使时的势力。” 毓秀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等两人说完之后才道,“父亲,魏渊送的信,太子病重?”魏渊去了宫中,毓秀哑然这个,然而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点,便绞尽脑汁的想,突然灵光一现道,“父亲,你说姑姑去找了皇上求情?” “是”,钟平道,“如今皇上在气头上,也不知道会触怒皇上,还是如何?” “父亲你怎么不劝着姑姑?”毓秀有些着急,“便是皇上不怒急,听了姑姑的意见,可这么天您难道看不明白楚昭在宫中的势力吗?如今万全之策当是以不变应万变。”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让楚昭去谈皇宫的原因之一,因为她知道,即便探出什么。 以楚昭在宫中的耳目,怕只是白费功夫。为今之计只有将楚昭那些罪证一一列出,失了皇上信任,东宫才有办法复起。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上:私藏香囊(三) 屋中,钟平和毓秀相对而座,瞧着皱头紧蹙的女儿,钟平不由长叹口气。 “毓秀,你所言这些,爹又何尝不知,只是太子的身体,实在太弱,若当真如你若言,以不变应万变之法,好是好得,但是太子……却未必熬得住了!”钟平摇头叹息。他这外甥,温润如玉,善听人言,若无大事,又有贤臣相辅,到可为一守城之君,但…… 为人软弱,经不得打击,又不善跟人争斗,与楚昭这等老谋深算,阴狠毒辣之辈相比,却不得不说,确实差了不止一筹。 甚至,不光是太子,便是他妹妹——钟皇后,亦是打小儿被他爹娘娇生惯养,虽久经深宫,却依然还有些直脾气,要不然,又怎会被楚昭所骗,将他儿子精心养了那么多年。 钟家是可以跟楚昭慢慢熬着,反正所谓林庶人和太子之事,做的确实有些粗糙,除了抓.捉和林庶人的证词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证,不过是拿准了楚皇的痛处,这才闹成如今这样儿……待楚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慢慢总能把心思扭转回来,可是…… 他们能慢慢等,但太子的身体确等不得啊,“你姑姑把太子养的太娇了,他身体又确实不好,冷宫凄惨,缺衣少食,他哪里熬得住啊?”哪怕他们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可太子要是把身子熬毁了,那一切就都白废了。 终归,他们钟家全族,包括钟皇后在内,亦俱都需要靠着太子的。 哪怕太子那般……唉…… “这……爹爹,你说不对,是我想差了!”毓秀抿了抿唇,嘴里没在说什么,但晶莹的眸中却盈满了担忧之色。 楚昭在后宫中的势力不浅,而钟皇后却因太子之事而乱了方寸,如今,她这般大张其鼓的去求楚皇,毓秀并不担心她求不来……毕竟,钟皇后终归和楚皇夫妻情深,有情义在,楚皇总归要给她些面子,更别说太子是楚皇亲生,从小疼爱着长大,太子有事,楚皇不可能不担心,但…… 毓秀怕中怕,钟皇后因为一时情急,而忽略了旁事,到让自个儿陷入楚昭的陷阱,反而事得其反,不止不能帮了太子,到陷他更深…… 抬头,透着窗栊望向着皇宫的方向,毓秀目光闪烁着,后宫之中的事,如今的她可谓已然束手无策,求只求,钟皇后能过谨慎在谨慎,千万不要在这等时候,一时情急,行差踏错!! —— 后宫之中,钟皇后带着楚皇,一路匆匆在御花园中急速行走。“娘娘,坐上鸾轿吧!”她身侧,钟嬷嬷抹着额上热汗,略带些气喘的问。 东宫和大殿距离并不算太远,但钟皇后和楚皇却都是有年纪的人,平素又养尊处优,这一走便是一,两刻钟,身体又哪里受得住? “不,不用了,马上就到了!”钟皇后脸色有些赤红,眼底却满是担忧,右手拉着楚皇的袖子,她抿唇急步向前走着,哪怕脸上布满汗水,亦未停有丝毫停顿。 而,奇怪的是,跟在她身边,明显有些吃力的楚皇,亦未曾有过半句不满之言。 也许,对楚皇来说,囚..禁太子……哪怕是因为那等忤逆之事,可身为父亲,在气愤之余,却难免还是会有些心疼吧。 这一皇一后,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一路脚步匆匆,很快行至东宫门口,往日人流涌动的东宫如今却凄冷异常,那朱红雕龙头的大门,都仿佛黯然不少。 “卑职叩见万岁爷,皇后娘娘。”守东宫的侍卫一眼瞧见钟皇后和楚皇,连忙收敛手中长枪短刃,上前跪地叩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开门!”钟皇后急不可待的吩咐。 “这……娘娘……”侍卫微怔,有些犹豫的将目光射向楚皇。 禁闭东宫,这是楚皇亲自下的令,他们做为御前侍卫,是直接听令,或者说只听令与楚皇的,哪怕是钟皇后,亦没有资格和权利吩咐他们…… “开门吧!”楚皇眼神闪了闪,面色有些犹豫,但最终依然还是这般下令。 “是,卑职遵旨。”侍卫得令,起吩咐动作起来。 旁边,几个侍卫上前,接开朱红大门上的皇封,四下使力,大门‘吱吱’做响的被缓缓开启,而钟皇后,还未待大门四开,便焦急的侧身,急步进去。 展眼去望,诺大东宫中一片凄惨之色,漫地黄叶,枝桠交横,门窗上仿佛辅上一层细细灰尘,显得那般黯然…… 楚皇下令禁宫之前,曾把东宫那些看见太子和林庶人……的太监宫女,都狠狠打杀了一批。留在东宫禁闭的,除了太子心腹小英哥儿之外,便是石头这般该留头的小粗使,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心性都未长成,又缺衣少食的,能做什么活计? 小英哥儿一个人,伺候重病的太子还伺候不过来,又哪有时间去管得东宫庭院,俱都是吩咐旁人做的,而东宫中的小粗使们,听得石头挑拔,本身又心惊胆颤,生怕像东宫中原本管着他们的‘哥哥姐姐’似的,被楚皇砍了头,哪有心力去洒扫?可不就这般扔下了。 东宫显得越落魄,太子心中越是难受,太子心中难受,身体自然不好,而太子身体不好,这群小粗使就越慌越乱,直接恶性循环…… “我的儿啊,晖儿~~”钟皇后立在门口,瞧着这满目凄凉,不由一声悲呼,她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等闲粗些的衣裳膳食,都不能上过他的衣,入过他的口,如今怎么……竟还落到这般境地了!!钟皇后眼眶通红,在顾不得身后的楚皇,她急步如飞般,跌跌撞撞向前,直接闯进东宫正殿之中。 而跟在钟皇后身后,楚皇扫了一眼东宫景色,眸中亦不免有些心疼起来。 终归,太子是他的嫡长子,从小疼着爱着长起来,在不曾吃过半点苦,如今却…… 轻轻叹了一声,楚皇心中骤然有些柔软,竟多少后悔起来……而这后悔,在他步入东宫正殿,转过隔断的屏风,瞧见半卧在牙床之上,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的太子,以及紧紧握着太子的手,哭的泣不成声的钟皇后时,到达顶峰。 “我的儿啊,晖儿,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太医,快去叫太医啊!!”钟皇后整个人跪趴在牙床前,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子的脸,她泪如泉涌般泣着。 “母,母后,儿,儿臣无事,不,不过是些许风寒……”太子嘴唇都在颤抖。他半靠在牙床上,身上只着乳白的单衣,显得瘦弱不堪,脸色憔悴,眼底一片黯然,就连握着钟皇后的那只手,手前亦是青筋盘暴,竟显得有些骇人,“母后,儿臣不孝,让您,您担心了!” 他喃喃着,目光扫向后一步迈入内寝的楚皇,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喜色,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父,父,儿臣,咳咳咳咳~~~”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脸色亦呛的通红。 “唉,罢了,你莫要起身,好好躺着吧!”楚皇瞧着狼狈不堪的长子,面上毫无表情,显得冷漠至极,可眸底,却隐着丝丝点点的心疼,“德顺,去太医院传个太医过来,给太,太子诊脉!”他侧身吩咐着。 “诺,万岁爷,奴才遵命。”德顺连忙恭身,小心翼翼的后退几步,随后箭步飞的奔着太医院而去了。 “多,多谢父皇恩典,儿臣不孝,惹父皇气愤,可儿臣当真是无辜,儿臣和那林,林妃确无点关系,请父皇明察!!”太子艰难的从牙床上起身,不顾钟皇后的阻止,半跪在牙床上,仰着头,言词恳切的望向楚皇。 “万岁爷,我们太子爷真的是冤枉的,请万岁爷明查啊!”一旁,自钟皇后和楚皇进门后,便一直跪缩在角落的小英哥儿大声抽泣着,不住叩首磕头,“万岁爷,皇后娘娘,自东宫禁闭以后,我们太子爷缺衣少食……”他喃喃着,把这些日子在东宫所发生的一切一一来讲来,“太子爷自三天前就卧床,两日水米未尽了,万岁爷啊,太子爷身子真的熬不住了啊……” 小英哥儿频频叩首,半点都不惜力,将青石板叩的‘空空’作响,额间一片青紫,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许血迹,“求万岁爷宽恕太子,解封东宫吧……”他苦求着。 “这……”楚皇看了一眼摇摇欲坠跪在床上的太子,心中有些犹豫起来。 对于太子和林庶人的事儿,他当然还是很气愤,每每想起,便觉得几欲杀人。但,时间过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他有些冷静下来…… 太子是他看着长起来了,人品如何,他心中亦是有数,若说太子跟林庶人真的私.通,或者逼迫于林庶人,楚皇深夜细思去想,多少也觉得不大可能,只是林庶人已死为证,而这两人又被他当场拿了个正着,若说无辜,又有些牵强…… 就这般放过太子,楚皇心中无法接受,可当真进了东宫,瞧见太子凄惨模样,又听得这小太监口口声声‘太子无辜’,楚皇本就不是个心硬之人,又哪里能不动容呢! “朕……”他抿了抿唇,面上挣扎之色。 “万岁爷,您看看晖儿,您看看晖儿啊,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从小把他养大,熬尽了那么多的心血,他七月早产,为了让他活命,您也曾经四处奔走,四处求告……您养他长大,教他诗书礼教,为君之道……您精心教养起来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知道吗?”钟皇后大声抽泣着,苦苦哀求,“晖儿决不会做下那等无君无父之事,臣妾敢用性命保证……” “万岁爷,臣妾肯定,此事……定然是有人陷害晖儿,您封了东宫,想要细细的盘查,臣妾没有半点不满,可是,万岁爷……晖儿的身体真的受不了啊……”她伸手的拉过太子,“您看看,这几多大功夫,晖儿都成了什么样……” 钟皇后满面激动,本意是想为太子求情,可在拉动太子之时,许是动作过大,太子身子歪斜向前靠拢,而他的被褥之间,不知怎么动的,却突然掉出个蓝底儿绣花纹的香囊来…… “这……”楚皇一见这香囊,突然间神色大变,满目厉色,他盯紧太子,“你这是哪里来的?”他斥问着,面目竟有几分狰狞!!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下:私藏香囊(四) 从太子被褥间掉出的香囊——天蓝色打底儿,边上用挑针绣的一圈儿暗色云纹,中间腾龙戏珠,龙有四爪,边层却是莲色围绕,且,龙之旁,尚有青鸾相合…… 这香囊不过巴掌大小,其绣技……虽然很是传神,却也算不得顶尖儿,对于太子的身份来说,不过不好不坏,而其绣纹,四爪腾龙,太子也是用得……唯一略有些出挑的地方,便是那龙身边的青鸾……可,哪怕如此,亦不值得楚皇这般失态。 “万岁爷,您这是怎地?”钟皇后一怔,看着楚皇额上青筋都暴出的模样,本能的挺身护住了太子。 “逆子,混帐!!”楚皇一把推开钟皇后,上前拉住太子衣领,他眼眶赤红,将那香囊递至太子眼前,他怒喝道:“这香囊,你究竟从何而来?可是……”林庶人给你的! “这香囊怎么了?万岁爷怎么突然这般……晖儿身体不好,万岁爷您慎重啊!”未等楚皇说完,钟皇后见他紧紧抓着太子衣衫,勒的太子脸色发青,在顾不得被楚皇推开的惊慌,就急急上前阻拦,口中还说着,“万岁爷,有话咱们好好说,晖儿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这般对他动手……” “朕的儿子,朕没有他这般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儿子!”楚皇半点都未顾忌,暴怒之下,伸手便用力推向钟皇后。 钟皇后年岁不小,心情又太过激动,哪里有防备,被楚皇这般一推,直接便倒在牙床上,腰身硌在床栏木柱之上,“哎呦……”她痛呼一声,伸手捂着腰,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母后!!”太子急切的俯身上前,便要去扶钟皇后,但他身体虚弱,又两三水米未尽,还被楚皇紧紧勒衣襟,整张脸都张的通红,哪里还得轻易动作,“父皇,您究竟是为何这般……母后跟您夫妻恩爱,千万别为了儿子生份,您,您让人看看母后啊……” 太子声泪俱下,被楚皇这般对待,他本就心痛难当,如今钟皇后还为他被伤,面色痛苦,太子自然更是内疚。 “为何?呵呵,朕问你,这香囊……这林庶人亲手所绣的香囊,为何在你手中?”楚皇紧紧勒着太子衣襟,一字一顿的问着。 “这,父,父皇,儿臣不知!!”太子瞧了眼那香囊,眉头皱眉的死紧,略有慌乱的摇头。 他确实不知这香囊从何而来……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这香囊。 “不知?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狡辩!!”楚皇大怒,挥手将太子打落牙象,抬脚,用尽全力气踹了过去。 “啊……”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又哪里经得楚皇这含恨的一脚,身子向后顿了两下,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颓然倒卧在脚塌之上。 “晖儿啊……”钟皇后大呼一声,合身扑了上去。 —— 宫外,昭王府中。 楚昭临窗坐在木案之后,手中举着清茶,面色悠然的轻轻抿着,嘴角挂着轻淡的笑。 “那东西,安排妥当了?”侧目瞧向一旁跪着百鬼,他突然低声问。 “回王爷的话,属下早便让石愧将香囊塞进了太子换洗衣裳中,想必如今……已然被皇上发现了!”百鬼跪在地上,低声回答。 石愧——便是石头。五,六岁上头就被百鬼发现,收入昭王府的暗卫所,受训三年,这才送入东宫之中,做了个小小粗使。 是昭王府安在东宫的眼线之一! “哦,那便好!”楚昭轻轻笑了笑,“我那父皇,性格温软,又却偏偏怀疑心重,帝王手段,呵呵……” 他摇头,低笑了半晌儿,面上表情变幻莫测,仿佛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儿,才又问百鬼,“林庶人那边的事儿,处理妥当了?” “回王爷的话,林家满门三十七口,属下等人一个未留。”百鬼俯首,语气顿了顿,却依然还是这般说着。只是,低低垂着的眉眼中,却闪过一丝……许是不忍,说许是自哀的情绪。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林庶人敢拿肚子威胁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会落得这个下场。”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还是本就想要敲打百鬼,楚昭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是,属下明白,此事,俱是林庶人之过……”百鬼低声,近呼喃喃。 “你知晓便好,亦然身为本王的人,自要守本王的规矩,林庶人反叛……她和她的全家便是下场!!尔等需以此为戒,警惕行事!”楚昭脸色一正,急言厉色。 就连称呼,都从‘我’变幻成了‘本王’。 “属下等人忠心耿耿,绝不敢背叛王爷。”百鬼连忙表起忠心,频频叩首。那模样,到是让楚昭心中顺随了一些。 本来,林庶人这事儿,便是突发事件,楚昭哪怕素有急智,亦操办的有些粗糙,就算如今百般补救,可依然还是有所破绽…… “或许,当真该想些法子了,太子……身体既然这般虚弱,便该早早去了地府归位才是!”他抬头,望着远处的皇宫,眼底满是阴鸷,“不知我那好父皇在盛怒之下,是否能如我的心愿?若不能,我是不是我……”他喃喃着,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 昭王府里,楚昭静待消息,而东宫中,却已然闹成一团。 太子脸色苍白,半歪着倒在牙床下的脚塌上,嘴角流下一抹血痕,口中喘着粗气,已然是半昏半醒的模样,而钟皇后却跪在地上一滩血痕之中,哭喊着抱着太子的身子,口中声声,“我的儿,叫太医啊!!” 而站在他们身前,却是摇摇欲坠,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楚皇。手里捏着那腾龙香囊,他瞠目欲裂,“孽子,孽子!!”他喘着粗气,抬脚又欲踹向倒地的太子! “万岁爷不可啊!!”钟皇后反身便抱住楚皇的腿,哀泣着求饶,“太子身体虚弱,在受不得什么……万岁爷,这香囊,这香囊,肯定是误会,是旁人陷害他,求万岁爷明鉴啊!” 自林庶人进宫之后,便一直颇受楚皇宠爱,楚皇身边儿的一些东西,香囊绣帕,甚至贴身衣物,亦多所林庶人亲手所至。对林庶人的刺绣,楚皇自然是熟悉的,亦能一眼认出太子身上这香囊的出处。 腾龙青鸾相依相偎,又是云纹圣香辅,这明显便是个‘春囊’,是小情人儿之间表示爱意的,林庶人的针绣出现在太子身上,这表示的是什么?楚皇还能不明白? “朕要废太子!!”楚皇在不顾钟皇后所求,一字一顿的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半昏迷的太子,他狠下心,扔下这一句,转身便要离去。 “万岁爷,不能,不能废太子!!”钟皇后侧头,一把拉住楚皇龙袍下摆,眼中蕰藏着怒火和绝望。 “为何不能?这忤逆私通父.妾之子……”楚皇咬牙,“朕恨不得他死了干净!!” “事情并未查清,万岁怎可就此下了定论?”钟皇后跪在地上,一手拉着楚皇龙袍,一手抱着太子,声声反驳。 “查清?朕亲前所见,林庶人以命为证,还有这香囊……皇后,你还想怎么查?”楚皇冷声,一脚踹开钟皇后,甩袖愤愤离去。 东宫之中,只余下钟皇后,抱着昏迷的太子,上天无声,入地无门。 好在,钟皇后在后宫经营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面子,初入东宫之前,德顺早早被楚皇打发去了唤太医,而楚皇离去之时,许是太过气愤,竟将此事忘了。 在东宫里,钟皇后抱着太子没哭多大会儿,德顺便带着太医回来,见此情景,虽然可以不管,但这些年伺候在楚皇后,他亦多得了钟皇后照顾,便略松了松手,让太医去诊治太子了。 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在东宫冷待数日,染了风寒,又被楚皇踢吐了血,算是伤了元气,只是好在救治及时,若能仔细调养,还是能慢慢养回来。 听了太医这话,钟皇后到了松了口气,正待太医仔细开方子熬药……却等来了楚皇的圣旨。 ——东宫封闭,许进不许出,太子打入宗人府,留后待查。而钟皇后……封宫两月,不得外出,甚至,连掌宫大权,都被楚皇所夺…… “娘娘,太子的身体情况,需要尽快诊治,否则,很容易伤及根本,日后怕是要损寿的……”看着太子被宗人府侍卫半拖半架着拉走,被德顺请来为太子诊脉的,徐太医迟疑着低声禀告。 “损寿?”钟皇后呆呆站在东宫,喃喃重复一句徐太医的话,似是没反过神来般,好半晌儿,才终于踮脚踉跄着向外往,一步步追着被宗人府侍卫架走的太子,“晖儿,我的儿啊……”她凄凉的喊着。 “皇后娘娘,请遵圣旨回宫,您需禁足……莫要让奴才们为难!”一旁,前来宣旨的太监低声劝着,见钟皇后根本不听,便紧皱着眉头,转身吩咐身边宫人,“你们长了眼睛没有?还不快伺候着皇后娘娘回宫!!” “娘娘,奴婢们失礼了!”宫人们互相望望,有些胆怯,但瞧着传旨太监手中的圣旨,却还没有胆量违抗,只得上前架住钟皇后的胳膊,两两相扶,竟就这么将她架出了东宫。 而钟皇后,亦因太子之事精疲力尽,哪怕拼命挣扎,亦是徒劳,竟就这般,被几个宫人裹挟着回了宫里…… 而中宫的大门,也随着钟皇后的回归而彻底关闭。 —— 钟府,毓秀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抬头望着天边彩云,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烦燥不安。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儿吗?是太子,还是……”她喃喃着,起身想要出院散散,却被晚翠拦住,“小姐,清平公主来了……” “清平?快……”毓秀微怔,一句话还未说完,院门口,一脸泪痕的清平就闯了进来,“毓秀……”她痛哭着,扑向毓秀。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毓秀大惊着问。 “毓秀,不好了,太子哥被父皇打进宗人府,连我母后,母后也被父皇下旨禁在中宫里,还散了六宫大权……”清平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唇。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私藏香囊(四) 从太子被褥间掉出的香囊——天蓝色打底儿,边上用挑针绣的一圈儿暗色云纹,中间腾龙戏珠,龙有四爪,边层却是莲色围绕,且,龙之旁,尚有青鸾相合…… 这香囊不过巴掌大小,其绣技……虽然很是传神,却也算不得顶尖儿,对于太子的身份来说,不过不好不坏,而其绣纹,四爪腾龙,太子也是用得……唯一略有些出挑的地方,便是那龙身边的青鸾……可,哪怕如此,亦不值得楚皇这般失态。 “万岁爷,您这是怎地?”钟皇后一怔,看着楚皇额上青筋都暴出的模样,本能的挺身护住了太子。 “逆子,混帐!!”楚皇一把推开钟皇后,上前拉住太子衣领,他眼眶赤红,将那香囊递至太子眼前,他怒喝道:“这香囊,你究竟从何而来?可是……”林庶人给你的! “这香囊怎么了?万岁爷怎么突然这般……晖儿身体不好,万岁爷您慎重啊!”未等楚皇说完,钟皇后见他紧紧抓着太子衣衫,勒的太子脸色发青,在顾不得被楚皇推开的惊慌,就急急上前阻拦,口中还说着,“万岁爷,有话咱们好好说,晖儿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这般对他动手……” “朕的儿子,朕没有他这般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儿子!”楚皇半点都未顾忌,暴怒之下,伸手便用力推向钟皇后。 钟皇后年岁不小,心情又太过激动,哪里有防备,被楚皇这般一推,直接便倒在牙床上,腰身硌在床栏木柱之上,“哎呦……”她痛呼一声,伸手捂着腰,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母后!!”太子急切的俯身上前,便要去扶钟皇后,但他身体虚弱,又两三水米未尽,还被楚皇紧紧勒衣襟,整张脸都张的通红,哪里还得轻易动作,“父皇,您究竟是为何这般……母后跟您夫妻恩爱,千万别为了儿子生份,您,您让人看看母后啊……” 太子声泪俱下,被楚皇这般对待,他本就心痛难当,如今钟皇后还为他被伤,面色痛苦,太子自然更是内疚。 “为何?呵呵,朕问你,这香囊……这林庶人亲手所绣的香囊,为何在你手中?”楚皇紧紧勒着太子衣襟,一字一顿的问着。 “这,父,父皇,儿臣不知!!”太子瞧了眼那香囊,眉头皱眉的死紧,略有慌乱的摇头。 他确实不知这香囊从何而来……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这香囊。 “不知?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狡辩!!”楚皇大怒,挥手将太子打落牙象,抬脚,用尽全力气踹了过去。 “啊……”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又哪里经得楚皇这含恨的一脚,身子向后顿了两下,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颓然倒卧在脚塌之上。 “晖儿啊……”钟皇后大呼一声,合身扑了上去。 —— 宫外,昭王府中。 楚昭临窗坐在木案之后,手中举着清茶,面色悠然的轻轻抿着,嘴角挂着轻淡的笑。 “那东西,安排妥当了?”侧目瞧向一旁跪着百鬼,他突然低声问。 “回王爷的话,属下早便让石愧将香囊塞进了太子换洗衣裳中,想必如今……已然被皇上发现了!”百鬼跪在地上,低声回答。 石愧——便是石头。五,六岁上头就被百鬼发现,收入昭王府的暗卫所,受训三年,这才送入东宫之中,做了个小小粗使。 是昭王府安在东宫的眼线之一! “哦,那便好!”楚昭轻轻笑了笑,“我那父皇,性格温软,又却偏偏怀疑心重,帝王手段,呵呵……” 他摇头,低笑了半晌儿,面上表情变幻莫测,仿佛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儿,才又问百鬼,“林庶人那边的事儿,处理妥当了?” “回王爷的话,林家满门三十七口,属下等人一个未留。”百鬼俯首,语气顿了顿,却依然还是这般说着。只是,低低垂着的眉眼中,却闪过一丝……许是不忍,说许是自哀的情绪。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林庶人敢拿肚子威胁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会落得这个下场。”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还是本就想要敲打百鬼,楚昭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是,属下明白,此事,俱是林庶人之过……”百鬼低声,近呼喃喃。 “你知晓便好,亦然身为本王的人,自要守本王的规矩,林庶人反叛……她和她的全家便是下场!!尔等需以此为戒,警惕行事!”楚昭脸色一正,急言厉色。 就连称呼,都从‘我’变幻成了‘本王’。 “属下等人忠心耿耿,绝不敢背叛王爷。”百鬼连忙表起忠心,频频叩首。那模样,到是让楚昭心中顺随了一些。 本来,林庶人这事儿,便是突发事件,楚昭哪怕素有急智,亦操办的有些粗糙,就算如今百般补救,可依然还是有所破绽…… “或许,当真该想些法子了,太子……身体既然这般虚弱,便该早早去了地府归位才是!”他抬头,望着远处的皇宫,眼底满是阴鸷,“不知我那好父皇在盛怒之下,是否能如我的心愿?若不能,我是不是我……”他喃喃着,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 昭王府里,楚昭静待消息,而东宫中,却已然闹成一团。 太子脸色苍白,半歪着倒在牙床下的脚塌上,嘴角流下一抹血痕,口中喘着粗气,已然是半昏半醒的模样,而钟皇后却跪在地上一滩血痕之中,哭喊着抱着太子的身子,口中声声,“我的儿,叫太医啊!!” 而站在他们身前,却是摇摇欲坠,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楚皇。手里捏着那腾龙香囊,他瞠目欲裂,“孽子,孽子!!”他喘着粗气,抬脚又欲踹向倒地的太子! “万岁爷不可啊!!”钟皇后反身便抱住楚皇的腿,哀泣着求饶,“太子身体虚弱,在受不得什么……万岁爷,这香囊,这香囊,肯定是误会,是旁人陷害他,求万岁爷明鉴啊!” 自林庶人进宫之后,便一直颇受楚皇宠爱,楚皇身边儿的一些东西,香囊绣帕,甚至贴身衣物,亦多所林庶人亲手所至。对林庶人的刺绣,楚皇自然是熟悉的,亦能一眼认出太子身上这香囊的出处。 腾龙青鸾相依相偎,又是云纹圣香辅,这明显便是个‘春囊’,是小情人儿之间表示爱意的,林庶人的针绣出现在太子身上,这表示的是什么?楚皇还能不明白? “朕要废太子!!”楚皇在不顾钟皇后所求,一字一顿的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半昏迷的太子,他狠下心,扔下这一句,转身便要离去。 “万岁爷,不能,不能废太子!!”钟皇后侧头,一把拉住楚皇龙袍下摆,眼中蕰藏着怒火和绝望。 “为何不能?这忤逆私通父.妾之子……”楚皇咬牙,“朕恨不得他死了干净!!” “事情并未查清,万岁怎可就此下了定论?”钟皇后跪在地上,一手拉着楚皇龙袍,一手抱着太子,声声反驳。 “查清?朕亲前所见,林庶人以命为证,还有这香囊……皇后,你还想怎么查?”楚皇冷声,一脚踹开钟皇后,甩袖愤愤离去。 东宫之中,只余下钟皇后,抱着昏迷的太子,上天无声,入地无门。 好在,钟皇后在后宫经营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面子,初入东宫之前,德顺早早被楚皇打发去了唤太医,而楚皇离去之时,许是太过气愤,竟将此事忘了。 在东宫里,钟皇后抱着太子没哭多大会儿,德顺便带着太医回来,见此情景,虽然可以不管,但这些年伺候在楚皇后,他亦多得了钟皇后照顾,便略松了松手,让太医去诊治太子了。 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在东宫冷待数日,染了风寒,又被楚皇踢吐了血,算是伤了元气,只是好在救治及时,若能仔细调养,还是能慢慢养回来。 听了太医这话,钟皇后到了松了口气,正待太医仔细开方子熬药……却等来了楚皇的圣旨。 ——东宫封闭,许进不许出,太子打入宗人府,留后待查。而钟皇后……封宫两月,不得外出,甚至,连掌宫大权,都被楚皇所夺…… “娘娘,太子的身体情况,需要尽快诊治,否则,很容易伤及根本,日后怕是要损寿的……”看着太子被宗人府侍卫半拖半架着拉走,被德顺请来为太子诊脉的,徐太医迟疑着低声禀告。 “损寿?”钟皇后呆呆站在东宫,喃喃重复一句徐太医的话,似是没反过神来般,好半晌儿,才终于踮脚踉跄着向外往,一步步追着被宗人府侍卫架走的太子,“晖儿,我的儿啊……”她凄凉的喊着。 “皇后娘娘,请遵圣旨回宫,您需禁足……莫要让奴才们为难!”一旁,前来宣旨的太监低声劝着,见钟皇后根本不听,便紧皱着眉头,转身吩咐身边宫人,“你们长了眼睛没有?还不快伺候着皇后娘娘回宫!!” “娘娘,奴婢们失礼了!”宫人们互相望望,有些胆怯,但瞧着传旨太监手中的圣旨,却还没有胆量违抗,只得上前架住钟皇后的胳膊,两两相扶,竟就这么将她架出了东宫。 而钟皇后,亦因太子之事精疲力尽,哪怕拼命挣扎,亦是徒劳,竟就这般,被几个宫人裹挟着回了宫里…… 而中宫的大门,也随着钟皇后的回归而彻底关闭。 —— 钟府,毓秀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抬头望着天边彩云,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烦燥不安。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儿吗?是太子,还是……”她喃喃着,起身想要出院散散,却被晚翠拦住,“小姐,清平公主来了……” “清平?快……”毓秀微怔,一句话还未说完,院门口,一脸泪痕的清平就闯了进来,“毓秀……”她痛哭着,扑向毓秀。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毓秀大惊着问。 “毓秀,不好了,太子哥被父皇打进宗人府,连我母后,母后也被父皇下旨禁在中宫里,还散了六宫大权……”清平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唇。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怀孕 毓秀手中的茶盏落地,也顾不得安慰清平。 事情果然走到了她预想中最坏的一步,太子被打入了宗人府,一切都按照楚昭的计划走。只是比上辈子迟了些,却并没有什么不同。毓秀瘫坐在椅子上,一时竟然觉得浑身发冷。 都说与天斗其乐无穷,可她发现自己却如同苍穹下一颗微不起眼的尘埃。她根本无法撼动楚昭分毫. 一旁清平继续道,“毓秀,你向来聪明,如今该怎么办。母后不让我去找父皇求情,眼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毓秀听清平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才回神过来,忙给她倒了一杯茶,“如今整个东宫只剩下你一个人,你需得稳下来。” 毓秀这么说,一是在劝导清平,二也是在劝导自己。 “如今姑姑和表哥都落难了”,毓秀将茶水递给她,“东宫如今最接近皇上的人是公主你。纵使钟家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一个外臣。终究你们才是一家人。” 清平一路跑过来,惶惶不安,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过。原先只是她太子哥哥出事儿,现如今却连一直挡在身前的母后都出了事儿,对与清平公主而言,比天塌下来都严重。可如今听毓秀这么说,她却是强自镇定的端起了茶水。 一口饮用下。 毓秀说的对,以前都是太子哥哥和母后照顾她。可如今父皇被奸人所蒙蔽,她若一直浑浑噩噩只会哭哭啼啼,对不起母后多年的养育,也对不起太子哥哥那么多年的疼爱。 “我冷静下来了。”清平道,“我是该冷静下来的。” 毓秀看着这样的清平也有些心疼,她本该是个无忧无虑被人放在掌心娇宠的公主,“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咱们自个儿镇定下来。外头等着看东宫笑话的人多了去了,包括楚昭。” 清平点了点头,“我晓得的。我一会儿就回宫。”如今外头正等着抓东宫的小辫子,她一个公主贸贸然出宫总会给人留下把柄,又是钟家。她自己个儿是知道自己只是遇见了难事来找找亲戚帮忙,可旁人却不这么想。 若是经了她那三哥昭王爷的嘴,不定又变成太子结党营私,私下联络朝臣。 “你且放宽了心,万事都有咱们在呢。”毓秀又怕她想不开,“你夜里好好睡觉,在宫中好好的。我一会儿去问了祖父和父亲,总归这些事情都有他们打理。表哥不会有事的,姑姑也不会有事的。” 知道这只是一些安慰的话,清平却不好扶了毓秀的好心,只笑了笑,“我知道的。毓秀,只是这些事情还是别告诉外祖父,我怕他受不了。”钟太傅自幼也疼爱清平,如今怕出了这样的事儿老人家受不了也理所应当。 毓秀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哪里能瞒得住?”本来祖父就一心系着东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哪里能瞒得住。清平想想也就明白了,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叹了口气,“我现在想着倒还不如幼年时候。三哥虽然话少,但至少那时他还是个好兄长。皇位便那么重要吗?值得手足相残?” 毓秀双眸黑沉,“可你怎知,那日的他是否为假。或许他从始至终都是如今这个楚昭。” 清平沉默了下来,“是我想岔了。”无论他本性是不是如此,可楚昭已经害了自己的母后和兄长,若她还对他有兄妹之情,便是对不起真正爱护自己的家人,回头冲毓秀道,“毓秀,听你一番话,我如今好受多了。便先回宫了,如今母后被父皇禁在宫中,不能出来,我想回去陪着她。” 毓秀笑了笑,“快去吧。姑姑最近出了这些事心情正不好,知道你这样孝心,也该宽慰宽慰。” 清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很快她身边的嬷嬷进来,便扶着她出去了。 清平走了之后,毓秀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她表面虽然还轻轻松松的安慰她,可自己心里却实在清楚,太子已经被关押到了宗人府,不仅如此,连皇后也被皇上禁足,如今东宫的翻盘点少之又少。 “小姐”,晚翠找了许久,才发现毓秀竟然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怎么在这里啊?刚才夫人找您呢?” 毓秀才回过神来,“屋子里闷了些,便来院子里散散。母亲找我什么事情?” “好似绣娘新做了冬衣,让小姐过去看看。” 毓秀如今确实没什么心思再试新衣,可却也不想让大周氏失望,便起来准备去大周氏房内,岂料刚站起来,便是一阵的天旋地转,紧接便是晚翠焦急的面孔,再然后便慢慢淡了,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 大周氏焦心的看着昏睡的女儿,“去请了太医吗?怎么还没来?” 一旁温嬷嬷面色有些不好,“早都去请了,可一个个的都推脱有事情,都不愿出宫。”这样的情景在从前未出现过,不过如今出现也不奇怪。 “这宫中人向来都如此,如今妹妹失了势,他们比咱们知道的还要早,又怎么会愿意出宫。”钟平安慰道,“御医也不乏欺世盗名之辈,便让晚翠去请了医馆的大夫来,如何?” 女儿还昏睡着,大周氏能说什么,让晚翠去拿着钟家的帖子请了大夫,便守在毓秀床边,一向老在外头窜的钟赢此刻也在家里守着妹妹,“说是今儿个清平来了之后,毓秀才晕了的,听说清平来时也哭哭啼啼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钟赢虽说是钟家唯一的男丁,但在大家心中便是混人一个,又怕他知道了多生事端,之前许多事情都没有跟他说。只是他如今问了起来……钟平有些犹豫。 “告诉他吧”,钟老爷子道,“到底以后钟家要交给他,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告诉他。”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钟赢越发觉得不对劲。 “宫里头的事情”,钟平叹了口气,“你姑姑遭难了。赢儿,以前咱们钟家虽然没仗过皇后的势,可是你也要牢牢的记着,钟家和皇后是一体的,和东宫是一体的,无论是咱们与你姑姑的关系,还是政治上的原因,都不可能撇开。” 钟赢到现在还听的一脑子雾水,“什么宫里头的事情,皇后娘娘怎么了,东宫又怎么了?” 宫里出了这么大变故,连带着钟家也是。倘若皇后与太子倒台,覆巢之下,楚昭又岂能饶了钟家。如今女儿还昏倒在床上,钟家唯一一个男丁却还是如此不知事。大周氏放在往日或许还能让他继续混沌下去,如今却叹了口气,“太子出了事情,已经好几日了。” 罢了便向他细细说了起来。 “今儿清平来了,说是哭着来的。你父亲那里也得了信,说是皇后娘娘已经被皇上禁足,想来清平来便是为了这事儿。”大周氏说完便看着钟赢,“你以前爱顽,生来又孩子性,家里人从来没有让你管过朝堂上的事情,也未曾逼你入仕,可如今钟家这样的情况,你该明白些了。” 大周氏如今这样的年纪,也见过不少风浪,百年巨树尚有一日可能会遇到风浪而连根拔出,又何况本身就处在风浪之间的钟家。若有一日钟家倒了,钟赢这个男丁却还是如此不知事,日后女儿靠谁,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钟赢听得确实有些浑浑噩噩,他从来不关注这些事儿,如今也如坠云雾。太子怎么会突然和宫妃通奸,连他都觉得假,皇上怎么会相信,又怎么会禁了皇后娘娘的足。 大周氏看他这幅呆愣愣的样子,也不逼他,到底人成长需要时间,而这时候,晚翠也已经将大夫请回了府。一行人连忙让出位置,让大夫替毓秀把脉。 那老大夫捏着胡子把了许久脉,半天才道,“姑娘身子只是太虚弱,忧思过度,又导致急火攻心,老夫开几贴药慢慢吃着,养着就好。”总的来说就是没什么大概,大周氏这才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心,忙让晚翠伺候着大夫去了外头开药。 一旁钟太傅跟钟平看了一会儿,等大夫开完了药便从房里退了出来,留大周氏一个人照顾毓秀。 —— 两人一道走入书房,进了屋表情便都是凝重的。 “如今连妹妹也被禁足了”,钟平脸色十分凝重,“恐怕日后变数未定。”钟家几代稳固的世家,若完全靠清廉也不能如此稳固,到底历史上被奸臣害死的清官多了去了。 之所以一直能如同一棵大树一样屹立朝堂之上,便是因为钟家是坚定的保皇党。从老太爷一辈起,在立储之事上从来不站位置,而是等皇帝最终做出决策,才尽心的辅佐下一位帝王。入世却不涉世,便是钟家的处世之道。 也因此朝堂上少与钟家为敌之人,也因为天下多数学子愿拜入钟家为门客。 早在如今的皇上上位时,钟太傅便已经对钟皇后说了这事儿。到底皇后是钟家人,从未要求过钟家对自家子孙帮衬。直到皇上亲自封了楚晖为太子,钟老太傅这才将全幅心力放在楚晖身上,尽心尽力教他为君之道。 储君之位多变,既然自家子孙已经立了太子,便是钟老太傅再无情,再想保全钟家,总不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外孙推到一边,而且钟家本就是皇后一族。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钟太傅道,“便是我们肯退让,昭王又岂会肯。”如今要么争,要么死。他自己年纪大倒是无所谓,可钟家的儿孙们却不该无辜赴死,朝堂也不该就这样葬送在了奸佞手中。 “如今你妹妹虽然被禁足了,可皇上并未阻止旁人去见她。”钟老太傅道,“再过几日等皇上气消了,我去请道折子,这张老脸皇上应该还会卖我一个面子。” “是该与她合计合计,这些年她为主位并未有任何差错”,钟平道,“楚昭这几日在朝堂中兴风作浪,但到底还有部分人支持立嫡立长,且太子虽被压入宗人府,皇上却并未声张,想来应另有思量。” 钟老太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老了,许多东西都不懂了。”朝堂上势力的改头换面他跟不上了,什么时候皇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 他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为女儿外孙,来联系一下往日的旧部,好保存他们现在的荣耀,莫过受人欺辱。 “天晚了,你去看看毓秀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怀孕(二) 钟平垂头,也叹口气,“小小年纪便忧思过重,一个姑娘家,倒不如她哥哥那样没心没肺。” 钟太傅见他这样说,也苦中做乐,“若毓秀真如她哥哥那样,到时候你恐怕又要叹了。”老爷子摇了摇头,“到底赢儿如今这模样,也怪不得别人……是我们钟家,亲手将他养成了如今这个模样。”是钟家,亲手养废了钟赢。 否则如钟太傅这样的人,若连自己的亲孙子都管教不好,又如何桃李满天下。 那年钟皇后刚刚入主中宫,且又生下了嫡长子。钟家便成了最强的外戚,当了皇帝的,又有哪个不多心,好在钟家素来人丁单薄,便只有钟赢这一个男丁,未免日后皇上猜忌,也是为了保全钟赢,钟老太傅才忍痛养废了自己的孙子。 只要他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平日里喜欢什么样的事便让他去顽。否则钟赢当真以为,他能凭着偷跑跑出钟家的家学,这事儿便是连毓秀和大周氏,两个人都没有说。也因为钟赢的事情,所以钟老太傅和钟平才将浑身的心力放在毓秀身上。 “如今那步棋,倒是走错了”,钟太傅道,“若知早晚是这个情况,我又何苦害了自己的亲孙子。” 钟太傅本来就年迈,钟平怕他多想,便道,“到底还不晚,子路四十开学。他如今才刚刚弱冠,又有父亲亲自教导,怎么都不晚。” 钟太傅摇了摇头,“去吧,去看看毓秀,还有你媳妇。到底这几日事情多了,她一个妇人,难免心中多想。” 钟平点头,便拜退出了书房。 —— 毓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个天黑,她却恍然不觉。 “什么时辰了?” 回答她的却不是晚翠,而是大周氏,匆匆忙忙从外面赶了进来,又连忙让温嬷嬷端来了热粥,怨怪道,”什么时辰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快起来,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一天一夜?”毓秀揉了揉顿疼的脑袋,“我竟睡了这么久。” 大周氏嘴里说着怨怪的话,却一口口粥喂着她,“还说呢,前几日让你早些睡,非是不听。晚上也不知道再想写什么,连大夫都说你忧思过重。突然昏倒,倒吓了家里人一跳。” 毓秀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晕倒,“许是这几日没睡好。” 大周氏一口一口喂她喝粥,她便乖乖巧巧的吞了。到底她昏睡了多久,大周氏这个当娘的就多久没睡,如今见她醒了,精神还不错,松了口气儿的同时也觉得周身都有些困倦。毓秀看她双目都泛红,“母亲累了就去睡会儿。本该是我这个当女儿的孝敬您,如今反累的你如此,倒是我不孝了。” 大周氏还有些犹豫,毓秀却道,“有晚翠照顾我呢,母亲放心。” 大周氏将粥碗放到一边,起身替她掖好了被角,“你若真的孝顺,就该好好的保全自身。”刚开始还是严肃的语气,到后面又变了,“好好休息,再别让母亲担忧了。” 毓秀点了点头,又冲大周氏笑道,“母亲放心,我昨日真的只是有些累。” 大周氏没在说话,跟着温嬷嬷出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了毓秀一个人。 她确实浑身都乏,但睡的时间太长了,如今再躺也睡不着,便吩咐道,“晚翠,我想洗把脸。” 晚翠忙道,“奴婢马上去打水。” 毓秀梳洗完之后躺着也睡不着,晚翠给她熬了药,本来打算去厨房给她弄上点吃的,毕竟昏睡了许久,除了大周氏刚才喂的那点粥什么都没吃。毓秀却实在吃不下,“刚喝了药嘴巴都是苦的,实在吃不下,等等吧。” “那奴婢去给小姐拿些蜜饯。”晚翠道。 毓秀点点头,过后等晚翠走了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活越回去了,到底重生过一次,她不是真正的年轻姑娘,喝个药还需要拿蜜饯来垫嘴。 “小姐”,晚翠推开门,手里还拿着一盘蜜饯,“老爷来看你了。” 说着钟平便自她身后出来,毓秀闲的无聊,手里便拿着个话本在看。钟平皱起眉头,“身子才刚好,怎又在看书。” “闲书罢了,不费脑子的。”毓秀摇了摇手里的书,“父亲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钟平道,“以后可要多注意自己身子,莫说你祖父这样大的年纪,就说我,听了你晕倒的消息,也吓了好一跳。” “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毓秀有些愧疚。 钟平道,“大夫说你忧思过重……是因为今儿清平公主说的那些吗?”下人来报公主来时是哭的,结合最近出的这些事儿,钟平想不知道她来说了些什么都难。 毓秀点了点头,皇宫里出了那样的事儿,瞒得住些不相干的人,似钟平这样的天子近臣总有些办法知道。 “你虽是个女儿家,却是从小被当成男子教养的,有些事情你比你哥哥要清楚的多。”钟平苦笑道,“钟家未来的路,想必你也看在眼里。若以眼前的走势,怕不久便要没落了。”钟平说的好听了些,哪里只有没落,倘若楚昭上位,又岂会饶了太子的外家。 “父亲,天无绝人之路。”毓秀道,“太子只是被关押,未被处死。父亲,不能坐以待毙,倘若我们也不动作,便才真正的没有出路。” 钟平道,“你放心,你父亲还没这么软弱。到底我钟家桃李满天下,尚有一搏之力。” 又垂头看着她,“你如今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先养好身体。”总归是个女儿家,钟平看她这样如今也心疼。到底当时要不教她那些,如今哪里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钟平只待了一会儿,很快便出去了。到底这几日事情太多,他忙的都头焦额烂了,如今也只是抽空来看看女儿。 —— 钟平走了之后,毓秀也未曾出门,在房中一坐就是一天。 到底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楚昭的手段她曾经试过,若然又是上辈子的老路——毓秀不愿在去想,不可能的,哪怕到了最后的关头,哪怕反了呢? 到底如今的楚朝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而钟家却是有名的世家。到时候倘若楚昭真的要赶尽杀绝,只要钟家一呼,民间自然有百应。不说改朝换代,起码保全自身没有问题。也算是唯一一条退路。 如今便是要碰的头破血流,若有一战之力便继续往前,若不敌也撑死了磕。 大不了你死我活。想到这儿毓秀反倒没了之前那般瞻前顾后的想法,也能冷静下来思索对策。事情的源头在太子与林妃私通——她心里清楚太子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惜如今见不到太子,而唯一能问出线索的林妃也已经被处死,好似无头案一般。 刚想到这儿,毓秀却突然脑中一亮,对,林妃虽然身死,可却并不代表问不出什么。 至少活着的林妃她一个女儿家看不到,可死人想想办法却总能见到。如今时间便是如同火烧一般,再也等不得片刻,稍微有点线索,毓秀也不想去等,“晚翠,晚翠……”她叫了好几声晚翠才出来,“小姐,怎么了?” “去把我那件男装翻出来。”毓秀吩咐道。 “小姐病刚好,又要出去?”晚翠有些不赞同,“夫人知道会不高兴的。” “我有要紧事。”毓秀道,“如今家里这般情况,晚翠你一点也察觉不出来吗……如今我要真的在家里养病,才真正的是心难安……好了,别说了,快去帮我把男装拿出来。” 晚翠只是没什么心眼,却不代表心大。如今钟家这样的情况她也看在眼里,思考了半天,到底不再说阻拦的话,帮毓秀拿出了那件平时为了方便穿的男装,替她穿好之后,又帮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才道,“小姐出去要坐马车吗?” “不了,我一个人偷偷出去就好。”毓秀道,“别让母亲知道。有人若问起来,便说我睡着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晚翠点了点头,很快偷偷护送着自己穿着男装的小姐从后门出去。 —— 毓秀穿的男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瞒了所有的人,没想到一出后门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这位公子这么急,去哪里?”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出,毓秀讶异抬头,却看见魏渊邹着眉头站在前侧,身旁还立着青灰色的马车,“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若不来,你是否就准备拖着病体出去?”他头一次对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如今也确实耐不下来,“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早没了大碍”,毓秀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摆出如何的神情,“你不该来的。” “我若不来,便该看着你拖着病体又出去探查吗?”到底跟她相处了十几年,她是什么心思,魏渊心里一清二楚。皇后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按捺不下来,“太子对你这么重要吗?非要替他查出真相?” “是。”毓秀没有否认,“他是东宫的顶梁柱,他不仅是太子,也是我表哥,皇后是我姑姑,我不能眼见着他们一蹶不振,何况钟家早已跟东宫绑在了一起。” 魏渊神情一松,“上马车吧。” 毓秀还没反映过来,魏渊回头道,“不是要去查吗?该先从林妃查起来吧,我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她并不想让他牵扯其中,“我一个人就可以。” “我已经提前打点好了狱卒,倘若我不去,你见不到人的。”魏渊道,他知道她的想法,可他已泥足深陷,而且并不想出来,他伸出手,“上马车,外头凉。” 他少见的强硬姿态,毕竟在钟家后门口,毓秀还怕又吓人出来看见,便只能上了马车。 —— “林妃被贬为庶人,死后不能入藏皇陵,加上有是罪人之身,便被狱卒拉到了乱坟岗。”魏渊道,“那里太乱了,真的要去?” 毓秀点了点头。 魏渊道,“等天色稍暗,狱卒轮班之时那人会让咱们进去。”说玩这句话两人便再未曾说,只静静的等着,直道天色暗了下来。魏渊提前打点好的狱卒给两人发了信号,刚好有一班狱卒扔了最新死的犯人埋了,两个人便进去,就着火把找到了林妃的尸体。 着下人挖了出来,不敢耽搁太长时间,毓秀弯下身子,探起了林妃的尸体。 “她腹中似有胀气,”钟家藏书多,毓秀杂书医术也看了不少,“不对劲,腹胀不该是这个样子。”毓秀又探了两下,笃定道,“她死前腹中有孕。”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满门被诛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一惯是士大夫的治世之道。钟家书香传家,虽世代为官,但却也有一,二为医之辈,因此,闺阁中,毓秀确实学过些许医术,观过不少医书,只是,终归她是在室女,并人真正诊脉的经验,到底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但是前世,毓秀做皇后的时候,楚昭后宫百花遍地,争斗纷纷,又有楚昭刻意捧杀,用她为赵纯做挡箭牌之故,哪怕以毓秀的敏慧,依然双拳难敌四手,肚中曾掉过两个孩儿…… 所以,旁的不行,在诊治孕妇上,毓秀当真算得上行家里手了!! “有孕?”魏渊低头,瞧了瞧林妃的尸身。 林妃死前是被用过刑的,又在乱坟岗这般被扔了数日,早有野犬野猫‘光临’,端是个血肉模糊的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毓秀,莫在看了!”魏渊紧紧皱着眉,抹手拦在毓秀面前。实在是……林妃的模样……鞭打的满身伤痕,十个指甲俱被竹签子扎过,衣不蔽体,腿上还有诺大血洞,仿佛被野犬野猫叼过般。且,乱坟岗遍地尸身,阴风阵阵,偶尔还有几声夜猫子‘咛咛’叫唤…… 惨白月光下,照着这一片景象,简直吓人,等闲大胆男人瞧了怕都要做恶梦的,更莫说毓秀这等闺阁女儿家了。 “我无事,你别担心!”毓秀脸色微微发青,按着林妃肚皮的手,亦控制不住的颤抖,林妃这模样……说真的,足可以吓唬孩童的恶鬼了,毓秀又怎么可能不怕?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虽然确实见过不少死人,甚至亲自下令打死过,但…… 她从来没这般近距离观察过死人,尤其还是似林妃这般,死的这样惨的,几乎尸骨无存,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止要看,她还要仔细的看,反复的检查…… 深深吸了口气,毓秀抽搐着脸皮低垂头,双眼一措不措的瞧着林妃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手按在她的肚皮上,死死压着心头慌乱,尽量保持着冷静。 林妃已死,自然是没有脉相的,她想诊亦诊不到,只能抚摸肚子以判断胎儿大小,当然,这样诊不一定准,但如今这情况,亦只能这般…… 手一寸寸的向下,毓秀强压心头慌乱,避过林妃肚子上不知被什么咬出的血痕,仔细感受着,她犹豫道:“她肚子里这孩子……约莫有两个月……”她蹙着眉头,“不,应该是三个月……”她喃喃,仿佛想起什么,猛然瞪大眼睛,“三个月前……那时候不是正在迎接辽国使臣吗?” “那时,因辽使逼迫清平和亲,万岁爷心烦意乱,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进后宫一步,姑姑亦说,万岁爷那时未幸过宫妃……那这林妃的肚子……究竟是谁的?”毓秀大惊失色,她自是不相信,所谓林妃和太子有私.情之事,否则便不必半夜三更,跑到乱坟岗这等地方…… 眼珠微转,她瞧着林妃,目光有些虚浮的仔细回想,“三个月前……姑姑说过,太子被清平的事儿刺激,正是发愤图强的时候,很少进后宫……” “不对!”她猛的一顿,厉声道:“他那时,只一味在东宫苦读,上朝听政,根本没怎么进后宫,便是去,亦不过是拜见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时有晌儿,哪有功夫和林妃偷..情??更莫说,林妃所留血书,不是只言太子强迫于她,这才变成如今这样吗?” “既是太子强迫,万岁爷又未幸过?她肚子里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难道还是感梦而孕?”毓秀紧紧抿着唇,神色有些激动,一把握住魏渊的手,她道:“这事儿,或许不能做为决定性的证据,但是,林妃无故有孕,又不是万岁爷的,且太子毫无机会……林妃满口慌言……或许,能从这里做为突破口,为太子翻案呢……” “不错,此事确实有差。”魏渊垂头,瞧着毓秀白皙柔软的指节按在他的手上,两下黑白分明,馨香阵阵,一时间,竟有些神情恍惚,不知怎么回答起来。 “林妃肚子里这孩子……会是谁的呢?”没注意到魏渊的出神,毓秀若有所思的回想着。 而一旁,魏渊却猛然回过神来,低声一笑,“还能是谁的?想想后宫中,有哪个外男能自由出入?又英俊潇洒,身份高贵的足以打动林妃,亦胆大包天,敢和林妃厮混……”他顿了顿,低头扫了一眼林妃的尸身,摇头道:“在瞧瞧她,明明怀了龙嗣被打成这模样,扔到这地方,想想天牢如今是哪个在管理,自然可想而知……” “楚昭!!”毓秀咬牙。 后宫之中——除了皇子可以随意走动之外,无论是侍卫还是大臣,都不可过多停留。哪怕如钟老爷子和钟平这等皇后亲父亲兄,若要拜见,身边亦要跟着随从太监,以示避嫌。 钟老爷子和钟平都那个岁数了,还是钟皇后的亲父亲兄都这待遇?更莫说旁人了!!其实,外男进后宫的概率是极小的,更别说还要跟林妃偷..情至怀孕…… 这不是一次两次便能成的,关系必要维持相当长且稳定的一段时间…… “除了楚昭,还能有谁……”毓秀喃喃。 楚皇子嗣不算多,膝下不过三个皇女四个皇子罢了……皇女之中,除了清平之外,两个庶皇女俱都嫁了,且亲生母妃亦早逝,很少进宫。而皇子中……长皇子便是太子,二皇子早年中毒,身体虚弱,早早被楚皇封了王位,自去南方封地休养,每年除了给楚皇拜寿之外,基本并不回京…… 至于四皇子,今年不过八岁的年纪,还是个娃娃,精都未出,根本不能令女子有孕……那么,后宫之中,除了楚昭之外,还有谁?尤其,便像魏渊所言,掌管天牢的刑部官员,正是楚昭一系…… 林妃有孕,三个月了,但凡略懂些医术的,都不可能看不出来,天牢关押的都是重犯,为防止拷打过甚,真正将人打死,都是随时配备着大夫的。如林妃这等娇弱后宫女子,又是楚皇亲自下令审问的……鞭打成这模样……刑部官员肯定要随时备着大夫,生怕还未问出来,她便熬不过去!! 低垂头,毓秀瞧着林妃……娇生惯养,平生未受过任何苦楚的女儿家,被鞭打的满身伤痕,甚至还上了指刑……她会不晕过去?她一旦昏迷,大夫会不给她诊脉? 三个月的身孕,哪个诊不出来? 林妃可是楚皇的妃嫔啊!!她身怀有孕,平常人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怀的龙嗣吗?哪怕她是犯妇,被贬成了庶人,可到底亦是楚皇的女人,肚子里怀着孩子……天牢那边儿,竟然连问都没问,就这般给打死了? 谁借他们的胆子?敢这么‘作.贱’龙子凤孙? “楚昭啊!”毓秀一字一顿的含着,眸底带着深深的惧意和怒火,“他,他这是要太子为他顶罪,是一石二鸟啊!!” “他可真狠啊,林妃肚子里的,可是他的孩子……”不错,毓秀如今,早便已然断定林妃腹中之子,定是楚昭的无疑,否则,他又哪会犯这般大险,去杀个‘弟弟’? “无非利益动人心罢了!”魏渊低声一叹。 “只是可惜了林妃,许她死之前,还抱着和情郎双宿双飞的梦呢!”毓秀扯了扯嘴角,伸手去抚林妃怒睁的双眼,“楚昭素来花言巧语,还不知是怎么哄的她,才让她昏了头,竟敢污蔑太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林妃老实本份,谨守宫礼,便不会成了今天这模样!”魏渊低嘲一声。 “唉,我知道,此事楚昭有错为六,林妃亦得担四分责任……”毓秀低叹一声,只是,终归年轻女儿家,还这般鲜活……” 林妃确实年轻,死之前都未满二十岁,“她这一死,背尽了污名,永世洗脱不清,还要连累家人……”毓秀长嘘,表情带着些许可惜,只是,还未等说完,却猛然一顿,“不对啊……连累家人?”她皱头微皱,猛然转身看向魏渊,“林妃的家人呢?可有获罪?” 毓秀紧紧蹙着眉头,一叠连声的追问道。 为着皇家颜面,林妃被贬为庶人的理由是‘御前失仪,犯上冒君’,而她的死,自然亦是‘病逝’,毕竟,皇家,尤其是楚皇,多少还是需要脸面的!! 身为人子却和父妾私..情,或者儿子逼迫父妾,这种事儿,无论发生在哪家,都只有藏着瞒着,在没有四处张扬的道理,而楚皇,自然也在其例。 心中恨林家人恨的要死,可明面儿上,楚皇却还得加恩林家……毕竟,林妃确实‘曾经’是他最宠爱的妃子,而所谓‘御前失仪,犯上冒君’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实证。 人死如灯灭,大楚从来都讲究‘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哪怕天大的罪过,人都死了,楚皇身为帝王,亦不该太过追究林妃,甚至,因为曾经的‘恩爱’以及显示帝王威仪大度,楚皇还得捏着鼻子加恩林家…… “我记得,万岁爷仿佛给了林永明一个虚职,打发林家全家去了西边儿,一名冒州府的地方为官……”魏渊抿唇,仔细回想,眉头微微皱着,“不过,林家家运不畅,刚出了京城便遇了土匪,一家三十多口,尽数死了干净……” “都死了?”毓秀急声,柳眉倒竖,“怎么没人告诉我?” “那事,明显是为万岁爷所为,想来是为出气……有何可言的?”魏渊满面不解。 “不对,林家灭族,不是万岁爷做的!!”毓秀断然。 “不是万岁爷?那是……”魏渊微怔,有些不大相信,“难不成,万岁爷就这么吃了哑巴亏,不止让林妃戴了绿帽子,还要加恩林家人?他能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万岁爷自是报复了的!”毓秀说着,又在魏渊依然疑惑的目光中,仔细解释道:“你啊,许是没背过官谱,你所言的冒州府,在西北边境之地,临近亚勃高脉,那山中土人甚多,丛林临立,多毒花毒草,湿热难耐……” “当地土人难以教化,野蛮成性,双多善使毒……朝庭派到那里的官员,几乎每年都要死上一批,死状亦都奇惨,万岁爷曾经派兵攻打,冒州府山林浓密,又三面环山,土人往里林子一钻,根本无处找寻……” “万岁爷的报复,怕便是为派林家全族往冒州府为官了……又哪会派人在去灭其族?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上:疑点重重 冒州府这老大难的问题,前世就是楚昭的心头病,每至后宫之中,他曾无数次向毓秀提起,每每都长嘘短叹,直至后来,钟赢挂帅为将,自请命前往,耗废了两年功夫,长驻冒州府,百般使计……这才终于将土人驯服,令其下山为民,改入楚籍,才算甚至解了冒州府十万土人之危…… 在钟赢挂帅前往之前,冒州府曾创下一年连换十三个知府的‘记录’,端是威震大楚,朝庭百官都视冒州府为‘狼虎之地’,甚至,某次楚昭点一新科同进士至冒州府为知府,那同进士竟然宁愿放弃功名,最后上吊自尽…… 这同进士之死,将冒州府大名传遍大楚!而如今,当然冒州府还未有这般‘威名’,但其危险程度,却应该是丝毫不逊色的。 做为帝王,冒州府之事,楚皇不可能不知道。将林家人打发到那里,还是必须举族前往……想来,便已经是他的报复了,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又派人去杀? 怎么?生怕旁人不知道这其中有问题吗? “原来,竟是这般?”魏渊目光凝了凝,猜测道:“林家之事,既不是万岁爷所令,那必然便是……” “楚昭了!”毓秀接话,冷笑一声,“杀人灭口,诛人满门的事儿,楚昭可是从来做的顺手,半点不留情的。” “他手里有一支暗卫,领头的唤做百鬼……便是做这个出身!”甚至,当初灭她钟家的,便是这百鬼!!毓秀咬牙切齿。 “既是灭族了,那林家人的尸身……”魏渊到没管这个,身为皇子,还是楚昭那般的性子,身边有些见不得人的暗卫……实在太正常不过!他只是抬了抬头,望了眼这阴森幽暗的乱坟岗,“怕是便在这个地方了!” 毓秀顿了顿,刹时明白了魏渊的想法,便点了点头,“那就找找吧,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许是能寻出什么破绽来。” —— 两人商量完毕,毓秀便小心将手中林妃的尸身放在地上,又脱下身上披风,为她盖住破损的衣物,“待寻到林家人后,想法子把林氏带出去吧!她怀着身孕……许还需要用她的尸身做证据。” “看守乱坟岗的不过是些小吏罢了,使些银子使能买通,到不必担心。”魏渊低声安慰,“此事交给我,自有我去办。” “你放事,我素来放心的。”毓秀勉强笑了笑,搓了搓手,感觉上面依然冰凉滑腻,仿佛依然摸在林妃身上般……不由紧紧握了握手。 “走吧,往前看看,许能找到林家人!”她说着,率先迈开步子。 “我扶着你!”魏渊连忙迈步,扶住她的手臂,两人一同在乱坟岗里‘转’了起来。 月挂中天,乌云遮掩,乱坟岗里一片漆黑,两人点着微弱火把,似乎是这人间地狱中唯一的火光。 入目,俱是残碎不全的尸体,鼻端,尸臭污水遍地,耳边,不知什么鸟儿低声鸣叫,声声凄惨,仿佛神嚎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紧紧抱着魏渊的手臂,毓秀心中发凉,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牙关亦打着颤儿,她却还是坚持着四下寻找着林家人。 —— 林家——不是什么大族,林妃之父林永明不过是一介皇商出身,还不是什么大皇商,不过是给皇宫递进香胰子的商户罢了…… 皇商之身——区区从七品的官儿,在京城之中,一块砖儿砸来下,十个人里有九个比林永明有势。本来,似这样的家族,在京中是半点不起眼儿,但架不住林永明有运,生了个好女儿…… 林妃初入宫中,不过区区从八品之位,等闲有脸面的宫人都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但无奈,自身有运道,又有楚昭相助,一朝成凤,林家亦跟着斗儿了起来。 只是,林家商户出身,素来没有那‘书生’根儿,举全族之力培养……几年之间,莫说举人进士,连个秀才都没培养出来……林妃便是在吹枕头风,家中无人可用,楚皇亦是无法提拔,便只能赐了林妃之父林永明个虚职,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半点事儿不管,只图个体面罢了。 冒州知府——掌管一府之地,这是正正儿的五品实缺,位高权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楚皇恩赐……林家人不知冒州府实情,感恩戴德,一家匆匆收拾行囊,打马上任,谁又晓得…… “怕是都在这儿了……”诺大乱坟岗边角处,毓秀用手帕掩着鼻子,微微蹲身,瞧着周围残破不堪的尸身,眯眼仔细辩认着,好半晌儿,才微微叹了口气,断定道。 “都成了这模样,还认得出?”魏渊从未见过林家人,自然不敢判断。 “旁的不说,林家老太太和林家夫人,我不会认错的,以前宫里见过……便是林大人,亦恍惚宫宴中扫过两眼……”毓秀瞧了瞧地上那具,衣衫被扒的只剩下寝衣,半边脸被砍的血肉模糊的中年女尸,叹了一声。 林家家业不大,人口不多,林老太爷——就是林妃的祖父膝下有三子,林永明为长,余下两弟弟俱是嫡出,因林老太太尚在,三兄弟亦未分家,各自娶妻,各自生子…… 林永明膝下两子一女,林二爷一子两女,林三爷亦有一儿……因林家家规甚好,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亦没有什么庶子庶女,家业简单的很。主子不过三巴掌有数…… 林家的孙辈,跟林妃辈儿的那些,毓秀是没见过,但林老太太和林家夫人——林妃的亲祖母和亲娘,往日她们年宴入宫时,毓秀却是亲自问过安的,又哪里会忘记…… 在宫中,林妃也曾是个人物儿——那般得楚皇宠爱,钟皇后多少也有几分在意她,而清平亦拿她跟毓秀闲谈过……林家有多少人,分别几房几户,毓秀知道的挺清楚,如今一一对来,在细瞧手脸,自然分辨的出…… “这几个指节指腹有茧的,定然是林家少爷们,这几个肤白若雪,皮肤油腻,自是姑娘无疑,面色微黑,体型富态,还被扒了外衫的这两个,自然是林府那两位老爷……余下那些粗布衣裤的,想来便是下人了……”毓秀一一点着那些尸体,“三十多个……连主带仆,林家差不多就是这么些人了!” 本来,林家商户之家,仆从是不下百人众的,只是要远迁冒州,林永明便精简了人品,放出了大部分粗使下人,准备至冒州,在原地采卖,没成想,到是‘救’了一批人命。 “只是这些……到瞧不出是不是土匪所为?”毓秀蹲身,仔细瞧着那些尸身,蹙眉为难着。 “想来不是!”魏渊扫了两眼,突然摇头。 “哦?不是?为何?哪里有破绽?”毓秀急忙起身,一把抓住魏渊胳膊,急急的问道。 “这……”魏渊明显犹豫了一下,仿佛不知该不该说,却还是毓秀的声声催促中迟疑道:“林家还有几位姑娘在,俱都花季年华,相貌又不差,且,她们身边这些丫鬟……”他指了指那七,八个妙龄女子,“若当真是土匪,哪怕不将她们抢回山寨,也不会让她们去的这般‘干净’……” 他略有犹豫,含含糊糊的说。 但毓秀却是听懂了,恍然大悟般,她面色有些微红,却依然勉强正色道:“你说的不错,只有楚昭身边那些‘恶鬼’,才会这般……” 林家能养出林妃这般貌美若仙的女儿,可想而知其余人相貌都是不错的,尤其是林家二房那两个姑娘,相貌不说比得上林妃,却也是青春貌美,若当真是土匪劫了林家,灭其满灭……面对如玉佳人,能不动心? 林家两位姑娘虽然死的形容狼狈,衣不蔽体,但毓秀观之……她们并未受到什么‘那方面’的羞辱。 “看来,确实是楚昭了!”毓秀长叹一声,拍拍裙摆上的灰尘,她紧紧蹙着眉。今日,她来此乱坟岗,可说‘收获’颇多……亦可说全无收获。 “俱是猜测,没有半点可为实证的……哪怕是林妃肚中孩儿,亦不算铁证如山,楚昭满可推脱,而太子……亦不能完全拖了那等恶名……”毓秀喃喃,抬头望了眼天色。月已过半,天色阴沉,“罢了,魏渊,带着林妃的尸身,咱们先进府吧……” “我且回府,跟祖父和父亲商量一下……哪怕林妃有孕和林家被灭之事不能为实证,做为旁证亦是好的,且先将把水搅混了,让万岁爷不能废了太子,在牵进楚昭为主……”毓秀说着,拉过魏渊。 “我去办!”魏渊点头,两人这才相携离去。 出得乱坟岗,自有魏渊前往看守之地买通守卫,这乱坟岗本就是宫中葬罪人之处,且全是死尸,守卫不觉有何重要,到乐不得的拿尸体换银子买酒吃。 拿了魏渊一百两银子,那守卫甚至还借了魏渊件破烂马车,去程林妃残破不堪的尸身,“您两位的车,瞧着就华贵,莫要让死尸沾了晦气,日后不好用了……”那守卫笑眯眯的讨好。 “那,当真烦劳你了!”魏渊笑了笑,抬手扔了一块五十两的银绽子,道:“就当买你马车。” “多谢大爷的赏!!”守卫满面推笑。 一辆破车,一头老驴,卖出天价去都不值二十两,又白得了三十两银子,那守卫瞧着魏渊,都像瞧着财爷似的。 将林妃的尸体搬上那破驴车,又将驴车栓在马车后头,魏渊扶着毓秀上了车,打马扬鞭……马蹄‘得得得’几声响,远远离去。 看着两辆车走远,直至没入黑暗,在瞧不见了,一直维持着笑脸儿的守卫才突的摇了摇头,狠狠啐了一口,他踮了踮手中的银子,嗤笑道:“这些个达官贵人,当真有病儿……真人玩不够,竟然还弄些个尸体,真真儿的……啧啧啧,罢了罢了,他们怎么玩儿,跟我有甚关系,喝酒,喝酒去……”说着,便转身,晃晃悠悠的离去了! ——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进了城门,一路来到钟府门前,毓秀探了探头,吩咐魏渊道:“走后门吧,莫让人瞧见了!” “嗯!”魏渊点了点头,甩鞭赶马车至后门,进了院儿,沿着青石板的小道儿,一路来至后院门……魏渊掀开幔帘,“毓秀,咱们……”现在该如何? “带着林妃的尸身,咱们去见祖父!!”毓秀抿了抿唇,犹豫半晌,断然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下:朝堂两立 她后宫多年,纵使见过许多但也只是后宫女子的皮毛之事,朝堂上的事情了解也只是从祖父和父亲嘴里,到底如今的朝堂站位太过危险,这样的事情还是得告诉祖父。 毓秀本来就是夜里瞒着众人出去,如今也是走了后门进来。晚翠在外头接应,害怕被人发现,没料到自己小姐却正大光明的带着那魏大人回来,“晚翠,你去书房问问祖父安寝了吗?若是还没有,禀一声,我有事情要叨扰他。” 晚翠看了旁边的魏渊,试探道,“小姐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如今回来了……怎么还带着魏大人,而且天色到底晚了……” “好了晚翠,是真的有要事,别问了,去书房。”后面还拖着林妃的尸身,到底有些不安稳,整个钟府未必没有楚昭的探子,这件事得早报了祖父为安。晚翠本来就是怕大周氏见了质问,如今小姐自己都不着急,她又何苦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便扭头开了门,“魏大人也要入府吗?” 魏渊看了眼毓秀,她未说话,只是率先进去了。魏渊便也跟着进去,就算是厚着脸皮也罢,到底能与她多相处一会儿时间。 这几日东宫事多,钟太傅还未入睡。他已经接连写了好几日的帖子,意再笼络往日旧部,朝堂之上替太子说话。太傅这名头说的好听,到底不是个实职。 钟太傅当年在如今的皇上坐稳皇位之时,本意告老还乡。他为官多年,到底对官场知之甚详。如今女儿贵为皇后,钟家又势大,若长此以往便成为坐大的一门外戚,难保皇上不会多想。钟老爷子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但是退出权力中心是否是最正确的决定,可他却不后悔。 以往的旧部如今有混得好,也有混的不好的,可到底都是他带出来的,为人怎么样他都清楚。 钟平在一旁研磨,这几日朝堂上太子处境越发不佳。皇帝虽未确定已废太子,也未对外严明为何将太子暂时扣押宗人府。可到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有个楚昭,这消息又哪能透不出去。 毓秀进门时父子两正奋笔疾书,听了下人说的才微微从书案上抬起了头。 “魏渊?”钟平有些狐疑,“怎么……” “父亲,魏渊带来样东西。”毓秀道,又挥手让人抬了进来林妃的尸体。原本下雨,尸体便沾了不少雨腥味,钟家父子皆掩住口鼻,“什么东西?”林妃毕竟死了好几日了,这恶臭味难掩。 毓秀让下人出去,自己则蹲在尸体前,揭开了那层白布,“林妃的尸体。已经打点好了狱卒,不会被发现。” 钟平听了,往前看了两眼,触目惊心四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原本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此刻华贵的衣衫被损,脸上疤痕淋漓,哪里还有往日的美人形象,“早知今日……何苦。”若知道死后会是这样的情况,林妃可还会与虎谋皮。 “毓秀,死者为安,你贸贸然带林妃的尸体回来?”钟平知道女儿不会无缘无故的做这种事,不免问了一句。 “林妃有孕”,毓秀道,“那时候皇上不入后宫,也不可能是太子。于今看来,楚昭是最有嫌疑的,许可作为旁证,证太子清白。” “有孕?”钟平皱了皱眉头,也不顾及,蹲下就替林妃把脉,片刻后站起来,叹了口气,“到底稚子无辜。毓秀,将她安葬了吧。” “父亲?”毓秀道,“咱们如今只有这一个证据?”若是安葬了林妃,从哪里找证据为太子证清白。 “死者为大”,钟平摇了摇头,“且如今一切都没有定论,便是到时候有了证据,林妃的尸身也早已腐烂。而且毓秀,此事也早不是太子与妃嫔私通那么简单了——倘若我们力证太子清白,即便是还了太子的清白,皇上也不一定会高兴。” 这几日朝堂风向一天三变,早就不复当日。 “葬了她吧。”一来是死者为大,二来时过境迁,这件往后了再拖,便是能证明太子的清白,皇上也不会如现在处理太子一样处理楚昭。钟平素来了解他,当时的气若是过去了,他对自己的孩子还算是一个仁爱的父皇。 毓秀垂下头,即便不愿还是得承认,父亲说的在理。 “这几日你姑姑被禁足,说句难听的,如今钟家也再被禁足。往日我和你祖父出入宫廷无阻,如今守门的侍卫却都不认识我俩”,钟平苦笑道,“若不能彻底绊倒楚昭,拿出再多的证据都是无用。” 毓秀垂下头,“我明白了。” —— 到底今儿所做的都白做了,毓秀想着,又送着魏渊到了后门。 “如今楚昭得志,不到万不得已,别与他正面对上。”魏渊道,这一行他只是怕毓秀遇到危险,才与她一起去。可结果如同钟平那样说的,他亦有所察觉。再答应魏侍回辽之后,魏侍已将部分辽国的探子交给了他,到底比毓秀一个闺阁女子知道的多些。 “我知道的。”毓秀强笑了笑,又看了眼天色,“如今天色晚了,你早点回府。” 魏渊有些放不下她,但也发觉天色十分晚了,这几日她明显没有好好安眠过,便点了点头,很快便骑着马消失再浓浓夜色里。 “小姐……”晚翠再她身后,“回去安寝吗?” “今儿的事情,有惊动母亲吗?”毓秀问了一句。 晚翠摇了摇头,“这几日听温嬷嬷说,夫人也没怎么睡,今日吃了药,睡的早了些。” 母亲不知道就好,毓秀点了点头,自己个儿深夜去捞了尸体回来,她怕大周氏知道不吓死也气死,“去备水吧,我想沐浴。”沾了一身的尸气,不沐浴她根本睡不着。 见过生生死死,但哪个女子能面对死了几日长出脓创的尸体而面不改色。甚至她现在闭眼都是林妃的尸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猛然间竟然有时会将林妃看成是自己,林妃纵然有错,可楚昭却是真的毒。 她曾以为自己可怜,却不想任何一个跟楚昭有过牵扯的女人,谁不可怜。 莫以为上辈子的赵纯幸福——楚昭心里,又信的过哪个人呢? “小姐……”晚翠看她突然不动了,便问了一句。毓秀醒过神,摇了摇头,“回吧。” —— 如果说楚皇之前的气只是因为太子私通了自己的女人,如今便越来越气了,甚至有时候自己过后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气再哪儿。 但这样的情况过去没几日,他适应后便也接受了。 还未到早朝时间,这几日楚皇都是歇在新进宫的美人旁边。原先的时候楚皇并不十分爱美色,后宫佳丽三千,时常幸的也就那么眼熟的几个。但也许是出了林妃这事儿,也许是觉得这些鲜嫩的美色再不想享用便晚了。 这后宫是变的越来越先活了。 原先再钟皇后的管制下,不说乖乖巧巧的,但有心思的基本都不敢露出来。如今却可算的上是百花齐放了。 早朝前天还黑着,小福子早早的到了大殿外头,不多时变有一个黑影鬼祟而来,“你出来时有人看见吗?”他问的急,还在从袖里掏什么东西。小福子摇了摇头,“皇上还没醒,过会儿到了快早朝才会有人叫起。” 那人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药包递给他,“这香料不可频繁用,尽量安全。”宫中到底危险,尤其是皇帝日常用度。往饭菜中下毒基本不可能,而且每日都会有试菜的太监。他们便铤而走险,往日常用的龙涎香里加了东西。 只是使了些让人脾气更加暴躁,久而久之便觉头疼难忍,便是太医来查一时也很难查出来,再加最近太子的事情。旁人只会以为是皇帝为了这事儿发怒,也不会往旁的方向想,便是楚皇自个儿也不觉得自己个儿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有些时候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但大多时候还好。 “若是脾气再重了,下面王爷献的几个美人也不是摆着用来放的。若能给皇上消忧,也算她们的本事。”总而总之,便是要搞坏了楚皇的身体。否则以楚皇现在的年纪,不过五十,他又身体康健,至少还能在位十年。 可底下的人等不了。 —— 早朝一上,就是旧事重提。 钟太傅早就笼络了一帮旧部,不说为太子消了罪名,但至少保留了他这个太子名头。如今他人已在宗人府,那里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现在好在还有个太子的身份,倘若连这样一层保护都没了,在那个地方怕连一天都呆不下去。 但楚皇却一点不喜见到这样的场面。 哪个皇帝都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臣子都的太近,尤其是他已经老了,而儿子却各个健壮。楚皇本就没打算废了太子,只是最近脾气本来就不好,听了朝中大臣多番劝谏,好似没了太子,他这个皇帝都不是皇帝一样,心情便更加不美了。 “臣有奏。”钟平上前一步。 楚皇却已经没了耐性,“有事明日再奏。下朝。”也不等底下朝臣叩拜,直接甩袖出了大殿。钟平叩在地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起来。 很快太监便宣了退朝。 孙子道和楚昭从他身侧经过,两人面上表情轻松,“钟大人费心了。想必太子若能平安,定然奉你为坐上宾。”钟太傅从一侧经过,微微伸了手将儿子拉了起来,钟平垂头揉了揉酸麻的腿,“是非曲直,自有天断。” 楚昭笑了笑,既是为钟家父子的耿直,又是为了他们的天真,“若天上乌云蔽日”,他笑着,便贴近了钟平耳侧,“君可知,天也有改头换面的一日。” 钟平皱眉正要斥他,楚昭却已经扬长笑着离开。 “竖子猖狂。”钟太傅在一旁叹了一声。 钟平被气的不清,“只可惜这样的世道,倒是让小人得志。”改头换面这番话,狼子野心昭然可见。 “他非小人,只是……到底可惜了。”楚昭却有智慧在身,只可惜他不是钟皇后的亲子。一步错,步步错,倘若当时钟皇后没生出恻隐,便不会生出这多般事。 “天欲取之,必先予之。”钟太傅道,“回去吧,宫里这几日不太平,不适合多待。”自打钟皇后被禁足,宫内无人管辖,一日胜过一日的乱。 钟平点头,两人不再多言,沉默着走出了宫门。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张天师 钟家父子两离了宫,楚昭却还没有离宫。 送孙子道出了宫,在宫门口时,便有人在外头等着,孙子道看了眼来人,鹤发童颜,倒真的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这位是张天师,我已经与他交代好了一切,王爷可放心带他入宫。” 楚昭看了他一眼,毕竟宫门外头来来往往都是人,并未多说话,很快便进了宫。那张天师看了眼孙子道,很快也随着楚昭入了宫。 这几日风向变化,太子倒了随后立起来的也只能是昭王,也算的上是水涨船高,连带着跟在他身后脸生的张天师,都一路被各宫宫女行礼。以往都只是在街头坑蒙拐骗的天师,哪里见到过宫里的这种场面。 别说那几个宫女,人家连走路的步伐都一样的,跟宫外头那些个富户人家全都不一样。又往旁边一瞄那些个整齐严肃的侍卫,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总怕这次先把自己的人头坑没了。 楚昭一路往里走,倒也细致观察了孙子道给自己找的这人。凭良心来说,初见还是可以的,鹤发童颜倒真的有几分道骨仙风。可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只一路上走着,这张天师畏畏缩缩的眼神便让楚昭明白,什么天师,压根是个没本事的。 索性他也没指望他有多大本事,只要能哄住老头子就好。 两个人一路走,等快到了上书房时,楚昭总算开口说了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天师家在哪里?” 张天师以前靠着外表在城中坑蒙拐骗过活,是前几天刚被孙子道派来的人找到,只说有个好活计给他干。当时没想许多,只看着那些人穿的富贵便跟着出来的,却没想倒竟然是皇亲国戚,而他这次要哄的人也不是普通人家的老头老太太。 而是皇上啊。 皇上那是什么,整个楚朝的天,这整不好他整个人头都没有了。他这次是真的后悔,可惜已经上了船。三教九流中混过的人,旁的本事没有,可看人眼色这一点却极为精明,这昭王站在那就不怒自威,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子。 何况戏文里都那么演的,他要是上了船在下来,昭王这里饶不了他,要是被皇上发现,那更是五马分尸。 “小人祖籍便在京城。”他恭恭敬敬的说着,生怕最后事没办成,先惹了这位胆大的主儿生气,先把自己的脑袋瓜子砍了。 楚昭却皱起了眉头,“天师以前对待信徒也是这样?”父皇又不是个傻子,若是这张天师只这点能耐,真的让他去见了老头子,得不了半点好不说,指不定还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天师惯会看人脸色,原本看那边昭王眉头皱了就知道大事不好。一听他又说了这番话——心里打起了鼓。他倒是知道这昭王找他来是干啥的,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京城里大户人家多,方圆四百里也都不少大户人家。 那后院里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他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 之前早听孙子道说了一句,其实与那些女人也八九不离十。那些个女人无非想一些巫蛊之类的东西诬陷家里主母或者婆婆看不惯的儿媳,再要不然就是想办法给生病的小儿灌没用的符水,这昭王能耐就不一样了,人家一骗骗的就是皇帝。 而这要骗的东西——莫就是那天下人人都想要的皇位了 想到这儿张天师再也不敢去想,连忙把弯着的腰抬起,腿肚子也尽量按起来不发抖,尽量装起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贫道知道王爷的意思,王爷所想,便是贫道心中所想。” 到底打滚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这一套却实不错。楚昭看了两眼,这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确实瞧不出什么破绽,便笑了笑,“天师好风骨,只希望,一会儿见了父皇,依旧还能保持这样的风骨。” 原本演戏这回事儿便就是要有看客,楚昭演开了,这边张天师也没那么大压力了。 到底他现在已经跟昭王站在同一条船上,事情未暴露前,他还有利用价值之前,昭王定然不会让他出事儿。也因此,他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只能掏出全部家底儿的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贫道心中自有分寸。” 他说这话对楚昭没了敬辞,算不上恭敬。 楚昭却并未不悦,反而更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他奴才已经够多,不需要一个对他卑躬屈膝的下人,他需要一个世外高人,一个真正能在父皇面前替他说话的世外高人——哪怕他一点本事都没有。 —— 楚皇这几日身体不大好,加上朝堂上的事儿,心情也不大好。 今儿个朝上又是一样,回来的时候他也依旧怒气冲冲,气的头疼,本来想去最近宠爱的美人那里,可确实又积攒了不少的奏折。这几日他脑子不太清明,但到底还不算是一个昏聩的皇帝,强压着自己也到了上书房。 一旁的小福子一直贴身伺候,在楚皇看上奏折之后,便让大多数人都下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太监研磨,另一个小太监则守着香炉,不时往炉里添香。 香料的味道一经烘染,便传满了整个室内。楚皇原本还能耐着心看奏折,却不知怎么了,越看越气,不仅仅因为皱折里的内容,他心里却也无端生来了一股火,此刻却正好看到有人给太子求情的折子,直接甩倒地面上扔了下去。 “逆子!”楚皇气的不清,“朕倒不知,他什么时候和朝廷中这么多大臣走的如此之近!”发完一顿火便是一通咳嗽,小福子连忙上前跪下,而在屋内伺候的两个小太监也均跪在帝王身前,“皇上恕罪。” 楚皇发了一通火,也不管底下磕头的小太监,继续翻看奏折,不像以前看的那般详细,只是翻检着看,又单独将为太子求情的放到另一侧,足足挑了十六个。但看字数并不算多,可朝中能说话的大臣,一共才有几个。 楚皇气的直哆嗦,小福子看情况不对劲,连忙道,“快,快传御医!” —— 皇帝生病这事儿召了太医之后就瞒不住了,各个宫里的妃嫔一个个都拿捏出自己最美的样子去探望。唯独真正的一宫之主皇后还在自己宫中被禁足。 钟皇后凭借敏锐的嗅觉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便让宫中下人出去打听。可如今她这个皇后做的没甚权力,连带着宫中下人都懒散了起来,还是清平公主过了不久才回过来,毕竟是自己父皇,她脸上还挂着忧心忡忡的表情,“父皇病了,刚才整个宫的人去看,父皇只留下了高美人,便遣了所有的人回宫。” 高美人是最近宫中风头颇盛的一个美人,刚得了皇帝宠爱。 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钟皇后一开始听出皇病了,脸上还有担忧之色,后又听见清平说他一醒便只见了高美人,只觉得一腔热血都被人用冰水浇了个透。她现在甚至都已经不清楚,她为何还要在宫中苦苦的受煎熬。 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丈夫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从前两人还年轻时,他说那些话她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在想来却好像是一个笑话。之前楚皇未上位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受宠的皇子,加在另外两个皇兄的夺位之中来说,可以说是夹缝生存,过的苦不堪言。 那段日子甚至现在钟皇后来说都觉得苦。 他们夫妻俩不能行差踏错半步,甚至都不敢出门。而当时的楚皇只是一个皇子,他不受宠,出了宫分了府,加上另两个皇子夺权争位置,他除了皇子基本的俸禄,几乎不敢谋求官职。身为皇子定然不会饿肚子,可出了宫的皇子府邸自然有府邸的规制。 一个府多大,府中多少下人。若真只伦那点俸禄,怕连下人都养不起。 那日子分外难熬,府中采买时她天天扣对着算,时不时还要回钟家一趟。那日子难熬是难熬,可她丈夫却也是真心的对她好。闲暇无事,便会与她坐一起说说话——那时两个刚有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被捧在掌心里,如珠如宝的爱着。 即便后来阴差阳错,他当上了皇帝也对她承诺过,两人感情一如从前他说的那样,不会变。 钟皇后毕竟不是普通女人,她看了太多的书,也看了太多的史,即便知道他现在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可当了皇帝之后却有太多的不由人。因为想的开,所以后来楚皇后宫迎来了第一个,第二个美人,她除了失落,除了偶尔想想两人在王府里的情景,倒没有太过伤心。 她拥有了一个女人新婚中最美好的时期,丈夫对她疼爱有加。可她也知道贵为皇后至尊自己除了丈夫,应该有的就是身为皇后的大度,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将新婚时的自己压在心底,她也确实做到了,后宫十几年,她从来未曾嫉妒过任何一个得宠的妃子。 她为他协理后宫,她替他养儿育女。 一切都是在变化的,钟皇后知道皇帝和王爷不一样的地方。从前两个人是夫妻,只是夫妻。可从他当了皇帝之后,便开始改变了,两个人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夫妻,皇帝与皇后除了是夫妻外,更是上下级。所以她在变化,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怨恨他的变化。 诚然,即便这宫里来来往往了许多女人,又生下了更多的皇子和公主,她依旧是皇后,而她的孩子,依旧是宫中最受宠的太子和公主。钟皇后有身为钟家人的傲气,这么多年来她过的并不快乐,可她在骗自己,她总想着两人是年少夫妻,不一样的。 可事实确如一个棒子,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头顶。 钟皇后再也忍不住,用手掩面。 “母后……”清平公主尚未察觉自己母后心里那么多心思,只以为她担心楚皇的身体,“母后你放心,我刚才在外头听御医说了,父皇身子健朗,只是最近火气大,没什么大碍。你莫要太过挂心,反而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钟皇后放开手,脸上已经有了一大片泪痕,清平公主忙从腰间抽出手绢替她擦了泪,“母后……你眼睛本来就不好,这几日又越发冷了,快别伤心了……”她嘴里不断说出劝慰的话,原来天真的小女孩也似乎随着一系列事情而长大。 这让钟皇后心中稍感些许安慰。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高美人 这一哭,也似乎将心中多年的烦闷都哭了出去。 其实她早已经后悔了。到底她和普通女人不一样,她心中并不完全只是生儿育女,并不只是丈夫,她曾经所想要的婚姻也并不如眼前一样。她想要的举案齐眉,她想要的鹣鲽情深在一开始被意外破坏。 后来浑噩度日,可到现在她却不想在这样下去了。究其原因他已经变了,他之前对她来说,是一个丈夫,是孩子们可以依赖的父亲。可如今拨开云雾,她发现他不止她的丈夫,也不知是清平和太子的父亲。他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是无数女人的丈夫。 而他也有太多的孩子,他们各个都长着獠牙。 太子和清平虽然也是他的孩子,可却不是唯一的一个。正因为他有太多的孩子,失去了一两个,他不会十分心痛,可她却要一直的痛不欲生。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女儿,钟皇后到现在都心如刀绞。可皇帝除了每年象征性的陪她哭一哭,他心中到底还记不记得,却只能算是另数了。 钟皇后冷静的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开始计划起了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未来。太子如今被禁在宗人府,这件罪名洗不清,只要皇上不想让他当皇帝,他死都当不了皇帝。可就算他不能做下一任的皇帝,也不能是楚昭。 而且她还未被废,始终都是皇后。只要她还是皇后,她坐下的哪怕领养旁的地位妃嫔之子,那也是嫡子,楚昭对上嫡子又算什么。不过就是演戏罢了——在她儿子深陷宗人府之时,他竟然能寻个美人寻欢作乐,她又为何不能对他演戏。 太子难道不是他的儿子,他难道未曾说过,以后的都是太子的。 钟皇后知道,以太子现在的情况,保存储君之位很难,可倘若下一任储君是她名下皇子,起码保儿子和女儿一世富贵她还是做得到的。便是被人骂做心机深沉的毒妇,又能如何……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钟皇后脸上表情越发冷静,清平却越看越有些心慌,“母后,你怎么了?”她拉着钟还后的手,一时见她还不反应,竟然是吓得快要哭出来,“母后,你别不说话,别吓我。” 钟皇后回过神,看女儿已经拉着自己的手哭的难受,便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又闻声道,“清平,去看看你父皇。” 清平公主眼角尤带着泪痕,“可是父皇已经遣散所有人回宫了,只要高美人在一旁照看。” “他是做父皇的,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是他女儿,尽你的孝心便是本分。” 清平有些不解。 钟皇后道,“如今整个东宫都倒了。如今在你父皇面前还能说上两句话的,便只剩下你了。”最起码有清平,她还能与钟家通信,“最近你莫与昭王对着干,你是一个公主,碍不着他的事,他不会管你。” 清平还是不解,钟皇后却道,“去吧,去看你父皇。” 清平还想再说些什么,钟皇后却已经闭上眼睛,半躺在榻上,“我乏了,要休息一会儿,你出去吧。”清平无奈,只得退下。又想着刚才母后说的话,不敢耽搁,顶着一脸泪痕便去了楚皇那里——许是凑巧,也许是傻人有傻福。 到底顶着一脸泪痕不顾遣散来看楚皇得到只有清平一个,到是让楚皇心中无比熨帖,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 楚皇刚醒,加上头疼不减,御医又查不出所以然,便只能推诿说是心情原因。 身体不好,再加上心情也不好,楚皇干脆宣布罢朝了几日。醒来之后便一直由着最得宠得美人高氏陪着。 高美人如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长相美,人也讨巧。尤其是还年轻,这也是楚皇最近宠爱她的原因——他有些怕了,尤其是自己最近年岁越来越大的缘故,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父皇在位时那些高位嫔妃斗来斗去时的场景,哪怕如他父皇那般天威,也是被几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地位嫔妃好,起码背后没什么势力。年轻也好,起码没什么心思,她想什么,他都能一眼看出来。 楚皇是这样想的,而那高美人也按照楚皇心中所想,扮演着一个心思单纯无忧的少女,她时常会犯错,但她知道越是这样楚皇越是宠爱她。 楚皇刚吃了药,又与高美人说了一阵话,如今已困倦的躺在床上。小福子从一侧走进,冲那高美人使了个眼色,她便放下手中的药碗,很快便出去。楚昭在外头等了许久,那张天师也是。 “这位是张天师,娘娘家里人送来的。”楚昭道,“娘娘从小身子不好,不易受孕,家里人便请了天师来为娘娘请子。”楚昭本想自己将张天师引荐给楚皇,但转念一想,楚皇因为出了太子的事情,在加他在一旁煽风点火,已经变得多余起来。 他何苦将这事儿引火烧身道自己身上,反倒不如由楚皇最信任的引荐。 “张天师……”高美人看了眼前似道骨仙风的道人一眼, 因为从前楚昭未说过,她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这几日事忙,倒是忘了。多谢王爷……” “本就是娘娘家人所引荐,不过举手之劳。”楚昭温润一笑,又打着哑谜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路上所谈,张天师确实有大才,还需娘娘好好引荐才行。” 高美人点了点头,巧笑嫣然,“自然。” 待楚昭走后,高美人便回了楚皇旁边,又问一旁伺候的小福子,“皇上快醒了吗?” 小福子点头,“睡了一刻了,这几日皇上觉不好,再睡半刻就该醒了。” 高美人点了点头,便在一侧思索一会儿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引进那张天师——楚昭推荐的,她到不怎么着急,反正以昭王的为人,绝对不会害了自己个儿。 —— “这位张天师,本是臣妾加中求来为臣妾作法怀孕的”,高美人按着楚昭的说法也没变,“真的是有真本事的,皇上你这几日头疼难忍,不若让张天师看看?” 楚皇原本还有些不悦一个后宫女人竟为自己引荐,听了她这番天真的话却又放下心。 “求孕的事儿旁人都是私下里来,怎么到你这里就变得正大光明起来?” 高美人嘟嘴,“为什么不正大光明,臣妾就是想怀孕,还想生个皇子呢?”眼见之前所说的楚皇没有生气,她便越发有底气了。 楚皇也确实不气,年纪大了,便越爱高美人的这份坦诚,“一个求子的天师……朕非你这个小女子,要他来干什么?” 高美人道,“张天师可是有真本事的,臣妾家人寻了许久才替臣妾寻来的——臣妾不管,皇上你需得让他看看,宫中的太医看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好,可见是没有本是的,说不定人家张天师一看就好了呢?” 楚皇心中发笑,却也觉得爱妃是在关心自己,又抵不住她撒娇,便让人将外头一直等着的张天师叫了进来。 这初一见面确实唬了一跳,毕竟张天师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像是个得道高人。 “贫道见过皇上,问皇上安。”张天师并没有下跪,他见了这么多贵人,自然晓得面对贵人,一个世外高人应该保持如何的不卑不亢才能被人重视。 楚皇原本只是为了哄自己的妃子,如今却看这张天师越像一回事儿,便由着高美人扶了起来,起身与他对话。张天师从前在京城中混,哄的最多的便是如同楚皇这样快到老年的人——家中富足不缺钱的老年人最渴望的便是长寿,捏住了这个脉门,自然怎么说都说到了他心坎里。 加之楚昭给了如何缓解楚皇头疼的法子,他一出手,完事儿后在做出一副飘然的样子,便将楚皇的信任牢牢的捏在了手里。 这般过了几日,楚皇便总让张天师陪在身侧,随后到他炼制出一种丹药,初食之后果然觉得神清目明,一时之间觉得年轻了几岁的楚皇更是对这位天师信任有加。又听他说可以炼制出延年益寿的丹药,更是高招天下道人,集聚皇宫。 一时间道法大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弥漫香火之中。 数日后,高美人被册为妃,这也是本朝唯一一个没有级级跃进,而是直接由最末品的美人直接册封为妃的先例。楚皇吃了丹药,只觉得越发离不开张天师,本想册封他为国师,却被他推脱,说不想沾上一国之运。 高人说的话楚皇并不完全能听懂,但左右是越来越相信张天师了。 这日之后,张天师打坐完毕,楚昭从一侧进来。原本还道骨仙风的天师,长眼看见来人是谁之后,立马从蒲团上起来,又打发童子赶紧出门守着,若皇帝来了提前通报。 “事情如何了?”楚昭发文的。 张天师垂着头,“皇上吃了那丹药里加了五食散,又有丹砂和水银,初时食用却会令人神清目朗,若用不断只会损伤寿数,身体每况愈下。”他顿了顿,又看着楚昭的眼色,“皇上身子已大不如前,只是每日服用丹药,他自己未曾察觉罢了。” 楚昭垂头,喝了口茶水,便道,“有天师在宫中坐镇,本王放心。” 张天师笑了笑,“贫道一切遵从王爷的旨意。” —— 楚皇宠信道人,宫中便是香火气缭绕,一团的乌烟瘴气。 清平每日都去给楚皇请安,初时她却实也对那张天师有几分好奇,可女儿家却总是心细的,她每日都去给楚皇请安,却每日都能看见楚皇身体不如一日。发现之后便去告诉了钟皇后,她本以为母后会和她一样着急,或许会想些别的办法。 没料钟皇后知道这事儿只是让她别声张,再无旁的话。 清平心中憋闷,只觉得父皇变了,母后也变了,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与何人说。宫中又待得实在索然无味,索性又出了宫去找毓秀。如今楚皇宠信高妃,宫中大小事物便都到了她身上,清平一出门便有人告诉了小福子,小福子又告诉了高妃。 “要告诉王爷吗?” 高妃想着楚昭从前的态度,“倒是不用,不过一个公主罢了,出去逛能多久”果然没多久,清平又回来了。她去的不凑巧,毓秀去了别院庄子,来回不过半个时辰。 “以后清平公主的事儿不必来报,一个失了母亲的丫头片子罢了。”高妃浑不在意,梳妆打扮之后便又去了皇帝寝宫。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挑拨离间 清平公主去效外别庄找毓秀,所想所为不过是想跟毓秀聊聊天儿,近来宫中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太子被下宗人府,钟皇后亦被困中宫,且还冷了心,而楚皇却偏听偏信,宠爱高妃,奉信什么‘张天师’,这才清平公主实在有些慌张…… 虽然,经历这么多事情,她多少也长进了些,但到底还是娇生惯养着长大,一时之间,哪怕面上装的在是淡定,心中又哪有不慌,不伤心的呢!!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现在——高妃代钟皇后掌了六宫之权,四处安插眼线,几乎肆无忌惮,而素她来疼爱她,信重她母后的父皇,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一味的只求丹问药,跟那张天师修什么道…… 修的朝堂中都大行丹药之术,整个京城烟雾弥漫的!! 清平心中觉得慌,又不愿意在高妃面前露怯,便想着寻毓秀说道说道,哪怕帮不上忙,好歹算散散心情,可谁知,却这般不巧,竟没碰上人。 “公主,方才咱们回来的时候,在宫门口儿,奴婢仿佛瞧见永德宫的下人……”站在清平公一旁,大宫人颂兰低声说,眉眼间满是气愤。 “永德宫的?”清平公主扬了扬眉,轻轻扯了扯嘴角。 永德宫——便是楚皇赐给皇妃的殿宇。是除了钟皇后的中宫外,后宫中最是华贵的所在。前朝的时候,永德宫住的都是超一品的贵妃,只有本朝,或者说,只有楚皇才把它赐了个从二品,连封号都未有的妃…… “可不是吗?那小杜子就是高妃的心腹,奴婢以前瞧过他的,绝不会认错!!”颂兰低声,狠狠的啐着,“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个百户女儿,一朝得了势就猖狂起来,堵着宫门儿……她这是想做什么?窥视嫡公主吗?算个什么……” 高妃——以姓为名,连个封号都从有,在这后宫之中,只能算做从二品!楚皇登基时间已久,一个从二品的妃,说实话在后宫中当真算不得什么,只是高妃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楚皇一日都离不得,明显的宠爱有加,且她还建了张天师入宫,得楚皇感激…… 甚至,还得了明旨,代钟皇后掌权六宫,这才让她瞬间‘斗’起来,仿佛威震后宫,在无敌手般。 其实,真掐指头算算,这后宫之中,除了钟皇后之外,起码还有一巴掌有数的妃嫔位在她之上,且,还都是有子妃嫔!! “罢了,你既知她如今得宠,又何必去顶那强风,跟她计较呢!”清平公主低低一笑,本来挺气愤的她,在瞧见颂兰那副挑拔的模样,便不由想笑。 摆了摆手,她抿唇,意味深长的瞧了颂兰一眼,仿佛浑不在意般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想瞧就瞧呗,又没得什么!” “可是,公主殿下,您堂堂嫡公主之身,竟让妃嫔……”颂兰不甘心的急声说着。 “妃嫔如何?她是我父皇的妃子,有名有号,是我的长辈,想瞧就瞧呗,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清平公主斜了颂兰一眼,没在理她,抬步往前走。 嘴角抿起一抹苦笑,清平长叹一声。母后说的确实对,苦难的确会让人成长,若是以往,她父疼母爱,又有兄长在强头撑腰,似颂兰这般挑拔的话,她说不定真的听不出来,弄不好还会气愤不已,当了人家手中的枪,顶风的墙…… 可如今,这出头的梭子,她确在不愿意去当了! “公主您堂堂正正,可那高氏却……”没瞧出清平已看透了她,颂兰几步追上前,口中依然念念。 实在是,以前这招她用太过,效果太好,让她舍不得罢了。 “高氏……是你能叫的吗?她是从二品的妃位,是本宫父皇的妃嫔,本宫见她尚要恭敬唤她一声高妃娘娘,你是什么身份,又敢这般称呼于她?”清平公主眉头一扬,声急厉色。 区区一从二品的妃位,她本来根本不在乎。毕竟,清平公主是嫡出公主,有了封号便是位比亲王,那是超品的,莫说妃位,便是贵妃当前,她也只需行个福礼罢了……但,那是从前,如今她们东宫一系风雨飘摇,旁人,尤其是楚昭,更是憋着心思找她们的麻烦,母后被禁中宫…… 她帮不得母后和哥哥,也不能给她们找麻烦! “你若在禁口,本宫这里使且用不起你了!”清平厉声斥骂着颂兰。 其实,若不是这颂兰是敏惠妃的人,而敏惠妃又跟高妃不怎么对付,清平到真想打发了她,免得留她招祸。 “公,公主殿下,奴,奴婢在不敢了!”颂兰被骂的一怔,但瞧清平那气愤的模样,到在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不甘的频频请罪。 “你既知错,罚你两个月的俸禄,禁足三日!”清平公主眸光闪了闪,低头看了一眼颂兰,心中越发憋屈。 以前……若是让她发现背主的奴婢,直接就送了慎刑司,又哪会这般轻易放过,甚至百般迁就,真真儿…… 抬头望了望天空,又转头看了一眼宗人府的方向,清平公主抿了抿唇,“走吧,摆驾中宫!”说着,便迈步往中宫方向走去。 后头,颂兰忙起身,看着整齐划一,跟随着清平公主而去的队伍,她犹豫了半晌,最后默默退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退到巷子后头,转过拐角,一溜儿烟的不见了! 她完全没发现,她身后一直蹑手蹑脚跟着的人影! —— “公主殿下,颂兰那背主的小蹄子,去了和泰宫!!”坐在中宫里,服侍钟皇后用了午膳,看着满面疲惫,连白发都多了不少的母后好不容易睡下,清平公主起身回了正殿,随后,便有宫人上前禀告。 “哦?和泰宫,原来当真是她啊!”清平公主侧目瞧了那宫人一眼,问她,“你可是瞧清楚了?” “殿下,不会错的,奴婢两眼真真儿瞧见的,颂兰就是进了和泰宫!!” 和泰宫——敏惠妃的殿宇!而敏惠妃,却是七皇子和八公主的生母。 “原来还真是她的人啊,我本还只是怀疑呢!”清平公主眯了眯,微侧目,瞧着窗外的天空,好半晌儿,才嗤笑一声,对等着她吩咐的宫人轻声道:“罢了,先留着吧,说不得,以后还能有用!” “是,公主。”宫人连忙应声,随后才退下,立到一旁。 —— 清平公主来过效外庄子的事儿,毓秀直到第二日正午才知道,对于这位为什么来找她,毓秀心中多少也明白。宫中最近风头正盛高妃和张天师,她也是知道的。 甚至,那位张天师是楚昭寻人找来的市井之徒,毓秀也从钟赢那里知晓了,只是,知晓归知晓,却没有证据。尤其,近来楚皇对张天师信之重之,连朝堂中百官都受了影响,他钟家若冒然揭露张天师的身份,讨不着好不说,还很容易被人倒打一耙。 “毓秀,清平既寻你,怕是有事要说,你是不是要进宫去瞧瞧啊?”一旁,大周氏坐在雕花软塌上,眉目间带着轻愁。 她和钟皇后从来姑嫂和谐,既是从小看着太子长大,有段日子,她还认真考虑过毓秀和太子的婚事,把太子当成女婿看待,如今,钟皇后被困中宫,太子下了宗人府……这两个她至亲之人落得这般下场,大周氏又怎么会不担心? 尤其,钟家一府的前程,俱都挂在太子身上,太子不得好,钟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如是!钟老爷子和钟平这段日子愁眉不展,亲近东宫一系的官员亦是人心慌慌…… 大周氏身为钟府主母,经手人情理脉……又哪里会不晓得呢? 清平公主来寻毓秀,虽然最大可能是这位来散心抱怨,但……亦有可能是钟皇后有事寻钟老爷却无法……毕竟,如今她被禁在中宫,行为受困……太子一系能正常走动了,也只有清平一人了。 “娘,我一会儿还有些事儿要办,待办完了,在进宫去拜见姑姑!”毓秀微微一笑,明白大周氏的顾忌,便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有事啊……那你先去办正事吧!”大周氏怔了怔,抬头瞧了正常韶华的女儿一眼,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毓秀,苦了你了,若不是你哥哥不争气……” 她没问女儿一会要办的事儿是什么?总归不过是钟老爷子和钟平吩咐……是那些属于‘男人’的大事。本来,大周氏一惯的反对毓秀个女儿家接触那等,不该属于她去操心的‘朝政’,但如今…… 太子一系被打压到这等程度,钟家面临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族的危机,这种时候,她后宅妇人帮不上忙……又如何能阻止女儿去奔波呢? 终归,是钟赢不争气,才不得不让女儿个韶华少女顶上去! “娘,您别这么说,哥哥自有哥哥的好处,我做这些,心甘情愿,并不累的!”毓秀轻轻笑了笑,安抚的挽住大周氏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 “你哥哥那人啊,鲁直蠢笨,哪有什么好处?也就是你不嫌弃他……”大周氏被哄的露了笑颜,随后,又低低叹了一声。 的确,不管是朝中人,还是钟家亲戚,甚至是大周氏本人,都对钟赢这二十多岁,依然连个秀才都不考不上的儿子备感绝望,甚至,钟家人都已然放弃,只觉得钟赢不纨绔,不闯祸便是好的了,只有毓秀才知道,未来,她的哥哥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败之将!! 如果不是楚昭,楚昭……毓秀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和坚定…… 不管如何,她绝不会要保住太子和钟皇后,板倒楚昭……绝不会让前世的一切重演! —— 跟大周氏简单说了两句后,毓秀便回了自己院子,仔细洗漱换衣,找了身不起眼儿的男装,又画粗眉眼,扮了个少年模样,独自赶了马车,一路往城门而去。 出了城门,一路往京效庄子方向,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途经一处树林,毓秀勒马住蹄,翻身下了马车,向树林走去。 走了一刻钟的功夫,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躲在树后颤颤兢的三道身影,毓秀这才停住了脚,上下打量了几眼,她缓缓而笑,慢步上前,低声唤道:“许久不见,黄娘子别来无恙否?”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留条后路 这隐在树后的三人,不是旁个,正是黄氏母女和那老妈子,见有人由远而处,她们神色颇为慌张,直到瞧清楚了毓秀的脸,黄氏这才认出了她,轻轻嘘了口气,她莲步款款上前福礼,“多得钟姑娘照顾,妾身好的很。” 她身后,老妈子抱着苏樱,紧紧跟着。 “苏小姑娘如何?病可好了?”毓秀又看了苏樱一眼,低声问着。 “多谢钟姑娘挂念,樱儿余毒已排,早便好多了!”黄氏忙回答,神色间多了几分真心喜意。 “别庄不是久留之地,且近来楚昭又……呵呵,想必有人跟你说过,我也不必多言,总归,黄娘子……”毓秀微微展开眉眼,言未尽,意却传。 “钟姑娘不必这般,妾身早便说过,只要您能护得小女一命,无论让妾身怎样都可!!”黄氏恭敬的说着,眸中带着几分恨意,“昭王害妾身夫婿一命,又差点害了小女,断了苏家血脉,妾身跟他仇深似海,只要能为先夫报仇,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黄氏说着,突然俯身跪地,向着毓秀磕了几个头,郑重道:“妾身知晓,亡夫对不起姑娘,妾身愿以一命为姑娘所用,哪怕是当朝敲那文登鼓,受一百重杖,妾身亦心城情间,只要姑娘能护住妾身女儿……”她说着,眼角流下泪来。 而一旁,那老妈子也抱着苏樱跪下来,口中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儿,但眼中却不停的流着泪。只有苏樱,歪着头瞧着母亲的模样,许是觉得有趣儿,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嬉嬉出声。 “唉!”毓秀看着这母女两人的模样,不由长叹出声。瞧着半点不知事的苏樱,她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心中有些难受。 哪怕救得及时,楚昭那些药……终归还是有些伤了苏樱的,命无大碍,可智力却……或许这一辈子,苏樱都会是个无知小儿模样,亦怪不得黄氏那般深恨楚昭了。 “如今的情况,我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我钟家在一日,便护她一日,保她衣食无忧。”毓秀瞧了瞧笑的天真的苏樱,如此保证着。 “多谢姑娘!”黄氏抹了抹眼角的泪,在没强求什么,反而起身,伸手抱住女儿,上前几步,站到了毓秀身侧。 钟家和太子的情况……在别庄里,早便有人跟黄氏说过了,黄氏也早便明白,这时正是用她的时候,她也早便准备拼命……哪怕不是为了报复楚昭,不是为了给苏仕明报仇……只是为了苏樱的未来,黄氏都准备拼尽全力的。 苏樱——哪怕是她的女儿,她疼之爱之,在不愿意承认,黄氏心中也明白,女儿怕是被楚昭用药害傻了的,她就在是用心教导,也无法让一个傻女在这世道上活下来!!更别说,她们娘俩儿还有楚昭这个仇人在…… 不板倒楚昭,不给女儿能照顾她一辈子的找个靠山,黄氏又怎么能放心? 她不是没想过带着女儿跑了,放弃仇恨,在不管这些烂事儿,可是,她和女儿还有老妈子,三个弱女子,老的老,弱的弱,傻的傻……便是跑了,又要去往何处?在哪里立足?三个女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任人欺负的弱势之辈,莫更说…… 苏樱是个傻的,根本没法儿独自生活,就算有她这亲娘照顾……她能活一辈子吗?等她老死了,女儿又该怎么活? 到不如让她拼了这条性命,板倒了楚昭,既为亡夫报了仇,又能承钟家一个人情,不怕她们不好好照顾女儿。 “你既想得明白,那跟我走吧,进府!”毓秀瞧着黄氏那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不免幽幽叹了口中气,转身带着黄氏三人上了马车。 一路扬鞭打马,小心翼翼进了京,又三拐两拐的回到钟府,毓秀特意吩咐了人,将黄氏母女三人妥善安排至一处偏避些的园子里,这才回了院子。 一步迈进院子,晚翠便急慌慌迎上来,“唉呦我的姑娘,您瞧瞧你这模样……都快成黑脸大汉了,这,这……这成什么样子啊!” 此次出门,为了掩人耳目毓秀本就打扮成了个小子模样,又一路亲自驾车,黄土飞扬之下,扑了一脸一身的灰土,混着汗水,几乎成了泥拧的,可不瞧着吓人吗? “既瞧见你家姑娘我狼狈了……还不赶紧伺候梳妆!”毓秀抿了抿唇,斜目睨了晚翠一眼,语气颇有些不满之意, 终归,前世皇后,今世贵女,毓秀是没受过什么罪的,哪怕前世死的时候,亦是衣冠楚楚,带人陪葬,似如今这般,脏的几乎泥里滚过似的,当然,这有点夸张……但毓秀也受不了啊!! “是,是,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备水!”晚翠一叠连声的应着,转身一溜儿烟的进了屋,没多大功夫,便有人抬了热水进来。 帮毓秀换了衣衫,仔仔细细,连头发都洗过之后,晚翠一帮毓秀挽发,一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呦,姑娘,这一通儿的忙,奴婢都快忘了,您还在外头没回来的时候,老太爷派人来传唤,说您若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趟呢!” “哦?祖父吗?怎么不早说!”毓秀微怔,连忙起身,轻斥一声。便匆匆换了衣衫,简单吩咐晚翠一句,“芒园那三人,你仔细派人照顾些。”说完,未待晚翠回话,便匆匆往前院书房而去。 —— 前院书房中,钟老爷子端坐檀木大案之前,钟平和钟赢分座两边,正‘对峙’着。 “祖父,我,孙儿不同意,孙儿绝不会去的!”钟赢面红耳赤,“祖母,咱们家中如今这情况……您,您要打发孙儿走,难不成,在您心中,孙儿便是那怕死,不敢同家人甘共死的无耻之辈吗?” 他大声,脸上带出既气愤又伤怀的表情,用手狠狠锤着太师椅的椅柄,发出‘空空’声响,“祖父未免太瞧不起孙儿了!!” “逆子,你还敢当着你祖父的面咆哮!!”一旁,钟平冷着脸怒声斥着,眼中有气恼,亦有不舍。 这孩子……若他能争气一些!!钟平咬牙。 “父亲,儿子不敢,可是,我,我绝不会独自离开!!”钟赢扯着嘴角,不敢跟亲爹硬顶,却也绝不妥协。 “唉~~”大案后头,钟老爷子突然长叹一声。其实,若真的可以,他也不愿意送走钟赢。只是,他们钟家三代单传,而如今的情况也实在是危险的很,太子一系摇摇欲坠,昭王党深受楚皇宠爱,又得了张天师为助力…… 板倒楚昭,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哪怕钟老爷子亦没有多大把握。自古夺嫡之事,从来你死我活,但凡失败者,抄家灭族亦是常理,在没有全身而退的,送走钟赢,不过是给钟家留条后路罢了…… 若夺嫡事成,昭王败了,钟赢自可回京,继续做他的纨绔大少,但若太子一系败了,昭王登位,说不得,钟赢便是钟家的仅存的血脉,让‘钟氏’之姓尚能流传罢了!! “赢儿,祖父不是看不起你,亦不是觉得你不能跟家人同甘共苦,只是……”钟老爷长叹一声,瞧着满面委屈的钟赢,他没像钟平似的强压,而是仔细解释,声声分析,“你是咱们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咱们钟家几代单传……”他苦口婆心的劝着。 “可是,祖父,我,我……就因为我是男丁,更不该在这等时候慌慌而逃,舍弃家人,独自偷生……我成什么人了?若我当真这么干,那钟家的血脉……留我这样的,还不如不留,省得丢人呢!!”钟赢亦不是不明白祖父和父亲的苦衷,但是……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对外人尚能讲究个义博云天,对家人,在危险时刻……难道就真能逃了吗? 那他成什么了?是人还是畜生。 “你怎么不明白呢!”钟老爷子颇为头疼的按着额角,心中有些为难,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若钟赢真的被他一劝便同意,舍下家中老小,老父幼妹独自离去,那他钟家,可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毕竟,膝下独孙都是这般无用无情无耻之辈,那钟家……哪怕夺嫡赢了,亦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祖父,我明白的,想给钟家留条血脉,那便把妹妹送走吧!”钟赢眼珠转了转,突然沉声,“妹妹亦是钟家血脉,又是女儿之身,日后若咱们家真的不成……咳咳,就把她妥善送走,托付忠心之人,招赘便可了……” 至于托付的忠心之人……钟赢瞧着魏渊就不错,至于招赘的人选嘛……魏渊也是可以的。 他暗自想着。 “你妹妹……如今走不得啊!”钟平瞧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 “爹,为什么?妹妹也是钟家血脉,跟我一般无二,平时没瞧着您……”那么重男轻女啊?钟赢紧蹙眉头,眼睛瞪的铜铃也似。 他以为,钟平不同意,只因为毓秀乃是女孩儿家,是泼出去的水,当不成传承之责。 “哪是因为这个!毓秀比你强多了。”一眼瞧出儿子未尽的潜台词,钟平当真哭笑不得,低头斥骂一声,他叹道:“如今宫中这局面,咱们家且还离不得毓秀……” “你娘那脾气,跟你一模一样,素来不爱理会外事,哪怕多少懂些,亦是只之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皇后娘娘那般艰难,被禁在中宫,等闲不好在招我和你祖父进去……那能传递消息,便也只剩下清平公主和你妹妹了……” 而清平公主,虽然最近长进不少,可到底时日尚短,当不得什么依靠。能为钟皇后出谋划策,安抚她情绪的,亦只有毓秀…… “更莫说……”钟平顿了顿,想起儿子并不知晓那黄氏之事,便没在说话。 “莫说什么?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钟赢一怔,意外敏感的发问。 “没,没什么!”钟平连忙摇头,并不愿意将这等机密之事告诉儿子,生怕他口风不紧,在泄露出去,但偏偏钟赢却不依不饶,非要追问出个根底,就在钟平眼看抵挡不住的时候,外间,突然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 “是哪个?”钟平连忙摆手推开钟平,侧头出声寻问。 “父亲,是我,毓秀!”外间,毓秀低声回。 钟平上前几步,亲自为毓秀打开门,“快些进来吧!”他唤着女儿。 毓秀便抚了抚衣衫,进得门来,微微福身,给钟老爷子和钟平行了礼,又对钟赢道了万福,她被安排坐在一侧,抬头问道:“祖父,父亲,您二位唤我过来,是有要事啊?”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背水一战 钟老爷子看座下的孙女,虽然眼眸中有疑惑,但那份处变不惊的神态却是孙子十辈子学不会来的。 “刚才与你父亲商量过了,我们准备送你哥哥去参军。”他如是说道。 毓秀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并没有过分惊讶。毕竟有上辈子的经验在,而上辈子钟赢也如今日这般走了从军的路,“祖父……是准备背水一战了吗?”她没有过分执着于钟赢要去参军,而是反问起了钟太傅。 倘若送走了钟赢让他去参军,便是背了钟家之前的意愿。做出这样的决策,祖父莫不是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毓秀一眨不眨的看着钟太傅。 孙女太过聪敏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钟老太傅苦笑,却也只能告诉他实话,“如今宫中的形势只能比咱们知道的还要严峻”,将钟赢送走,一是没了后顾之忧,二则是已经要准备背水一战了。钟太傅能将钟赢送走,便是留给钟家唯一的退路。 “孙女知道了。”毓秀垂着头,也好,无论情况如何,总不能比上辈子还惨。总算将哥哥送走了——而且让毓秀来说,倘若这次仍斗不过楚昭,她只会觉得天理不存,却没有上辈子那般被人蒙在鼓里的憋屈,毕竟比起上辈子,起码如今还有一抗之力。 “毓秀……”钟赢却不愿意自己就这样被安排出去。 “好歹我也是个男人,我不走,要走就送毓秀走。”他挣开大周氏的手,“就算我没有毓秀的脑子好使,起码我还有一身屋里,倘若真的到了垂危时刻,我拼着这一身的力气也会保着你们安全。” 大周氏便是气他这个榆木疙瘩,“我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要你拼个性命做什么?” 毓秀也摇摇头,“哥哥,我只是个女子。离了家也没用,若钟家倒了,钟家那些门客门生或许被保我一个孤女一命,可他们却绝不会甘愿去听从一个女子的命令,但哥哥你就不一样的。若是你在外,钟家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或许你还能保我们一命。” 钟赢确实榆木,却听得人意见,也最听毓秀的话。 “妹妹……” “罢了,就这样”,钟平道,“马上天就亮了,再没多时间耽搁了。早朝下了,我便会托人带着你去赵将军……” “祖父”,毓秀道,“赵将军虽然手握兵权,可他到底年纪大了。若祖父信我,我想明日去找刘素。之前听她说过,不日将与刘大人回封地。山高皇帝远,再加刘大人素来爱才,哥哥没旁的本事,一身孔武之力倒是入得他眼,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钟太傅本就是没什么选择,才打算去找赵将军。 可毓秀提出了平南军,他才恍然觉得这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赵将军麾下之师属他管辖,而他本身又曾师从于自己。对待钟赢更似对恩师子孙,敬重有之,恐也会怕伤他性命,不会委以军中众人。可平南王却不一样,他带兵打仗出了名的严苛。 自家孙子虽然读书方面不怎么样,可浑身的脑子却都用在了武艺上。若非之前钟家朝堂势力过重,又有武将,钟太傅又岂会看不出孙子在军事上的才敢,强留着他在家中。 —— 次日早朝,楚皇又借口身体罢了早朝。 众臣在外头冻了一早上,没看见皇帝的人,只等来太监一句退朝。这不是这个月的头一次的,众人散去的时候都心里都有些惶惶,钟太傅这日身体抱恙,便没来早朝。钟平在前朝逗留了一会儿,很快便到了宫门外头。 托人去信给了清平公主,便没再久待,回了家。 宫里头清平公主匆匆回到东宫,钟皇后身子不适,一天有四个时辰都在榻上躺着。如今见着清平过来了,连忙撑着身子起来,“如何了?” 清平公主便说起了今日的事情,“今日父皇又没有去早朝,听说是张天师练了种新的丹药,父皇急着去试”,清平看钟皇后身子困乏,便靠在床榻一侧,在她耳边道,“舅舅那里也送来了信儿,我看过了,说是要将钟赢堂哥送去平南军中。” 钟皇后开始一愣,最后又露出一抹笑,到最后笑容越来越大。 “是他逼人太甚,是他……”倘若到最后,也怪不得我钟家不仁。钟皇后自己的两个儿女是楚家人,可她却只认自己是钟家人。留下钟赢也好,他有本事,又有外头无数门客照拂着,倘若一昭楚家再不得民心,有钟赢这个侄子在,钟家不会倒。 他这个人心厚,也定然会护着清平和晖儿。 —— “皇上,今日的药效如何?” 楚皇服了药,正在床上躺着。这五食散服了之后需要散热,高妃便在一旁轻轻替他掌扇,旁边又放着冰盆,有丝丝的冷意传来。待得楚皇脸上的潮红散去之后,便有宫女过来飞速的撤下了冰盆,又替他盖上棉被。 这丹药中掺杂了五食散,初食确实让人觉得身心舒畅。可用的久了只能是饮鸩止渴,让人越来越头脑不清明。 “皇上……”高妃再旁柔声叫着,楚皇只哼了一声,示意自己还清醒着。 “今儿个早上您又没有上早朝,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楚皇摇了摇头,“张天师的药,很管用……只是朕啊,懒得去瞧朝堂上的那些个嘴脸呢……天天的让去废太子,再去立太子……”楚皇一个劲儿的说烦,高妃便顺着他的话说,又将脑袋柔柔的靠在他胸膛上,“确实是挺烦的。” 她又看着楚皇,“皇上倒不如如了他们的意呢,左右您还是皇上,到时候是立是废还不是都由您说了算。” “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高妃这样说,因着她以前的单纯性子,以及和楚昭并没有什么接触,楚皇到并没有怀疑到她头上,只是明显有些不悦。 休息了一刻,便很快从榻上起来,“时间不早了,朕回上书房了。” 高妃没想到会这样,便道,“皇上,如今时辰还早呢?” “不早了,朕得去看看奏折。”楚皇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很快便出去了。高妃便只能恭送他出去。等楚皇走的人影都没了,她丧气的锤了锤腿,很快楚昭便从一侧出来,瞧着高妃。 高妃对着他也不如从前尊敬,毕竟两个人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本宫已经不知旁敲侧击多少次了,前些次还好,今儿个刚一说要立你为太子,而且还没有名说,他便已经生气的走了。说不定再下次,便要怀疑本宫了。” 楚昭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本王那大哥,怕还是父皇心里的太子呢”,他在朝堂上多番施压,父皇却还是不肯废太子。 “你日后不必再提这事儿。”到底楚皇当了十多年的皇帝,并非是个傻子。楚昭目前还舍不得将高妃这枚棋子变成废棋,“好好伺候他服用丹药,日后所有的事情等小福子通知。” 高妃点了点头,毕竟是妃子宫中,楚昭不便多留,很快便出了宫。 外头孙子道还在等着,楚昭瞧见了,便直接上了孙家的马车,让自家府里的人先回去了。 “去宗人府。”楚昭上了马车,便似困倦的靠着。 孙子道有些疑惑为何要去宗人府,却看他这幅似困倦的样子,最终没有问,只是说了些旁的话题,“今日早朝之后,有人瞧见了那钟家的丫头去见了刘素,而后那称病的钟太傅便去了刘府,他进门时是带着钟赢得,出来却没带着。” 楚昭听了眉头先是一挑,却又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 “钟赢毕竟是钟家唯一的男丁,钟家那老爷子想给钟家留个后也无可厚非。”楚昭眼神随即一冷,“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派人盯着钟赢……” 孙子道眉头微微皱,“可平南军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清楚,倘若钟赢去了那里,在平南王眼底下看着,若那时候想要他的命,可是难上加难了。” “在军中处理他确实难。”楚昭道,“可战场上刀枪无眼……”到底辽人那里他还有个皇妃做应,处置个钟赢该不算难事。孙子道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再说这事儿。 很快马车便赶到了宗人府。 “昭王……”孙子道有心拦着,“现在去找太子……”没什么好处。 楚昭一直是冷静的,倘若还是之前的他自然不会去现在找太子的麻烦。可是他如今太气了,他一直都气,从楚皇那里受气,从钟皇后那里受气,如今哪怕他一个个都还回来了。这个宗人府里已经被他斗到了的太子,却还是能给他气受。 明明他比他强这么多。 明明一切父皇都看在眼里,可他宁愿让一个废人,让一个怂包,甚至让一个私通妃嫔的儿子当太子,也不愿意让他去当。可这一切倘若都出在他身上,倘若父皇知道了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陷害太子,是他想当皇上。 楚昭心里明白的很,他不会有太子这么好的运气。 想到这儿时他已经到了关押太子的地方。 宗人府专门处置犯了错的皇亲贵族,没有一般的牢狱那般黑沉,当然待遇也都不同。到底都是皇亲,对待这里的人不能像对待普通烦人一样。起码不会有刑法,每日的饭食也决计不会是艘的。便是这样,太子仍旧消瘦许多。 长久没有出去,楚昭打开牢房的那瞬间有光涌了进来,他甚至需要眯着眼睛看。 “太子……在这里待得可好?”楚昭脸上笑容满满,似春风得意,他面上还留着以前的温润。 可楚晖却只看他一眼,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我什么样子,昭王已经看到了。若是没看够,尽管看,若是看够了,便请离开。”到如今这个时候,他若还抱着兄弟情深,那就真是个傻子。 楚昭听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仰着头笑。 “皇兄,今日可与昨日大不相同”,是有魄力了不少,可若放在现在,只怕已经晚了,楚昭笑了笑,“今儿个来本王只是向告诉皇兄,前些天皇后娘娘她被父皇已经软禁在了中宫,不过皇兄放心,父皇他并没有因为皇兄的事迁怒于娘娘。” 楚昭顿了顿,“他只是将凤印剥夺,并没有要娘娘的命。皇后娘娘虽气的卧床不起,可皇兄放心,臣弟定然替皇兄照顾好娘娘。” “楚昭!”太子猛然喝道,却因为长久的身体不适,一口血喷在了身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等不得了 楚晖的身体,本就很是不好,娇养着三不五时还要生病,更莫说,他还在东宫被禁了那么长时间,又受了惊吓,挨了楚皇的窝心脚…… 宗人府中,哪怕因他还是太子的身份,未曾有人刻待他,但终归……多好的待遇是莫要想了,不过每日三餐能吃饱罢了。 对旁的犯人来说,三日饱食,不挨踢打便已是天幸,但楚晖……莫说他太娇贵,他久经娇养的破败身体,确实是经不得这般的‘催残’。 本来,被楚皇发现了那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旁的香囊,被亲生父亲误会,其实踢打,便已经让楚晖万念俱灰,更莫说如今楚昭还在他面前提钟皇后…… “狼子野心,楚,楚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初,你母妃病逝,若不是母后将你养在中宫,你怕是早就……你竟然……”楚晖伸手捂着唇,一抹血色透过他的指缝滴到衣领上,拼命咳嗽着,他眼中露出满盈的悲伤和气愤。 楚昭的生母——孙贵嫔是跟钟皇后一块儿入的皇子府,那时的楚皇,还不过是区区一位无名皇子罢了。而孙贵嫔之父——孙子道,那时亦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官儿。 钟皇后因家世之威,被先帝赐做皇子正妃,而楚昭之母孙氏却不过是区区一妾室,无名无姓,连皇家玉碟都没上。 不知孙子道是怎么教养的,孙氏相貌还算中上,可那性子……简直是比着三从四德教出来的,‘贤良’的令人发指,木头美人一样,根本不得楚皇的喜爱,入府十数年,得到的宠爱不过聊聊几次罢了! 好在,孙氏肚子到算争气,养下了楚昭这位小皇孙,这才在楚皇登基之后,得了个正三品的贵嫔之位。可以自行抚养皇子! 不过,当初楚皇还是皇子时,因为宠爱和需夺嫡之故,他府中的女人并不多,有名有姓被宫中赐下来的,一巴掌够数,女人不多,争斗便也不多,孙氏那性子还能成活,但进得宫后,得了高位的同时……选秀便也来了。 高门贵女,小家碧玉,勋贵门地……各色秀女涌入宫门,齐齐奔着楚皇而来,斗的那叫一个风声水起。钟皇后身份在那摆儿着,又有娘家做靠,膝下一子一女,得楚皇信任,可算稳如泰山。潜抵的老人儿,基本膝下都有孩儿,得封高位,勉强也算有靠,但孙氏就…… 得了个不尴不尬的贵嫔位,本身又是那样的性子,不过三年五载之间,便被百花遍地的后宫‘佳丽’们斗了个心思郁结,重病而逝……而那时,楚昭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根本算不得成人。 那时的后宫中……楚皇并不缺子嗣,亦早早封了太子,似楚昭这般,不得宠妃嫔养出来,本身亦不算出色的皇子,并不怎么被楚皇待见。当然,楚皇性子温软,很是重情,哪怕楚昭这个印象不深的儿子,本身亦是不错的,又有钟皇后顺手似的照顾着…… 年纪的楚昭在宫中也算是衣食不缺,能享受皇子待见,只是……过的多好,那便真的不一定的。 毕竟,在后宫之中,莫说主子娘娘,管事太监司礼女官们……便是粗使苏拉,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楚昭一个丧母,不受宠,还不知能不能养大的皇子,并不值得他们如何巴结……更莫说,还有当初‘挤兑’的孙贵嫔心思郁结的‘宠妃们’…… 可是不愿意留着楚昭这么一个‘仇人’……毕竟,他是个皇子,只要平安长大,总不得封个王,哪怕是闲王呢,也不能小瞧……便并不愿意楚昭平安长大!! 并为此,使了不少的小手段。 楚皇性情那般,对后宫争斗并不善长,楚昭的处境,那些隐晦的小苛待,他并不怎么看得明白。而钟皇……虽然看懂了!!但是,楚昭又不是她生养的,她膝下亦有一子一女,还丧了那么多的孩子,护着他们还来不及,又哪里顾得不上楚昭。只保养他的性命便已经算是仁至意尽,至于旁的艰难……于她来说,只能算是历练孩子,让其成长了。 只是,对于钟皇后来说,诸妃使的小手段,或者只是‘历练’,但就年幼楚昭来看,那确已经是足够威胁到了他性命的存在了。孙贵嫔还在世时,哪怕在是木头美人,对楚昭这个唯一的儿子,亦是爱入骨髓,她被人活活挤兑,对楚昭本就是一大刺激,又从天之娇子成了‘小可怜’,就算还是衣食无忧,可生活质量突然下降那般,还时不时有人找茬儿羞辱,身为皇子,楚昭又怎么可能平静接受? 可以说,楚昭变成如今这般的性子,跟那两,三年的‘艰难’有很大关系!他那阴狠性子,亦多是那时养成…… “母后……呵呵,太子,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要感激母后的,是她让我得了这半个嫡子的名声,能够在你失势时,最‘名正言顺’……”抬头瞧着楚晖靠在墙角,狼狈吐血的,楚昭突然扯唇,露出个得意而阴狠的笑容,“毕竟,当初为了到母后身边,我可是冒了性命之危呢……” 楚昭是在十一岁的时候,被钟皇后抚养在东宫的!而他却是七岁丧母。七岁……还不大懂事的年纪,丧母时钟皇后都未抚养他,怎地到了十一岁,可以进学,甚至眼瞧都能入朝堂听政了,钟皇后却又养了他呢? “你,咳咳咳,你那时的落水,是,是你……那万美人不是冤枉……”楚晖眼神一凝,捂着唇边咳边问。 “呵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万美人当初羞辱我母妃,诛三族算是便宜了她……”楚昭抿唇一笑,端是英俊潇洒,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却原来,当初楚昭之所以被钟皇后收养,甚至得了半个‘中宫嫡子’的名头,却是因他十一岁时,被宫中美人万氏推入荷花池,高烧不退,差点病死……从而扯出妃嫔虐.待皇子,钟皇后管理六宫不慎的避端…… 好好一个皇子差点被人害死,钟皇后是无奈才将楚昭养在身边儿以掩人口舌,只是,楚昭天性‘乖巧’,很是听话,自被养在中宫后,便对钟皇后‘尊敬有加’,对太子‘恭敬有礼’,对清平亦是‘疼爱非常’,几年下来……钟皇后又不是铁石心肠,对他自然有了感情,到当成半个儿子看待。 “那时,万美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对孙贵嫔亦只是说了句闲话……当初,令孙贵嫔‘病逝’的人,她们身居高位……你不敢去招惹,便只拿个无辜的万美人撒气,楚昭你,你当真无耻无能至极……”楚晖捂着唇,激烈咳了次声,突然讽刺一笑,眼底尽是鄙夷。 当初,被楚昭拉来做伐子的万美人是初进宫的嫔妃,根本不可能跟孙贵嫔的死扯上任何关系,不过是日常跟人言谈间,偶尔带了孙贵嫔两句,许是说的难听了些……但到底,那不是死的罪过。 因为谋害皇子,万美人被夷了三族,足足六百多人丧命!!那时的楚昭,不敢去得罪真正害了孙贵嫔的人,却只拉了无辜的万美人……实在是让楚晖鄙视。 “无耻又如何?如今是我赢了!”许是因为被辱骂,还是被瞧不起的人骂,楚昭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很快平息,只是低笑道:“楚晖,呵呵呵,太子爷……成者王候败者寇,如今我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昭王,是父皇信任的儿子,而你,却是私.通父妾的逆子,是眼看就要落地的太子……” “不管我曾经做了什么,我是赢家。而你是败者!” 他斜睨的楚晖,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太子哥,你放心,看在母后曾经养过我数年的份儿上,我会给她个安详的晚年,哪怕钟家会被我诛尽,清平会被我远嫁,但母后……我会让平平安安的活在中宫之中……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她而去……” 他顿了顿,满是恶意的道:“而你,我的太子爷,便是第一个!!” “你,你……”楚晖被刺激的心神巨震,口中想要喝骂,可身体却当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无能无用之辈,呵呵呵……说的是哪个?”看着楚晖满身鲜血倒在墙角,楚昭冷眼睨着,好半晌儿,才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太子身体虚弱,心情亦不好,不要让人打扰他!”离开宗人府,站在门口,楚昭对宗人令说道。 “是,王爷,下官知道了!”宗人令点头哈腰,又颇为犹豫的问,“那王爷,是不是要给太子爷请个大夫……”瞧瞧…… 到底,那位在落魄,却还是太子的身份,若真的在他的地盘出了事儿,丧了命,他怕是…… “不必了,太子心情不好,不愿见人!”楚昭挥拒绝,见宗人令担忧的表情,便又笑道:“放心,此事本王有分寸。” 原本,他并不想让太子死,到不是舍不得什么……只是不愿在历史上留个陷害太子上位的恶名,可如今……楚皇频频不愿废太子,他连张天师都用上,丹药亦供上!! 亲生父亲都舍了,他难道还在乎个哥哥吗?就像他所说,成者王候败者寇,不管历史上如何留名,他总归,是要成为赢家的! 太子——死了比活着好! 楚昭眯了眯眼睛,斜目瞧向宗人令,“本王的话——太子无需太医诊治,你可明白??” “下,下官明白!”宗人令抹去额间热汗,频频点头,“属,属下定然不会让人打扰太子!”他一叠连声的保证,甚至,将自称从‘下官’换成了‘属下’,很明显的,便是投了楚昭的诚。 “好,你的功劳,本王会记得的!”楚昭低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身,上马扬鞭离去。 —— 后宫之中,哪里有秘密,楚昭夜探宗人府的事儿,当然,在宗人令的隐瞒下,是没人知道,在太子身体不好,又吐了血……却是该知道的,几乎都知道了! 尤其是钟皇后,哪怕被禁在中宫,但到底经营了这么多年,后宫的消息,前朝的近况,尤其是事关太子,她又怎么可能不关心? “清平,母后得了消息……说你哥哥恐怕……”中宫之中,满面憔悴的钟皇后靠坐在窗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连双眼都是赤红,完全可以瞧得,怕是好久未曾安眼,“你,你去钟府,将你舅母和毓秀唤进宫来……”她低语,声音带着哽咽。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遇险 清平吓了一跳,却看钟皇后少数的慌张,吓得不敢追问,“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找毓秀。” 钟皇后不拦他,连忙让她快去。距离楚皇说的禁足之日早已经过去,可这几日楚皇沉迷于丹药,加上高妃一直在旁喷陪伴,也从未说过解皇后的禁,更未曾说要将六宫大权还给钟皇后,因此她现在处境非常尴尬。 虽为皇后,却又和以前大不相同。 清平公主此行慌忙,却并未避着人。她到也算错有错招,她原本就想着整个宫里都已经是高妃的人了,躲躲藏藏的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也正因着她行事如此,高妃没有将人手过多的派来。清平很快出了宫,又到了钟家。 因着钟皇后来时交代的紧促,她尚且来不及找毓秀哭诉,只说自己母后有非常要紧的事情。毓秀和大周氏看清平公主说的可怜,便连忙换了衣服,与她一同进宫。 到底大周氏是命妇,入宫也没人拦着。这还是钟皇后失宠之后二人第一次入宫,面上表情都有些严谨,中宫里如今萧条的只剩下几人,也不如当时那般热闹,二人随着清平一路畅通的到了内殿,钟皇后正躺在一张贵妃榻上。 她头疼的顽疾又犯了,此刻正由着贴身嬷嬷按着减轻疼痛。 大周氏没想到距离上次见面,她竟消瘦这么多,“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有没有请太医看过?” 钟皇后原本还微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听声音,抬眼便瞧见了大周氏,“嫂子来了”,她挥手让一旁伺候的嬷嬷下去,“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快坐下。” 大周氏带着毓秀坐在离钟皇后最近的位置,又心疼的看着她,“你这身子比之前见面瘦了许多。便是再怎么样,都不能作践自己个儿的身子啊。” 钟皇后看着大周氏面上的关心,心中微微一暖,又苦笑道,“不是我自己个人作践自己个儿,烦心的事儿太多,饭也吃不下去。”说到这儿她心中又是一痛,“楚昭那厮欺人太甚,今日有人送来消息,说是他去了宗人府之后,晖儿便卧病不起,宗人府那样的地方,天寒地冷。” 钟皇后说到这里,表情恨恨,“嫂子,他不许太医进去给晖儿瞧病,便是小病也能攒成大病。我身为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要这身子何用?” 楚晖也算是大周氏看着长大,听了也不免难受 毓秀再旁轻声安慰,“姑姑先不要过于担心。祖父已经将哥哥送去了平南军中,如今到底已经没了后顾之忧。楚昭若是真的想要晖表哥的性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毓秀按了按钟皇后的手,“姑姑,你是中宫主位,且先定下来。总还没有到绝路的时候。” 钟皇后原本没了的主心骨又定了下来。究竟毓秀说的对,大不了鱼死网破。 —— 钟皇后多年养尊处优,这几日身子却已经完全败了下来。之所以没缠绵病榻,只不过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强撑着罢了。 与娘家人诉了之后,便喝了药,沉沉的睡去。大周氏忙着与府中的人说,便留下毓秀陪陪清平公主。到底皇后和清平公主二人在宫中孤苦,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没个人陪着她有些不放心。 交代了毓秀在宫中待着要注意,又嘱咐了明儿一早便让钟家的下人接她回家,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皇宫。 皇后身子不适,整个宫里的人注意力便全在她身上。 清平没放着毓秀一个人去住偏殿,反而拉着她夜里与自己睡在了一起。 “最近过的像梦一般。”清平拥着被子,看着上方漆黑的天空,“前些天原是我要去和亲,母后日夜安慰我。那时我以为母后是天,永远不会倒下。我以为太子哥哥很厉害,会一直保护我。” “你没错,倘若他们不出事,会一直保护你。”钟皇后珍爱两个子女,又因为清平是公主,备受呵护。 “可是如今,我却觉得自己分外无能。”清平说着,两行泪便从眼眶里落下,“毓秀,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般无能。每天我看着宫里宫外,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看我太子哥哥笑话的,有看我母后笑话的,还有看我笑话的。我那时心里只想提着刀站在母后身前,可我却发现我拎着的实际上只是一团棉花。” 半天,她已经泪痕满面。 毓秀其实很了解清平如今的想法,和他上辈子一样。心中恨,却偏偏力没处使。所以她选择了同归于尽。可清平没有这份魄力,而且与她不同,清平还有楚皇,在她心里那也是真正她所敬爱的父皇。 “放宽了心,君子报仇,尚十年不晚。” 毓秀看着清平,“到底我们都是女子,有些事情便是牟足了心力也无法。可这时候你却万万不能觉得自己不行——公主,如今姑姑在宫中没了势力,一切便全都靠你这个受宠的公主了。你要记得,在宫中这个地方,得宠与不得宠,完全是不一样的。” 清平闭了眼睛,心情缓了下来。 “我从前当母后是父皇的妻子,却没有想到也有得宠与不得宠之分。”清平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我从前天真了。他虽然是我的父皇,可也是皇帝。都道天子无情,是啊,天子无情本就是应该。”到现在,她怎么能不对楚皇有怨恨。 虽则一切都是因为楚昭而起,可若楚皇心中如他嘴里所说。母后是他心中的妻子,而自己和太子哥哥是他最疼爱的两个孩子,事情又怎么会如同今日一样。 “清平……我只知道皇上是真的疼爱你。”人总是要长大的,可这样被迫的长大却让人觉得分外心疼,毓秀道,“可他却不止你这一个公主。十根手指又长又短,断了那根都会心疼。或许有一日,皇上会想通。” 清平闭上了眼睛,“但愿吧。” 毓秀看了眼她,道,“天色晚了,快睡吧。” —— 黄氏在京都住了几日,都平安无事,原本吊着的心也平复下来。 再加苏樱这个年纪,本就是好动的小孩儿,一连几日被关在房间里,早闷的不行。那小脸一日皱过一日,看着黄氏心疼,再加这几日实在平安无事,就与老妈子商量明日出去逛逛,一是带着苏樱出去散散心。 二也是究竟还要在这里住多久都是未知,总需买些日常用的备下。 “老奴看着小姐这几日是被拘的狠了,明日里我们小心着点,只在附近逛逛,应该没事儿。”老妈子想着,“明日去街上买些东西,再买些礼品,去给钟家送去。” 她说到这儿黄氏也忙不迭点头,“你说得对,钟家小姐与我们有恩。还一直没来及谢谢她。”又垂着眼睛,“只是她出身富贵,也不知买些什么东西?” “买些小姑娘喜欢的就是了。”老妈子道,“终归她也不缺贵重的玩意。夫人好好挑选,便算的上是自己一份心意的。” 黄氏点了点头,苏樱这时候却揉着眼睛过来了,她抓着黄氏的裙摆,“明天要出去玩儿吗?樱儿想出去玩。”这宅子虽然也不小,可苏樱连着已经被拘了许久,早就想出去逛逛了,“我现在就要出去玩。” “便知你是个小机灵鬼。”黄氏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又将她人抱到腿上,怕她明天一出去玩就跟疯了似的,“只是明天可不是为了让你出去玩的。还记得钟家那个姐姐吗?她帮了娘的忙,明日里娘要去给她选礼物。” “毓秀姐姐”,苏樱揉了揉眼睛,“她还会来看樱儿吗?” 毓秀人温柔,又长的漂亮。加之苏樱这样年岁不大的孩子,旁的分不清,却对人的好恶感有异常的直觉。晓得毓秀喜欢她,对毓秀自然也有好感。 “所以明儿樱儿才要陪着娘去给钟家姐姐挑礼物,你挑的精心了。那钟家姐姐喜欢了,自然会多来看看樱儿。” 苏樱不过一个小孩子,黄氏哄起来还不手到擒来。不过一会儿工夫人就睡着了,梦里还嚷嚷着明天一定会乖乖的。黄氏瞧着熟睡的女儿,心中一片温软。 次日醒来,苏樱还没有忘了昨个儿说的,一从床上蹦跶起来就吵闹着让黄氏带她去街上。黄氏本来想着吃过了早饭再去,却抵不住她软磨硬泡的,没得办法,换了衣服之后便忙带着一直吵闹的小人儿出去了,只留下个老妈子守着宅子。 苏樱毕竟是个小孩子,再加上之前受了药物的影响,记性并不怎么好。 只记得今儿个要出来逛,却忘了出来逛的目的是什么了。 又因为早上出来的急,没吃早饭,又抱着小肚子说自己饿了。黄氏便带着她到了个客栈坐了下来,苏樱年纪小,饿了也吃的不多,两个人只要了一碗馄饨。黄氏先喂苏樱吃,等她吃完了自己在吃。 苏樱虽然爱玩,但也乖巧。晓得娘只有喂完自己才能吃,便一口吹凉了吃一口,乖巧的不行。 等黄氏再喂她时,便摇了摇小脑袋,说自己饱了。又拿着勺子开始喂她。 人小又孝顺,看起来便得人喜欢。旁边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妇人,这里的客栈本就是个不大的茶馆,有些个妇人爱摊早上便宜的茶,闲来无事又窝在这里听会儿书,“嫂子,你这孩子到养的乖巧,哪里人啊?” 黄氏听见有人与她搭话,又是夸自己女儿,便笑了笑,“乡下人。丈夫死了,便来京城投奔亲戚,做点小活。” 那说话的妇人只是随口一问,等黄氏回头答她,却撇了撇眉头,“嫂子这样子可不像是乡下的妇人。” 黄氏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但到底是小家碧玉,又养尊处优多年,和寻常妇人气度自然不同。那妇人还想与她说话,黄氏却觉得不对劲儿,连忙抱着苏樱走出客栈,又一路垂着头,只往人多的地方走。 “是那个女人吗?” “是她,追上去。” 黄氏越走越急,也只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她想着昭王府的下人总不敢贸贸然对百姓出手,可她明显错估了,一开始那些侍卫还算有耐心,一直跟着她,可到后来却好似没了耐心,直接追了开始,口中言道,“前面是偷了昭王玉佩的贼,闲人让开,莫阻拦昭王府办公。” 百姓一路分散,黄氏彻底慌了,抱着苏樱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跑。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是真亦幻 黄氏今日敢出府来,不过是因为早知晓,在昭王府众人眼中,她们母女早便已经是‘死人’了! 坠涯而死,尸骨无存什么的,她是真真儿瞧见的。甚至还看见了百鬼带着她的‘尸身’回昭王府……便只觉得无甚大碍,只要小心些,自不会被昭王的人发现。 但其实……百鬼带尸体回昭王府时,楚昭并不在京城,他那时还在关外,送赵纯出嫁呢!而百鬼,不过是个暗卫,对黄氏这位勉强曾经算是客人的妇人并不了解,毓秀那一招‘偷龙换凤’才能成形…… 毓秀本以为,如今天气炎热,那尸身又在涯下摔的百目全非,楚昭十天半月后回来,怕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到不怕他认出什么。但偏偏,百鬼是个细心的,找了无数曾伺候过黄氏的人辩认,都不大认得出尸体的真伪,便将那‘尸身’用冰镇着,竟然真的留到了楚昭回京。 对黄氏……楚昭其实见的次数并不多,但他素来是仔细人,又怎么会轻易被骗过?毓秀所寻的死囚,虽然相貌跟黄氏几乎无二,可若真的往细里查检,终归还是能看出不一样。就不说体形不同,只说……黄氏书本网,自幼读书识字,哪怕学问不高,可右手指上却还是有薄薄的茧子,那是长年练字所留,而双手指腹上,亦有薄茧,那是练琴所至…… 而毓秀寻的那个死囚,不过一市井妇人,哪里会读书识字,反而是日夜操劳家务,满手的茧子却长在掌心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坠涯而亡的尸身,只有‘黄氏’一个,却没有老妈子和苏樱……老妈子便罢了,不过一个下人,但苏樱…… 她是苏仕明和黄氏的女儿,楚昭早便知晓这两夫妻爱她疼她入骨,当初,苏仕明肯代他而死,其中大部分原因都俱是因为这个孩子……黄氏拼尽性命逃跑,为了怕也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孩子…… 既然这般在乎,宁愿舍弃性命亦要保护,那么,在从别庄赶往京城之时,黄氏又怎么会不将苏樱带在身边呢? 那尸身,哪怕跟黄氏在相像,但没有苏樱在旁……可能性便不大了! 这是楚昭见过用冰镇着的尸身时,脑中海的第一个反应。 其实,就毓秀而言,她未尝不知道这个破绽,只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寻一个罪以至死,又那般像黄氏的女囚就已经不易,更莫说苏樱不过四,五的孩童…… 不说找不找得到像她的,便是找到了,这天下底,四,五岁的孩子……哪个该死?就算是奴仆家生子儿,甚至是乞丐……那么丁点儿的孩子,毓秀怎么忍心只为蒙避楚昭,便将她们无辜至死呢? 所以,就算心知那是破绽,可毓秀终归还是只求了魏渊去寻黄氏的‘代替品’,而未有另寻小儿之求。实在是,她怕魏渊会为了她而瞒下良心…… 留了这么大一个破绽,理所当然的,楚昭自然亦察觉的到。毓秀在是对天祈祷,亦没什么大用……其实,自污陷太子以前,楚昭就一直派人盯着京中属于钟府的几座宅子,甚至连钟府的姻亲好友亦未放过…… 撒开人马,尽数蹲守……终于,在这一日,黄氏以为危险尽退,而钟府,尤其是毓秀将精神全部放在太子身上的时候,昭王府的侍卫们有了收获!! 手里拿着画像……那是楚昭亲手所画,又有数个画师日夜不停临摹,数百蹲守各府门口的侍卫,不说人手一张,但每人亦都仔细瞧过,甚至,每队蹲守的侍卫长手中都有一张。这才能让他们一眼便认出了已经精心伪装过的黄氏。 “那贱.婢,偷盗主家东西,还不快快停下……”侍卫们举着画像,认准了黄氏,一路紧追不舍。 而黄氏,却早已惊慌不已,后悔莫及的踮着小脚儿,慌不择路的向前奔着,“娘,娘……”她身旁,被她紧紧牵着的苏樱跌跌撞撞,她年纪还太小,又受药物影响,走路都不大稳,更莫说奔跑了! “樱儿……”黄氏连忙俯视,一把抱起女儿,她身子晃了晃。 苏樱年纪虽小,可自幼娇生惯养,份量着实不轻,黄氏身娇体弱,自己跑着都费事儿,更莫说还要抱着她……“夫人,把小姐给我吧!”一旁,老妈子伸手想要接过苏樱。 “妈妈,你,你快带着樱儿回府!我,我去引开他们……”黄氏一把将苏樱递到老妈子怀里,转身就要往一旁岔路上跑! “哇哇哇,娘,娘……哇哇……”苏樱年纪本就小,如今脑子还不大清楚,哪里懂得如今情况……原来,母亲一把抱起她夺路狂奔……她只以为是玩耍,还笑的山花灿烂,可如今……猛然离开母亲怀抱,身后又有人呼喝,更重要的是,无论是黄氏还是老妈子,俱都泪流满面,满脸惊恐。苏樱小小孩童,哪有个不怕的,自然便放声大哭起来。 “那贱.妇,快快放开我家小姐……”今日黄氏之所以带着苏樱出门儿……便是因为乃是京城城西庙会之日,街上可谓人头耸立,人山人海,黄氏和老妈子身娇体小,又是女子,在人群缝隙中挤来窜去,并不显得突兀,可昭王府的侍卫们…… 个个身高七尺,膀大腰圆,五,六个围在一块儿,想挤出人群……是何等的困难?尤其,他们这般虎视眈眈的追着少妇幼女和个老人家,街上众人多有看不惯的,虽然不敢真的上前阻止……到底人家穿着官服,还带着刀……但,围围擦擦,挤得他们不好上前,这点,围观群众们还是敢的。 眼瞧着挤不出去,黄氏三人越走越远,侍卫们也是急了,好不容易撞见,真被人跑了,回去怎么跟昭王交待,“那贱婢拐了我们府中小姐,请诸位速速让开,莫要阻拦我等,待抓到那贱婢,我家主了必有重谢!”侍卫长在眼瞧真的挤不出去的情况下,突然扬声大喊。 拐孩子——这无论是在贵族还是在贫民眼里,都无比痛恨的话题。在侍卫长喊出这一句后,一瞬间,便让围在侍卫们周围的百姓们怔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黄氏和被她递给老妈子,如今正哭喊不停的苏樱,他们还真有些分辨不出侍卫长话中真假了! 观黄氏的相貌衣著,身边还跟着下人,又是柔弱女子……当真并不像个要靠拐孩子为生的,气质亦不像奴仆……这是百姓们愿意助她的理由,但如今……侍卫们这话一出口,百姓们难得的犹豫了。 实在是,苏樱哭的太惨了!!而黄氏递孩子给老妈子的举动,也真的有些像‘转手’。 不知如何分辨真假,百姓们围笼的力度减弱,侍卫们挥动手中刀柄,愤力分开人群,如虎似狼般冲向黄氏。 “夫人,咱们快别分开了,还是一块儿吧……”老妈子一见身后情景,连忙紧紧抱住苏樱,“快跑,夫人,快跑,等到了钟府咱们就安全了,别院有护卫,还有毓秀姑娘……” “嗯,樱儿别哭,莫哭,娘在这儿呢!”黄氏眼底满是泪痕,却依然还拼命的奔跑着,口中不停的安慰着苏樱。 三人跌跌撞撞,你扶我搀的奔进了小巷,而她们身后,几乎没大功夫,侍卫们亦跟了进去…… “爹,那几个女子,没事儿吧?我怎么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啊?那女子看起来真不像逃奴和拐子,要不要……咱们报个官儿?”庙会上,曾围着侍卫们帮黄氏拖延时间的人群中,便有那好心的少年担忧的瞧着小巷处口,犹豫的问。 “呸,还报官?你嫌日子过的太平呢?赶紧打消了那主意,莫要没事找人!”被少年称做爹的人,抬手狠狠给了少年一下,只是,口中虽说得狠,但脸色亦有些担忧。 其实,他又何尝瞧不出这事不对……那母女几个若被侍卫追上,怕没有什么好结果呢!可是,他们不过区区贫民百姓,帮着微拦拦便已经是冒了险了!!那些个带刀的官员,怎么敢惹?更别说什么报官之语,根本便是笑话。 京城的官府,是他们能进的?他们进去了?还要平安出来?那人长叹一声,瞧了一眼小巷口,一把抓过儿子,无奈叹道:“命啊,但愿她们跑得了吧!” —— 小巷幽深,本应寂静无声,只是,不远处,由远而及的脚步声,剧烈的喘息声和孩童的抽泣打破了这片凝静。 “夫人,快了,出了巷子便是钟府了!”老妈子一手半抱着苏樱,一手紧紧拉着黄氏,额上满是汗湿,声音哑的仿佛鸦鸣。 只是,她虽狼狈,但到底是奴仆农妇出身,干了半辈子的力气活儿,就算年老,亦还有把子好力气,半拖半抱着两个人,跑了这般久,却依然还是有些余力的。 “妈,妈妈,我,我不成……”反观黄氏,年轻力壮,却是娇小姐,几乎是被老妈子半拖着,她颠颠倒倒往前跑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 其实,若不是小巷幽深,曲折婉转,有些地方所堆杂物过多,黄氏等人身材娇小,顺利通过……而侍卫们身大力不亏,又带着长刀,实在是不方便,得停下清理……若不是这般的话,怕黄氏她们早便被抓住了。 不得不说,老人确实生活经历丰富,当初要逃的时候,按黄氏的意思,怕是要顺着大路一路奔回别庄,但老妈子却偏偏拉着她们母女窜进了小巷…… “妈,妈妈,咱们,咱们要去哪儿,这是哪里?”黄氏汗水流下额角,眼睛都被糊住了,眼前模糊一片,早便不辩东南西北了。 “咱们,咱们去钟府,沿着这小巷,出去了便是钟府大门儿了,到了咱们就安全了!”老妈子推着黄氏,可黄氏却早已力气尽失,在动弹不得,两相将在小巷处……老妈子耳边听着身后脚步声响,心知那群侍卫们怕是清理了杂物,马上就要追上来,不由心中一狠,伸手死死掐了一把苏樱的胳膊。 苏樱受不住疼,‘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夫人,您看看,小姐被昭王害成这般模样,若这次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活命吗?咱们这么拼命的逃出来,几经周转,您宁愿被钟府利用,亦要状告楚昭,不就是为了小姐的平安吗?难不成,眼瞧就要成功了,您要放弃吗?”老妈子拼命拉着黄氏。 “不,不成,樱儿!!”黄氏眼角都泛红了,因使力太过,口中都有些许铁绣味儿,可听得老妈子这般说,耳边是女儿的哭喊。不知从哪里,黄氏突然生出股力量,竟然在未用老妈子拉扯,几步狂奔至巷子口。 三人一步迈出,映入眼帘的便是钟府正门!!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离开 毓秀让晚翠给主仆三人倒了水,又让人扶着那妈妈下去。 黄氏仍心有余悸,也不喝放在一旁的水,只是抱着自己的女儿,一刻也不肯撒手。毓秀叹了口气,道,“黄夫人,如今这情况,怕是原先的宅子也不安全了。依我的意见,你们母女两不如住在钟家,起码可保平安,你觉得如何?” 黄氏面上有泪,轻轻擦了,又看着毓秀,“只怕给钟家带来麻烦。”到底钟家那小姐帮了他们许多,若真逃不掉,黄氏还不想害了钟家。 毓秀摇了摇头,“自我找你的那一刻起,钟家便已经牵连在其中了。”如今虽救下了黄氏,可更大的困难还在后头,“黄夫人,楚昭那人或许你不了解,我却知道他的狠毒心肠,他又心思及其的缜密,今次你出现在京城,又已经被他发现,以他心性,定然能猜出我钟家的意图。” 毓秀看着黄氏,“黄夫人便待在钟家吧,不论日后如何,起码能保的樱儿周全。” 苏家倒了,如今苏樱就是黄氏的命。听毓秀这么说,也不再反驳。看黄氏似已经平复下来,毓秀便让府中下人带着她们去了后院安置,只是两人来得急,大周氏到底是后院的女主子,还是惊动了。 她抱着苏樱,人也算风华正茂。大周氏险些以为是钟平在外头养的外室,两人正相顾无言,还好毓秀赶来了,这才解决了差点生起的风波。 大周氏拉着毓秀进了房中,“你说她是那苏黄氏?” 毓秀点了点头。大周氏却深吸口气,“我说你还真的是胆子大,黄氏可是犯官之妻,你都敢带到钟家?”大周氏又气,又担心女儿,“我不管你父亲和你祖父怎么想的,这样的犯官之妻,你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儿,绝对不可沾染上分毫?” 毓秀拉着大周氏,“母亲刚才也看见了,那黄氏性格温软,苏仕明所做一切,又岂会告诉一个弱女子呢?如今楚昭权柄握在手中,要对付她们母女两,便是怕被人翻出老底儿。且不说这孤儿寡母的该不该帮,但是兔死狐悲,如今这阵仗,太子已经关在宗人府,这辈子能不能出来且另说,黄氏手里握着楚昭的把柄,便是楚昭的敌人。倘若楚昭抓了黄氏,接下来会对付谁?” 大周氏可不信她这番话,“黄氏一个弱女子,只带着一个小孩儿,昭王又不是个傻子,她们娘俩能生出多大的风浪。” 毓秀道,“黄氏母子大的是做不了。可如今我若眼睁睁的看着楚昭这样猖狂,日后难保同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在钟家。母亲……如今的形势,我若还如以前做自己不知世事的钟家小姐,倘若钟家真的倒了,那时我该何去何从?” 大周氏说不出来,她总是政治嗅觉不敏感,也晓得如今钟家正立在风口浪尖。 “毓秀,你哥哥已经去平南军中了,母亲从来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能保全自己个儿。对你,母亲也是同样的想法。”大周氏道,“看着你姑姑如今在宫中,我既是担忧,也怕自己的一双儿女落入同样的境地。” 天下父母心,毓秀也曾做过母亲,怎么会不懂大周氏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心。 只拉着大周氏的手,轻轻握着,“母亲放心,任何时候,我都会记着保全自个儿。” —— 黄氏住进了钟家,夜里毓秀又派了仆人去将两人落在宅子里的行礼都取了出来。天色渐晚,大周氏已经睡下,毓秀也从她房里出来,晚翠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的。 “这几日黄夫人住在家里,你多看着点。”出了这样的事情,钟府下人也是人心惶惶,毓秀只怕这样的混乱时期,出了什么奸滑的下人。 “小姐,天色也晚了,要回房休息吗?”又看了眼厨房的方向,“下人已经将热水备好了,要奴婢去唤他们吗?”毓秀摇了摇头,又叹气,“心里有些闷,怎么都睡不着,我想去院子里走走,晚翠,你陪着我吧。” 晚翠点头,又道,“今儿个忙了一中午,又帮着那黄夫人安顿,小姐还没有用膳,奴婢先去厨房弄点吃的,让您先垫垫肚子?” 之前不说倒是不觉得,确实是忙了一整日,什么都没有进肚。也有点饿了,毓秀点了点头,“今晚月色不错,我去前头那里坐坐,你看着去厨房弄点东西……”晚翠点头称是,毓秀又道,“在拿些茶水吧,我有些渴了。” 晚翠很快去了厨房,毓秀便一个人在钟府后院散步。 如今已是深冬,前些日子下的雪已经完全消融了,天却仍旧是冷的。她迈开步子,做到前面的藤条下,原本秋日还有些绿的藤蔓经过冬日风雪的璀璨,已经只剩下了些枯枝烂叶。 毓秀往前走,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 “天凉,怎么不在屋里坐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忙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你怎么来了?” 外头钟家的墙上正立着一人,他站得远,毓秀却轻易能认出他的身份。魏渊飞身下来,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一个人坐着院子里,也不觉得冷?” 毓秀垂头,夜里钟家后院还是有些凉的。她埋头在魏渊的外袍里,到似乎阻隔了刺骨的风,“今儿个发生了些事,回去早了也睡不着。便想着在外头坐上一会儿。” “何事心烦?”魏渊坐在他身侧,有些时日不见,毓秀却觉得他似变了个人一样。但具体哪里变了,她却也说不上来。 摇了摇头,将脑中不正常的思绪排出,才道,“烦心的事情太多。” “因为黄氏?”魏渊再钟府安插了人手,倒不是为了监视钟家,而是他心里清楚钟家这样的文臣世家,底蕴虽然深厚,却也似娇弱的花朵,经不起人的摧残。今儿的事情那些人也都一一禀报了他,自上次两人分别时,她心里便因为太子一事闷闷不乐。 如今黄氏又差点出事,先前所做之功,便都成了无用之功。 而且还因此伤了一条人命,到底心中是何感想,怕也只有她清楚了。 毓秀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为她,”黄氏那事儿过去了,她在觉得心里难安,也不会比当时更难受,她只是觉得有些无力,从心到身——似乎她再怎么努力都敌不过既定的命运。命中注定的,楚昭该得到皇位,命里也注定了,太子无缘皇位。 到底一个被关押再宗人府这么长时间的太子,只要楚昭那边押着众臣不肯松口,他便与皇位没什么缘分了。 “魏渊,你信命吗?”她突然问道。 魏渊有些诧异她这个问题,却还是认真的想了想,才答她,“我不信。”他看着毓秀,目光有些热切,倘若他真的信命,那这辈子便真的在没有与她在一起的机会了。 毓秀回头看着他。 “再过些时日,我要回辽了。”魏渊突然道。 毓秀先是一滞,半天后才道,“这就要回辽?这般着急吗?”她知道他身为辽人的皇子到底是要回辽的,可在这样的时刻提起来,她到底觉得心头有些如鲠在喉,不舒服有,还有些她说不上来的情感。 “迟早都是要回的。”魏渊看了看她,“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回辽吗?”我若回了辽,你会惦念我吗?他想问这一句,最终却没敢问出来。 冷风排在脸上,将多余的情丝拍了出去。毓秀清醒了,也明白了。她到底是和魏渊无缘,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成为他前路上的绊脚石。这样也好,楚朝陷入一片内斗之中,他若回辽,脱了钟家这团泥淖,也可保全自己。 “回去也好,到底那里才是你的家。” 最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魏渊没在说话,很快晚翠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些点心,“魏大人怎么在此?” 她走过去,“奴婢只拿了一个茶盏,怠慢魏大人了。” 晚翠躬身,准备去再去厨房准备碗筷,却被魏渊拦住,“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有事情来说。马上要走了。”他来便是告知她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他走至一侧,道,“今儿个天冷,晚上似乎还有雨,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毓秀正欲回他,已经灯火黯淡的钟家却又重新点了灯火,而前院那边也突然人声吵杂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 掌灯之后,钟太傅以及钟平连忙穿好自己的衣物,一旁的大周氏尚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只知道这父子两接了从宫中来的密令,便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她再一侧给钟平整理官袍,又道,“是皇后娘娘那里又出事儿了?需要我进宫一趟吗?” 钟平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这次宫里可要真的乱了。” 大周氏看他面色不由心中更加慌乱,“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上病重。”钟平道,“刚才有妹妹派过来的人跟着,说是寿材已经备下了,若不是真的病重,不会这样。此番出去还穿着官袍,回来说不定就盖上一层白了。”可不是吗,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但是那时掌握朝政的就不一定是谁了,那时他们是身穿白袍给老皇帝做丧,还是盖着,都不一定。 “怎么突然的就病重了?”大周氏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儿,眉头皱的更紧,“之前不还说吃了张天师的丹药,身子骨越发好了吗?” “早说了那些都是三教九流,偏你个无知妇孺深信不疑。”钟平穿好衣服,便连忙出了门。大周氏跟在他身后,此刻也不反驳他。一旁收整好了的钟太傅也已经到了,大周氏作礼,“外头轿子已经备好了,还有冬衣,若是觉得冷,入宫的时候披上。” 两人点头,便一起准备出门。 毓秀早听这边乱了起来,又十分的灯火通明,走过来时却未曾见钟平与祖父,只见大周氏一个人呆呆的立再门口。她心中狐疑,又觉得怕是出了什么事儿,连忙走到她身侧,“母亲,你怎么了?” 大周氏发了许久的呆,如今见着女儿了才算是清醒过来。只是拉着她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毓秀……完了……出大事了,皇上……皇上,似是不行了。” “怎么可能?”楚皇上辈子可不止活到如今,“母亲,我出去一趟。”未知的事情让人害怕,毓秀恐和上辈子不一样,准备去清平公主,到底伴着她能让她安心,自己也能安心。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病重垂危 前世这个时候,太子早便已经死了,楚昭又得了毓秀为妻,得钟家势力,局面比如今要好上百倍,讨好钟皇后和楚皇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害他们? 可今朝,太子还活着,钟家和毓秀又摆明车马跟他做对,且,的的确确,钟家确实掌握着一些他不法的证据,哪怕这些不能让楚昭彻底失势,但若失宠于楚皇面前,失百官信任……这等结果,亦是楚昭无法接受的。 太子失势,几欲身死,钟氏一脉的垂死反击……楚昭当真不想接受,那么……斧底抽鑫之技,无非便是快些登上皇位!! 楚皇如今已年过六旬,眼看奔七的人了,身体不说不好,但老人病总是有一些的,更莫说,楚昭还献上那张天师……各种满是铅毒的所谓‘仙丹’,正常壮年人都受不得,更莫说楚皇已然这般大年纪的人了。 吃了不过一,两个月,楚皇自然彻底病倒。 前世今生,早已不同,楚皇说不得,真的熬不过这一次……仔细想通了今生变故,毓秀紧紧握着大周氏的手,“娘,你且在府中等着,我,我进宫去看看清平……”顺便陪着钟皇后,免得她一时惊慌,失了分寸。 要说钟皇后,不是不聪明,亦不是没手段,在后宫历练了这么多年女子,哪个没七,八个心眼儿,可钟皇后……怎么说呢。许是在家娇宠,出嫁亦为正室,虽受过苦楚,经过丧子之痛,但终归没有彻底落入下风过,而楚皇,不得不说,哪怕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对钟皇,确实是尊重的。 后宫在是百花遍地,嫔妃众多,可无论哪个,在怎样得宠,但凡有些许不尊皇后之处,肯定是要受责罚,甚至失宠……而钟皇后又有太子为靠,可以说,在后宫中,哪怕纵横这么多年,钟皇后亦是没受过什么太大打击的。 哪怕这一次,太子出了这等大事,淫..辱父妾什么的,几乎灭绝人轮,虽然这事是假的,可架不住楚皇信啊!!但,就算如此,太子进了宗人府,钟皇后被禁在中宫,连六宫大权都被下了,但钟家乃至钟皇后却不得不承认,楚皇的反应并不算太过强烈。 最起码,他对钟皇后还是有感情的。哪怕被禁在中宫,被下了六宫大权,但自太子之事暴发之后,钟皇后并未受到什么不公平待见,哪怕有掌权的宫妃想要试探着苛待一下钟皇后,亦被楚皇所阻,中宫虽被禁,钟皇后不得外出,但她宫中女官太监却可自由出入,甚至,就连钟家人,无论是大周氏还是毓秀,只要通报一声,便能自由出入,谨见钟皇后。 更别说清平公主了,这位更是一点都未被牵扯到。 就是因为楚皇的态度,所以,哪怕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太子重病……钟皇后亦还是能勉强保持住理智,除了那日在东宫时的崩溃外,在未有失理之处,为的便是她知道,只要她还在,看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上,楚皇便不会真的对太子如何!! 就算失了太子之位,最起码,性命是能保住的。 钟皇后有这个自信!!钟家人亦如是!! 到底是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帝王,楚皇的性情,不止是钟皇后,便是连钟太傅和钟平,亦都是明白的。所以,这些日子,他们担忧的,无非便是楚昭上位后会如何如何,而从没有害怕过,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楚皇,会因为太子之事,而对他们怎样牵怒。 归根结义,楚皇还是一个重情的人。 钟家人,包括钟皇后在内,甚至是毓秀有内,怨是怨,恨是恨,却都还是相信他的。 但这一次,却是跟以往不同了!! 钟皇后能耸立后宫,傲为百妃之首,坐山观虎斗……一为楚皇信任,二为太子为靠。可现今这一遭,太子被囚,楚皇病重,钟皇后的两个靠山,尤其是楚皇病倒,听情况病的还挺重,这局面当真是太遭了!!钟皇后本就已在崩溃边缘,理智并不清明,本身又不是多足智多谋的人,万一被有人心挑拔两句,说错或做错了什么…… 平时不重要,可在楚皇病重,太子被囚的时刻,但凡一丁点儿的错,都会扩大到无法收场。 “我得进宫,不行,我且去陪着姑姑!”毓秀越起越怕,连忙起身,便要向外走。 “你快站住!”可是,在她刚刚迈步,还未等出门的时候,身后大周氏一把拉住了她,“娘,你这是做甚?”毓秀紧紧蹙起眉,“我知道您担心我,不愿意让我牵扯到这些事情里,可是如今情况不好,万岁爷病重,姑姑那边儿……不行,我且得去帮……” 毓秀焦急的说着,但一句话还未讲完,便被大周氏打断,“毓秀,娘不是那不懂事,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会阻止,但是……” 她顿了顿,叹气道:“平素你进宫那算了,有清平公主带着,有咱们钟家的令牌,哪怕不合规矩,也不会有人阻拦你,可如今的局面!!” “万岁爷病重,六宫大权旁落,你祖父和你爹爹是朝中大臣能够被宣入宫伴驾,可你呢?你是什么身份?你连命妇都不是,你拿什么进宫啊?” 其实,按身份来说,不止是毓秀就连大周氏这位一品诰命,都是没有自由出入后宫的权利的。按规来说,三品以上的嫔妃,每一旬都有一次传唤家人的机会。而皇后做为国母,每月都可见家人一次,这是祖制。只是钟皇后从来仁慈,到不怎么束着后宫妃嫔必须如何如何,管并不怎么严。 像清平公主,跟毓秀关系好,钟皇后又喜欢她,毓秀便也可自由自在的进出后宫,只需递上钟府的牌子便可。从未觉得入宫是何难事,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如今…… 情况不同了啊!! 毓秀紧紧抿着唇,眉头蹙的死紧,一道深深的皱纹印在眉头,她思索了好半晌儿,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娘,你说的不错,如今这局面,我便入了宫,帮不帮得上忙两说,怕总会让人挑捡出毛病。” 楚皇病重了,钟皇后最大的靠山不在,这般局面下,怎样谨慎小心都不为过,莫更说无昭入宫……“竟把此事忘了,我也确实是……”太过慌乱了!!毓秀伸手按住抽疼的额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蹦,心中焦急的仿佛火烧,她一把反握住大周氏的手,“娘,我现在是无法进宫了,可是皇后娘娘那里该怎样……她那脾气,如今这局面,我真怕她……”一时慌乱,遭了别人的算计啊! “毓秀,你莫担心太过,你姑姑不是小孩子,亦在后宫挣扎了这么多年,哪怕性子直些,也不是傻的。该怎么做,她肯定有分寸,更莫说,为娘瞧着清平公主也越来越懂事,有什么意外,肯定会劝着你姑姑的!”大周氏伸手摸了摸毓秀的头发,低声安慰着她。 “你爹爹和你祖父也进宫了,有他们看着,没事的。”大周氏瞧了女儿一眼,仿佛犹豫了一下,才这般说道。 “嘶!”毓秀瞬间领会了母亲的意思!钟府在后宫中,怕也是有安插人脉的。 “娘,您既说了,女儿会放心了!!”她抿了抿唇,偎在大周氏怀里,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下。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先休息吧,明儿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若万岁爷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儿,还得咱们早早进宫呢!”大周氏抬头望向窗外,眼见时辰不早,便如此说着,又轻拍女儿后背,“我知道你心里担忧,怕回院也休息不好,今日你便留在我这儿,咱们娘俩一块儿!” “这种时候,我哪里睡的着?”毓秀苦笑一声。 “就算睡不着,略眯眯眼神,歇歇神儿也好,走吧,跟娘进去。”大周氏这般说着,伸手揽过女儿的胳膊,拉着她进了正屋。毓秀就算心焦如焚,亦不好拒了母亲的好意,便只得随着她进屋,略做休息了! —— 钟府中,毓秀母女自去休息,不管睡得着还是睡不着,总归安静如许。可在皇宫中,楚皇病床前,却乌乌鸦鸦挤了一群人。 ——嫔妃,皇子,公主,宗室,朝臣,太医……以及钟皇后。 坐在楚皇病塌前,钟皇后低头瞧着龙塌上,楚皇苍白而憔悴的脸庞,手都在颤抖着,哪怕心中已然断情绝爱,在不抱有什么希望,但终归,楚皇是她相懦以沫这么多年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是不似亲人胜似亲的肉中肉,骨中骨…… 看着他这般脸色腊白,毫无声息的躺在塌上,钟皇后怎么可能不心疼,伸手抚了抚楚皇的脸,感觉冰冷而苍老,她紧紧抿着唇,面若冰霜的转过身,对着太医院众人厉声问道:“万岁爷的身体究竟如何了?三月前诊脉时,不是还说一切安康吗?怎地如今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这,皇后娘娘,微臣,微臣等……”太医院院正秦文举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连衣领都渗湿了,背后寒毛倒竖,他惶惶然跪在地上,语气断断续续,“微臣罪该万死,求皇后娘娘恕罪!!” “你罪该万死??不错!你确实该死!!秦文举,本宫将万岁爷的身体交给你,你是怎样伺候的!!”钟皇后看着楚皇无声无息,仿佛眼看就要断气的模样,急的眉毛都快立起来了,眼中亦有泪水盈下。 当然,她如此担忧楚皇的原因……虽有旧情在,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太子。 太子如今还关在宗人府中,而他被关的原因——辱父妾什么的,多少也传出去一些,且,宗室勋贵们又有不少支持楚昭的,但凡楚皇这边儿一断气,说不得,宗室和群臣就会立刻逼迫钟皇后废太子,改立楚昭为帝了。 哪怕钟皇后是嫡母,不管哪个皇子为帝,她都是妥妥的皇太后,绝不会改变。但皇帝是亲生子和是仇人子,那又怎么可能一样? 楚皇不能死,最起码在洗刷干净太子身上的污名前,他不能死!! “微臣有罪!”秦文举频频叩头。 “皇后娘娘,如何这般情景,不是追究秦院正的时候,还是先诊治万岁爷来得重要。”一旁,默默站在角落的钟正突然开口。 “对,不错,还是万岁爷重要!”钟皇后一怔,喃喃两句,随后便反应过来,直指秦文举,“秦院正,万岁爷究竟是何症状??” “这,这,皇后娘娘,万岁爷他,他,他是中风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中风 “怎么会中风呢?”中风之症虽然在楚皇这个年纪的人多为出现,可钟皇后好歹也是懂得些医礼之术。中风非一朝一夕,总会有些预兆,太医院那些个太医又不浑然是瞎子。 “到底是怎么发现皇上病重的,你给我一五一十的招来!”钟皇后到底是中宫之主,如今皇上病了,她又积威多年,根本无人敢违抗她的命令。原本跟在秦院正后面的几个小太医都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空中直呼皇后饶命。 一旁的高妃脸上的妆容还算精致,此刻正跪在楚皇身边,擦着眼泪,“皇后姐姐如今还为难这些太医做什么?皇上已经病重了,我们这些女人什么都不懂,这种时候好好陪着皇上就是……如今皇上病重,什么事情都得早做了准备。” 皇帝病重非小事,不仅得通知各部备下,其余时间总得处理好。否则一个皇帝出殡之时礼仪尚不周全,便是砍脑袋的大罪。高妃说这些话倒也不为过,只是有些越俎代庖,这些事情本不该她处理。 若无皇后,该由皇贵妃处理后宫大小,可如今皇后在呢,她一个品级不高的妃子在众位大臣之前非要转个圈,那不是讨打的吗?再者钟皇后和楚皇到底多年的夫妻,纵使如今没了感情,可到底亲情还在,没得盼着他早死。 如今听高妃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话?皇上如今还没去呢?你这就盼上了?”钟皇后气的不轻,“本宫问人话,你小小一个妾竟然也敢插嘴,哪里来的道理!” 到底名分摆在这里,钟皇后若真的要以这个压人,高妃纵使得宠也没什么说的。她一口气咽不下,便狠狠转了头,“臣妾只是关心皇上龙体安危,断没有皇后嘴里说的那些——还请皇后不要凭空污蔑人。”不过是个半老徐娘罢了。 高妃心里清楚的很,她如今逞威风也只能是现在这个时间了。 但她要想欺负人,欺负自己可选错了。楚昭若登位,他说了会封自己为皇后,待那时他登基,自己个儿便是太后。钟皇后算是什么,太子被废,便是清平一个公主能翻出什么花浪。而且背后又有楚昭,高妃是一点也不怕。 “到底皇上身体如何,不是你一个妃子说的?”钟皇后眼眸微垂,气势全开的看着高妃。入主中宫多年,她到底不是寻常妇人,高妃还想说什么,在这样的眼神下却只动了动嘴皮子,“皇后爱问便问”,不敢与钟皇后对视,她便趴在楚皇的身上,哭诉道,“皇上若再不醒来,只怕臣妾会被人欺负到死。” 钟皇后懒得搭理她,回头又责问太医,“皇上如何犯病,什么时候犯病,你与本宫一五一时的招来。”这事儿不会和楚昭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医垂头,额上一片的汗。 这时候宗室与大臣跪了一片,除了几个亲王和皇子,谁都不敢抬头。楚昭便在一侧。那太医倒是顶住了皇后的威力,什么话都没说。只可惜旁边的小太医不行,直接偏扑倒在皇后脚边,“皇后赎罪,皇后赎罪。微臣不敢有所期满,皇上……皇上却实是中风……可却……却是马上风啊……” 钟皇后神色骤然的变了,“什么?” 那太医哆哆嗦嗦的,“禀皇后,之前高妃衣衫不整,回头时才发现皇上正倒在床上,浑身抽搐——便是马上风的症状。” 那高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太医居然敢这么说,“你居然敢污蔑本宫,谁给你的胆子?是皇后,对不对?”她疯了一样的扑向皇后,却被钟皇后身边的嬷嬷一击躲开,“大胆。” 钟皇后头是真疼,她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脏病,又万分厌恶起跪在地上的这个女人,“高妃行为不当,即日打入冷宫。废除称号。”这样的情况下没人敢说不是,如今皇上还躺在那里呢,美要高妃的命便是等着皇上醒过来亲自处置。 倘若皇上要醒不来,高妃还是死路一条。 现在没人会为了一个高妃而得罪皇后。别看皇后身边的太子虽然还在宗人府隶押着,可人家到底出身世家,身后立着钟家。且不说钟家,还有千千万万的门客都在钟家身后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高妃这几日得宠,早忘了风向朝哪边。 如今看着众人都不说话,她才开始心慌。又不住的看着楚昭的方向,示意他救自己。楚昭却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高妃蠢,以为是钟皇后的计谋,只以为楚昭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此刻千万不能把他拖下水。 不敢辨别,很快被人拉近了冷宫。 楚皇的病到底怎么样,此刻却甚少有人关心了。一个皇帝的风流艳史,到底比他的病更吸引人注意。楚皇这次,面子里子都失了。若他昏睡这还好,若他醒来,高妃怕直接都没命了。 —— 夜里众人还在楚皇的寝宫里跪着,如今楚皇还病重,早朝自然是不用上了。 亲贵大臣都在皇帝跟前跪着,若是病好了,皇帝头一个看见自己,可表忠心。若皇帝没了,也能第一时间向新皇献殷勤。这帮大臣比谁都精明。 高妃在冷宫,身上华丽的宫妃衣服被扒了下来,只穿着一身里衣。 身旁的宫女还没走,她不断催促,“快去……快去找昭王。”那宫女面色冷淡,立在一旁却不动弹。高妃越来越心慌,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楚昭一辈子不来呢——若是他一辈子不来,她是不是就得一辈子待在这冷宫里头。 她越想越乱,便直接往宫门外头扑,却直接扑在了一个人身上。 却是跟在楚昭身边的小太监,他嫌恶的将高妃一把推在地上,似一个无用的废物。 可高妃却没有察觉,她只是看到楚昭来了,便觉得有了希望,“昭王,昭王,快救我。皇后那个恶妇,居然当着众位朝臣的面陷害我。本宫知道,她是想除了本宫,自己当皇后。”她拉着楚昭的袖子,生怕他丢下自己走了。 楚昭却轻轻松开她,自己坐在椅子上。 “高妃娘娘,你这次倒是冤枉皇后的。”旁的不少,至少楚昭知道钟皇后对着自己那个父皇,倒是真的尽了心的。他笑了笑,“因为那个小太医,是本王的人。” 高妃原本还癫狂的想要出去,听楚昭这么说,只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做的?” 她没有反应过来,楚昭便微笑着再给了她一击,“是本王做的,是本王吩咐那小太医,在众人面前这么说。”风流艳事,没人会怀疑。再加上钟皇后为人做事,十多年来便是谁得宠她都没有出格,且高妃无子,再得宠钟皇后都不会对付她。 借刀杀人,也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高妃不可置信过后,便是更加的癫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本宫哪里得罪你了,本宫处心积虑的帮你!你怎么能这么害我!楚昭!昭王,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看你是演戏多了,假天真变成了真蠢。”楚昭掐着她的下巴,“封你做太后,便是要本王认你做母。你这样的出身,也配?”一把将高妃丢掉,他似嫌恶的擦了擦手,“诚然,你也帮了本王不少,所以本王愿意给你一个体面。” 高妃蠢吗,也不算特别蠢。起码特别蠢的人,不会在宫里活这么久。 她只是习惯了,起码受宠这段时间,她太以自己为中心了。如今从顶峰一招跌落,她也有些明白,清醒之后便冷冷看着楚昭,“昭王,你可别忘了,我手里捏着你多少把柄。你如今卸磨杀驴,也要看我那些把柄同不同意!” 楚昭眉头微微挑起,含笑的看着高妃,“娘娘这么说,到让本王心中忧虑起来,所以娘娘想要本王怎么做?” “救我出去!我要出宫,给我一大笔银子,从此之后井水不犯河水。” 楚昭微微一笑,“到不是很难得要求,只是本王怎么能保证高妃娘娘的嘴皮子是否牢靠。” “未免娘娘将本王那些把柄爆出去,娘娘莫怪本王,狠心了。” 高妃浑身一个激战,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昭,“你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楚昭挥了挥手,很快便有太监拿着白绫过来,“你要自己动手还是本王帮你。” 高妃绝望的看着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很快企图从两人中冲出去,却很快被挡了回来。楚昭垂头,似有些不悦的看着她,“看来你是要本王帮你了。” 他摇手,那两个太假拿着白绫一步步靠近高妃。 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很快便静静死在了冷宫。 —— 高妃死的消息时第二天才传到中宫的。 那嬷嬷来禀时,皇后连着十几个时辰没有合眼,刚刚喝下药,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候便听她道,“说是高妃娘娘自尽,死在了冷宫。” 钟皇后眉头微微皱,到底此中不少疑点。可高妃死了,所有线索也凭空断了——“尸首送去宫外给父母。”高妃年岁轻,不过十六岁,做事出格。可高妃的父母钟皇后却见过,没什么正经官职,却对着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 年纪大了,有时候人也容易心软。 “娘娘,钟太傅求见。” 钟皇后原本还头疼没有精神,一听这话连忙从榻上起来,“快让进。”如今皇帝病重,钟太傅在宫中也可出行,父女两见面到梅之前那么困难。很快钟家人进来,清平也跟在身后,眼皮下浓重的青黑,也是连着几天都没睡了。 “皇上病重,接连几日都没有早朝,眼看着就要乱了。”钟太傅忧心忡忡道。 钟皇后替自己父亲斟茶,“朝堂不早就乱了吗?父亲也莫担忧,天塌下来,自有那能干的人顶着。”楚昭在前面搅乱浑水,便是楚皇自己个人纵容的,如今到了这地步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若一直这样下去,昭王不登基,也是皇帝了。”钟平叹了口气,话说到了正点上。 钟皇后如今对谁做皇帝已经不看重了,这国家早已千疮百孔,谁拿便是一个烫手山芋。忧国忧民不说还说不定要被百姓骂,如今太子只要能平安从宗人府出来,“若此计划便要提前了,到底不能让楚昭做了皇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子系中山狼 对比前朝和先帝,楚皇的子嗣并不算多,不过七子六女,中途又夭折不少,如今还存活着的,不过是四个皇子,三个公主罢了。 四位皇子——嫡长子自然便是太子楚晖,庶二子乃是锦王楚旦,庶三子便是昭王楚昭,而庶幼子楚晟却还未成年,依然留在宫中。 至于三个公主,除了嫡公主清平之外,其余两个早早便已嫁人,到不值得一提了。 四位皇子——楚晖,楚旦,楚昭,楚晟,按说除了嫡长子太子楚晖之外,其余三个地位都是差不多。楚旦是刘妃所生,外家在御吏台任职,楚晟是宋婕妤所产,外家则是礼部侍郎。 不过,宋婕妤早逝,楚晟却是被淑妃接进宫子,弃做养子了。 按理说,无论是锦王楚旦,还是楚晟,单论身份和母妃外家来说,无论哪个都不比楚昭差,在朝中不该默默无闻。楚晟便罢了,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还在进学,未曾入朝堂,但楚旦…… 他是二皇子,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都要比楚昭名正言顺,而且,为人亦不蠢笨,颇为聪慧,幼时甚至还颇得楚皇宠爱,是仅次于楚晖的皇子。 “旦儿,可惜了!”高坐在软塌之上,面对着老父和亲兄,钟皇后长叹一声,“若他的腿脚还完好,怕如今咱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无人可用的地步……” 她抿着唇,眼底闪过一丝后悔,“当初亦是我,是我忌他跟晖儿年纪相差不多,又勇武聪慧,比晖儿还显得能耐些,便没多注意他,让他着了楚昭的道儿……” 楚晖和楚旦两人只差半岁,是肩并着肩长起来的。楚晖性格软弱温和,而楚旦却颇为聪慧果敢,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楚晖乃是嫡长子,根正苗红,楚皇又和钟皇后夫妻情深,无可替代,怕无论是朝臣,还是楚皇,都会觉得对比楚晖来说,楚旦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毕竟,楚皇十四岁成亲,同年入朝,六部轮换,政绩可谓出众,得封锦王之位。随后,十六岁便生子有了继承人,十七岁入军中,一年之内便立了军功,算是文武双全…… 压的朝中皇子,无论是太子还是楚昭都黯然失色。 钟皇后不是个狠毒的人,楚旦哪怕在是出色,她担心归担心,亦不会使什么手段去害他……但,难免的,对于一个危险自己儿子地位,将她亲生太远的黯然无光的庶子,钟皇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亦不会派人去保护什么,尤其,楚旦早已成年,成亲生子,是成人了,她做为嫡母,更不会去做什么多余的事儿,免得卖好不成,反被忌惮…… 其实,按理说,如楚旦和锦王妃那般出宫建府的,钟皇后做为嫡母,都应赐下女官和教养嬷嬷以辅助小两口儿管理府地家业,而钟皇后便是因一时疏忽,而未做此事…… 结果,便造成了惨剧。 楚旦十四岁成亲,而被指婚而楚旦的皇子妃白氏成亲时不过年十三,十四有孕,十五生子,便是做了娘亲,亦不过是个娃娃儿,哪里懂得太子。就算做了锦王妃,有了府第,成了女主人。亦是混混沌沌,偏又没个能干的嬷嬷女官帮着,又要照顾孩子,可谓分身乏术…… 而偏偏,楚旦年青气盛,较爱美色,哪怕在是尊重嫡妻,院中亦不乏美色。三来两去,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锦王妃的儿子便被害了…… 而楚旦,亦因为慌忙接到消息,心中担忧儿子,快马赶回锦王府时,被人惊了马,落马成了残废! 双腿腿有俱被踩烂,这辈子站不起来不说,连子嗣都不会在有。 不可谓不残忍!!! 而那时的钟皇后,却抱着莫名的心思,并未怎么插手此事,最起码,没有真的仔细调查过,如今,却已是后悔莫及。 “现在想想,旦儿受伤失势后,楚昭才开始立起来,他能得了万岁爷的青眼,靠的亦是担忧兄长,仿佛孝子般的模样……”钟皇后闭了闭眼,喉间仿佛挤出声音般,“锦王妃虽然年幼,可那么多的历练,多少亦有些长进,且,锦王世子被害时,都已然两,三岁,早过了最难养的时候……普普通通一介宫女子,若无人为其辅路,又怎么可能害得了锦王世子……” 锦王妃的儿子——嫡出嫡长,是一出生便被楚旦请封为世子的。而害了他的人,却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宫女子,连妾都不是,不过是农女出身,因长的貌美被楚旦带回府中的罢了……若无人相助,就凭她,怎么可能害得了锦王世子!! 够都够不到的。 更别说,楚旦还在回城路上惊了马?开玩笑吗?他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平平整整的京城青石板路,好端端怎会惊马?且还惊得那么寸,直接便踩折了双腿腿骨,还连命根子都给踩碎了? 当时钟皇后便觉得事情有所不妥,只是楚旦并不是她亲生儿子,又多年稳压楚晖一头,令她心中不悦。当然,最重要的是,就连楚皇都没发现什么不妥,并没有去查什么,她当然不会多事,便就此放过了。 如果才反应过来,“做这事的,怕就是楚昭了!”她紧紧抿着唇,眼中透出摄人的光,“在这事中,亦只有楚昭得了好处,楚旦失势,他才斗了起来……” 钟皇后抿着拳,指尖被捏的泛白,如今她真真儿的是后悔了,那时的楚昭不过是个光头皇子,那事就算是他做的,怕不会半点破绽不留,当初……她哪怕略微查一下,恐怕都能发现些什么…… 就算抓不到证据,好歹她能看破楚昭的真面目,不至于被骗了这么多年,被打个措手不及。 “娘娘,往世已矣,在想已是无用,锦王早便残废,在是提不起来。如今,咱们怕是只能扶起四皇子……”钟平温声打断了钟皇后的自责。 往世不可追,楚旦已经那般情况,悔断了肠子亦是无用,现如今的钟府要考虑的,只是未来而已。 眼前的情况,楚皇马上风,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能治好,那自然一切好说,钟家慢慢谋划推倒楚昭,为太子翻案便可,但如今……他直接死了!! 太子还在宗人府,又有那般污点握在楚昭手里,辱父妾什么的,真心说不出口。只要楚皇一死,哪怕他们钟家在是想推太子登基,只要楚昭拿出太子辱父妾的证据,顺便在传出些‘楚皇是被太子气死’之类的谣言。太子想登基……便是难上加难。 楚皇膝下存活的只有四个儿子,若他死了,太子不可能,楚旦残废又无子,楚昭狼子野心,害得太子这般,钟家绝不允许他登位,那么剩下的,便也只有十一岁的楚晟了。 “娘娘,四皇子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全?”钟老太傅沉吟半晌,突然开口叹道:“既然已经吃过亏,教训是要记住的,楚昭心黑手狠,连太子和万岁爷都能……不能指望他对四皇子留手啊!” “父亲放心,我早便把楚晟接到中宫侧殿,如今正让清平陪着他呢!”钟皇后连忙答道:“我已然跟淑妃明言,日后楚晟便宿在我宫中,直到万岁爷平安醒来,又或者……”他死了,钟家背水一站,扶楚晟上位。 “保他平安便好了!”钟老太傅抚了抚长须,抬头看着窗外景色,他幽幽一叹,苍老略显浑浊的眸中,骤然精光一闪,“说不得,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 时光冉冉,如水而过。转眼楚皇便已然在龙塌上活活躺了三天。 这三天的功夫,太医院可算是把手段都使尽了,灌药,针炙,甚至连偏方都用上了,亦没有办法让楚皇清醒哪怕一瞬。 脸色苍白,神志不清的躺在龙塌上……若不是楚皇还喘着气儿,众人怕都会以为他是死人。 而这三日,钟皇后除了拼命紧守中宫,保护着清平和楚晟之外,其余时间俱都留在楚皇身边,贴身照顾着他。 不管如何,到底多年夫妻,楚皇落到这般境地,钟皇后恨归恨,但他真的走了,她还是想送他一程的。 后宫中,因楚皇病重,又有钟皇后力压,到还勉勉强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前朝,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俗话说的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是楚皇这般软弱性子的国主,平素既是日日早朝不停的,骤然之间,三日不朝,又久病不醒,哪怕朝臣大多数都不知晓楚皇是马上风这种丢人的脏病……但皇帝病重,太子被关宗人府,这确是众所皆知,在无疑的。 本来若太子无事,楚皇病重什么的,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毕竟,楚皇已经到了这般年纪,或病或死并不值得奇怪!有妥妥的继承人太子在,顺利登基开启新皇理所当然,朝臣亦不会惊慌,只按程序走下来便是,但如今…… 楚皇病重,太子却因不明原因被关宗人府——还有小道消息说太子和楚皇嫔妃有染,气的楚皇病重不治什么的——皇帝重症不醒,太子亦无法出狱主持朝政,一时之间,朝中竟有些乱了起来。 哪怕有钟太傅这个定海神针在,可他终归是臣子,还是太子的外祖父,百官难免怕他不平不正,偏向东宫,所以,他所言之物,竟不如楚皇在朝时管用了。 甚至,有一些朝臣,比如孙子道一类,还每每针对于他,虽无伤大雅,但终归…… “唉,这便是文臣的避端了。”面对着钟平和毓秀,钟老太傅难免苦笑,“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手中无有军权,在朝中,便是权势滔天,亦不过是无根浮萍,但凡万岁爷一倒……” 他长叹着,心中明白,如今的钟家还不是最难的时候,若楚皇一死,楚昭登基,只要他掌握了大权,手中有兵,只要寻个,甚至栽脏个什么理由,不管诛族,灭门,钟家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屋子文人,平生没拿过比书本重的东西,能反抗个什么? “今日早朝之时,孙子道已然提意楚昭上朝堂,代万岁爷主持朝政,掌管大权,我观百官态度,亦都多有松动允诺之意,他到底是皇子,名正言顺,我身为太子外祖,身份敏感,在是阻拦不得,而四皇子年纪又太小……”钟老太傅长叹一声。 “祖父,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毓秀紧紧蹙眉,低声问。 “除非万岁爷康复。”钟老太傅叹息着答。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病愈 “病都病了,哪那么容易好。”一旁不知谁叹了口气儿,大家都沉默了。 实际上现在形势也已经十分危险,倘若楚昭登基,那么大家浑等着死吧。以他那瑕疵必报的性子,还有斩草除根的风格,哪几个能得好。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钟太傅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有些无奈。 毓秀道,“祖父,别这么说。也许还会有什么办法。”到底皇帝还没死,楚昭还没登基呢。车到山前必有路,重来这么一遭,若没到最后关头放弃,白费了老天爷给她的机会,便是到了九泉之下,她自己个儿都觉得亏心。 “祖父,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坐吃等死,倒不如奋力一搏。” 毓秀这话一出,到让其他人稍微打起了点精神。到底事实就是如此,与楚昭现在的境况好比胳膊之余大腿,强拧拧不过。可不拧又不行,迟早要死,还不如奋力一搏,若成功,既解决了朝堂大难,也不至堕了钟家名声。 “这几日孙子道一直在朝堂上蹦跶,让废了太子立昭王,无非是太子身上有污点”,钟平道,“如今太子人在宗人府,我们又再无旁的证据,无法洗清太子的冤屈。可太子在里面无法出来,昭王不是还在外面。他做过的那些出格的事情,多了去了。” 钟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钟平点了点头,“便是如此。” 钟老爷子想了想,“此举不妥,难以施行。”且不说朝堂之上朝臣十有八九已经投靠了楚昭,单说要害一个亲王的名声,无论谁去都是灭九族的大罪。即便是他钟家狠下心来做这恶人去找一个替死鬼送死,可恐怕人还没有到殿上,就已经被楚昭党羽弄死了。 “多的是些被楚昭害了的忠义之人。”毓秀道,“此实行起来,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父亲的意思应该是直接带人到大殿上去——毓秀认为,还有更好的办法。”到底朝臣已经向着楚昭,就算知道楚昭贪赃枉法顶多与他同流合污。 可若是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那便不同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所期望的帝王绝对不会是楚昭这样一个为了争夺皇位至黎民百姓与水火之中的。 —— 这几日朝堂之上一直为了太子储君之位悬而不决。 楚昭看着那皇位便似看着一只已经煮熟了的鸭子,马上就能吃到嘴里,偏偏有人拽着根线往后拉。让他又气又难受。偏偏如今这紧要关头,还动弹他不得。 “王爷……如今形势已经稳了,那钟家再怎么蹦跶,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跳不欢的。”孙子道说着,给他斟酒,“如今您只需好好保养自己身子,到登基大典那天,好让黎民百姓瞻仰皇帝隆恩。” 楚昭闭上眼睛,原本的气竭被孙子道稍微安抚下来,“那钟家……当真如我的掌中刺,我若登基,头一个便是要将他满门抄斩。” “不可。”孙子道闭着眼睛,“到底钟家是百年世家,门客无数,更是桃李满天下。王爷若初初登基便开始对世家出手,只会让人心惶惶。” “若还留着他们,只能膈应本王。”楚昭当真气的不轻,他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也唯独在钟家这里栽跟头宰了几回。如今权柄再握,却偏偏不能处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臣子,怎么能补漆。 “钟家的钟毓秀,王爷不是喜欢吗?”孙子道突然道。 楚昭狐疑,“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钟家小姐毓出名门,德言容功样样出色,堪为一宫之表率。”他这样说,便是要让楚昭登基之后立毓秀为皇后,连楚昭都有些登基,“你的意思是,让本王……”不怪他不信,孙子道的想法他也是知道的。 祖孙情分先放在一边,他再是他外孙,孙子道底下还有几个亲孙子呢。楚昭之前也应承过,倘若自己登基,便娶孙家女为后。他不信孙子道会将后位拱手让给钟家。 孙子道笑了笑,“孙家论底蕴,确实比不上钟家。到时候倘若王爷上位,后院又无主,立后必然提上议程。若立钟毓秀为后,可堵住万人嘴。而且最大的好处便是,能离心皇后与钟家。” 她便不信,皇后心再向着娘家,侄女若嫁给一个害死她儿子的人,她还能毫无芥蒂。 “且立了钟毓秀为后,短暂时候也能稳定朝堂。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她自然也该退位让贤。”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放弃皇后的位置。楚昭笑了笑,敬了他一杯,现在他无人可用,当然纵容他的贪心。 “到时还要外公多多指教。” “岂敢,岂敢。”孙子道接了酒,笑呵呵的喝下。 “这几日那刘大人也慢慢松口了,加上皇上连着几天都没醒,人不吃饭不喝水总活不了多久,太子又在宗人府里扣着。立储是迟早的事,最近便不要再有朝堂外的动作了,本王擎等着那些人来求本王坐上龙椅。”想通了关卡和处境,楚昭也不像之前。 显得有些处变不惊。 孙子道点了点头,“这几日我会联络朝臣,恐夜长梦多。” 楚昭垂头,喝了碗酒。夜色正黑,他眼睛里散发着一种可怖的光芒。 —— 这几日上朝,就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泥沙聚下,似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纷乱。 楚昭早就在上安排了一场好戏,一部分人仍旧支持太子,一部分支持自己。等到后钟家站位,再由旁的不相干人拿出太子与庶母通奸的证据,他上位便成了理所应当。 钟家已经输了一步。 而他登基之后头一事,便是要立钟毓秀为皇后。表面上似钟家人占了便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得了个贤君大度的美称,可钟家——有他在这皇位一日,钟家除了个皇帝岳丈的名声,什么也得不到。 可今日事情却有些变故,钟家人好似座上观火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楚昭直觉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如今皇帝病了,储君太子又在宗人府中,钟皇后便被人拉出来垂帘听政。可她一个女子,在楚朝这样的地方,后宫之中钟皇后或许还有说话权,可在前朝,大部分人却只拿她当一个泥菩萨,在前头供着,商量出结论后便由皇后待皇帝下一道圣旨。 夫妻一体,只有这样新皇登基才是最正统的。 “臣附议立昭王为太子,择日登基,国不可一日无主。” “臣附议。” “臣附议。” …… 绝大多数臣子都站了出来,钟皇后气的将珠帘拉开,“皇上如今病着,还没有死呢。你们如今一个个的,都让择日登基,是不是盼着皇上早登极乐?” “臣不敢。” 底下的朝臣又都换了个说辞。可无论怎么样说,他们的意思就是,今天的储君之位,必须得有一个决断。钟皇后气的直喘,却突然听到鼓点密集的声音,她似狐疑的看着身旁的太监,“出什么事儿了,本宫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鼓。” 这时候有侍卫跑了进来,直接跪在大殿上,“禀皇后娘娘,外头——外头有人敲鼓,要告御状,告,告昭王爷。” 孙子道眉头一皱,单怕事情有便,“如今皇上都还昏迷不行,告什么,把那人打入牢狱。” “慢着”钟皇后道,“朝堂之上,皇上病了,本宫还健在,什么时候轮到你孙子道说话了。” 也不给众臣说话的机会,“那鼓本来就是给百姓伸冤所用,如今既然有人敲了,便是有冤情。若不带上来,到显得我楚朝挂羊头卖狗肉了。” “娘娘言之有理。” “是这个理。” 楚朝上百的官员,高位的都个有主了。但不少低位的,各地的官员却还没有站队。这些人虽然职位不高,却都占了楚朝主力,毕竟离百姓最近的,才是真正实干的。楚昭也懂,所以轻易不敢收买这些人,若这些人便像是一群蚂蚁。 单个踩死的容易,若招惹一群,便是麻烦。 黄氏很快被人带了上来,她换上了粗布衣裳,浑身已经鲜血淋漓。告御状总有告御状的规矩,若普普通通的就能告御状,那皇帝岂不是要被烦死。黄氏跪了铁钉,如今腿都直不起来。钟皇后看着可怜,便赏了软垫。 黄氏却直接跪在地上,“小妇人状告昭王爷卖官鬻爵,科举舞弊,买凶杀害小妇人与独女。”黄氏跪在地上,狠狠磕头。几乎没磕一次头她就说出楚昭一项罪名,又怕来不及拿出证据,她直接将胸口里苏仕明的账本拿了出来,“民妇丈夫早怕昭王卸磨杀驴,留下了证据。” “卖官鬻爵是大罪,苏仕明官身低微,如何操作?这些便是昭王府与那些大人的来往礼单,昭王行事缜密,礼单都在规制内,可这份却才是真的。真假皇后娘娘可以到昭王府内库一探究竟!” “一派胡言!”楚昭气极反笑,“罪臣之妻也敢来此?来人……” “皇后娘娘,臣有事禀”,等候多时的刘大人站了出来,他年纪比钟太傅都大满打满算八十了,楚皇早允了他上朝不用下跪。他此刻便拿着一沓几尺厚的奏折,洋洋洒洒都是楚昭的罪状。 近到最近几年河堤被毁,贪污百姓灾银购置房屋。远到十年前暗害皇子之事。可无论是远是近,这些事,样样提出来,都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哪个不比太子与宫妃私通严重——毕竟太子只是贪花好色,这昭王,这昭王,也太贪了! 原本还站楚昭的,此刻便犹犹豫豫。 “臣立意,赦免太子。待皇上病愈再做打算。” “不可,昭王上位,实属天意。” “昭王罪名一大堆,还是先想清楚怎么洗脱的好?” “纯属一派胡言!” …… 原本二八的局面,如今已经成了五五。楚昭脸色阴沉的看着朝中众人。现在的感觉与当时御花园中无二——明明他已经要成功了,却又……不,不能失败。 楚昭陡然往钟皇后方向走去,父皇会死,他是皇帝。是,他有这些罪名,可他当了皇帝还怕什么,只要他做了皇帝。楚昭几乎是贪婪的看着旁边皇帝的宝座,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却在他即将上去时,一道亮如洪钟的声音响起,也彻底击碎了他的美梦,“逆子,你要造反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巧言令色 这一声,如洪铜般的喝斥,让楚昭瞬间如同雷击,连同朝中大臣们,包括孙子道在内,亦都呆若木鸡。 只有钟皇后,嘴角微微抿着,眼中现在得意之色。 “万,万岁爷……”孙子道抬头,一双眼紧紧盯着上头颤微微,被宫人扶着坐上龙椅的楚皇,心中惊惧的几乎无法形容。 “孙子道,见朕不跪,你是要造.反吗?”楚皇稳坐龙椅,强稳着身体的不适和剧烈的头疼,他张口厉声喝着。 “微,微臣不敢,万岁爷如罪。”孙子道心中一憷,连忙俯身跪地,连连叩首。 “微臣等跪见万岁爷,恭喜万岁爷康复,万岁万岁万万岁!”有孙子道在前为例,朝中众臣也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地叩首。 就连楚昭也很是不甘不愿的俯身。 “众爱卿平身吧!”楚皇虚抬手,额上冷汗淋漓,他如今虽然清醒过来,身体却还是太过虚弱,太医有言,他本该高卧床塌,休养生息,只如今这情况…… 低头瞧了瞧以楚昭为首的孙子道一行人,楚皇微微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厉色。他在是软弱无能,终归还是帝王之身。做为执政已到末期的皇帝,楚皇就连面对太子的时候,心中都多少有些别扭,更别说,如楚昭这般,明目仗胆的在他昏迷时期‘逼宫’的人了!! “众卿今日在谈论何事?朕怎么听说有人要废太子以立昭王啊?”楚皇沉声,尽力做到背板挺立,只是他实在太虚,一下没绷住,反到身形晃动起来。 一旁,见他如此,钟皇后连忙小心扶住他的胳膊,不着痕迹的站在他的身侧,让楚皇能够依着她的身子,以节省力气。 将肩膀微微半靠在钟皇后胳膊上,楚皇小心翼翼以免阶下从臣发觉,心中却着实叹了口气,微侧目瞧向一旁……几日之间便越显憔悴,连头发都有些花白的钟皇后,他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和安慰。 终归老夫老妻,感情肯定是有的,哪怕在他心中占比并不重,但感情便是感情,肯定是存在的。这次病重,朝臣争权,皇子争位,到将他个正经皇帝,父皇扔在一旁,无人理会。最终还是靠着的钟家百般努力才得清醒…… 睁眼只见钟皇后关切的面容,清平满眼泪痕,就算心中明白钟皇后目地亦不纯,只是盼他醒来主持大局,楚皇还是难免有些感动。 太子……低头瞧了瞧狼子野心的楚昭,楚皇心中微微叹息,罢了,只要能将‘那事’含糊过来,莫管是真是假?就算为了钟皇后晚年着想,那事儿……便也罢了吧! 他膝下这些儿子,楚昭肯定不能用了,楚旦又身有残疾,楚晟虽瞧着还不错,但到底年纪还小,且并未被钟皇后扶养过,不知日后能否孝顺她?且,最重要的是,国赖长君,他的身体……眼看也就这样了,大楚的未来——他做为君王,定然是要考虑的。 四个儿子,能用的,算来算去也只有太子——到底,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性情如何?亦是受着未来帝王的教育长起来的,就算做不得千古明君,做个守城之帝亦是足以,总之…… 楚皇眯了眯眼,心中已然妥协。 就这样吧!! 这一次昏迷不醒,让楚皇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他年岁不轻,已六旬有余,早年间又因夺嫡之事受了不少苦楚,身体本就不算好了,近些年更是感觉力不从心,要不然也不可能信个不知来历的张天师,吃什么丹药!做为皇帝,楚皇难不知道丹药有丹毒,自古以来死在丹药上的皇帝有多少吗? 史书上斑斑血迹,明明白白写着呢? 他依然用着张天师,服着丹药,不是不知不可信。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这般老去,不甘心这般死去!想要拼一拼,恢复青春,在坐上几年这天下至高的位置……可如今,罢了!! 感受着身体哀哀垂死,浑不力气,便是多说这几句话就一头热汗,竟只能靠着钟皇后才勉强坐稳,到了这个地步,楚皇亦只能认命,开始真心考虑起楚国的未来了。 如果想让太子顺利继位,那么楚昭这狼子野心之辈怕是不能留了,但……楚皇浑浊的双目瞧着楚昭,这到底是他的儿子,打小儿养起来的,他疼爱了这么多年,若杀!!他绝对舍不得,楚皇不是能杀儿子的脾性,亦不愿意千古史书留下骂名,所以…… 侧目看向孙子道和一干楚昭亲信,楚皇眯了眯眼,既然舍不得杀儿子,那说不得,便只有把楚昭这一干势力尽数打灭打死,而孙子道,做为楚昭的外祖父,自然而然的,便是昭王一脉的首脑人物。 说不舍……只能拿他下手了!楚皇双目炯炯的看着孙子道,虽然这人有些才华,朝政亦老练,但对于楚国安稳来说,实在亦算不得什么了! “孙子道,大逆之臣!!”楚皇暗暗深吸口气,忍下越来越昏沉,剧烈如刀斧劈砍般的头疼,他怒视孙子道厉声喝道:“迷惑昭王,离间兄弟,谋害太子,以乱朝纲,卖官鬻爵,科举舞弊,还敢买凶害人……你当真十恶不赦!!” 将所有罪名一股脑儿的推给孙子道……说到底,楚皇还是想保下楚昭这个儿子的。 “万,万岁爷,小妇人状告的是昭王,是他,是他害了小妇人夫君的性命,还想毒杀小妇人母女,小妇人千辛万苦逃得一命,昭王还曾派杀手暗杀,可怜小妇人的女儿,不过无辜稚子,便被昭王害的痴傻……小妇人夫妻只有此一独女,如今……”黄氏半跪半趴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她哀戚戚的喊着。 想起本来聪慧过的女儿如今痴痴傻傻,只知玩乐嬉笑的模样,黄氏简直心如刀割,尤其前次,昭王府侍卫与闹市追赶她们……又害的女儿惊吓过度,如今还在发热,黄氏心中便不由深恨楚昭。 立目,眸中盈满焰天怒火,黄氏恶狠狠的瞪向楚昭,又频频对着楚皇叩首,“万岁爷,万岁爷求您明鉴啊,小妇人真真冤枉,小妇人之夫苏仕明公,虽有罪,但却不过被人威胁利用,不值一死啊!”她哭喊着,叩首不停,下阶下的金砖上,很快便被鲜血染透。 终归今日,黄氏既然来了,便没想着活着去。 “这……昭王,你,你有何话说?”楚皇瞧着一副誓死不悔模样的黄氏,伸手捏了捏额角,只觉颇为头疼,本来,他是想把楚昭摘出去,将罪名全推给孙子道,只将楚昭做为被蒙壁之人,将他罢爵圈禁便是……随后,在安排太子登基…… 以太子那重情的脾性,若他临死之前劝上两句,怕太子登基之后肯定会将楚昭放出,哪怕不能在登朝堂,做个太平王,荣华富贵一生总是可以,但这黄氏却不依不饶…… 楚皇无奈,亦只得垂问楚昭。 到底,虽然碍着亲生子不能真杀,但对于在他重病之时,丝毫未露半丝担忧之色,只顾争权夺势的楚昭,楚皇心里亦是非常不满的!! 这还是他并不知晓所谓张天师便是楚昭所进,他之所以病重亦是楚昭所害……若真知道,怕什么杀儿子不杀儿子,青史留恶名什么的,肯定都顾不得了!他真晓得这些,怕是都恨不得活刮了楚昭。 “父皇……儿臣在此恭贺父皇身体康复!”出乎意料的,楚昭并没有半分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反而几步上前,一举跪到在楚皇膝下,深深叩了几个响头,他抬脸时眸中已盈满了泪,脸色是百分百真诚的‘惊喜’和‘感恩’,他泣道:“父皇,儿,儿臣不孝,在父皇病重之时不得侍奉塌前,只得为父皇平衡朝纲,以求父皇痊愈之时能够不愧于父皇,如今,如今父皇已经安康,重坐高堂之上,儿臣便是此时身死,亦是在无遗憾……” 他悲泣着,竟无一语未自己解释,反而通篇俱是感恩楚皇康复。 虽然心中多少明白楚昭是在做态,但不得不说,他这做态做的极好,极真,仿佛真心实意在无点虚假一般,便连恨他入骨的钟皇后瞧着了这模样,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更莫说当事人楚皇了。 “你,你,起身吧!”楚皇看着双眼通红的儿子,不免叹了口气,“你的心意,父皇尽知,你自幼失母又素来重情,怕是受了你外祖父的巧言,这才……”到底,他还是想把罪名推给孙子道。 “父皇,此事俱怪儿臣,都是儿臣失察才将事情闹到这般……不过,苏仕明卖官鬻爵,科举舞弊之事乃实罪,并不是一妇人随意呈上所谓‘证据’,便可翻案的,此妇人……”楚昭抬手指向跪叩在阶下,已然咽咽一息,有进气没出气的黄氏,低声道:“儿臣并不识得,更莫说派人杀害云云,实在无稽之谈。” 他说着,全盘否认了黄氏的努力。 “万岁爷,小妇人不敢虚言,昭王他……”黄氏听闻楚昭如此无耻,拼命挣扎着喊出声来,只是,还未等她说完,楚昭便扬声打断了她的话,“在父皇病重,未曾痊愈之时,儿臣又怎会杀人害命?为父皇祈福还来不及……” 他这般说着,眸光闪烁,抬头瞧着楚皇,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能够康复,真乃楚国大幸,是天赐之恩,只是,父皇您又是如何得以痊愈……”明明无论是太子,还是那张天师都说明白了,楚皇这次肯定没得活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做的如此张狂不留退路。 楚昭低下头,心中颇为恨恨。 “此次朕能痊愈,到是多亏了钟太傅和魏公子献上灵药,亦多得了你母后照顾……”楚皇到未察觉楚昭的小心思,只抬头看了眼钟皇后,语气颇为温柔,脸色亦很温和,但眼底的神色却多多少少有些怪异,甚至还带着些许警惕。 “魏公子?哪个魏公子?难不成是他献上的灵药才救得父皇,他儿臣可以感激他才是!”楚昭眉目一凝,随后连声问道。 “那魏公子——便是魏渊,辽国皇子!”楚皇眸光闪了闪,如是说。 “什么?辽国皇子?”楚昭惊异,失声大喊,便连朝中众臣亦纷乱杂杂,吃惊不已。 “不错,魏公子乃是流落在我楚国的辽国皇族,如今已被认回,今次朕能康复,亦多亏了他……”楚皇低声,眼睑微垂,陷入回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身份 楚皇日日吃丹师的药,早已病入膏肓。 魏侍不蠢不笨的,早已经看见楚朝要乱了,每天就撺掇着魏渊早点回辽。远在辽国的宋凝也一封一封的文书催着。魏渊是辽王最心爱女人给他生的儿子,人年岁大了,便总爱回忆起以前,若不是宋凝在这里拖延着,怕辽王都已经快到楚朝来寻自己的儿子了。 “魏侍,我记得辽国有一种解毒药。”是药三分毒,那解毒药也不是什么圣药,只会让人暂时从病痛中清醒。只是这清醒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但魏渊曾探入宫中,也远远的看了那楚皇的现状,年纪本来就大了,又吃了那么多有毒的丹药,早已没了多少寿命 倒不如以毒攻毒,还能清醒的过好余下这段日子。 “主子,便是有解毒药,那也是远在辽国?”魏侍这时候的眼神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远水解不了近火。您若是真的想帮那毓秀姑娘,不如早点跟我回了辽,到时铁骑踏破楚朝国土,一个楚昭又算的了什么?” “魏侍”,魏渊冷冷的看着他,“你当真没有。” 魏侍被他看的头皮发麻,“主子,便是给了你又能如何?如今连钟家都倒了,他们且不能自有的进出皇宫,您是要怎么招?那楚皇如今吃了那丹药,虽然神志不清单但又不是个傻子,就算你甘愿为了钟小姐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那楚皇相信你才成啊?” “这些便不牢你管了。”魏渊伸着手,“给我。” 到底主仆有别,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魏侍纠结了几番,最终还是将身上带着的解毒药给了他。 “解毒药是辽人所有,主子准备如何交代?” 魏渊拿过药,却忽然进了书房,飞快的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你去钟家,亲手交给毓秀。”魏侍的人魏渊是清楚的,“倘若这封信到布料毓秀手里无故消失,从前我所承诺的,自然也一并消失。” 魏渊这番话是彻底大打散了魏侍的想法。还想再说些什么,他人却已经走远了。 而这时宫里的楚皇也刚刚服用完丹药,刚让高妃下去。如今他日日服用丹药,虽然时刻如处迷雾之中,可到底也时有短暂的清明,他时常会想起还在宗人府的太子,也时常会觉得自己如今的情况不太好——可那丹药是有瘾的。 他吃了便停不下来,吃了便还想再吃。 到现在明明知道情况不对,却已经停不下来了。 “谁,谁在外面?”也许是觉察倒了危险,这几日清醒时分,楚皇的感觉一向很是敏锐。他眼睛牢牢的盯着一个方向,便看着那个地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楚皇刚想大喊护驾,却见那人已经如鬼魅一般涌到了自己身旁。 “皇上,深夜宫中危险,还是安静些为好。” 他离得近了,楚皇微微眯了眯眼,才看清楚他的眉眼,原是自己的前都指挥使,“魏渊,你好大的胆子,深夜竟然敢闯皇宫,朕看你是不要命了!” “你知不知道,只要朕一声令下,你立马就会人头落地。”楚皇此刻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他刚才甚至都没有看见,那人已经鬼魅的闪到了自己身旁。如今看来,之前与辽人的比拼,此人明显是藏了拙的,若以他高超的武艺,恐怕自己还没开口,便已经发不出声了。 魏渊何尝看不出楚皇的虚张声势,只是这种情况下,他还不打算戳穿他。 “魏渊并非不要命,只是想跟皇上说些话。” “你一个白身,有何资格与朕说话。”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帝王。楚皇这点城府还是有的,知道魏渊不打算要自己的命,又略一思索魏渊和钟家的关系,便眉头狠狠的皱了,“是钟家让人来给太子求情的!”简直大胆,朕若不同意,便要胁迫朕吗? 一眨眼的时间里,楚皇心里已经过了无数的想法。只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已经打算好了,若是楚昭提出要求,他此刻必然应了——只是若钟家要指望这他【金口玉言】便免了吧,又这样欺上瞒下的臣子,他凭什么要【金口玉言】。 “皇上多虑了,魏渊此刻也并不是以钟家下人的身份来与皇上说话。”魏渊笑了笑,又看着楚皇,“魏渊早已不是钟家的下人,皇上不知道吗?” “朕日理万机,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要知道吗?”当皇帝的上位惯了,总会蹬鼻子上脸,魏渊深夜闯进来,若要他命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可却迟迟的在这里与他说话,明显便是有求于他,“不管你是以何种身份,深夜闯宫,都是死罪?” “若魏渊,是为了救皇上的命呢?”魏渊突然开口,四周陡然沉寂。 楚皇也沉默下来了,他并不是一个傻子。如今这样的身体情况,他自然知道是有人故意的,魏渊毕竟也当值过一段时间,不是无中生有之人——而且,钟太傅,毕竟曾经也是太傅。若非真的有确凿的证据,满朝文武之中,楚皇最信任的,确实还是钟家一家了。 “你是何意?” “皇上如今还不明白吗?”魏渊反问道,“吃了这么久,张天师那丹药,到底是仙丹,还是毒药,皇上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楚皇心陡然沉了下来,理智告诉他确实如此。可任何一个已经年迈却又富有权力的老人都想要自己活的更长一点,而且人总有这样的想法,未到最后一刻,总是往自己期望的方向想。 “一个夜闯皇宫的人,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信。”楚皇早已经信了,可到底不愿意承认晚年的自己如此愚蠢。不止是他,大概每个帝王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如此。 “皇上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有感觉。”魏渊道,“长久服用丹药,会让人双脚麻木,久而中风。但是又因为丹药中参入了五食散,服用之后全身变暖,又会略微缓解身体麻木,长此以往,便是宫中的太医也觉察不出来。” 魏渊说完,又看着楚皇,“皇上以为呢?” 楚皇挪了挪僵硬的脚,撇下嘴角。 他纵使不想承认,可是身体能骗的了旁人,却骗不了自己。如今已经是深夜了,距离他服用丹药过了许久,五食散的效用也早已经去了,现在的双腿便似两个木桩一样,除了微微的麻木感,竟然好似不是自己的腿一样了。 “说你的目的吧。”楚皇闭上眼,魏渊的眼神里野心太重,早不是当时的魏渊了。 “这是辽人的解毒丸,吃了可保清明。”魏渊丑话说在前面,也不怕楚皇日后记恨,“只是这药也有副作用。皇上身子骨被张天师那丹药毁了大半,这药药性又强,吃了虽然可以不用中风,可到底有损皇上的寿数”。魏渊将药瓶放在一侧的桌子上,摆明了意思是用不用在你。 若这药是真的,楚皇哪有不用的道理。 中风——虽然不致死,但已经是绝症了。对一个帝王来说,下半辈子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倒不如晚年清明。可这药是辽的,无论如何魏渊都跟钟家脱不了关系,楚皇眼神莫测的盯着这瓶药,“你怎么会有这瓶药?钟家和辽……” “钟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番来,只是魏渊一人之意。”魏渊道。 “如今药都在这儿了,钟家救了朕一命,朕是不信也得信了?”楚皇冷笑。 魏渊早知帝王都是多疑的,也已经早料想好了对策,“钟家并不知情。魏渊此刻前来,是奉辽王之命。”说着,他从腰间掏出玉牌,“旁人不识,皇上总认识吧?” 楚皇盯着,仔仔细细看过,才眼神莫测的看着魏渊,“辽国皇室的玉牌。”不止,这上面还是狼首。 “便是钟家多大能耐,皇上觉得他们可以与辽王私通呢?”魏渊道,“早在之前,我便察觉出皇上身子似不适。皇上英明,有如今您坐镇楚朝,才可是我辽楚两国边境安稳,我自向我辽王去了信,父王让我必要助您。”魏渊此番话,已经明显说明了辽在楚有探子。 可辽比楚国力强,楚皇便是气疯了都不能把他如何。但到底还身在楚朝,他还是给了楚皇一顶高帽子戴着。 “便是你这解毒药是真,怕是朝中也有不轨之臣。”无论如何,钟家窝藏一个辽人皇子,这在楚皇心里已经成了根刺。楚皇道知道钟家不会做出某朝篡位的事儿,但到底心里不怎么舒服。 “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如今皇上病重,那幕后的佞臣已然要跳了出来,皇上何苦不趁着这次机会一探究竟?” 楚皇拿着药瓶,到底他那些儿子都太盼着他死了。魏渊这话儿,还真的说到他心里去了。 —— 接下来便是这几日所见,楚皇病重。这到让他真的看清楚了许多,不管皇后心里最重要的是谁,可也只有这一个女人,会每天都来问太医自己的身子如何。而后宫他那许多貌美如花的妃子,每天倒是都会来她跟前哭一哭。 可身边小太监的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哪个妃子送了昭王什么礼,贵妃又想要抚养哪个年幼的皇子。都在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呢……直到高妃被人处死,走到所有人都向着昭王,楚皇心里那面镜子也渐渐的清了起来。 昭王——他这个三儿子,是真的等不及了。 到真的是个有才有谋的,可惜这份谋略却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楚皇恨不得立马爬起来,给那个逆子一巴掌,却只能按着自己继续趴在病榻上,他倒要看看,这逆子究竟笼络了朝堂上多少人。这一看便是到如今,几乎大半个朝堂有权有势,都已经跟了昭王府。 剩下的那些便都是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 —— 楚皇最终都没想处理楚昭,竟然想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孙子道身上。 钟平和钟太傅之前从魏渊那里得了信儿,虽则表面一直伪装,心里却稳了下来。如今却见一切水落石出,皇帝却仍不打算处理楚昭,心下寒心,却也绝不想丧失这次扳倒楚昭的绝好机会。 “皇上,昭王大逆不道,意图犯上,众所周知,望皇上秉公处理,不要轻信一面之词。”钟太傅忽然跪地,老态龙钟的声音,却已然响彻整个朝堂,他之后钟平也跪下,后又是陆陆续续一大批朝臣。所谓墙倒众人推,无论谁都是如此。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圈禁府中 “万岁圣明,臣附义。” “臣亦附义。” …… 在楚皇出现之后,几乎眨眼间,大部分曾依附楚昭,或者说曾经中立偏向楚昭的官员,俱全都反了水。 到底,楚皇是登基三十余年的帝王,哪怕在是软弱可欺,终归有底蕴在,并不是楚昭这等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能够轻轻松松推翻的。 若楚皇在这场‘马上风’中,能够一命呜呼,直接昏迷到死,许是楚昭的计谋能够得逞,毕竟,如今余下的几个皇子中,便数他最‘合适’,手段亦最狠辣,但楚皇亦醒了,哪怕只是能动,哪怕明显身体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迹,连说几句话都虚汗直流,但…… 朝臣们就是认他!!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帝王,而楚昭不过是个反叛却未成功的皇子罢了。 既然已经有了皇帝,谁还在乎不那么‘光明正大’的继承人啊?钟老太傅站出来,严指楚昭的这一声,到让朝臣们纷纷附义起来。 终归,楚皇既然醒了,太子就还是太子……就算关在宗人府里,可瞧着这次病重时,钟皇后不离不弃,钟家忠心耿耿,最关键的是,那钟家仆从魏渊还突然变成了什么辽国皇子,还献上灵药救了楚皇……怕太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什么太子和庶母私..通……这隐晦传在百官之中的罪名,说真的,还确实没有几个人信,毕竟,太子是甚等样人,他听政这么多年,朝臣们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并不是那等贪花爱色之辈!太子之事,大多数‘知情’官员更倾向他是被陷害了…… 而害他那人——众人不禁把眼神望向楚昭。 跪在楚皇下阶之地,楚昭脸色铁青,眸中闪过一丝几乎可以说是怨毒的光,飞快的一扫了楚皇,他猛然低下头,“父皇,此事儿臣当真不知情,黄氏所言,俱都是虚无之词,她的证据,都是一面之词啊,苏仕明狼子野心,不堪为臣,他妻子的话,又怎能听……”他低声。 其实,他说的不错,以楚昭的谨慎程度,黄氏所拿出来的‘证据’,的确都是似是而非,要说砸到他头上吧,确实能砸,但若想分解开来,却不是不行,如何判断,端上看位者怎么想罢了! 至于朝中众臣为何一意支持严惩楚昭,一则是因为钟老太傅的态度,二则亦是想卖个人情给太子,三则嘛,最近楚皇昏迷这阵子,楚昭确实是有些张狂了,尤其是孙子道,声声威逼百官服从楚昭,定要立他为主……当时是楚皇眼看要死,楚昭确实是继承人最佳人选,大伙儿便都不说什么,可如今楚皇醒了,大伙儿在想想当初被逼着认主,或者被逼的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当然火起。 “万岁爷,小妇人亡夫死的冤死,小妇人不甘啊……”大殿当中,听得楚昭信口开河,黄氏几乎泣血般的嘶吼,只是,她失血过多,身体又太虚弱,所发之声实在太了微弱,除了站在她附近的几个官员之外,上头楚皇竟然根本没有听见。 上座,楚皇紧紧皱着眉头,侧身看了钟皇后,又瞧了瞧楚昭,微微叹了口气,他抬手拿起玉案之上,黄氏所呈的‘证据’,低头仿佛仔细的观看着,可实则……却根本未曾入眼。 楚昭是他亲生儿子,也算疼着长起来这么多年,楚昭又是个软弱重情的人,父子之情肯定是有的。楚昭借他病重之机,弄出这么多事儿来,又有实证,不止是黄氏,刘大人所呈之供,亦是难理…… 这些罪名——若都砸实了,楚昭就算是皇子,亦难免一死。可是杀儿子……对于楚皇来说,确实是太过了,他根本下不了手。 但这些罪证……楚皇放下心思,仔细瞧了瞧手中‘证据’,逐字逐行,其实亦都跟黄氏所供差不多……似是而非,若脱罪,不是不能,但那形象未免难看,他亦难免得个‘护子贬民’之称。 而且,楚昭在重病这时毫不关心他,反而心心念念威压百官以图皇位之事,楚皇心底,不是怨不生气的!! 只是,在生气,他也没想杀儿子就是了! 如今被迫到这份儿上,骤然之间,他竟然对‘逼迫’他的钟太傅等人产生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似是忌惮,亦似是厌烦。 尤其,钟家还跟魏渊……那个辽国皇子有牵扯……魏渊为何会是辽国皇子?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身份?钟家救他养他,是真的善心所至,还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才会……楚皇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异色。 “昭王,阶下黄氏和百官之言,你可听清,朕容你自行辩解……”楚皇低头,瞧了瞧叩首于地的儿子。 他用了‘昭王’的称呼,而没似方才般直呼其名,这让楚昭心中不由一喜,抽了抽嘴角,他心中一狠,猛然抬头,他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正紧紧盯着他的孙子道,眸中一抹亮光。 孙子道一怔,随后便反应过来,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却微微点了点头。 “父皇,儿臣身为人子,所求不过是父皇身体康健,能为父皇分忧罢了。刘大人所言几处大罪……儿臣认了,确实是儿臣失察,黄氏之事,亦是儿臣未曾察觉苏仕明的真面目,太过信任与他……”楚昭非常干脆的认了‘罪’,却只言失察觉,不言其它。 “哦,你的意思,你只是为了蒙蔽,不知实情了!”楚皇挑了挑眉。 “儿臣无知!”楚昭声声认罪,态度却非常明显。 “当真可笑,昭王,几次振灾与科举之事,你都为正统之职,余者君臣,不过是你手下之辈罢了!你这首领不允,旁人又哪能做出如此事来!!”阶下,一直收集楚昭罪证的刘大人突然站起,恭手拜了楚皇,他朝着楚昭冷笑道:“是何等样的‘能人’,竟能让你昭王信任到如此地步?又有那等手段,避过上官,行下如此骇人的大罪……” “万岁请明察,此等惊世骇人的行为,当真是能避过上官,自行办下的吗?”刘大人置地有所。 的确,他所上言的这几项罪名,除了黄氏和苏仕明的卖官鬻爵,其余,无论贪污修河堤工款,还是陷害皇子,俱都确实不像下层官员所为…… “臣请万岁爷明察,莫要放过害国这辈!!” “万岁爷,百姓乃万岁爷之百姓,几前年修河决堤,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臣请万岁爷……” “万岁爷,楚昭心恶手狠,杀兄杀弟,这等人绝不能留啊……” 百官纷纷上表,既有那心系太子的讨巧之辈,亦有确实心念百姓之人,更有……锦王和被楚昭害死的小皇子的外家,当真声声泣血。 “昭王,你做何解释?”楚皇低声,的确,若单以被蒙蔽为理由……楚昭确实站不住脚…… “父皇,儿臣……”楚昭咬了咬,做出一脸为难和隐忍的模样,身体都仿佛在轻轻颤抖,仿佛难以决择,好半晌儿,他突然长叹一声,猛然叩首,朗声道:“父皇,此事都是儿臣所为,儿臣认……”最后一个‘罪’字还未出言,阶下,孙子道突然站了出来。 “万岁爷,刘大人认证昭王所犯之事,以及这黄氏所言卖官鬻爵……俱都是臣之所为,昭王确实并不知情,是臣借乃昭王外祖之实,隐瞒了昭王,昭王实乃无辜,臣自知罪孽滔天,不敢求万岁爷宽恕,只求不要连累昭王……”孙子道大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喋喋不休,将所有罪名揽到身上,他突然进前一步,俯首急冲,一头撞在了大殿梁柱之间,瞬间红光飞溅,磕了个脑浆崩裂,竟然直接死了!! “父亲,父亲啊……”一旁,大殿之中孙子道的儿子冲出来,跪地抱着亡夫尸身放声痛哭。 “外祖父,你,你这是何苦啊!本王愿意代你认下罪名,哪怕除了王爵亦心甘,你,你……”玉阶上,楚昭亦‘满目泪痕’,仿佛伤心不已。 血染朝堂,孙子道当场丧命,这个结局众臣当真想象不到!一旁,钟老太傅紧紧蹙着眉头,瞧了瞧血肉模糊的孙子道,又看了看玉阶上楚皇微微舒展的眉眼,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本来此次他是想借势将楚昭直接逼死……或者说,哪怕不能逼死,逼得他贬官除爵,贬为庶民什么的,亦算是绝了后路,却没成想,楚昭竟然这么狠,连嫡亲外公都舍了,而孙子道又如此决,就算舍弃性命亦要保下楚昭。 钟老太傅看得出,楚皇本就不想杀儿子,如今有了孙子道个份量足够的‘替罪羊’,这一劫,楚昭怕是躲过去了!! 真真天命啊! —— 钟老太傅所猜果然不错,有了孙子道舍身力保,楚昭只被楚皇则了个‘监管不严’之罪,关押在昭王府中,莫说除爵罢了,这位连罚奉都未曾有,只是关押三个月罢了。对于这个结局,无论是楚昭方面,还是钟皇后等人,可以说,俱都很是不满。 楚昭失了亲外公,昭王一党失了顶梁柱,一时可谓惨痛,而钟皇后等人…… 中宫之中,钟皇后站在梳台前,双手紧紧握着拳,脸色沉阴如水,“父亲,哥哥……万岁爷,他,他实在太过了,昭王狼子野心,阴狠毒辣,他之罪过……杀头亦不未过,怎地就如此轻轻放过了呢?” “万岁重病之时,他可是一眼都未来看过,只顾着争权夺势,根本不顾父君,万岁却还这般轻易放过他……难不成,他,他……”是被什么迷了心志吗?钟皇后恨恨不已的锤着妆台。 本以来可以一举擒敌,在无遗漏,却没成想布了大局,却闹了个虎头蛇尾,这让钟皇后怎能甘心。 “万岁爷他……唉,怕是在提防咱们了!”钟老太傅抚着长须,幽幽叹道:“万岁膝下四个皇子,锦王已废,四皇子年纪,如今楚昭出这等事,在登基的可能性亦很小,太子有咱们护持……钟家势大,如今后宫又成了这等模样,你怕是要重新持掌……” “皇后啊,咱们钟家势大,太子一系无有敌手……万岁爷怕是要扶着楚昭与咱们平衡,又怎会真的将他如何呢?”钟老太傅长叹一声。 平衡之术——从来是帝王善长。只可惜他太相信侍奉多年的君主,竟未曾提前防备,而是在楚皇频频想要保下楚昭这时才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太子之死 钟皇后最终只能冷冷坐在后座上,过了半晌,才突然捂着自己的脸,“防备,他还有什么可防备我钟家的。晖儿如今还在宗人府待着,倘若与庶母通奸这一罪名不洗干净,他这辈子都无缘那个位置,他还有什么要防备的。我钟家一家人的生死,不都在他手里吗?” “娘娘……”钟太傅叹了口气,“帝王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准。楚昭犯了这样的罪,皇上宁愿背着被天下万民质疑都要将他救下来,心中所想,已然可见。” 钟皇后闭上眼睛,楚皇一次次所作所为,莫都是在耗干夫妻二人的感情。甚至现在钟皇后都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昭儿的为人,却仍旧要以与庶母通奸之罪将他入宗人府,便是为了眼前和昭王对峙吗? 眼看钟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清平公主连忙从一侧扶着她,“母亲,你头疼又犯了吗?”这几日钟皇后头疼的老毛病越发严重,清平连忙冲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那嬷嬷在中宫伺候多时,也不用问,回身儿就去给皇后拿了这几日常常吃的缓解头疼的丸药。 “无论太子如何,钟家如何,你要好好保着自己的身体才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不心疼还能有谁心疼。前几月见她时,还雍容华贵,如今却白发早生,“你瞧瞧你,我头发还没有全白,你都开始长白发了,才多大的孩子?” “怕是也只有父亲拿我当孩子了。”钟皇后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苦笑了笑,“不年轻了,马上要四十了。” “怎么不年轻了?”钟太傅拉过钟皇后的手,替她把起了脉,“太子如今还在宗人府,你若是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还有谁能替太子操心,清平又是个女孩,日后全得你帮衬着……”从前钟太傅对待子女们都是严厉的,可年纪越大,话越多,人也越发觉得慈祥。 钟皇后无奈的笑了笑,却发现钟太傅说着说着,就突然不说了,“父亲,怎么了?” 钟太傅眉头微微皱着,“你这脉象不对。”从前大周氏和毓秀回了府之后,总会提起皇后头疼的事情。久而久之便成了旧疾,钟太傅虽然放在心上,可也知道,这有些旧疾便如同他的老寒腿一样,治标不治本,“你这脉象太寒了……”他细细的把着。 宫里人下药都细致,毕竟有太医轮班着给把脉,还有试菜的太监和宫女,下什么重药都能被第一时间发现。可钟老太傅学识渊博,看过的书也多,曾经不知道再哪本书里读过写食物相克论,若有人拿每日的饮食来作文章。 懂得食物相克的人即便是在宫中也是少之又少,若真有人刻意给皇后备下相克的食物,恐怕没一个人能发现。钟太傅细细的把脉,片刻后便已经确认了,确实不知中毒的迹象。只是她的脉象却越来越拥塞,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头疼的原因。 钟老太傅脸色阴沉,“你让你宫里的嬷嬷,将每日厨房里送来的食物列出个单子给我。” 钟皇后已经发现父亲脸色不对,也不敢反驳,连忙让嬷嬷却准备,一边儿也却钟太傅不要太担心,“父亲不要太过担心,宫里有宫女和太监呢,没人胆子那么大,敢在一个皇后的食物中下毒。” 钟太傅摇了摇头,脸色人就阴沉,“若有人想要你这个皇后痛苦,自然什么方法都能使得出来。毒不可用,可食物相克的道理,我记得你入宫之初我便提醒过你,如今你这脉象,便似是长期服用了相克的食物,才会导致头疼难忍。若长此以往下去,怕轮不到皇上中风,先中风倒下的人是你啊!” 钟皇后一直以为自己头疼的毛病是因为长期失眠所致,突然停父亲这样讲,整个心陡然都沉了下来。而这时嬷嬷也写好了中宫每日所吃的东西,呈给了钟太傅,“这是最近这段时间所用的,再往前御膳房那里说是没记录了。” “怎么可能没记录?”清平公主不可置信道,“帝后的饮食怎么可能会没记录,宫中是缺竹简吗?” “老奴去御膳房问过了,确实没了。” 清平公主还要再问,钟皇后却平静的挥了挥手,“若有人诚心想用这招对付我,自然会想好后路,”钟皇后没说的是,宫里有这个手段,有这个心机的,怕只剩下楚昭一个人了。想到这里,竟然连她的心都有些发寒,食物本身没毒,钟皇后从前也读过那本书。 可若单单只靠着食物相克,凭借那点微弱的作用,没个十年二十年怎么能够见效。因此当时入宫时候父母多番提醒,也未曾放在心上。毕竟早前在王府时,府里的人她都摸了个清,再加食物相克,懂得人少不说,作用又低。 钟太傅已经接过了那张单子,他越看表情越沉,钟皇后从他的表情里也心知肚明。 怕自己这些年的失眠,这些年的头疼,这些年身子上那些不适,都是因为这一张长长的单子。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从前没想过的便也全部都通透了。 贵女多有体弱,但她不同,钟家人都是文人,加之钟老太太年轻时身子也不好。生下来钟皇后便似是个小病猫儿似的,于是派人送到乡下养了会。疯跑着长到了四岁才带回来,一直到出嫁时,那身体比钟平一个男儿郎要好不知多少倍。 后来成亲,入了王府,也没什么毛病。 直到后来入宫,直到后来,将那孩子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便慢慢染上了头疼,初时还以为是长女去了,心痛所致。对,那时恰逢她长女清安去了,她日日痛苦,夜里睡不好,以为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便一直没怎么注意。 可她怎么能想到,一个人会这样的有心机。她也没想到,一个不足她腰身的小孩儿,会恨她如此,很她入骨,就这么的想要她的命。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潜藏二十年,不急不缓的,似一颗毒蛇一样,慢慢的,慢慢的,就这样想杀了她。让她死的毫无痕迹。 她浑身冷的一抖,清平公主忙走过来,搂着她,又垂泪道,“什么人怎么这么狠的心?”这些天清平公主也经了点儿事儿,话一出口,便想起如今整个宫里能对付皇后的有谁。若说是之前的妃子,可除了楚昭,又有谁有能耐,隔了二十年还供应着那样的食物? 清平也是毛骨悚然,“怎么可能,那时昭王刚入母后公主,我那时才三四岁,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只是个孩子。” 钟皇后一笑,“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比旁人长的早些。”楚昭所做的事,一件一件的,都碰触到了钟皇后的底线,她也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有心计到如此地步。钟皇后甚至都忍不住想,当时自己长女的死是不是与他也有关。 但她确实不敢再往下想了。 清安的死,无论与楚昭是不是有关,她都知道她不能把楚昭如何。而且斯人已经逝去,她不想清安在地下也过得不痛快。 “这些食物你是不能再吃了”,钟太傅有些忧心,“你这白发,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才生出来。”钟皇后嘴里说四十,到了该长白发的年纪,可她十四嫁的楚皇,十五生了太子,如今太子二十,她不过二十五。算不上风华正茂,但也绝不是长白发的年纪。 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看了看父亲严重的担忧,钟皇后眼眶微微红了,“父亲放心吧,我会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他既然能在你这里下相克的食物,皇上那里未必不会”钟太傅说到这里,却突然叹了口气,知晓食物相克的人少之又少,可偏偏楚皇对钟家已经起了疑心,而且又为了朝堂制衡,便是他们将明白的证据提了上去,又能如何。 “我只是担心你,御膳房怕已经是楚昭的人了。”宫中饮食都来自御膳房采买,这一点如何防。 “父亲放心”,钟皇后笑了笑,“到底我在宫里快二十年了,斗不过昭王,没道理连个小厨房都弄不到。这些东西我不会在吃的。”说到这儿,钟皇后又揉了揉头,经年累月的相克食物,早让她身体入不敷出。如今只是不吃那些东西,身体却早已经亏损了。 “既然是食物相克,非中毒,也吃不了什么解药。”钟太傅点了点自己脑子,“好在老夫脑子里还有怎么解这食物相克之法。回家之后,我翻翻医术,写上几个药膳,到时候你派人来取,日日照着药膳吃。你这头疼二十年都没好,到底想彻底根治是不可能了,可要缓解缓解,还是可以的。” 钟皇后点了点头,“劳烦父亲了。” 钟太傅却只是叹了口气儿,“这几日上朝恐怕不会太平了。” —— 果然如钟太傅所言,这几日朝堂上都在为了楚昭的事情争吵。楚昭到底被关了,而且这样的事情出了,大部分朝臣都觉得昭王已经失了皇上的宠,怕是已经起不来,也一个个都劝皇帝,昭王的处置轻了。 把楚皇气的头越来越疼。 钟皇后与楚皇二十年的夫妻,对自己丈夫的性子也了解的很。虽说眼下他已经不相信钟家了,可到底对自己这个妻子,他心中有愧疚。又因为这段时间对楚皇的失望,下手一点也不轻。她是皇后,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她都是太皇太后,所以她若真的开口,不少朝臣都站在她这边。 钟家原本就是直臣,从开始楚昭春风得意时便一直与他作对。如今依旧和忠臣每日劝谏皇帝重处楚昭,毕竟皇子犯了这样的罪,哪怕皇帝舍不得处死,至少也得贬为庶民。 楚皇知道这事儿有皇后的原因,在后面煽风点火,偏偏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觉得有些愧疚与她,一直没说什么。知道最近这几日,事情越演越过,便直接去了中宫质问皇后。 “皇后,你是什么意思?”楚皇一路气着从早朝上下来的,到了皇后宫中也是气的。 无论如何,到底他是皇帝,钟皇后不情不愿的行了礼,“臣妾不知皇上何意?” 楚皇正要发怒,外头却突然有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皇上,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太子……”小太监喘了半天没说,直到跪倒了两人面前,才发现他满头的水竟然不是汗,而是眼泪。 哭的满脸。 “太子他,没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悲痛欲绝 太子没了?? 太子没了!!! 小太监这一声喊,可谓的惊天动地,震的楚皇和钟皇后呆若木鸡!! “你,你是什么意思?没,没了?什么没了!!太子他怎么会?”钟皇后呆怔怔的,眼眸中满是不敢置信,僵硬的几步上前,她俯下身,一把抓住那小太监的衣领,怔怔的问着,“你说没了,是什么没了?”是她理解的那意思吗? 没,没了……是,是死了吗? 怎么会? “皇后娘娘,娘娘,太子,太子他病死了!!”小太监——小英哥儿失声痛哭着,衣衫凌乱,满身狼狈,脸上黑一道儿白一道儿,整个人瘦的形如枯木。 小英哥儿是太子的亲信,最是忠心不过,在东宫圈禁时,太子便多得他的照顾才能平安无事。后来,太子被盛怒的楚皇打入宗人府,就连东宫众人亦被牵连,小英哥儿便想尽了办法,被关进了离太子最近的牢房,又求着狱卒能偶尔伺候太子…… 每天早晚,他都会进牢房服侍太子洗漱换衣,而今晨他去了之后,却发现太子口吐鲜血,倒卧地上,早已气绝身亡,惊怒之下,他大声叫嚷,结果好半晌儿才唤来狱卒…… 却原来,那狱卒竟是昨夜醉酒,根本未曾看守,竟并不知是哪个害了太子,亦或是太子真的病重,吐血而亡!! 太子——终归是一国储君,哪怕落到关进宗人府的地步,依然不容小视。面对太子暴亡,那狱卒小小人物,哪里担当的起,自然慌忙上报宗人令,而小英哥儿,却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拿了令牌,一路进了中宫!! 太子在宗人府暴亡,若里没点猫腻儿……任谁都不会信,太子死的那般凄惨异样!!任谁都能看出不对来,可偏偏,小英哥儿瞧着那宗人令的样子,竟似要将事掩下,直唤来忤作,要将太子‘打扮’成吐身暴病而亡的模样儿…… 伺候了太子‘一辈子’,小英哥儿对其忠心耿耿,又哪里容得下那些人如此‘欺凌’太子,哪怕太子已亡,只剩下尸身,他亦要拼死为太子讨个公道,这才不顾性命偷了令牌一路奔往中宫。 因为他知道,这皇宫之时,能真正为太子仗目,将太子视为性命的,使只有钟皇后了! “皇后娘娘,太子,太子殿下他死的冤枉啊!!明明昨日,昨日夜间,奴才伺候他换衣之时,他还好好的,怎地一夜这间就吐血而亡了?奴才不命,太子,太子他是一定是被人所害的!”小英哥儿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万岁爷,皇后娘娘,求你们,一定,一定要为太子做主,莫让他含冤而亡啊!” “我的儿,我的儿啊,太子,晖,晖儿……”听得小英哥儿声声哭泣,不注叩首,钟皇后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太子没了’是何意思,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她只觉眼前一片眩晕,扶住额头,她向旁歪倒。 “皇后娘娘,您保住身体啊!”一旁,钟嬷嬷连忙扶住她,一叠连声的喊着,“娘娘,您要坚持住,太子殿下,他,他,他还在宗人府等着您给他做主呢!”这般说着,钟嬷嬷语气里带出了哭腔。 做为钟皇后的奶嬷嬷,无论是太子还是清平公主,都是钟嬷嬷手把手伺候着长起来的。她一生无子,视钟皇后为亲女,视太子和清平公主为亲人……早年间,钟皇后曾丧过的数个儿女,亦都是她手把手的养起来…… 本以为,钟皇后的苦难就此结束,可谁知,人到晚上,竟然还要经历丧死之痛。 尤其,那丧的还是太子,是钟皇后唯一的儿子,是钟家最坚实的依然。 失去太子,无论是钟皇后,还是钟家,甚至他们这些奴婢,怕也都如风中浮萍,未来在不可期!! 心中如撕裂般的痛楚,但钟嬷嬷终年老经历的多,人亦更坚强些,心知钟皇后近来受的打击过多,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骤闻太子崩逝,怕一时坚持不住,她不免厉声道:“娘娘,此时可不是您伤怀的时候,听这小英子说,宗人令可是在掩藏太子殿下被人害死的证据,您若不坚强起来,为太子爷报仇,难不成,便让太子爷白白被害死了不成?” “对,对,我,我要去见我儿,我要给我儿报仇!”钟皇后强行压下想要作呕昏迷的欲.望,支持着身体,她踉踉呛呛,几乎一步一顿的往外奔着。 钟嬷嬷扶着她,两人奔至中宫门口,这期间,无论是钟皇后,还是钟嬷嬷,甚至是小英哥儿,都未曾看过呆站在一旁,老泪纵横的楚皇。 终归,她们是恨的,如果不是楚皇——太子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惨死牢中呢!! “太,太子,晖儿,晖儿他死了?”独自立在中宫殿内,楚皇看着钟皇后一行人背影远去,好半晌儿才终于找回声音,“这,这不可能,朕,朕不相信!”他喃喃着,满面泪痕。 他,他——从来没想过要晖儿性命呢!哪怕晖儿和柳庶人确有其事,真的私.通了,他也从未想过要晖儿性命,他只是,只是气不过,又确确实实忌惮晖儿年青气盛,怕他急着登基,使老父没有下场,这才想着略微打压他一阵儿…… 怎么会死了呢?“朕不信,不信!!来人,摆驾宗人府!!”楚皇满眼通红,瞠目欲裂!! 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是他最信任的未来继承人!!他不信,他不信晖儿会这般不孝顺,会舍弃老父老母而去! “宗人府,快去宗人府!!”楚皇怒喝着,急步向外走,一步一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成了毫不顾忌帝王尊严的狂奔!! “万岁爷,万岁爷……”他身后,大太监急步追着! —— 钟皇后和楚皇一脚前一脚后的奔了宗人府,而昭王府中,正在被圈禁以待后查的楚昭,却坐在大案之后,抬头望着皇宫方向,口中仿佛随意的问着,“外祖父的尸身如何了?可有下葬?” “回王爷的话,孙大人……”大堂当中,百鬼双膝跪在地当中,面上些许犹豫。 “额?如何?”楚昭挑眉。 “孙大人被扔到了乱坟岗,属下去寻之时,他的尸身已然被野狗所伤,并不存全了!”百鬼猛然叩下头,声音中带着些许惊意。 他到不是害怕尸体,而是害怕楚昭牵怒。 “属下已然将孙大人尸身收敛,特意寻了高僧,点到风水宝地,已经下葬,求王爷……”他低声,喃喃而语,仿佛想要‘将功补过’。 “唉,可怜外祖父为本王劳累一生,却竟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出乎百鬼意料,楚昭竟未如何发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复又问他,“那孙家子孙,你可有派人赎买下来?” 孙子道当堂替楚昭顶下了所有罪行,哪怕撞死朝堂,可罪便是罪,不可能因为他死了,百官就不追究……钟老太傅为打压下楚昭,所寻之罪行,不可谓不重,按制便连龙子凤孙都逃不过一个死罪,更别说孙子道区区一臣子呢!! 就算他撞死朝堂……在楚皇的牵怒之下,孙子道亦是被抄家灭门,诛连三族的罪过。家中男丁,超过八岁的尽数斩首,八岁之下流放三千里荒漠,于披甲人为奴。而女眷则是没入教司访,世世代代为贱籍伎者。 孙家几房人家,连带着姻亲,足足一百多口,全被拉以菜市口斩首示众,听闻那一日刀斧手的砍头刀都砍的卷了刃,而孙家和几房姻亲的女眷,亦被各处教司访如挑捡奴婢般挑捡走…… 对于孙家需被砍头的男丁,已经被圈禁的楚昭自然毫无办法,但因年纪被赦的孙家八岁之下男丁和不,入教司访的女眷,他却还是想救一救的!! 到底,楚昭在是狼子野心,对于亲外祖,尤其还是为他而死的亲外祖,多多少少亦是有些感情在的。 他生母早逝,幼时楚皇和钟皇后对他又颇多疏忽,如果不是宫外孙子道想方设法的多方照顾,他怕早活不到成年了!! “回,回王爷的话,孙,孙大人家中只有两个孙儿未满八岁之年,属下已然命人着男孩替换,如今那两位孙少爷已隐姓埋名,被属下派往江南富庶之地,寻妥善的人抚养,可是……孙家女眷……” 语气顿了顿,百鬼额上冷汗直流。 “女眷如何……外祖母和诸位舅母,还有表妹们……”楚昭皱头微蹙,急声问。 没入教司访,从此为娼为伎,做于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女眷来说,是何等羞辱,楚昭不会不明白!孙家人从来以外戚自居,算是自视甚高,楚昭也不是不知道,得知会入教司访,孙家女眷——尤其是他的外祖母孙老夫人会有何等反应…… 楚昭有些不敢想!! “回王爷的话,得了王爷吩咐,属下已然紧赶慢赶,想要孙大人家中女眷入教司访之前,装扮来人将其赎买出为,只是……”百鬼顿了顿,抬眼悄悄瞧了楚昭一下,紧紧低下头,声如蚊声,“早在万岁爷下旨诛三族,女眷没入教司访后,属下听闻,孙老夫人便带着孙家女眷们……包括舅夫人和几位表姑娘,一同上吊全节了!” “什么?都,都死了吗?”楚昭猛然起身,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连宝儿也……” 宝儿——孙宝儿,年十六,是孙子道长子之女,嫡出嫡长的孙家长孙女,算是和楚昭一块儿长大,是他板上定钉的侧妃人选。 本来,以她的身份,是可以做昭王正妃的,只是为了楚昭大业,想为他联门好亲,这才想着屈居侧妃之位,楚昭对其……虽未有什么真正的男女之情,但实打实的,他是将这孙宝儿当成亲妹妹看待的。 “孙大姑娘亦已全节!”百鬼死死低着头,只觉冷透衣背,口中却还不忘道:“孙家女眷……如今只剩下孙四姑娘,便是,是珠儿如何!” 孙珠儿——是孙宝儿的嫡亲妹妹,今年才三岁的年纪,本应由孙老夫人一同带她上吊,只是……她年纪太小,孙老夫人面对爱孙实在不忍,便给她灌了药,本以为必死无遗,但百鬼终归还是有手段的,竟硬生生给救了回来。 “都,都死啊!”楚昭深深一叹,“那,好生将珠儿养着吧!”他道,沉吟半晌儿,他突然冷笑,“无妨,孙家既然俱已丧命,无法挽回,那本王自然亦要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给他们陪葬!” “百鬼,太子……死了吗?孙家人还等着他呢!”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不能 “刚才派人去外面看了,说是钟皇后都晕倒了,太子若没事情,没可能这么大情绪?” 楚昭躺在椅子上,微微叹了口气。太子总算是死了。 他死了,他才能真正的安下心来。以往那些个不适也全都没了,孙子道死了,他外祖一家纵使死了,换了个太子,他觉得划算。楚晖死了,便再也没有人挡在他头上了。 “太子死了,只怕皇上……”百鬼有些担忧。 如今人都看在眼里,太子死了,即便没有证据唯一可能动手的也只有楚昭。百鬼跟着楚昭多年,自然知晓他无数秘密,也知道若楚昭倒台了,他半点好都得不了。皇帝那么疼爱太子,倘若太子死了,难保不会龙威大怒,到那时该怎么办。 他虽然帮楚昭完成了这事儿,却也觉得这实在是兵行险着,不划算。 楚昭稍微撇一眼便知道百鬼心思在想什么,不再意道,“你懂什么……”之前黄氏一出,父皇已经不相信他。倘若继续按照这样走下去,无非是和从前一样的路。依着父皇那个心软的性子,便是太子永远也洗不清和妃嫔通奸的罪名,这事情也会随着时间连同楚皇的记忆一同淡下去。 “若不是本王兵行险着,以后还不指定怎么样。”说到这里,楚昭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外祖父,你死的不冤。底下也不要孤单,现在是太子陪着你,再往后,本王也让钟家人下来陪你。”眼看他心情不好了,百鬼也不敢久留,很快便退下了。 —— 中宫内。 钟皇后躺在床上,面目苍白。一侧的太医正在给她请脉。 清平公主哭个没完,此时中宫也没旁人,说是皇上得知太子死了,也伤心的晕过去了。他们这个宫 里,便只剩下几人,钟皇后幽幽睁开眼,便见着女儿通红的眼睛,“母后,母后……” 旁边太医也诊脉完了,道,“皇后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大概,只是有思过度,加饮食睡眠不好才会突然晕厥。”其余的太医倒是不敢说了,太子死了这事儿,现在谁提都是禁忌。 皇后招了招手,道“你退下去吧。” 太医跟着中宫的嬷嬷到后头开了药方,然后带着小药童就回去了。 中宫内殿便只剩下清平哭泣的声音,还有个底下跪着的小英哥儿。钟皇后微微抬起身子,又抬眼儿看这底下跪着的小太监,“我问你,太子怎么死的?” 小英哥儿脸上泪痕不断,“奴才……奴才有罪,没保护好太子爷,是奴才有罪,求皇后值了治奴才死罪。”小英哥儿从小伺候着和太子长大,加之太子小时候身体弱,便是将太子当成自己的命也差不多了,“是奴才的错,如今太子爷死了,奴才也不想活了。” 钟皇后泪还留着,眼睛却空洞洞看着房顶,“我儿死了,我让你一个小太监偿命又有什么用?” “娘娘……” 皇后闭着眼,问道,“太子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小英哥儿摇摇头,又流着泪道,“其实太子禁闭东宫那段时间,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宫里人情冷淡,那段日子我们连炭火都用不起,就连太子爷每日都只能吃些冷饭。那些东西,那些用的,奴才使得还可以,太子哪能使用?” 小英哥儿还在说着,这确实皇后第一次听见太子被幽禁那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只想起是谁害太子如此,便忍不住抽他的皮喝他的血。清平公主看皇后脸色越发的难看,连忙道,“小英哥儿,你先下去。” 小英哥儿走了,清平公主擦了擦泪,“母后,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本宫要去宗人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母后!”清平公主一个没留神,钟皇后已经从床上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外走,她连忙往前去拦着,“母后,太子哥哥已经去了,你若看着他……” “清平,那是你亲哥哥,我亲儿子。”钟皇后泪痕满面,“他如今还在宗人府待着,我们去,去把他带回东宫。”钟皇后哭的如此可怜,便是清平公主也忍不下心来,何况如今太子走了,他们还没有去见过他。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兄妹情深,她又怎么舍得,“我和你一起去接哥哥。” 母女两人便搀扶着,一起去了宗人府,而另一边,太子的死,在钟家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 “太子……死了吗?” 大周氏正拿着帕子抹泪,纵使钟太傅和钟平两个人,眼眶也有泪,神情也十分悲伤。偏偏毓秀哭不出来,她甚至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死呢?太子怎么会死呢? 他不该死的啊? “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呢?”她嘴里一直喃喃的这句话。大周氏觉得不对,却发现女儿整张脸似砌墙一样白,忙道,“毓秀,毓秀,你怎么了?” 毓秀这才醒过神儿,突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眶中不断涌出泪,“太子……表哥……”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太子死了,真的死了,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了,明明楚昭的狐狸尾巴也已经漏出来了,明明什么都和上辈子都不一样了。 那以后的事情呢? 钟皇后,清平,毓秀不敢再去想。楚昭这样一个人,她上辈子斗不过,这辈子即便斗过又能怎样?毓秀甚至后悔,她应该在初初重生的时候,就应该将全部的事情告知,也许太子就不会死,也许他就不会还是和现在这样心慈手软。 “昭王的心,未免也狠了。”钟太傅已经老迈,楚晖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太大。可如今他最担心的确是中年丧子的钟皇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太子去了,我只怕你姑姑她会失了理智。” 毓秀擦了擦眼泪,“祖父放心,明日我去宫里看看清平,会好好劝劝姑姑的。” 大周氏也道,“明个儿我跟毓秀一块去。出了这样的事儿,咱们都这样,何况妹妹。” —— 钟皇后带着清平到了宗人府里,那牢里的狱卒本不打算给他们太子的尸首。可如楚昭派来的头头们都走了,剩下的人根本抵不住皇后的威势。 “皇后娘娘,要审查太子遇刺案,要交给大理寺的,若是娘娘把太子尸身提走了,大理寺若问起罪来,让小人们如何是好?” 钟皇后眉目冷然,“若是大理寺问起来,便让他们直接到中宫来拿我问罪。” 这下狱卒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钟皇后。 清平公主扶着钟皇后,一步步靠近太子的尸身。也许是怕太子死的太难看,皇上问责,给太子整理了仪容,让他不至于去的太难看。钟皇后的泪在没看见太子尸身前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便是如今看着自己儿子躺在自己面前,在怎么难过,却如何都哭不出来了。 清平公主泪如泉涌,始终不敢相信躺在自己身前的,就是多年疼爱自己的太子哥哥。 可无论母女两人如何悲痛,太子却醒不来了。 钟皇后闭着眼睛,摸着儿子的脸,“晖儿,我一定会替你报仇。晖儿,你安心的去,母后一定会帮你处理完所有的事情。” 说完,钟皇后便让身后的人抬着太子的尸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宫。 —— 楚皇这几日身体比往前好了许多,可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尤其是太子死了,楚皇这样年近上百的人丧子,如今可算去了半条命,整日浑浑噩噩的,今儿个刚神色好点,便想起了太子的事情,“太子的遗体呢?” “大理寺说是要……” “关大理寺什么事儿,朕皇子的遗体哪由的他们来管,去给朕带回来!” “皇上,刚才宗人府传来信儿,说是皇后娘娘闯了宗人府,将太子的遗体带回宫中了。”一茬接一茬的消息,让楚皇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只是听说太子的遗体在皇后那儿,便让人伺候自己,“快,朕要去皇后宫里。” 楚皇说要去,几个小太监连忙伺候着。 而另一边,钟皇后宫中,毓秀和大周氏正伴着皇后,清平靠在钟皇后身侧,这几日眼泪从来没有停过。只是去的人去了,如今活下来的人,还是要好好过日子。大周氏擦了眼泪,便问起了钟皇后日后的打算。 “太子既然已经去了,可是你……还要在宫中生存,以后怎么办,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钟皇后道,“嫂子放心,我心里头有数。” 楚昭费尽心思,哪怕杀了晖儿,不计一切代价的,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个皇位。那么她也是,只要她在一日,楚昭这辈子都别想碰上皇位分毫。皇上还有那么多儿子,只要她将一个记到自己名下,无论哪个,按照名分来说都比楚昭够资格,登上皇位。 “皇上驾到~” 太监奸细的声音穿了过来。皇后几人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在楚皇进来之后,忙向他行礼。 楚皇进来,看见太子的尸身,便是忍不住的老泪纵横。过了会儿情绪沉稳了下来,才转头看向皇后。她整夜整夜的没合眼,身体差了许多,眼窝处全是青黑,楚皇甚至都在她头发上发现了好多根儿白发。 皇后要比他年轻十岁啊,如今却华发早生。 楚皇忍不住心酸,又劝道,“皇后,你也别太过伤心。朕,会给太子风光大葬的。” “我儿活着的时候被人诬陷,现在死了,凶手却还不能缉拿归案,我如何不伤心,如何不难过?”钟皇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说了这些话,楚皇一噎。 毓秀也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跪在地上,“皇上,恕毓秀多嘴。可太子也是毓秀亲表哥,如今惨死宗人府,便是毓秀不难过,皇上不难过吗?连毓秀都能看出来,要太子命的幕后之人是谁,皇上又看不出来吗?”朝中除了个昭王党和太子党,其他皇子有哪个有这般实力,又这般能耐要了太子的命。 楚皇闭上眼睛,心狠狠的抖了一下。 “可你们要朕怎么样呢?朕的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所以朕要杀了那个儿子,为已经死了的儿子偿命吗?” 跟皇后不同,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钟皇后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唯一的希望彻底湮灭,从此她也不会再当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 “皇后,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被钟皇后眼神看的心虚,楚皇帝待不下去,转身要走。 “恭送皇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太子身后 太子到底是被谁所害,不光是钟皇后和钟家,百官与楚皇多多少少心里也是明白的,要不然,楚皇不会说过‘朕的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这样的话,可是,明白归明白,只要没扯到明面儿上,谁又会为了个已死的太子去得罪还活着的皇子呢? 别说旁人的,就在太子已死的消息传出的那一刹那,连中宫之中的宫人们都人心慌慌了。 到底,钟皇后年纪大了,肯定不能在生,而她膝下又只有一子一女,太子一死,她彻底没了依然,而且,最重要的是,已成年的皇子——便是楚昭跟她的关系又誓同水火,端是你死我活,而偏偏,楚皇膝下四个皇子——锦王残废无用,而楚晟,却又被其生母护的严严实实,根本不令其往钟皇后身边凑儿。 本来,钟皇后还想着,若是太子洗涮不掉污名,便养了楚晟,将其冲做半个嫡子,在和楚昭争风,可如今,太子一死,钟皇后当真是万念俱灰,只恨不得跟楚昭同归于尽,又哪里还有闲心养别人的儿子? “大,大嫂,毓秀,你,你们瞧瞧楚值的态度,晖儿,晖儿已经死了啊!!他死的那么惨,那么冤枉,楚值不说为晖儿报仇,他,他竟然还要包避凶手,他,他那态度,明显是要保着楚昭那贼子……”楚皇心虚的甩袖而走,那模样当真刺痛了钟皇后的心。 瞠目欲裂,钟皇后死死握着侄女儿的手,脸色苍白的几乎如同白纸,仿佛瞬时憔悴老迈了十数岁,就连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钟皇后本已年近五旬,只是她保养有术,从来都如三十许人般的贵妇似风华犹存,把个楚皇显得跟她爹一样,可如今,连番遭了磨难,尤其太子这一死,直接耗干了她的心血,竟让她苍老如六十老妇般。 “娘娘,皇后娘娘……”大周氏眼眶通红,瞧着打小儿疼爱的小姑成了这般模样,她心疼的嘴唇都在颤抖。 钟老太傅妻子早丧,大周氏进门的时候,钟皇后才八,九岁的年纪,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姑娘,她本性又天真可爱,跟长嫂相处的极好。大周氏本就是家中长女,性格坚毅而爱照顾人,嫁得钟家为当家主母,上头没婆婆,进门就理事,公公和丈夫对她又信任有加,她责任心强,又知道感恩,几乎把小姑当成女儿般疼爱,姑嫂两人处的如同母女姐妹,又好知交好友。 看着小姑嫁入皇家,举步艰难,生儿丧女……好不容易熬成了皇后,太子在膝,公主孝顺……眼瞧熬出头来,怎地就…… “谙儿啊,我的儿……”大周氏在忍不住,抱住钟皇后放声大哭起来。 谙儿——是钟皇后的小名儿,乃是她亡母病床前给起的,钟老太傅和钟平但凡一叫起此称,便不由想起亡妻亡母,且,钟皇后及芨有了大名后,便不在叫其‘谙儿’,往常和楚皇刚成夫妻,恩爱甜蜜之时,楚皇还会这般唤她,但后来登基为皇后,后宫百花齐放…… 哪怕依然举案其眉,到底意难平,钟皇后态度有些改变,楚皇便也不在这般唤她。 如今,还会叫钟皇后‘谙儿’的,便也只有大周氏了。 得了长嫂这一声,钟皇后哪里还能忍得住,抱着长嫂,她半点形象不顾,不由嚎陶出声,“嫂子,晖儿死了,他死了,我的儿啊,我的心肝,他竟,他竟这么不孝顺,就舍了我去了,我的儿,我的儿……苍天啊,带我去吧,带我去吧,让我替了他!!让我替了他啊!!” 晚年丧子,是何等的痛彻心肺,钟皇后声声悲,如乳燕泣血,老猿哀子,让人忍不住为之心酸!! “母后,您,您别这样,您要保重身体,哥哥九,九泉之下,也不会愿意见您为他伤身的……”清平公主跪在钟皇后塌前,双手抱着钟皇后的腰身,满面泪痕,心痛的不能自已,却还要强打精神安慰母后。 经历了这么多,清平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天真公主了,虽然经历磨难,但她也确实成长太多……如今是以前,钟皇后见到这般懂事坚强的女儿,心疼之余,说不得亦会欣慰,可如今,太子身亡,她和清平便如水中浮萍般,在没有依靠…… 见女儿这般懂事,钟皇后会觉得都是因为在无依靠,在无未来,所以清平才会这般下意识的‘懂事’起来,到越发悲伤了! 哭的天昏地暗,头痛欲裂,钟皇后嚎陶的嗓子都哑了,紧紧抱着大周氏的胳膊,她恨中射出怨毒的光,“嫂,嫂子……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她撕嚎着,语气中的恨意扑面而来,“我儿是被哪个畜生害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不是楚昭,若不是那楚昭,我儿怎会下狱,怎么身死?” “说不得,便连我儿都是楚昭派人害死的,可是楚值他却执意包避那畜生,嫂子,我不甘心,我不想让我儿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要报仇,哪怕跟楚昭同归于尽,我也要为我儿报仇!!” “娘娘,您别这样,咱们报仇,这仇肯定要报,太子这般去了……我这心里也是……”大周氏泣不成声!! 太子虽性格软弱,但为确实礼贤下士,温和多礼!!对钟家人,哪怕他为君,钟家为臣,确也一直是以亲戚相处,不管是对钟老太傅,还是钟平都是温和有礼,便是对大周氏都是一口一个舅母的叫,在没有失礼的地方……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周氏都是把太子当做未来女婿看的,比半个儿子都不差,这一朝,太子突然死了,还死的这么凄惨,大周氏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我要去找楚值,他不能就这么放过楚昭,我的儿不能白死!!”钟皇后猛然起身,却压不住一阵头昏,险些又撅了过去!! “母后,母后!!你没事儿吧,我,我去叫太医!!”清平公主吓的魂飞魄散,慌慌然身就要往外跑。 如今这情况,她已经没了嫡亲哥哥,若钟皇后在出什么事儿,那真是没得活了!! “谙儿,你,你且歇着,我,我去跟公公和相公说,让他们去叁奏楚昭,让他们求万岁爷严惩,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大周氏将钟皇后扶稳,按坐在塌上,起身就要往外走。 “娘娘,清平,娘,你们冷静些!!”一旁,同样满面憔悴,但眼中却闪着异样光芒,仿佛身陷地狱正挣扎求生的毓秀突然开口。 太子死了,如同前世一般。她挣扎了这么久,到底没逃过这等结果,太子一死,无论是钟皇后还是钟家都如浮萍一般,在无依靠,而楚昭…… 明明知道他是凶手,明明知道就是他害了太子,甚至不光是她知道,就连满朝大臣和楚皇怕都心中有数,可偏偏就是无法惩治于他,让他给太子偿命!! 楚皇的子嗣太少了!!除了太子和锦王,如今不过只剩下两个,而楚晟年纪太小,才十四岁,楚皇身体却又明显不行,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幼帝登基从来都是国之祸事,楚皇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处置楚昭,这点……毓秀不是不知道!! 但,她又怎么能甘心? 重生一世,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她怎么能甘心和前世一般结果,甚至还不如前世呢? 楚昭和钟家已成死敌,只要楚昭登基……他怕都不会如前世般徐徐谋之,而是干净利落的铲除钟家,哪怕钟赢已然远去军中,跟毓秀前世记忆一般,慢慢展露头角,但今生,各种事宜不同,楚皇的身体远不如前世……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 楚昭登基的时间可能比前世还要更早,而钟家和钟皇后,却已经没有时间慢慢等着钟赢势起了!! 毓秀想除掉楚昭,她恨不得直接杀了他,可如今的局面……她们却不能鲁莽行事,必得小心翼翼,万分谨慎才行。 失去了太子,无论是钟家还是钟皇后,都在没有鲁莽的资格了! “皇后娘娘,姑姑……为太子表哥报仇,此事自然当务之极,也是必须要办的,可是,如今……太子表哥的遗身还未曾下葬,且,姑姑,难不成,你就要让太子表哥背着和父亲不清不楚的名声去吗?好歹……先为太子表哥洗清了污名,让他干干净净的……”毓秀泣不成声。 虽然,她如此说,有部分理由是因为,以如今局势钟家和钟皇后实在不能在太过惹怒楚皇,失了最后一份依仗,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亦不愿意让太子背着个和父妾私..通的名声死去。 一辈子不清不楚,甚至百年后还要被人嚼舌。 “对,对,得查清楚那件事,不能让我儿背着污名下葬!!”钟皇后因失子伤痛至极,早就有些懵了,理智退散,她有些呆怔怔的看着毓秀,“秀儿,那,如今我该如何?太子,我儿和那林庶人的事儿……”没有证据啊!! 林庶人都已经死了,全家抄斩,尸身都让野狗吃了干净,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太子是清白的呢! “姑姑你放心,此事自祖亲和父亲来办,您,您只要保住身体,好好操作太子表哥的丧事,让他,他下辈子投个好胎……”毓秀强忍着泪意,低声劝着。 “好,好,姑姑听你的!”钟皇后连连点头,满目茫然。 —— 在中宫之中陪着钟皇后呆了好一会儿,毓秀和大周氏这才告辞。 仔细叮嘱了清平公主,让她守紧门户,仔细照顾钟皇后……毓秀和大周氏满面疲惫的一路出了皇宫,回到钟府。 大周氏到底年迈,这一场风波下来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便经不住毓秀苦劝,早早被打发回院里休息,而毓秀,却得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去到前院书房…… 那里,身为男子,无诏不得入宫的钟老爷笔和钟平还在等着她的消息呢! “姑娘,您快进吧,老太爷和老爷正等着您呢!”站在书房门口,毓秀刚刚启唇欲令守门小厮通禀一声儿,书房中便有书童出来,急声唤她,满脸惶惶之色。 唉,太子之死当真影响甚远,就连她家中小厮……已然到了这种地步,满面慌张丝毫不掩……毓秀在心底长叹一声,嘴上却没说什么,直接伸手推开书房大门,迈步而入! “祖父,父亲,毓秀拜见!”进得门来,一眼瞧见钟老爷子和钟平,毓秀福身行礼。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清白 “你姑姑怎么样了?”只不过一晚上罢了,钟老太傅比之前还要苍老许多。 钟平面上也看着十分憔悴,毓秀垂头,“太子去了,皇后姑姑自然悲痛不已。若不是我和母亲再旁边看着,恐怕就要晕厥过去了。” 钟太傅本身就身子骨不好,如今一口气儿喘不上来,直接坐在椅子上。毓秀连忙过去拍着,“祖父,姑姑如今还好着呢。你莫太伤心,倘若你再出了事儿,让姑姑靠谁?”如今因为太子的死,帝后二人心中已经有了无法磨灭的隔阂。 如今便是皇帝愿意和钟皇后恢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恐怕她自己个儿心里也记着儿子的死。 “估计她也没有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皇上还不肯处置楚昭。”钟老太傅捂着胸口。无论是从哪个方向看,如今的楚皇都不能再称之为一个明君。毓秀叹了口气儿,“姑姑自然是伤心,如今要不是一口气儿撑着,怕早都熬不过去了。” “太子走了,如今姑姑便想给他证明清白,好让他到底下过的也安心。” 钟太傅听着孙女这么说,也正色起来,“自然应该。”他不信钟家的子孙会干出与庶母通奸的事情,如今人都都死了,谁会忍着让他背着这个污名走了,“如今太子死了,楚昭事情败露,无论如何皇上那里总会对他有所防备,如今他权力不如从前,查起真相来也比容千容易。” 毓秀自然知道钟太傅说的那样,又垂着头,“只可惜林妃的尸身怕已经腐烂了。如若不然,还可以从这当中抽丝剥茧。” 钟平摇了摇头,“太子已经逝去。而林妃也死了那么久,证据该没的已经没了,要调查此事心急不得。”他又转头看着毓秀,“如今楚昭事情暂时算了了,黄氏母女两尚得安排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昭为人心机重,又狠毒,若有朝一日他翻身重来,定不会放过黄氏母女。” 毓秀这段时间也在想着这件事儿,只不过因为太子突然出事儿而耽搁了。 “父亲放心,我已经为她们母女安排好了退路。只待太子丧礼一过,便送她们出城。”毓秀叹了口气,“想必此番离京之后,两人也在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好,不回来好。”钟太傅闭着眼睛,“若是可以,我也想找个清幽的地方,好好养着。累了,累了。” 毓秀上前一步,“祖父若觉得累了,可以休息。待您休息好了,还得领着我们一起好好看着钟家呢。” 钟太傅笑了笑,到底没再说累了的话。 —— 三日之后,太子出殡,举国哀葬。 钟皇后身穿素服,与清平公主一起为太子扶棺。等太阳稍微出来了,便有礼部的人开始吹吹打打,毓秀静静的立再长长的队伍之后,太子要被送到皇家祖坟,他才二十多,可以后却只能长眠地下。 一路的哀声,百姓并不了解太子到底是什么人,也不了解他的性格,可因为是国丧,大家哭了,便都哭了。整个城中的哭声,也让人心中不免哀沉重。 车夫再旁边看着,已经是深东,这几天雪下的不停,他上前道,“小姐,再不走的话大雪就要封住道路了?” 毓秀最后送了太子一程,便上了马车。车夫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城门口,那里有一亮青灰色的马车,正静静立着。听见车轱辘声儿了,上头人便揭开帘子,便是黄氏母女二人。 “钟小姐,你来了?”黄氏看着毓秀,便想从马车上下来。 “别下来了,如今下着雪,冷。”毓秀回头看着,苏樱正窝在马车一侧。小孩儿记性本身就不好,再加她曾经吃过那样的药,好久不曾见面,她如今看着毓秀的表情也有些陌生,瑟瑟在亲娘怀里,“雪大,别让孩子冻着了。” 黄氏点了点头,又感激的看着毓秀,“钟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不知何时才能报?”黄氏心中明白,倘若没有毓秀相助,两个人状告楚昭,告御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能活着进去的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又有几个。 “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毓秀道,“乡下的日子虽苦,可你带着女儿,终究是求个安稳。以后的日子也不怕楚昭再寻来。” 黄氏点了点头,又苦笑道,“富贵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当年老爷为了富贵,做了那么多不容于人情的事。他不肯听我的,我也不敢劝他。如今想来只觉得是我害了他,倘若我再他身陷迷途时拉他一把,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境地。” 苏樱听不懂她再说什么,只懵懂的看着。黄氏心疼的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脸。 毓秀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又哪里关黄氏的事,苏仕明两辈子跟着楚昭做事情,人各有命罢了,“走吧,在不走天色晚了,路上危险。” 黄氏点了点头,“钟小姐,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毓秀道,“看缘分吧。” 黄氏在不说话,天快黑了,如今不走也不行了,慢慢放下帘子,让车夫赶路。 毓秀在后头看着马车往前赶路,她知道黄氏下半辈子便是再苦,她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因为有苏樱在,她下半辈子会为了苏樱而活。可是她呢,她钟毓秀为了谁而活? “小姐,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该宵禁了。” 车夫在后头催着,这几日太子出殡,宵禁的时间比以往提前了许多。但是城门口离钟加也确实太远,毓秀坐着马车,赶路不倒一半儿,天便已经全然黑了,她心里想着太子的死,便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小姐,马上到钟家了。” 车夫说了一声儿,毓秀突然道,“掉头,不回家了。” “不回家了?”车夫问了一声儿,“不回家去哪儿?” “去乱坟岗。” 也许死人能给她一点提示。毓秀想着,左右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了,她又看着天色,太子死了,举国哀悼,可是那女人连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却一个记得的人都没有。罢了,终究都是可怜人。 跟楚昭纠缠在一起的女子,又有哪个不可怜。 —— 乱坟岗地处偏僻,埋的也都是些无主的孤魂。 之前毓秀挖了林妃的尸体,最后却还是得安置给这儿来了。按照规矩宫中出来的罪人不能随便安置,不说尸身丢了的危险,万一林妃的家人想要给林妃来上柱香,都找不到人,便成了钟家之过了。 这里到处有黄纸飘过,毕竟乱坟岗,有的生前不认识的人尸身都埋在了一起,现如今一块烧纸也没什么。毓秀正想着,便往林妃那处坟头走,只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她听见了有女子细微的哭声。 “你听见了什么了吗?”毓秀问车夫道。 “好像是有人在哭?”车夫答了一句,“可能是晚上来吊唁的。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女子,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乱坟岗来吊唁。”车夫刚说完久发现自家小姐好像也是如此,连忙闭口不言。 毓秀却没管她,继续往前走。 却见林妃的坟头前正跪着个丫鬟打扮的人,头上戴着孝,“娘娘……您去的可怜。奴婢平常不能来陪着您,只好一次性多给您烧点纸,若是您在下面钱不够用了,记得托梦给奴婢。”那小丫鬟哭的倒是可怜,看起来生前和林妃感情是极好的。 “奴婢不好在这里多待,如今昭王的人正满世界找奴婢——”那小丫鬟还在跟林妃说话,毓秀听到这儿却再也忍不住出来,“你是什么人?和林妃什么关系?” 那小丫鬟吓了一跳,只见前头素净打扮的白衣女子正冲她走过来,吓得魂都没有了。直道毓秀越来越靠近,才看清她面容,忙跪地道,“奴婢见过钟小姐。”她是宫里的丫鬟,毓秀时常进宫,也面熟。 “谁带你来这里的?”毓秀又问了一句。 那丫鬟还来不及回答,魏渊便已经从一侧出来了,“我带她来的。”他看了眼跪在哪里的丫鬟,“这几日太子出殡,丹朱便想着林妃到死还没收过香火,哀求着我带她到这儿看林妃一眼。” 毓秀看了底下丹朱一眼,又看了魏渊,“你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不是我找的她,是她找的我。”魏渊道。 丹朱擦了擦眼泪,冲毓秀下跪道,“自打娘娘死了,奴婢便知道是昭王爷动的手,可是昭王爷有权有势,奴婢一个小丫鬟,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顶了罪——昭王,真的是好狠的心,娘娘走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那么长时间了,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又看着毓秀,“奴婢知道钟家想替太子殿下洗清冤情,奴婢也想替我家娘娘找回一个公道。可是昭王狠毒,自打娘娘去了,便杀了合宫上下的人。那时奴婢恰巧在宫外替娘娘办事儿,在才躲过一劫。” “本想去钟家,可惜钟府外头都是昭王的人,奴婢不敢进去。” 丹朱说到这儿,魏渊便开口了,“她前几日找到了我府上。因出了那样的事儿,我便一直没有去找你。”说的便是太子被楚昭害死的事儿。 毓秀看着地上跪着的丹朱,“我可以带你去面圣,你为你家娘娘讨回公道。可是你要知道,皇子和妃嫔通奸,你知而不报,也是死罪。” 丹朱跪在地上,“娘娘待我好,我这条命都是娘娘的。” 毓秀顿了顿,半天后才道,“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你去见皇后娘娘。”她又回头看着不远处林妃的坟头,人纵有一死,林妃人死的荒唐,可到底有这么个衷心的小宫女一直伴着她,也不算太孤单。 丹朱坐在毓秀的马车回了钟家。毕竟楚昭虽然被禁闭,可外头还有他的人。 毓秀便坐上了魏渊的马车,一路畅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一路沉默,都没有说话,直到钟府门口,快要分别时,魏渊才道,”再过不久,我要回辽了。“ 毓秀愣了愣,“该走了,如今楚朝太乱了。你待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楚皇不会容忍一个辽人皇子再楚朝活蹦乱跳。 “太子之事,你莫要难过。”魏渊道。 “我好多了。”毓秀看着他,“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想的,便是替他洗刷冤屈。”天色晚了,雪越发大,“我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太子无辜 寒冬腊月,冰霜入骨,眼瞧便到小年,京城街上亦热闹起来。 哪怕冷风凛凛,透骨入寒,亦挡不住百姓们对瑞雪兆丰风的美好愿望。 一路驾着马车,魏渊将毓秀送进了城门,看着毓秀带着丹朱进了钟府旁门,一步步向前,在瞧不见了之后,这才收回眼神,迈步来至马车边。 侧目四顾瞧了眼鬼鬼祟祟隐在钟府附近的‘百姓们’,魏渊眼底闪过一丝狠色,“这些人……既不想好好当人,那你们便处置了吧!”他低头,对无声无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们说。 身为辽国皇子,魏渊早便已经从魏侍手中接过了辽国在楚的所有势力和暗卫,他身份尊贵,魏侍亦早便派了无数暗卫跟随保护他……当然,哪怕这些暗卫的实力,其实根本不如魏渊。 “是,王爷!”他身旁,有暗卫侧目瞧了眼围在钟府大门附近的鬼祟‘探子’们,低低应着。 魏渊的身份——早就传回来辽国了!如今辽国夺嫡之势火热,辽王年迈,几个盛年儿子将他逼的进退维谷,便对魏渊这个失而复得的,最重要的是没背没景,若回京便只能靠他的儿子看得极重,还未等魏渊回辽,便封了他晋王之位。 可谓荣宠非常了!! “毓秀……若我当真要走……也要为你铲除一切危险,让你平平安安……”目光闪烁着,他瞧着身旁暗卫四散开来,‘消失’在夜色中,口中喃喃两声,好半晌儿,眼神才恢复坚毅,反身上了马车! 马鞭甩起,俊马轻嘶,四蹄飞扬,马车缓缓而行!! 钟府门口恢复平静,只有门前两道车辄以及……那隐隐的血腥味儿,能证明有人来过! —— 钟府之内,毓秀带着丹朱回了自己院子。 略收拾妥当后,盘坐罗汉椅仔细问着丹朱的来历!! “钟姑娘容禀……”丹朱跪坐在毓秀身前,手中握着晚翠递过的热茶,强自镇定心神,徐徐道来。 原来,这丹朱是林庶人的家生子儿,打小伺候着林庶人长起来的。林庶人虽家世不显,但却是选秀入宫,又有品级,当初进宫之时,按制能带个丫鬟……丹朱和林庶人感情不错,她又相貌平平,性格沉稳而木讷,且,最重要的是,丹朱家中亲娘老子,哥嫂姐弟,七姑信息婆……一家子足足二十多口,俱都是林庶人家的奴才,林家人捏着丹朱全家的卖身契,也不怕在宫中,丹朱反了林庶人,她便被林庶人带进宫来。 进得宫后,丹朱对林庶人亦算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半点背叛之意,且,她虽木讷寡言,但性格却沉稳老练,颇有急智,正配着林庶人那娇纵而天真的个性……到是帮着林庶人躲过好几次劫…… “我家姑娘和那昭王之人,奴,奴婢多少也知晓得,不知劝了多少次,口都劝干了,还被姑娘责罚过……”丹朱泪水顺着脸颊趟下。 林庶人初进宫时,并不算得宠,她虽然年轻貌美,可宫中……年轻貌美的多了去了,她又不是特别讨喜,个性还天真爱让人哄着捧着,楚皇那么大岁数了,早就不是那等喜欢哄小女孩儿的个性,三宿两宿的,新鲜劲儿过了,自然便扔到了脑后!! 而宫中的嫔妃,没宠没份位还没子嗣,过的当真不是一般的艰难……跟着林庶人,丹朱很是过过一段苦日子,可是在苦在难,她也没来没想走什么‘歪’路啊!! “我家姑娘她,她哪怕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小家碧玉,从小三从四德养起来的,如果,如果不是昭王刻意勾..引,使出千般手段,她,她怎么会跟昭王私,私……”私..通。 丹朱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姑娘怀了昭王的孩子,却又未被万岁爷幸心,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开怀,她是真心盼着能和昭王白首的,又深信昭王爱她至深,半分没有顾忌,便去找了他……可谁知……” 林庶人和昭王的那点烂事儿,丹朱根本不知道,事实上,昭王和林庶人刚认识,或者说昭王有意识开始勾..引林庶人的时候,丹朱正生了风寒,被挪到了下人房去养病,等好不容易挣扎着好了回来之后才发生…… 昭王和林庶人两个都已经勾搭上,开始你浓我浓了,“奴婢若早知道会这般,绝不会让姑娘和昭王一起……” 丹朱眼里都冒着火光,恨的满口牙都快咬烂了!! 林庶人和昭王勾..搭上的事儿,丹朱没说慌,她确实是百般不同意的,如果不是她养病回来之后,这两人已经难舍难分的,‘实事儿’都办完了,丹朱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分开,事实,就算这俩人已经办过‘差’,丹朱也没少在林庶人耳边说小话儿,就想让林庶人把楚昭甩了!! 开玩笑吗?林庶人可是宫妃,是楚皇的女人啊!!哪怕份位在底,在不受宠,她也是楚昭的小妈,是他的庶母,这么勾..搭到一块儿,没被人发现是好的,但凡让人知道了,莫说林庶人,林家全家九族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她全家,就全在林家为奴啊!! 林家满门抄斩,她家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肯定死的妥妥的!! 就算不是为了林庶人,哪怕为了自己全家,丹朱也确实是磨破了嘴皮子的去劝林庶人,“早在姑娘发生有孕之时,奴婢便死劝过姑娘,直接‘处理’了,千万莫要张扬,可姑娘并不听奴婢的,奴婢狠劝了,姑娘还恼火将奴婢打到了浣衣局……可谁知,便是因为奴婢被打入浣衣局,这才躲过了昭王的清洗……”也算是祸及福所依了!! “奴婢在宫中,东躲西藏,却依然逃不过昭王的洗清,多得了入宫多年几位好友之助,这才逃出宫中,又遇到了魏大人……”丹朱满面恨色,眼眶都是红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同归与尽’的气势!! 俯身,对着地面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她额上血红一片,“钟小姐,奴婢愿意为我家姑娘,愿意为我,我们府里报复,愿意指认楚昭,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求钟小姐应允!!”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当钟家和钟皇后刺向楚昭的‘刀’。 太子的死,钟家一系和楚昭不可解的深仇大恨,这段日子住在魏渊府上的丹朱心里明白的很,哪怕心知肚明她一以奴婢之身去状告昭王,而且还知晓昭王和庶母通..奸有孕,楚皇戴绿子这种事儿……就算告赢了,性命亦肯定难保,但丹朱却半点退给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整个人透着股子‘绝望到顶’的感觉。 “丹朱姑娘,你的家人……”毓秀看着她,语气顿了顿,“可是……”她寻问着,虽然并未言明,但意思却很明显! “钟小姐所猜不错,奴婢全家……”丹朱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苦笑,“俱都已然随主子们而去了!!”她家——爹娘老子,兄弟姐妹……连同刚出生的小侄女儿,“三十七口,全都死了……” 丹朱泣不成声!! “唉……”望着她那模样,毓秀不由轻叹。古人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后宫之中,一人失势,亦是全家遭难。 林家全家都被林庶人连累的被楚皇发配,又被楚昭所灭,更莫说林家家仆了!! “我明白了,你且等着吧,待我查清楚后,自然带你去面圣的!”毓秀半垂着眸子,好半晌儿,这才这般保证着。 她心里明白,她眼前这丹朱……这般‘所谓’忠心耿耿,一副仿佛要为林庶人报仇血恨在所不惜的模样……可实际心里的小心里…… 对女子而言,名声何等重要,林庶人名面儿上犯的错的‘冲撞御驾’,这才贬为庶人,‘清白’根本并未损伤,这也是林家能够躲开抄家灭门之罪,从而‘流放’的根本原因。当然,哪怕最后依然还是死了,但他们却是死于山贼,而非‘御赐’…… 换句话说,在明面儿上,林家满门的死,只是死于‘意外’,而非被林庶人连累,这其中看似差别不大,反正都是个死,但追究起来,却是天差地别…… 要知道,林家可不是止林庶人这一支儿,在林家老家——还有旁枝庶枝足百多人呢,林家京城这一脉犯了事儿,他们虽然多少遭了些连累,可因天高地远,却到底未有什么大碍!! 可偏偏,若丹朱把林庶人早被掩盖完了的脏事儿扯出来,失洁有孕,私.通皇子,这杀九族……甚至是十族都够了,林家老家那些人,甚至林家的姻亲妻族……可是俱都躲不过去。 真要为林家尽忠,为林庶人死后名声着想,丹朱这般理智冷静,能在楚昭搜索下逃出皇宫,甚至直接找上魏渊的女子……又怎么想不到有些事儿,不提会比提要好呢!! 毓秀相信,林家全族,包括已死的林庶人在内,都不会想让丹朱帮他们报什么‘仇’。 终究……她看了眼眶透红,眸中隐隐透着绝望疯狂之意的丹朱……什么为主子尽忠,为姑娘报复,终归结底,她还是恨楚昭处置了她的家人,甚至恨林庶人连累了她一家吧!! “三十七口啊……”毓秀低喃一声,幽幽叹了口气。 林庶人和楚昭当真害人不浅。 “你且先下去吧,待我查清后自会去寻你。”她摇了摇头,对丹朱低着说,复又扬声吩咐,“晚翠,你且先带着丹朱下去休息,好生跟着,莫让她累着。” “是,姑娘!”晚翠连忙点头,心中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是让她紧跟丹朱,别让她‘惹出事儿’来,但明面儿上却半点没表露,只是笑眯眯的扶起丹朱,很是温和的对她道:“丹朱姐姐,你随我来,今儿你便住在我屋子里,咱们姐妹好好亲近亲近……” “好!”丹朱扯了扯嘴角,酸涩的应着,勉强压下心头滔天的恨,她深深吸了口气。 她明白,她这种不明来历,又是禀报这等重要事宜的,钟小姐自然不可能轻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才敢用她……所索,她口中没有半句慌言,所言俱是属实,亦除去为家人报仇外,尚无半点私心,哪怕拼上性命,亦要跟楚昭同归与尽…… 钟家自可去查,她无半句虚言!!她是把绝世的好‘刀’,又心甘情愿为钟家和钟皇后所用,她不信,以钟家和钟皇后如今的处境会不用她? “她们会用我的,她们没有理由不用……”丹朱喃喃着,仿佛在劝说着自己,随后,眼神恢复变得坚毅,慢步随着晚翠了! 她身后,毓秀一措不措的盯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真相大白 皇庭内院,太子死去已过百日,钟皇后替儿子也做了百日的法事。 也许是年纪越来越大,也许是晚年丧子的悲痛,让楚皇脸上的皱纹越发的多,心也越来的软。这几日钟皇后见了他不说行礼,是压根不理的。在宫里来说皇后这样的作为已经算是大不敬,但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几次皇后不愿意见他,便默默退守在一旁,对着太子的灵位发呆。 这一日也是如此,钟皇后从里头出来,便在楚皇神色落寞的站在外头,看着一瞬间老了数年的枕边人,她一时也不知是怨还是该恨,清平公主在一侧,默默揽住钟皇后的肩膀。 “父皇,你明知太子哥哥是被谁害的,却仍无动于衷?”她看着这个自己敬爱了多年的父皇,忍不住目中含泪,“难不成这么多年,你对我们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楚皇也心痛,尤其是看着自己小女儿含着泪质问自己的模样,“清平……那楚昭,也是你的哥哥的。你让父皇如何,你皇兄死了,父皇左膀断了,难不成你真的要父皇亲自在断了父皇的右臂吗?你这是要生生的疼死父皇啊!” 两个儿子,十根手指也有长短,可纵使他在偏爱太子,楚昭也是他亲儿子。 “可是您要这样的儿子,他毒害你,想谋取楚朝的江山?你宁肯要他,都不肯看看我和母后吗?” 楚皇大概是楚朝几百年历史上最心慈手软的皇帝,是最普通,也是最不普通的一个皇帝。他的普通表现在他和寻常老百姓一样,无论孩子犯了什么样的错,他几乎都能原谅。可他的不普通就表现在他是一个皇帝。 若是皇帝和普通老百姓一样了,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梓潼,大局为重”,他看着钟皇后,“如今楚朝动荡想必你也看在眼里。如今我底下能成事儿的皇子只剩下楚昭一个,若是连他都没了,我去了,楚朝没一个正当年的皇子或君主,便只能成为辽人或者四面蛮帮的口中肥肉。届时你和清平又该怎么办?” 若说与楚昭没有隔阂也是不可能的,但如今形势也确实如此。还有些对钟家的防备——倘若楚昭再没了,钟皇后若立年幼的皇子为太子,到时候钟家狭天子以令诸侯,那时这楚朝的万里江山,是姓钟还是姓楚,便不得而知了。 说到底他还是位君主。 另一方面皇后抬头看着他,两人是夫妻,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她怎么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又看了眼楚晖的灵堂,最终深吸了口气,对着楚皇道,“臣妾明白。” 楚皇以为她真的想通了,面上也终于露出了这些天以来鲜少的笑容。随后又有小太监说前朝有事儿要奏,便匆匆忙忙走了,几乎在他走的瞬间,钟皇后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整个人也摇摇欲坠,清平公主忙从身后扶着母后。 母女两便抱在一块哭了起来。 “他的儿子是儿子,那我的儿子,要谁来偿命?”可以说是彻底死心了,钟皇后擦了眼泪,清平道,“母后放心,无论如何,太子哥哥不会白死。” 他是个太子啊,纵然是死了,也要清清白白的去了。 —— 丹朱在钟府住了段时日,而钟家派出去的人也查清了事情的真相。 本就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毓秀知道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她本来对太子的清白十分重视,可知道丹朱的来意后却似突然没了精神一样。 人死如灯灭,丹朱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复仇。为了填补她心中的怨恨,因为逝者已死,生者所能做的不过就是这些。而他们呢,太子去了,如今勉力为太子洗清清白如何,太子终究活不过来了,楚昭终究还是没输。 许是看这两天孙女精神不济,钟老太傅便亲自与她说了会儿话。祖孙两又一块下了会儿围棋。 “如今你姑姑在宫里头”,钟太傅道,“就算太子已经去了,可她还要活着。不管丹朱的目的是什么,太子清白明了了,你姑姑在宫中也不必在畏首畏尾。” 毓秀笑了笑,“祖父,我知道的”。无论如何她肯定会为了太子洗刷冤屈。之所以觉得有些疲惫,只不过是她累了,单纯的累了,“孙女只是在想,姑姑身为皇后,做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都尚活的如此疲累,为何天下人都还向往追求荣华富贵?” “富贵如云烟,这在百姓以及寻常人家看来,只是朱门之人不知人间苦难。”钟老太傅道,“毓秀,你过惯了富贵日子,可这样衣食无缺的日子却也是许多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每个人总要为自己得到的而付出,我们所食所用皆来自百姓,有时候自然比他们承受的要多一点。” 毓秀摇了摇头,其实若可以,她粗茶淡饭也愿意和家人这样过下去。 “到底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钟太傅道,“你年积极轻轻,日子且长着呢。车到山前必有路。” 毓秀点了点头,“祖父放心,不管丹朱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们总归都是要给太子洗清了冤屈”,与庶母私通这样的罪名若洗不清,死了的人蒙羞,活着的人也不畅快。钟太傅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如何想的?” 毓秀道,“如今太子已经死了,想来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处置楚昭,如今太子的清白影响不到大的局势。也只能是让姑姑心头安慰罢了——丹朱是想借此机会给家人报仇,只是这算盘怕打错了。莫说太子活着楚昭死不了,如今太子死了,楚昭便更有恃无恐了。” 这世上怕没人比楚昭更了解楚皇的性子。 本就优柔挂断,如今被朝堂牵制,只会越来越做不出决断。 “明日我便带着丹朱进宫去见皇后,这事情终究要有个结果。” —— “你确定看清楚了?”楚昭从座上起来,“确实是丹朱?” 百鬼半跪道,“看清楚了,是丹朱无疑。那钟毓秀带着丹朱进宫,想来已经有了把握,王爷要早做准备。” 楚昭吐了口气儿,原本沉重的脸色一变,“早做准备,丹朱倘若开口,便已经是铁证。何况在父皇心里,本王如今是个什么人,他自然有定段。” “那该怎么办?” “就算知道是本王陷害的太子又如何,当时父皇舍不得处置太子,如今又怎么会处置本王。”同样是男人,他很了解楚皇心中的想法。林妃只是他的妃子,而儿子却是他亲生的,楚皇根本不会因为太子与林妃私通而大发雷霆。 当日之所以将太子压入宗人府,少不了自己在其中添油加火。 “父皇不会处置我”,楚昭道,“他如今对钟家疑心既起,便是心中再恨我弄死了楚晖,我毕竟是他亲生的儿子。他不会愿意让钟家人坐上皇位。” 如今他虽然被圈禁,可手中的势力却没少。如今只以不变应万变,胜算便已经由他全权掌握,钟家——便是再忠心如何,钟皇后便是心疼死了楚晖又能如何,终究他们不姓楚,父皇信的也绝不会是他们。 想到这里,楚昭又想起了魏渊。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纰漏,千算万算,没有算准这个人居然是辽国的皇子。毁了他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原本那皇位早就该是他的了。楚昭眸色加深,“去给赵纯那里去封信,问明白魏渊是怎么回事儿?” 百鬼接了令,很快退下。室内便只剩下了楚昭一人。 —— 还在深冬,天气严寒。 毓秀穿一身厚重的衣裳,丹朱跟在她身后,看着脚下精美的宫砖。这是打从林妃死了之后她第一次入宫,“丹朱姑娘,你知道你要说些什么吗?”丹朱正在发愣,一胖的毓秀已经开口问了。 丹朱回过神来,“奴婢会实话实说。” 毓秀没再说话,一行人继续走。丹朱看着方向,明明是往钟皇后的宫中,她忙问了一句,“钟小姐,不是去见皇上吗?”去找皇后有什么用,若是皇后有用,太子哪能轻易的就被关进了宗人府。 她冒着危险来宫里,是为了给家人报仇,可不是来做什么无用功的。 “皇上若是谁想见都能见的,那也不叫天恩难测了?”毓秀看了眼丹朱,“你放心吧,你想为你主子讨回公道,你想说的那些话,该听的人都能听见。”话说到这里,丹朱也不好再说什么,很快倒了皇后宫中。 太子的灵堂上依旧在,管木已经下葬倒了皇陵之中,钟皇后又在自己宫里头给他立了牌位,每日香火供应上,好保他下辈子富贵安康。 “姑姑……”毓秀给钟皇后行了礼,便又上前,亲自给太子上了香。 “晖表哥,你活着的时候,毓秀没能耐替你洗清污名。如今你去了,便是拼尽全力,也会让你干干净净的走。”一旁的清平眼眶立马又红了,她这几日都没有心思上妆,面容显得十分憔悴,“毓秀,你来了……” 毓秀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泪,又让后头丹朱上来。 钟皇后早从钟家的来信中知道了丹朱的身份,心里也很清楚,丹朱来宫里压根不是为了太子洗清,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家仇。否则也不会太子生前她躲躲藏藏,反倒等太子死了之后才出来。 但都无所谓了,如今她要的是儿子的清白。至于丹朱要得是什么,她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奴婢丹朱,见过皇后娘娘。” 钟皇后微微抬起手,“你将你所知道的,都尽数告诉本宫便可。” 丹朱垂着头,眼睛里也泛出了泪。与那日和毓秀讲的一样,再重复给钟皇后讲了一遍,她情真意切,看上去似乎真对林妃忠心耿耿。钟皇后听完了之后久久的发愣,片刻后眼眶便止不住的往外头流眼泪。 “我便知道,晖儿那样的性子又岂会做出那种事情,我就知道,他定然是无辜的?”她眼泪不断掉,又突然转向灵堂之后,“皇上也听见了吧,我儿的清白可证了吧?” 楚皇从灵堂后慢慢出来,脸色灰白。其实——他早都已经怀疑了。可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纵使楚昭再狼子野心,他现在,也动他不得。却只可怜了太子和自己的皇后。 他闭上眼睛,冲外面吩咐道,“传朕令,迁太子陵入皇帝陵中,定号成晖。”只有儿子追封父亲皇帝,没有父亲追封儿子的。可楚皇这番,算是追封太子为皇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心如死灰 “皇上,就只是如此吗?”钟皇后呆怔怔的瞧着楚皇下令,看着女儿清平和侄女儿毓秀喜及而泣,望着那领命的侍卫狂奔而去,心中一片空白,既无大仇得报之感,又欣喜若狂之态!! 她本以为,儿子的清白得了洗清,甚至还能被楚皇追封为皇,她应该高兴才是,可如今却……“便是追封就如何呢?我儿已然死了,可他的仇人,陷害他清名,让他身死的嫡亲弟弟却还高高在上的活着,半点损伤都没有!!” 她猛然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楚皇,厉声喊着,“皇上,这公平吗??凭什么?凭什么?我儿只是被林氏贱.人和楚昭污陷,您不分青红便喊打喊杀,将他禁闭东宫,将他关入宗人府,甚至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 “只是因为一个没有任何证据的污陷,您就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楚昭呢!!他和林庶人之事如今有了实证,他甚至还让林庶人怀了孩儿,通奸庶母至有!!且还杀人灭口,他,他,他污陷我儿,甚至还害死了他!!皇上,你,你就这般轻轻放过了不成?”钟皇后厉声,几乎是泣血的喊。 不错,楚皇是追封了太子为帝,仿佛给了补偿,后悔不及伤痛莫名的模样,可那又如何?罪魁祸首楚昭可还半点损伤都未有,安安稳稳的做着他的昭王,甚至未来的皇帝呢!!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她儿子被楚昭陷害,被楚昭害死!!只不能不痒的追封个名号就算了?而楚昭却能分毫不伤,凭什么?她的儿子就是草芥,就楚昭金贵? “皇上,楚昭通奸父妾,杀人灭口,陷害太子,素害君父……其罪行十恶不赦,求皇上明鉴,定然不能放过!!”钟皇后一字一顿的说,眼中满是血色。 儿子被如此冤枉,背复着污名而死……他是堂堂太子,却那般凄惨的死在宗人府大牢里……钟皇后只要一想到儿子死前是如何的痛苦……心中就仿佛被烈火焚烧般疼痛难耐!! 双手紧紧握着楚皇的龙袍,她双目炯炯的看着他,眼底有绝望,痛恨,愤怒……以及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丝丝期盼!! 结缡三十余年,他们一直算是恩爱……如今,他会为了她和儿子做主吗? 哪怕已然无数次失望,做为妻子,钟皇后亦难免如同!! “皇,皇后,你是在教朕该如何行事吗?”楚皇狼狈的避开钟皇后的眼神,低声道:“后宫不得干政,你不晓得吗?” “父皇,母亲只是想为哥哥报仇罢了,哪里是干政?楚昭乃是皇子,算起来亦是母后的儿子,他不孝至此,害死至亲……母后身为他的母亲,难道还没有资格说上两句吗?”一旁,清平公主满面泪痕的喊着。 “清平!!”毓秀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却依然没阻止得了她,几步冲到楚皇身边,清平抱着钟皇后的胳膊,痛哭失声的斥问,“父皇,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不疼哥哥了吗?你不关心母后了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般包避楚皇,他,他……”他要害死你,还杀了哥哥啊!! “清平放肆,楚昭是你兄长,他的名字你怎能轻言出声!!”楚皇扬起眉毛,脸色阴沉,伸手推开清平,他厉声斥责着。 “父皇,你怎么……”清平被推的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好不容易被毓秀扶着站稳后,她喃喃唤着,眼望楚皇,满面怔怔。 “你干什么?我儿去了还不够,你还要为了包避楚昭而杀女吗?”钟皇后母狮般推了楚皇一把,愤恨的双目死死盯着他,她后退两步,拉住清平,一叠连声的问着,“清平,我儿,你没事儿吧?有没有磕着?”晖儿已去,她如今剩下的,便只有清平了!! 若清平在出什么事儿!!她怕是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母后,我,我无事,只是父皇,他,他……”清平抬头瞧了楚皇一眼,见楚皇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满面阴沉,心中不由剧痛。 清平是楚皇和钟皇后的小女儿,还是嫡出,上头又有个早逝的姐姐……可谓从小父疼母爱的娇宠着长大,就算最近各种事物烦乱,太子出事,钟皇后被禁……但说真的,清平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毕竟,她是嫡公主,且,楚皇还一直很疼爱她!! 哪怕在楚皇‘昏迷’那段日子,清平日夜照顾他……楚皇亦颇为感动,领了女儿的情……于是,就算太子死了,钟皇后一系眼看起不来,可因着楚皇的另眼相看,清平在宫中的地位,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划!! 到底,清平是公主,日后要嫁出去的,又有楚皇青眼,宫里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便没对她怎么样!! 所以,不比钟皇后见惯了人情冷暖,甚至在太子死后被隐隐排挤,清平却是无甚感觉,只是心疼哥哥惨死,且,她对楚皇还抱有父女之情,从心里往外的觉得,楚皇还会给她和母后做主,为哥哥报仇,却哪成想……今日不过提了一句,楚皇便是如此的反应。 “清平,我儿,你莫管你父皇,如今他已经疯魔了,在不是以往!”钟皇后抱着女儿,恨恨的看着楚皇,面上带着怒意,可眸中却是深深的悲伤。 三十余年的夫妻感情眼看如此,她又怎么会不伤心,不心灰意冷呢! “皇后,你,你……”听钟皇后这般说,楚皇忍不住大怒,伸手指着钟皇后和清平,他眉毛都竖起来了,眼看竟似要发火! 其实……说句实话,楚皇这般大怒,到不是因为钟皇后所言有虚,实在是……他心虚啊!! 太子之事是不是楚昭所为?楚皇心里明明白白,他亦知若真按常理说,害死太子……哪怕楚昭是皇子,亦应贬为庶民,甚至是斩首示众……可是,膝下就这么一个能顶事的儿子,且钟家又步步紧迫,让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要留着楚昭,却平衡钟家呢!! 但……需要楚昭,却不代表楚皇对楚昭的行为无动于衷,说到底,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的嫡长子,这般惨死,楚皇怎么可能不心疼?且,原本,楚皇还能用太子自作自受,他私通父妾,罪有应得来宽慰自己,可如今…… 私通父妾的另有其人,而且,不止私通,连孩子都有了!!做为父亲,做为男人,这种奇耻大辱楚皇哪里受得住?心里那股子难受劲儿就别提了,偏偏又无法发..泄出去。毕竟,连太子被害死这事儿都忍了……区区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又怎么能动摇楚皇稳定江山,打压‘权臣’的信念!! 楚昭不能随便动!!但楚皇心里那股子气儿却发散不出去,正难受着……钟皇后和清平自发自的撞上门来,可不就被楚皇给牵怒了吗? 就算他心知肚皮,钟皇后无辜,她无论怎样发火都是应该……是他心虚,但做为帝王,总有这样那样的特权,有任性和不讲理的权力! “皇后心怀太子之故,精神有些不稳,竟敢冲撞于朕,朕有旨……”眼见钟皇后又用那般陌生而愤恨的眼神看着他,楚皇不由心中燃起怒火,脑子一热,他脱口就想责罚于她!! “万岁爷请慎重,太子无辜而逝,那般惨死已是朝中大憾,国无储君……朝堂动荡,若皇后娘娘在有些许不测……”毓秀突然站出来阻止了楚皇,语含深意,她一双水眸如冰般冷冽的瞧向楚皇,“怕朝中百官心中有憾呢!” 毓秀这话貌似说的挺客气,其实意思却是非常明显,就是在拿钟家来威胁楚皇。 以往,楚皇的各种举动,因着顾忌太子,想洗刷太子身后污名,无论是钟家还是钟皇后都是有所保留的,到是任由楚皇行事,可如今手里握着丹朱,又有丹朱所提供的各种证据,太子清名足可大白天下……而楚皇又是这等态度,毓秀自然不需要退退步让!!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在坏又能坏到哪儿去?难道要因为博得楚皇的些许好感,而坐视他处罚钟皇后吗? 钟家和钟皇后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到了这等你死我活的时刻,完全在不需有什么顾忌了!! 毕竟,就算毓秀和钟皇后在是对楚皇百依百顺,楚皇亦不过因着这点儿‘情意’,便给太子报仇……不在忌惮钟家的!! “你,你……”楚皇脸色铁青,却被毓秀压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指着对面‘娘仨儿’半晌儿,他愤然甩袖而去。 看着楚皇背影远走,直到转过回廊瞧不见了,毓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慢慢放在握的死紧的拳头。 到底,那是一国之君,登基三十年积威甚重,在是软弱,亦不是毓秀这等闺中弱女子能挡的住的,若不是有前世经历,和已为皇的楚昭周旋过那么常时间,毓秀怕是早便熬不住了!! “姑姑,清平,你们没事儿吧!”侧转身,深深叹了口气,毓秀来至钟皇后和清平面前,半蹲下身,看着抱在一块儿,痛哭着的母女。 “姑姑,您……”伸手揽住钟皇后的肩膀,感觉手下那削瘦到了极点,已然能摸到骨头的触感,她哑然艰难的说,“如今……好歹太子清白已证,就算自治不了楚昭,能让表哥清清白白的走,还有封号,能追封为皇,让表哥在地下受一柱香火……”她喃喃,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楚晖死之前并未成亲,更加没有子嗣,他若只为太子而死,自然没有子嗣供奉香火,可他如今被追封为皇,便可入皇陵,有行宫……只要楚朝不亡,自少了他的供奉!! 但,人死如灯灭,亡者世界究竟如何……这香火到底供给了谁?又哪里说的清?早便死过一次的毓秀对这等事不甚在意,说到底亦不过是劝钟皇后罢了!! “父皇,他,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一旁,清平突然哭着出声,“我,我哥哥死的那般惨,被楚昭害成那样,证据都摆在眼前,父皇竟视而不见……难不成,哥哥,哥哥就,就白死了不成?” “不会的,清平,不会让表哥白死的!表哥清白已证,我等在无顾忌!!今日回府后,我便会让祖父和父亲上书叁揍楚昭……哪怕不能让他伏诛,亦要扒下他一层皮来!!”看着钟皇后和清平的脸,毓秀一字一字顿的保证着。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不了了之 钟皇后原本哭着,听毓秀这么说却立马停了下来,“此举不可。” 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夫妻,钟皇后又岂会不了解楚皇软弱又多疑的性子,便道,“如今太子没了,他如今不杀楚昭,却也不会放任他登上帝位。便只剩下了年幼的四皇子,主弱母壮,他怎么会放心我们钟家坐大,倘若父亲现在纠结朝臣,只会被越来越猜忌。” 毓秀垂头,“我明白,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太子表哥无辜枉死”,她抓着钟皇后的手,“姑姑放心,祖父和父亲好歹在朝中活跃这么多年,心里头自然有章程。”她又道,“何况表哥也是祖父嫡亲的外孙,这几日他夜夜睡不好,倘若不亲自替表哥讨回这公道,怕日后也睡不着了。” 话说到这儿,钟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听毓秀说钟太傅身子不好,让人从中宫拿了些补品过去。这之后便打不起什么精神了,自打太子去了,她也没甚心思在保养身体,觉得困倦了,正巧毓秀也要走了,便让清平去松了送,自己则回到内殿,又躺了会儿继续休息。 —— 清平一路送毓秀到宫门口,她穿一身白色宫装,脸色也素净,没有任何妆容。 人却瞧着比以往成熟多了,毓秀道,“最近我看娘娘身子不好,如今表哥去了,想来她伤心着,不顾身子了。清平,如今宫里头就一个你了,祖父他们想照应也照应不到,你自己要多上点心。” 清平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母后的。” 她又叹了口气,“太子哥哥已经去了,我原本只想着和母后平安度过后半生。可如今这样的阵势,怕是不可能了。”并非清平不想给楚晖报仇,她能看出来,钟皇后优思过度,如今人都快熬干了,若是日夜都惦记着这点仇恨,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可父皇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宁愿包庇着一个杀人凶手,包庇一个与庶母通奸的无德之人。 毓秀看着清平,面前是御花园的水,寒潭咧咧,便如同现在的天气。她道,“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无论如何,楚昭不倒,不会放过钟家。”而且太子已经死了,若不让楚昭偿命,怎么对的起从小待她如亲女的姑姑,“清平,如今没有退路了。” “我知道的,我也没想过要退。”清平公主又哪里是没有良心的人,“楚昭害的是我亲哥哥,我怎么能不恨,可是毓秀你知道吗?母后长期服用相克的食物,身体早已经撑不住了,太医都说了,她好好养着都不一定能活过五年,若还让她这般优思,我真的怕……” 她靠在毓秀怀里,“我已经没了哥哥,不想连母后都没了。” 清平公主到底年纪还小,出了这样的状况,别人都告诉她要镇定,如今宫中能与皇后作伴的只有她。可她毕竟只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公主,表面镇定,心里又如何不慌乱。 毓秀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又道,“倘若什么都不作为,姑姑下半辈子便是安稳的度过,又岂能安心,与其如鲠在喉,不如放手一搏。”她看着清平,“公主,不要想太多,传到前头自然直。” 清平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吧,一会儿宫门该要关上了。” 太子死了之后宫中越发的不太平,镇日的有朝臣下来朝之后来奏事,楚皇最近身子不好了,纵然没继续服张天师的药,那脾气也是越发不好了。干脆命令守门的侍卫将宫门提早关了,一旦下朝,没有他的令任何朝臣不得入内。 —— 天气越发寒了,早冬的衣服褪了,大周氏又为毓秀做了几个新的衣服,钟老爷子和钟平也得了几个新袍子。毕竟冬日过了,也快过年了,无论如何,年总是要过的。 这日远在关外的钟赢来了信,屋子里烧着炭,大周氏和毓秀在一起。 刚请晚安,大周氏便忙让毓秀说起了信中的内容。与钟赢一别快两个月了,便是平日里这儿子在怎么不着调,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哪能不想。又是战场上那样刀枪无眼的地方,生怕他出一点差错,受一点伤。 “哥哥一切都好,母亲放心吧。”知道大周氏担心什么,毓秀笑了笑,“哥哥说他在那里比在京城待着舒服。”钟赢孔武有力,但确实没什么勾心斗角的本事,军营那样的地方反而能闯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若继续待在京城里,到真把人给憋死。 “如今倒是得了他的意了……”那时也是怕,才把钟赢送走,如今大周氏却担心起来了,“到底战场上的,刀枪无眼,你说你哥哥……” “哥哥是有本事在的。他毕竟一个男儿,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后院里”毓秀道,“如今那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钟家在这方面帮不上他什么,母亲,便让哥哥自己来吧。” 大周氏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接受了世代文臣的钟家要出个武将,将手底下的针线活展平,“可惜我刚给他做的袄子,那里头山高水远的,怕是送过去都开春……用不上了……”过了会儿又问,“他还有别的话吗?” “哥哥问您和祖父安呢?”毓秀笑了笑,“他心里记挂您呢。” 大周氏这才笑了,过了会儿又愁起来了。原本毓秀是不愁嫁的,可惜太子这事儿出了,原本天天和她攀扯交情几个妇人如今也不来往了。钟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不谁谁都远着。 大周氏也不说话了,有些郁郁寡欢。 毓秀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这时候也万是不敢凑上去,连忙找个理由溜了。 —— 太子死去百日过了,虽说是举国哀悼,可对于旁人来说,非亲非故,再大的伤痛都该过去了。因此朝堂上也恢复成了以往,如今太子死了,谁成太子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楚昭虽然还被圈禁在府中,可势力却未减小。而且朝堂中的哪个臣子不是人精儿,如今太子死了,便是有个最小的皇子当上了储君,他这皇位又做的稳吗?便是太子,皇帝皇后嫡亲的儿子,精心的养着长大都没能斗得过昭王。 而且以如今的架势来说,皇上还不打算处置昭王。 这几日钟平暗中操作,使得之前太子与庶母通奸冤事慢慢揭露出来。这其中内情不少朝臣是知道的,不过因为是皇家秘闻,知道了还行,说出来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可现在太子死了,便是由着这事儿冤枉来的。 以御史台的一帮人为首,便开始参奏起了楚昭。 无论是之前的卖官鬻爵,还是与皇妃通奸,亦或者谋害太子。这三项罪名加起来哪个不是死罪,可偏偏皇帝都以无实证为由给打了下来。什么叫实证?真正像太子那样被抓奸在床才算实证吗? —— 朝堂上的事儿将楚皇气的不轻,旁边的小太监见状忙替他端上了清茶,“皇上,气大伤身。” 到了楚皇这个年纪自然最爱惜的就是自己个儿的身子,生了会儿闷气,毕竟如今太子死了,所有人都瞧上了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 这皇位楚皇不想给楚昭,纵然他是他儿子,可狠毒心思也已经表然。可如今他成形的儿子就这一个,若在下一任储君长成之前,楚昭出了事儿,那这日后的朝堂是哪家的姓,还真就不一定了,想到这儿,楚皇的头越发的疼。 “对了,魏渊那里有何动向?”他似随口问了一句。 楚皇除了锦衣卫,自然还有他旁的人手。如今便派了人看着魏渊那里的动向,小太监垂着头,恭敬的禀道,“线人来报,说是好像魏府里最近正收整的东西,好像是要回辽了。” 楚皇脸色一变,这个辽人皇子,贸贸然出现在了辽,又突然要回去,他不能不当心。 “去皇后那里。”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便起身。很快宫里头的人便一道跟着他去了中宫。 钟皇后这阵子身子骨不好,每日除了在太子的灵前为他烧柱香,旁的也很少去做。看见楚皇来了,心死了,也没从前那么多规矩,楚皇也没心思管她的不敬,自己给儿子上了香,又找了个位置坐下,便说明了禁图的来意。 “魏渊他的身份皇后应该知道?”他试探的问了一句。 钟皇后笑了笑,“不是皇上告诉臣妾的吗?况且毓秀把魏渊捡回来的时候,臣妾已经快入宫了,和他确实没有相处多长时间。” 楚皇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试探皇后,“他是辽人的皇子,却潜伏在我楚朝二十年。如今看他动向似乎要回辽,你与钟家人商议,看能不能留住他。”不到万不得已,楚皇还不想用武力留着魏渊。毕竟辽与楚来说,国力相差太大。 钟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皇上,魏渊无论怎么说,也救了您的命?”他这样做,无异于小人行径。 “可他也在我楚朝潜藏了这么多年”楚皇道,“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也是他对钟家最后的信任。钟家百年世家,无论如何不会干出投敌卖国的事情,所以他今天才会来找钟皇后。 “如今楚朝内忧外患,倘若放了他回去,将我朝的现况告诉了辽人”,楚皇十分忧虑,“那魏渊在楚朝这么时间,地形摸得清楚。他又是辽人的皇子,回去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魏渊倘若要害楚朝,又何必救皇上您呢?若是当时您出了事儿,楚必大乱,岂不合他心意?”毕竟魏渊在钟家这么多年,钟皇后也不希望他出事儿。 楚皇却眉头一皱,他知道魏渊救了他。没有人愿意当一个小人,可是他还是一个皇帝。、 “如今辽国国力胜于楚,万一辽国,或者是其它国发难,楚朝难以抵挡。倘若留下魏渊,无论如何,辽人不敢贸贸然出手。”这才是楚皇之所以要留下魏渊的重中之重。倘若挟持了魏渊,便等同于挟持了辽。 若是有了辽王的信,魏渊是他看重的皇子,那便更好了。 “魏渊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当真如此无情?” 楚皇看了眼皇后,眼里有帝王的冷漠,“是,他是朕的救命恩人。所以朕不会杀了他,只是想让他在楚多留些日子罢了。”但倘若他一心要走,楚皇也不打算放虎归山。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定断,要么魏渊活着留在楚。 若他一心回辽,那他也只能痛下杀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纵虎归山 楚皇对辽国的忌惮深之又深,在得知魏渊的身份之时,心中便已然有了决断,如今面儿虽是跟钟皇后商量,可实际上,钟皇后心中明白,楚皇无疑是在对她下令。 魏渊武功高强,身边又有辽国侍卫为伴,楚皇不想杀他,跟辽国直接撕破了脸,但……以不杀他为目地留他……就凭魏渊的武功,实在是有些难办!! 所以,他才来寻钟皇后,便是想让钟家出面,留下魏渊!! 毕竟,魏渊在钟家为仆十余年,其忠心之真,京中无人不知,就连楚皇,都知晓一,二!! “皇后,朕是真心想要留下魏渊,并无甚恶意,你和老太傅若有心应允,便是为国不朕立功,朕不会忘了的!”他看着钟皇后,低声却郑重的说。 “留下魏渊便是为您立功了?那我父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又是为的什么?您不会忘了钟家?哈哈哈哈,真真好笑儿,如今我儿尸骨未寒,而楚昭却活的好好的,在朝中对我钟家步步紧逼……几乎快占了半壁朝堂,就连我嫡亲的侄子都被他赶到了平南军中,上了战场……您这是不会忘了钟家?” 钟皇后冷笑着,眼底闪烁着冰冷的光,“魏渊为我钟家忠心耿耿,救过我儿性命,又曾抗辽扬我楚国之威,甚至,他还求过你……万岁爷,你可以不记旧情,恩将仇报,但我却做不到!!” “不管是我,我父,还是兄,都不会为您留下魏渊尽什么心力!!你的感谢,你且留着,我不稀罕!!”太子已然下了葬,而楚昭却还只是被禁闭在昭王府,甚至,在钟老太傅和钟皇后揭破楚昭和林庶人私.通,甚至偷偷传出楚昭杀害太子的事实时,楚皇也顶住了朝中压力,并未怎样处置楚昭,只是将他的亲王位降至郡王,旁的一概皆无!! 彻底的心如死灰,钟皇后也算跟楚皇撕破了脸,平素不理不睬,只念佛抄经为太子祈福,顺便在把清平公主护的密不透风,其余的,就连六宫大权,她都不怎么管了!! 更别说帮楚皇办这种脏事儿了!! “你想恩将仇报,留下魏渊便自去做,莫要来寻我,我绝不会插手这等破事儿,我还要为我儿积下阴德,让他早日投胎呢!”钟皇后冷淡的瞧了楚皇一眼,目中满是鄙夷!! “你,皇后,你好大胆子!!”楚皇被迎头一通羞辱,气的脸红脖子粗,双手颤抖着指向钟皇后,他厉声斥着,“你,皇后,你这是要犯上不成?” “犯上?呵呵,我是犯了又怎样?你若有能耐,直接废了我的皇后之位啊!!反正我儿已死,想着日后要在楚昭那畜生手下挣扎……我便觉得活着也没甚意思,你前脚儿废了我,后脚我就吊死在正宫门前,我且得瞧瞧百年之后,史书上是如何记载你!!而你那千保万护的儿子,能不能稳稳坐上这皇帝宝座!!” 钟皇后竖起眉毛,频频冷笑。 她是嫡皇后,在楚皇后还未登基前便嫁给了他,三十余年来,为其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抚养庶子庶女,母仪天下……并无半点错处,民间亦多有人称她为‘贤后’,且在朝中威望也不算低!! 哪怕太子死了,但若无如‘造.反’,‘杀君’之类的大错,楚皇想废她,算是难如登天,毕竟,她是先皇赐下来的嫡后!! 就算日后楚昭登基,明面儿亦要恭恭敬敬的尊她为皇太后,澉有半点待慢,这也是楚皇多次劝说钟皇后接受楚昭的理由!! 可,不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钟皇后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皇后,你,你这是何必!!”眼见钟皇后仿佛不管不顾的态度,楚皇竟然渐渐软了下来,他到底是个性格软弱的帝王……不管对谁都是如此,“你,你如今这般……怕是心伤太子身亡过甚,朕不跟你计较,你,你且冷静冷静,日后朕在来看你!!” 楚皇这般说着,叹了口气,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中宫!! 就像钟皇后说的,她是中宫嫡后,无甚过后,又积威过甚深……不说旁的夫妻恩爱多年什么的,只说为了朝堂稳定,楚皇就不可能废了她,楚昭亦要认她为母,若钟皇后半点无顾忌,执意拼命跟楚昭为难…… 不说旁的,哪怕她舍了性命,直接吊死在昭王府门口儿,那楚昭便在无登基的可能了!! 毕竟,大楚还是以孝治国的! 对钟皇后无可奈何,又生怕真的刺激了她,让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儿,楚皇只得佯佯败退而去。 “母,母后,你这么对父皇,真,真的好吗?”一旁,清平瞧着楚皇愤愤而去的背景,伸手握住钟皇后的手,眉头紧蹙,很是担心的问。 “无妨,你大哥死了,这宫中怕都认为咱们母女败势已定,竟敢作贱起咱们……清平,娘还有你,不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出嫁,娘怎么能甘心!”钟皇后冷笑一声,叹息着抚着女儿的头发。 自太子死后,中宫越来越冷清了,有名有叫的管事太监和教养嬷嬷,除了钟皇后几个铁杆心腹之外,其余几个俱都心意蠢蠢,就连粗使宫人都有些人心惶惶,钟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又怎么会瞧不出来呢? 若只有她一人,儿子去了!宫人如何她怕都不会在乎,反正已然如此,能活着就成了。可她还有清平这个女儿在呢!! 清平公主今年一十八岁,正值妙龄,正是要出嫁的时候,太子此间一去,曾经围绕在清平身边的顶尖儿世家子们便已然一轰而散,若钟皇后在立不起来,她的女儿…… 哪怕为了女儿,她也得撑着皇后的体面,将清平好好嫁出去之后,在说其它!! 钟皇后将女儿揽进怀里,抬头望着窗外天空,目中闪过一丝坚毅。 无论是谁,都不能将她们母女踩在泥里,哪怕是楚皇亦不成!! 今日,她拿楚皇立了威,想必那些跑的跑,散的散,不知去哪里巴结的管理们……便该回来了吧!! —— 宫中,钟皇后如何镇做起来,毓秀并不得知,如今,她正坐在书房中,面对钟老太傅和钟平,三人对坐而立,徐徐而谈呢!! “魏渊……咳咳,额,辽王子,已然准备要归辽了吗?”看着毓秀,钟平有些别扭的问。 好好的魏渊骤然变成了敌国皇子,钟家其实满门都很震惊,只是钟老太傅经得多,压得住阵,这才很快平缓下来,且,那时楚皇病重,需魏渊相助,实属无奈,钟家才接受下来。如今,时事已了,面对魏渊,无论是大周氏还是钟平,甚至是钟老太傅,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感觉。 毕竟,曾经的魏渊……哪怕钟家人待他如养子,但到底还是奴仆出身,骤然成了一国皇子,还是敌国的,钟家人就算不敌视他,亦很难平静相对。 “是啊,定了月余后便离开!”毓秀抬头瞧了瞧祖父和父亲,张口欲说什么,但终归还是没说出来,只艰难的回了这一句。 “走了也好,他的身份——终归并不适合留在大楚。”钟老太傅长叹一声,眼神似有若无的看着毓秀,他叹道:“辽楚两国目前虽还平静,但想来肯定会有一战,魏渊若久留楚国,待得日后真的起了战势,他这皇子,便是最佳的祭旗人选了!!” “早走的好,走了便干净了!”他说着,瞧着孙女儿黯然的眼神,心中有些感慨。 魏渊和毓秀之间的感情……钟老太傅活了那么久,人尖子般的精明,又哪里会看不明白,只不过是知晓这两人身份不配,又心疼孙女儿,所以并不说破罢了。 少年男女,情之所钟,浓情蜜意是何等美妙滋味,钟老太傅也年轻过,又怎会不知?孙女自幼懂事,不过情爱之事有些过了,却也谨守礼节,并无半点越轨之处,钟老太傅亦不忍打散了他们,只想着待过了一年半载,他们之间的情爱淡了之后,在说其它!! 可谁成想,一夜之间,魏渊身份骤变,成了龙子皇孙……配毓秀自然是毫无问题,但……尴尬的是,他却成辽国皇子!! 敌国皇子啊,身份是配了,可……毓秀若想嫁他,就得如赵纯一般,封个公主和亲,远嫁他国,这让钟家怎么舍得? “待魏渊走时,秀儿去送送他吧,他在咱们家留了这么久,又助咱们良多……此一去山高水远,怕这辈子在不得相见,你去送送他,免得留下遗憾!”钟老太傅瞧了毓秀一眼,暗示着说。 “额……这,祖父,魏渊还要月余才能上路,且有段日子……送他什么的,不着急!”毓秀抿着唇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皇后娘娘那边儿……许久没传出什么信儿了,我,我还是找时间进宫看看吧……”她飞快转移话题! “皇后……唉……”提起钟皇后,钟老太傅不由长叹一声,哪怕明知道孙女不过是转移话题,但瞧着她那副悲伤的表情,亦不忍在说什么,到配合着说,“也好,你且进宫去瞧瞧,莫让她太伤怀了!!” “是,祖母,毓秀明白。”毓秀连忙点点头,生怕祖父在提起魏渊,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 离开书房,跟大周氏打了个招呼,毓秀便坐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求见钟皇后却是顺利的多,就连中宫里的管事宫人们,都比以往来得恭敬!! “看来姑姑确实振作起来了啊!”毓秀低低叹着,欣慰的摇头,随后便进了中宫,本想安慰钟皇后几句,却没成想从清平儿那得着了楚皇准备留下魏渊,以做威胁之事!! “你快回去跟外祖父和大舅舅商量商量吧,魏渊对咱们不薄,帮了咱们这么多,且不好过河拆桥呢!”清平对毓秀这般说。 “我知道了!你放心!”毓秀抿着唇,内心如波涛翻转,面上却还勉强保持着平静。 跟清平告了罪,她连钟皇后都没来得及见,便匆匆又回了钟府!! 将清平所言,跟钟老太傅与钟平细细纷说。 “毓秀,此事不必担心,哪怕万岁提出,此事我亦不会答应!!”钟老太傅皱着长眉,摇头叹息。 “不错,魏渊哪怕乃是辽国皇子,却到底为我楚国献过心力,又救过万岁爷,这般恩将仇报,实非君子之举。”钟平亦满心不赞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楚昭被放 魏渊是走是留,他心中自然有定数,早已经决定了回辽。 可毓秀却只怕如今他走还是留,都不由自己做主了。 夜里一个人便怎么都无法成眠。晚翠轻轻给她扣上披风,又叹了口气儿,“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她还没叹气,她却不听的叹气。毓秀便苦中作乐,“我都没怎么样呢?怎么晚翠你还愁容满面,莫不是瞧上了哪家的郎君,人家不肯娶你。” 晚翠将茶盏放好,道,“小姐若真有作弄我的这份儿心就好了。”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她现在心事重重。 毓秀被戳穿了心思,也笑不出来,便垂着眉头。如今什么事儿都不好了,她之前总想让着众人都看清楚昭的真面目,却未曾想到,狗急跳墙压根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反倒使得宫里的钟皇后两头为难,又使得魏渊身份暴露。她甚至有时在想着,若自己不是一心复仇便好了。倘若刚刚重生之时,她便想折子带着家人离开。 便是楚昭登基了又能如何,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他又能拿钟家如何?那样的境况该比如今好多了,心里这样想着,便不自觉念了出来。一旁的晚翠又叹了口气儿,她并不十分听得懂毓秀口中的话,只是间断听了两句。 “这种事儿又哪里能怪得了小姐?”晚翠道,“那昭王也生的风姿卓然,谁能想到他是个人面兽心的。也对,倘若不是如此,当日春纤又何苦为了他卖命?”她皱折眉头,“春纤便真是个傻得。” 说到这儿毓秀反而有些惊奇了,她看着晚翠,“晚翠,你竟然知道么?” 晚翠捂了捂唇,道,“小姐做事儿从来不瞒晚翠。一开始脑子笨,确实不知道。如今都已经是这样的形势了,哪能还不清楚?”晚翠看茶凉了,便走到一旁,想重新再给毓秀倒茶。 “再者了,我只是反应慢了点又不是个傻子?”说到这儿她还颇为自豪,“我若真是个傻得,又怎么看得出小姐和魏大人的关系呢?”话到这儿她连忙住了嘴。 又恨不得再打自己两个巴掌,本身小姐这样烦心就是为了魏大人,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毓秀本来心中烦闷的不得了,见她这样也不由漏了笑,“还说你不傻,我看你就是个傻的。”晚翠在一旁,看她笑的开心了,提着的心也慢慢下来了,走到毓秀身边,轻声道,“夫人说了,小姐若晚上真的睡不着,便去找她。” 毓秀狐疑的看了眼晚翠。 她道,“晚翠知道小姐聪明,平日里什么事儿都拿得了主意。可您如今年岁也不大,遇到点事儿慌张也是应该的。”这事儿往大了说是国仇家恨,往小了说就是情郎出了事儿,她心里难受。 今夜心里一直在反复思着上辈子的事儿,确实难以入眠,否则也不会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听了晚翠的劝,毓秀回头便去了大周氏那里。 —— 天色早都黑了。 这几天朝堂事忙,钟平和大周氏一直是分房睡着的。而这时大周氏在温嬷嬷的伺候下也已经就寝了,只是她也和自己女儿犯了一样的毛病,夜里睡不着,便拿了本书看着。 正巧毓秀在外头。自己生的女儿,便是影子大周氏都能认出人来,又是深冬的夜里,还十分怕她冻坏了。 “快去,开门她进来。”温嬷嬷这几天一直睡在侧室,忙披上衣服给毓秀开了门。又摸了她的手是凉的,帮忙给褪了衣服,大周氏忙让女儿躺了上来。 “要来怎么不早点来,大晚上的,也不怕冻着了身子骨。”大周氏又其又心疼。 今夜毓秀却出了奇的小女儿家姿态,将脑袋靠在大周氏身上,“夜里睡不着,便想着来看看母亲。” 大周氏将枕侧的书放到一边儿,都是从豆蔻年纪过来的,她怎么会不懂女儿如今的心思。只是到底魏渊和她已经不衬了,“睡不着了,便来和母亲说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也许是安稳的环境,也许是别的。靠在大周氏的怀里,毓秀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她睡得却并不怎么安稳,一直在做梦。梦境也不怎么美好,因此醒过来时,眼角下还是两大团的乌黑。 —— 钟皇后放不下自己儿子,明明百日过了,却依旧在宫中设立灵堂。 这已经坏了宫里的规矩,只是她自己便是皇后,除了皇帝,现如今宫里头还有哪个人敢用规矩约束着她。而另外一头,毕竟太子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如今只是个灵堂罢了,楚皇还没有在这种小事儿上都要找麻烦的癖好。 何况他本身就对钟皇后有愧疚。 对这样的琐事儿,一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几日也按照惯常来的,每日都会给太子上柱香。只是钟皇后却始终不怎么搭理他,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两个人夫妻多年,楚皇到底不愿意过成这个样子。 心中也确实不喜钟皇后的冷淡。只是他也不能承认自己错了。 毕竟对于他来说,儿子都是儿子。他确实更加疼爱太子,太子死了他也确实很痛心。可他已经死了啊——他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了的儿子再去杀另外一个活着的儿子。 而且楚皇自认为是一个明君,楚昭做出这样的事儿,他虽然是自己唯一一个成了的儿子,他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只是为了牵制钟家罢了,毕竟如果连楚昭都没了,钟皇后是中宫之主,随便一个没长成的皇子给她。 钟家便开始独大了。 楚皇是怎么样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的。清平在一侧替兄长上完了香,发现父皇已经离开了,便给钟皇后说了。钟皇后望了外头的人影,原本平静的脸很快拉了下来。 “母后……父皇他也老了……”清平叹了口气儿,说不怨恨楚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看着楚皇这样,她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侧钟皇后面目依旧沉着,听清平谈论起楚皇,便是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清平叹了口气儿,这时候外头候着的嬷嬷也进来了。端着钟皇后平日里吃的汤药,“娘娘,该吃药了。” 钟皇后的病原本就来自食物相克,按着钟太傅给准备的药膳吃着慢慢调养说不定还会转好。只是如今她心里存了太多的事儿,药膳本来就是滋补的东西,她心里头事情多了。堵而不化,便是吃再多的药膳都没用。 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毛病,每日都头昏脑胀,却偏偏一挨着床就无法入睡。 清平给钟皇后喂了药,很快她脸上就有了困倦的神色。挥了挥手,那嬷嬷便退下了。清平拾起旁边的褥子给她盖上,瞧她睡得安稳了,很快也离开了殿内。 只是在清平刚离开殿内的一瞬间,原本还紧紧闭着双眼似熟睡的钟皇后却陡然睁开了眼睛,里头一片清明。她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又缓步走到太子的灵堂跟前。 用手慢慢的擦拭牌位上的字。 “儿子,你放心,无论如何,母后总要为你把这个仇报了。你父皇不放在心上,我会永永远远的记得。”楚昭若是不死,她会永永远远的记一辈子。 钟皇后这个年纪了,谁都不明白她此刻丧子内心的痛,如今的痛苦,便都转化成了对楚昭的恨意。也自然变成了对楚皇的漠然。 —— 楚皇这几日都想找皇后商量魏渊的事情,试图软化她,让她以国事为重。 岂料钟皇后那边油盐不进,反倒弄的楚皇生起了气来。毕竟一个皇帝,即便对皇后多有愧疚,他也天生就是高傲的,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不容易。眼看皇后这边儿走不通了,楚皇又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放魏渊回辽。 这一日便借钟皇后的名义,照了钟家父子两入宫。 钟皇后懒得见楚皇,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父亲入宫。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到了里屋又去给太子念诵起了往生咒。 而一旁的钟太傅和钟平坐下,楚皇也道起了自己如今的意图,左不过就是不能让魏渊活着回辽。魏渊若在楚,还有活着的机会,若是回辽,只能一死。 “皇上!不可啊!”钟太傅自幼学着礼仪史书,自然觉得此举太过小人行径,“魏渊怎么说都是我国的功臣,他救了皇上你啊!”钟太傅也不敢置信,楚皇毕竟也是他教过的,他没想到成了君王之后,他竟然回慢慢的变成这个样子。 “是又如何?”楚皇面色冷淡,“他是救了朕,是朕的救命恩人,可朕是一国之君,断不能为了一己私情就影响整个朝堂。如今辽强我若,魏渊又武艺高强,若是放了他回辽,便是我楚国最大的危机。” 一变钟平忙道,“皇上放心,魏渊自小在我钟家长大,品行端正,若放他回来,日后辽楚关系只会越来越好,断不会发生皇上口中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连朕都不清楚,你们又怎么确保一个异族之人,会不会对我楚朝产生威胁。”楚皇想到这儿,自己也是心中一堵。 他没有看清楚昭的为人。倘若一开始便发现这个儿子有野心,有私心,他便不会给他这么大的权力。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太子已经死了,他能用的上的儿子为今也只有楚昭一个了。 想到这里楚皇不欲在想,扭头看着钟家父子两。 钟平欲父亲对视一眼,同时叩头在地上,“魏渊对楚有恩,皇上断不能如此形事。”楚皇向来是知道这两个人脾气的,一开始没有说通,如今便是用自己的皇权压着也不成了。 说不准压到最后,反倒将两人压成了忠臣。忠言逆耳,他这皇帝道成了一个听不进去谏言的皇帝。想到这里也越发心烦,便直接挥手,让二人出宫。 钟平本欲在劝说楚皇,钟太傅却拉了拉他。便忍住了心中的话,因为皇后在内堂里睡着,楚皇又明白着让两人出宫,走时也没来得及与皇后打个招呼。 楚皇心中也确实气恨,甚至都想下狠手杀了钟家人。但到底太子已经死了,他若这时候在杀了钟家人,难保不会让百姓多想。只是他到底是个皇帝,咽不下这口气儿,便派人吓了令,将还在禁闭的楚昭放了出来。 一来敲打钟家,二来也能敲打皇后,三来他却是没有长成的皇子,只要捏着权柄,他相信楚昭还是可用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斩草除根 楚昭被降成了郡王,又被圈禁了一阵子,虽然名声略有些坏了,但终归没伤到根本。 他被楚皇禁闭的名头,不过是‘识人不明’罢了,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根本无伤大雅,毕竟,那等伤了根本的罪名全被孙子道顶了去。至于什么私通父妾,杀害太子什么的,不过是捕风捉影,根本没有证据,哪怕京中传的在广,却也无碍楚昭什么。 顶着个郡王的爵位,楚昭又出现在了朝堂,并且,风头比以往更劲。 到底,以往他虽有能耐,但上头还有个更加名正言顺的太子在,他就是百般拉拢,千般算计,最终得到的结果,亦不过事倍功半,上头有太子!!他就永远只是个亲王。而如今,太子死了,而他为长,楚皇除了他之外,在没有顶事儿的皇子,对于朝中大臣来说,楚昭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选择了!! 毕竟,楚皇身份那般,眼瞧支撑不了多久,不选他,难道去选还未成亲,连听政都未有过的楚晟吗? 都是庶皇子,楚晟还年纪,又无甚势力,无论从出身,还是年龄,甚至是能力,他都根本拼不住楚昭,朝臣们又为何要压冷门儿,去拼那一线之机呢? 夺嫡站队啊,一个弄不好要丧了全族性命的,且得谨慎着呢!! 在楚皇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楚昭竟然真的在朝中……几乎可称一家独大,挤的没了根基,如飘泊浮萍般的钟老太傅,越发没个站脚儿的地方了!! “良禽择木而栖,如今这局面,老太傅还不准备妥协,宁愿搭上一家子的性命,也要反抗本王?”这一日下朝之后,楚昭将钟老太傅堵在了宫门前。 “天道正统,因果轮回,老夫虽爱惜家人,不忍令其无辜丧生,却也没准备为了区区性命而身侍畜生……”钟老太傅沉着脸,看向楚昭,他冷笑一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老夫苦读圣贤书,自认是个堂堂正正的人,而非什么‘良禽’?” “昭郡王若想寻走狗,大殿内有的是那等人,你又何苦来寻老夫!” “老太傅何苦这般执着?太子已亡,钟家若不跟随本王,恐怕在无在场……就算远至平南军中的钟平……呵呵,若本王登基,他哪怕远走,亦不会……” “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地,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老太傅不如仔细考虑考虑来得好!” “昭郡王,若你当真有那般把握可登基为帝,又何若来此听老夫的冷嘲热讽!”钟老太傅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有话直说,无需多语,楚昭,你来寻老夫,到底有何目地?” 钟老太傅是何等样人?朝中历练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人尖子,听一句想百句的主儿,若没点目地,就楚昭那自傲的性子,能忍得下来听他嘲讽? “老太傅当真爽快!!”楚昭低笑,不在隐瞒,直说道:“父皇看重本王,登基之事,本王已然有了把握,不过,锦上添花自苦不可少,若老太傅能劝得母后将本王记在她名下,充做嫡子,想来父皇亦会更加高兴呢!” “母后年纪已迈,日后有本王孝敬,自可让她安度晚年。”楚昭如是说。 其实,别看他说的轻松,仿佛让钟家占了多大便宜,可实际上呢,楚昭的处境并不如他说的那般好!! 朝堂之上,虽然大部分官员都偏向了他,可还是有不少钟家一系,以及自认正统的保皇派对他不以然,到底,他有错在先,且他私通父妾和杀害太子之事,哪怕没有证据,但事实如何,大部分聪明人也都猜得到。 看钟家和钟皇后对他的态度……太子是不是他所害,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不说出来罢了。而楚皇呢,亦有些摇摆不定,虽是没怎么处置楚昭,但也没有立他当太子的意思,楚昭心中亦明白,楚皇对他私通林庶人和杀害太子……终归还是生了戒缔,不处置他,除了膝下只剩他一个成年得用儿子之外,便只剩下还能用他平衡钟家的原故了。 楚昭不定会立他当太子,说不得用过他之后便弃了,让楚晟得了便宜,坐收渔翁之利!!这是楚昭自被贬为郡王,被楚皇放出来之后便一直想着的事儿,只想方设法想要化解,但……不得不说,如今他能平平安安站在这里,步入朝堂,靠的就是楚皇的偏心……他又如何能够反抗楚皇呢? 那不成了自找死路!! 左思右想,无可奈何之下,他求助了身边谋士,而他身边的智者们,到还真的给他出了个意!! ——认到钟皇后名下,谋个嫡子的身份,到时候,又嫡又长,便连楚皇都无法轻易放弃他了!! 让钟皇后把他认到名下,将他当成亲生儿子……这事楚昭只想想都觉得幻觉,根本不可能!!但既得了主意,哪怕可能性不大,他也还是想试试,行的话,自然万事大吉,若不行的话,他也要早做打算!! “真真可笑,简直痴心妄想!!”钟老太傅听了楚昭的要求,直接愣在了原地,好半晌儿,他才嗤笑一声,上下——像打量神精病一样的打量了楚昭许久,这才叹息着摇头,随后连句话都没说,直接甩袖而走。 那模样,完全就是一副不屑跟楚昭相谈的样子!! 看着钟老太傅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站在他身后,楚昭突然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何苦呢?明明能够皆大欢喜?为何偏偏要逼我弄的那般血腥,杀人害命呢……” —— 钟家,钟老太傅下朝归来,便将全家——除了远在平南军中的钟赢外,全都叫了过来。 “父亲有何要事啊?”一待众人坐定,钟平便开口问道。 “今日……唉……”钟老太傅看着儿子儿媳和孙女,一家三口,在想想远在平南军中的孙子,不由长叹一声,“那楚昭来寻老夫,透露了求和之意,只不过,他的条件却得皇后娘娘认他……”钟老太傅徐徐,将楚昭的意思告知了家人们。 当时在宫门口,他虽然断然拒绝了楚昭,可实际上,钟老太傅心中明白,哪怕有这样那样的避端,可楚昭上位的可能性依然极大,他们钟家……在失去太子之后,就已经算是落陌,失了楚昭递出的求和…… 那他们的下场,恐怕真心好不到哪去!! “我虽然已经拒绝,但终归——此事亦关系到你等的性命,有什么想法无需顾忌,真接说了就是!”钟老太傅抬目望向儿女,尤其是儿媳妇大周氏,无言的寻问着她的意思。 钟平是等何性格,钟老太傅亲自教养出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哪怕身死亦绝不会从贼,而毓秀……最近观其行事,怕亦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只是,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儿,从小疼着爱着长起来,但凡有可能,钟老太傅还是想保全她的。 若儿媳妇能劝动毓秀,不说旁的……哪怕让她们跟魏渊一块儿去往辽国,能保住性命亦是好的啊!! 钟老太傅低下头,开始暗自思索着退路。 “公公,楚昭此人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根本不是甚大度的人。更莫说他还害了太子……说句不恭敬的话,儿媳自进钟家门,是将皇后娘娘当女儿般养的,太子亦是儿媳看着长大,太子丧命,儿媳仿佛剜心般的疼,又哪能屈从太子的敌人!”大周氏懂了钟老太傅的意思,连忙摇头。 一脸怒火中烧,恨之入骨的模样,她咬牙道:“儿媳恨不得将楚昭千刀万刮,吃其肉喝其血,又哪会妥协?”大周氏毫不犹豫的表态。 “那毓秀呢?”钟老太傅转头望向孙女。 “祖父,秀儿不相信楚昭所言。”毓秀平静的说着,双目闪如星烁。 前生,她和钟家帮了楚昭那么多,扶他上皇位,助他稳江山,合族都为他尽心尽力,可结果呢?还不是被他杀了个干净!! 前世那般全心全意的助他,依然落了个死无全尸下身,今生他们结了这般多的梁子,钟家多番坏他好事,毓秀又怎么敢相信楚昭所谓‘求和’的‘真心’? 若真信了,怕死的前世还快吧!! “那皇后呢?”钟老太傅又问。 虽然他心知自己女儿的性子,恐怕早就恨楚昭入骨,但钟皇后到底还有清平在,嫣知她不会为了女儿妥协? “祖父,姑姑如今能支撑着,除了因为清平之外,便是仇恨楚昭之力,若让她认楚昭为子,怕她宁愿死了!”毓秀摇摇头,最近她经常进宫陪伴钟皇后,对她的想法知知甚深。 如果不是还有清平在,钟皇后恐怕早就抄起刀子跟楚昭同归于尽了,哪还会为了性命和富贵认他当儿子? “既如此,此事便罢,我们一家人不管如何,总在一块儿便是了!”钟老太傅长叹一声,在没说什么。 —— 自那次宫门口,楚昭和钟老太傅交谈过后,半月之间,楚昭总是寻到功夫便要深劝钟老太傅一番,甚至,他还有几次堵着钟平和毓秀…… 但,无论是钟平还是毓秀,都没有钟老太傅那等含养,被楚昭堵急了,很是说了些难听话!!而楚昭这段日子,脾气早被朝堂众官员们捧起来了,又哪里经得起这般轻慢。 “好大胆子,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昭王府书房中,楚昭拿起手中杯子狠狠灌到地上,洁白的碎瓷四处飞溅,迸到了跪在不远处的百鬼脸上,身上。 感觉脸颊被瓷片划出血痕,隐隐有些痛意,百鬼丝毫不敢动弹,只稳稳跪在那里,低垂的低低的。 “王爷息怒。”他小心翼翼的劝着。 “呵呵,钟家!!当真以为本王没有他们便不行吗?真真好笑!!”楚昭咬着牙,在屋中踱步来去,仿佛在想着什么,好半晌儿,他突然冷笑一声,“既然不识抬举,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他面色阴冷的这般说着,举步来到桌案前,俯身坐下,展开竹羲纸,提起狼毫笔来,沾满墨汁涮涮点点,很快便写了一封信。 “百鬼听令!”写好了信,他小心将其腊封上,又仔细检查了几遍,发现并无不妥后,便妥善收起来,目光投向跪在不远处的百鬼。 “属下遵命!”百鬼一凛,连声低声,“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你将此封秘信送往京效庄子,着人秘密送到辽国,将其交给纯妃!!”楚昭低声。 纯妃——就是赵纯,她自去了辽国后,便得了这么个封号。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辽国纯妃 赵纯去到辽国,说是和亲公主,身份尊贵,可实际上怎么回事……两国都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摆个样子,根本不足轻重。 一路风尘,赵纯到得辽国后,足足被空了半个多月,才被年迈的辽王想起来,接进后宫,匆匆封了个‘纯妃’的名号。 从二品的妃位,还有封号,看似相当不错了……可辽王都将近六十的人了,后宫里百花绽放,有名有姓的就不下百人之数,赵纯这个从二品妃往上数……足有十来个人能稳稳压她一头!! 更别说,这十来个人中还有一半儿女双全,甚至在辽国前朝中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了!! 可以说,赵纯到了辽国后,很是受了一阵子的苦楚,区区妃位——什么大楚公主并不能让素来彪悍的辽人高看她一眼,反而成了她受欺负的理由……如果不是赵纯相貌确实不错,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招男人喜欢,她又手段颇多,多番使计终于勾上了辽王…… 赵纯在辽国的日子,可以说是很狼狈的!! 当然,在她勾上了辽王之后,这情况的确有所改善!!不过,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却是楚昭一封一封的书信,给了她无比的温暖!! 不错,哪怕出卖了赵纯,将她打包嫁到辽国,甚至自己在楚国内局面很不错,楚昭也没放弃赵纯这个‘盟友’,到不是他真的多在乎赵纯,而是抱着宁可杀过,不可放过的心思……到底是辽王的妃子,又年纪貌美…… 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哪个冷炕能烧热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昭并没有完全放弃赵纯,哪怕他并没有用在辽国哪怕一个暗线给赵纯任何帮助,但那一封一封递过去的暖心书信,却成了赵纯在陌生国度,艰难求生中,唯一的‘温暖’了。 “放长线,钓大鱼,说不得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就会有用!”楚昭坐在大案后,瞧着百鬼接过他手中的书信,微微眯了眯眼,得意的笑着。 “王爷……要快马将此信送往辽国吗?”百鬼低头瞧了瞧书信,很是谨慎的问道。 辽国国都离京城甚远,就算是日夜不停,一直换人换马……也要跑足小半月的功夫才能到,可是……一路换人换马……这么常的路程,需要耗费多少人力马力……说不得千里俊马都要跑废几匹,更别说人了!! 这般送信,成本太高,哪怕是昭王府亦承受不了多少次,到怪不得百鬼要问!! “快人快马,快去快回!”楚昭沉吟半晌儿,很是坚定的说。 如今——拉拢不到钟家,便要尽快处置了他们,要不然,他和钟家一直是对立之势,两两相斗,得了便宜的只会是楚晟。毕竟,钟老太傅虽然年纪不小,但却老当益壮,根本没有要升天的意思…… 而他……若真跟钟老太傅缠斗下去,虽然缠得过,但用时根本不会短,三,五,七年之内,他未必压得下钟家……楚皇又得了魏渊的什么神药,瞧起来竟然身体不错,虽然有信儿传出来他不过是在硬撑,但…… 楚昭却不敢冒那样的险!万一楚皇真的熬下来了,任由他跟钟老太爷缠斗下去,三,五,七年内,楚晟成年——他这个曾经害死过太子,又差点造.反生母的昭王……还有什么用处? 到不如釜底抽薪,直接弄死了钟老太傅,彻了钟家的顶梁柱,从此他在朝中一大家独大来得干脆!! 到那时,楚皇便是不给他皇位,他也可以直接去抢去夺,而在没人能阻止他了! “是,王爷,属下遵命!”百鬼手握着书信,低声遵命。微微张了张口,他仿佛想问问这信里写的是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问出口,而是起身倒退着恭敬离去!! 看着百鬼的背影,楚昭双眼放空,抬头望向窗外天空,好像在呆呆发怔……好半晌儿,他才喃喃出声,“母后,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若你肯将我收在膝下,充做嫡子,我又怎么会使出那等手段……” “太子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虽然我杀了太子,争来皇位,甚至还要灭钟家……但,母后,你养我一场,我还是会给你养老送终,让你安度晚年……甚至,我还会善待清平……” 楚昭喃喃着! 到底,他是钟皇后养大了,而钟皇后也确实待他不薄,虽比不得亲生儿子,却也色色齐全,从没亏待过他!楚昭自认,他对钟皇后是有感情的,是想孝顺钟皇后的……哪怕杀太子,灭钟家,登上皇位,他还是会善待钟皇后…… “母后,我是你的儿子,我会尊你为太皇……”他一遍一遍的说着,仿佛这样就会成为真理,但…… 可笑的是,他连自己都骗不过!! —— 百鬼接了令,一路打马出了京,赶到效外庄子,又亲自将书信腊封送到别庄,看着线人整理行囊,扬鞭打马,一路往辽国方向奔去,百鬼这才回京付了令! 从楚到辽……一路换人换马不换信……足足跑了十二天,这封秘信才到了辽国国都,又几经辗转,过了无数人之手,送进了辽国后宫之中…… 赵纯——纯妃的手里。 自到了辽国后,赵纯的日子过的可谓艰难至极,甚至还比不得在楚国娘家里……赵英在是宠妾灭妻,她们母女在是好欺负……终归,小周氏是嫡妻,她是嫡女,就算受些刻待,却也衣食无忧,最大的委屈不过就是衣裳料子没得着最好的,被庶出姐妹们给抢走了,今儿又受了哪个姨娘几句小话儿…… 更别说,当时在楚国时,有很长一段时间,赵纯是受大周氏和毓秀僻护,看在钟家的势力上,赵家人并不敢如何欺负她们母女!! 说是在楚国过的不好,但那只是相对性的,对比大周氏和毓秀,赵纯和小周氏自然过的不好……毕竟姨娘围绕,庶出成堆,但若比那真正过的不好的嫡妻嫡女……赵纯和小周氏的日子,其实还算安稳。 但当时的赵纯却并不那么想,她恨毓秀有爹娘疼爱,有嫡出兄弟,身旁一个庶出都没有,所以拼命想去破坏……可后来,到了辽国之后,赵纯却无数次的怀念赵府,怀念小周氏,甚至是怀念赵英和姨娘庶妹们…… 那时候……在是吵闹,也不会有克扣她的银钱,不会有人伸手打她,不会有人让她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关她暗房,不给她吃喝!! 不错,赵纯是楚国公主,是代表着辽楚两国交好和亲而来的……但,那又如何?在前世,就连嫡出的真公主清平不也被辽国后宫那些彪悍的女人给活脱脱折磨死了吗?更别说赵纯这个‘假公主’了!! 不过区区一介臣女,有个封号,便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辽国后宫的高位嫔妃们,根本就不把她当成一回儿事,就连得宠些,或者有子有女却份位比她低的妃嫔们,都敢跟她硬碰硬,扇她的耳光!! 人家有娘家,有子嗣,有皇宠,有背影……她呢?她有什么?远在万里之遥的国家吗? 谁能帮她? 就连大楚国给她派的,所谓公主属臣……都只是拼命偷盗她嫁妆,让更加她举步维艰的存在。 不是嫡公主,甚至连楚皇的亲生女儿都不是,只是打发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没用的和亲‘公主’罢了,楚皇和钟皇后给赵纯准备的嫁妆……说实话,看着是不少,十里红妆的,可实际上……有用的东西极少,且这些都在公主属臣手里,哪怕赵纯身为公主,想要这些嫁妆,但她连后宫都出不去,属臣又是男子,她身份不够招唤不过来……又怎么要?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离开大楚之前,小周氏将攒了大半辈子的私房都给了她,赵纯在辽国后宫,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不受宠的异国它乡妃子,又招了满宫嫔妃的不待见,大厨房不苛待又苛待谁?不给足了银子,想要热饭热菜,简直痴心妄想!! 就是因为这般艰难,对于赵纯来说,楚昭那一封一封的暖心信才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哪怕到如今,她情况好转,得了辽王的宠爱,亦不例外!! 得知楚昭又传了信儿来,赵纯紧闭宫门,“快,把信给我!”她伸手,有些急切的看着青愉!! 青愉是赵纯的贴身丫鬟,无父无母打小儿就跟在赵纯身边的,这次赵纯和亲,她身边的大小丫鬟们除了青愉之外,没有一个人愿意跟随她……进得辽国后宫后,亦是青愉陪着赵纯走过风雨,所以,对赵纯来说,青愉是她如今最相信的人。 跟楚昭的通信,自然也便不瞒她。 “娘娘,您瞧您高兴的!”主仆感情好,青愉也敢笑着嗔了赵纯一句,抬手把信给了她。 赵纯接过信,连忙拆开腊封,展开信纸,满面笑意的去看……可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却慢慢黯淡了下来,甚至变的有些凝重……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昭王爷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青愉面上好奇,其实心中一紧,她早在十来岁之时,便被昭王收服,成了他安在赵纯身边的眼线,更兼对昭王忠心耿耿,如今见赵纯看昭王书信看的如此纠结,青愉又怎么不担心呢? “这……昭郎让我写信给母亲……让母亲想办法除了钟家的老太傅……”赵纯捧着书信,喃喃出声。 她有些惊讶,近几次楚昭的书信中,可是说了太子已亡,他在无敌手……可如今,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她转信母亲,除了钟老爷子呢? 那可是楚朝太傅,钟家的顶梁柱啊?她母亲哪里除得掉?要是以往跟大周氏关系好的时候还有可能,但如今……她们都跟钟家闹翻了?还怎么上门儿? “娘娘,这……怕是昭王爷遇到了难处,这才求到您头上,您……不愿意吗?”青愉小心翼翼的问。 “不是我不想帮,可是……”赵纯有些犹豫。 对她来说,楚昭是很重要,完全是她美好的少女时代象征,可是,母亲——小周氏对她来说确是更加重要的!! 如今在楚国无依无靠,父亲那个样子,赵纯就是威胁过亦无法放心……老老实实呆着还生怕过不好呢,更别说还要去害人…… 钟家人不是好惹的,尤其是毓秀,真惹急了她,或者小周氏成功了,她可不顾忌什么亲情血脉,怕是肯定放不得母亲……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赵纯的犹豫 倘若只是对付毓秀,那赵纯一百个愿意,可若是牵扯到了小周氏,她便不得不犹豫。毕竟小周氏可以算的上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而钟毓秀,从前赵纯是觉得她不是对手,可如今几次交锋,她都已经远嫁到辽国了。 还哪里能不懂的,她根本就不是钟毓秀的对手。她没有钟毓秀的家世,没有好好保护她的爱人,如今虽贵为皇妃,却只是嫁给了一个即将入土的糟老头子。越想越恨,赵纯心里是真的恨的痒。 她恨不得毓秀如今受她所受的苦,可她却仍旧犹豫。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情。 想到楚昭从前对自己的山盟海誓,还有信上说诉的承诺,赵纯陷入了两难之地,到底是情郎重要,还是母亲要紧。可是如果自己不出手帮助楚昭,楚昭必然无法继承皇位,如果楚昭不能登基,那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耗在大辽这蛮荒之地,想到会在辽国困一辈子,赵纯就觉得是场无比恐怖的噩梦。 她已经尝到了苦头,一个二品妃,不过是权势的牺牲品,况且辽王早已年老体迈,就连那种事都不能让赵纯快活,反而每次还要假意承欢,赵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恨不得明天楚昭就登基,如他答应自己的一样,将自己接回楚朝。 赵纯已经等不及了!再等下去,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是想到母亲,想到小周氏,赵纯又不敢做出决定来……母亲身子虚弱,都是靠着大周氏和钟家帮衬才不至于被府里的姨娘们踩到脚底,后来母亲屡屡算计大周氏露出马脚,毓秀不是傻子,大周氏更不是,怎么可能看不出是母亲使得手段。 大周氏与母亲的关系早已疏远许多,不过是看在亲情的份上,还会再暗地里拉拉母亲,如果当真让母亲独自一人在楚朝,要母亲去设计钟家,简直是飞蛾扑火! 万一败露,不光扳不倒钟家,反而还会害惨母亲,钟家不倒,楚昭就根本没有希望登基,最后自己还是要在大辽等死,也许等不到死亡的那一天,赵纯就不堪受辱自尽而忘。 但是太子已死,现在的楚昭只需要有人推他一把,只需要除掉最碍眼的钟家,钟太傅年事已高,早就半个身子进了棺材,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钟毓秀兄妹,毓秀一直与自己做对,包括和亲辽国,都是她设计的,不是钟毓秀她也不会沦落到而今的田地! 而且赵纯心里亦十分清楚,先不论那些情谊是真是假,以她现在的状况,只能是靠着楚昭回到楚朝。倘若楚昭倒了,那她这一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再回到楚朝了。无论如何,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也不会有女子愿意一辈子孤独的老死他乡。 想到这里,赵纯愈想愈恨,倒觉得拿母亲来除掉钟家母女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受这样的苦。到底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开始是她自己个儿先生了嫉妒,先去害人,这些都是她自作自受,也怨不得别人。 从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又受了多少折磨,这些都是刻在赵纯心上的,下辈子都涂抹不去,她要报复毓秀,她要报复钟家,她要等她的楚昭来接她回去! “青愉……”赵纯的内心激烈地斗争起来,可是小周氏对于她而言,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小周氏有难,从今往后她赵纯在这世上就真的是孤苦无依,毕竟母亲和自己是血脉相连,也不是楚昭能比得。 青愉见自家主子读了信之后神色有些怪异,就知道赵纯是遇了难,恭敬地站在后面,低头急切地闻道,“娘娘,发生什么事了,何故如此着急?难道是王爷他移情别恋了?”无非是为了王爷的事情,小姐才会这样焦灼,定是楚朝出事。 赵纯把信捏在手里,手腕颤抖起来,将信递到青愉面前,“你看看吧……”她也不知改如何同青愉开口,如今这样的境况——倘使成功了自然样样都好,楚昭万人之上,她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回楚,可万一呢? 当真不能二者兼得吗?如果失败,那么母亲该怎么办,到时候大周氏一定不会在顾念血肉亲情的,到时候一定会弃母亲于不顾的,想到自己被辽国宫里的女人欺辱,如果没了钟家作为靠山,府里的女人会不会像那些女人欺凌自己一样欺凌母亲! 青愉从赵纯手里接过信,一眼读过去,“王爷,他,他竟然……要夫人……”小周氏是什么脾气秉性赵府的人都是知道的,让小周氏独自去做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成功,都悬得很,若弄垮了钟家还好。倘若事情不成,彻底断了情谊,让她一个人在楚朝怎么生存? “青愉,你觉得此事可行吗?”赵纯拿不出注意,身边更是只剩了青愉一个亲近之人,也只能咨询她的意见,她实在是怕自己的莽撞又害了自己,害了楚昭,害了母亲,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每走一步,都必须万分谨慎。 稍有不慎,从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怎么会行!“娘娘您当真是疯了吗!如今咱们在辽且困难,尚自顾不暇,还哪有时间去管别人?!”何况夫人那样的性子,哪能做这种事情。 青愉是在赵家长大,出生贫苦,一直伺候小周氏母女,对她们二人心中也很是感恩,当初赵纯和亲辽国,她也是心甘情愿的跟着过来,对于小周氏,她不光是当主子看待,更是当作自己的母亲,所以让小周氏去冒这样没有回报的风险,青愉是断然不同意的。 赵纯的心里本来就有些动摇,青愉这么一说,她倒也顿时清醒过来,的确,楚昭仅仅只是自己的心上人,而小周氏是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母亲为了自己隐忍让步,为了自己给大周氏低头,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如果自己只是为了一时之乐,就置母亲于不顾,赵纯虽然歹毒,这样的事情,还是断然做不出来。 “青愉,可是不这么做,你愿意陪我待在这蛮夷之地吗?”赵纯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能怎么办,这样的情况,她什么都做不了。 青愉眼神坚定,点了点头,“娘娘!你这说什么话,青愉愿意陪娘娘在这儿呆一辈子,如果王爷不能接你回去,青愉就陪你老死在辽国,只是娘娘千万不要想不开,我们如今的日子是苦了些,可只要熬过去,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见到青愉有这般决心,赵纯心里也动摇起来,是啊,就算楚昭把自己接回去又能怎样?自己已非完璧,虽然楚昭在信里写的千般动听,赵纯毕竟不是从前的那个少女,若放在以前,她定会相信这些话,可是后来经历的事情,让她慢慢明白过来,如果楚昭当真不介意自己,怎么会不娶自己,如果楚昭当真有心,又怎么会让自己和亲辽国。 罢了,不想也罢,这些东西想多了也是伤神劳思。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赵纯渐渐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带来的嫁妆早就被辽国的宫人搜刮得所剩无几,正因如此,那些品级高于自己的宫妃也对她没了兴趣,赵纯的日子也慢慢太平起来,至少身上不会隔三差五就多几道伤痕。 只是曾经冰肌玉骨的少女,浑身都是伤痕累累,那些被衣服盖住的地方,甚至有些难以入目,不过辽人大都不在乎这些,认为多点伤痕才够血性。 辽王年纪虽然大了,却还是依旧认为自己老当益壮,尤其是在得到赵纯以后,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最吸引人的年纪,赵纯侍寝过两次,辽王便再难忘记那滋味,好几次都宣赵纯去侍寝,赵纯哪里愿意,借着各种理由都躲掉。 一日,辽王竟亲自来了赵纯宫中,彼时赵纯正在宫里拨弄花草,辽国的女人哪有这样精致,看得辽王更是挪不开眼睛。 “参见皇上!”青愉从屋里出来,发现赵纯对辽王的到来竟浑然不知,失声喊出来,这边儿赵纯也回过头来,见到辽王那蜷曲的头发上还带着沐浴未干的水珠,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掉了。 赵纯放下手中的剪刀,俯身跪倒地上,“见过皇上,臣妾接驾不周,还请皇上恕罪。”躲也躲不掉,赵纯也认了命,要是能得到辽王的宠爱,说不定也不要像往日受那样的苦,她还年轻,等再过几年,辽王都玩腻了,若真是个不受宠的,下半辈子也不知道老死在哪个角落。 辽王见了赵纯魂儿都快没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可想死本王了,难道当真要本王亲自过来吗?我的心肝儿哟。” 辽王上了年纪,身上已经有了令人不堪的气味,赵纯被辽王搂在怀里,那气味扑面而来,冲得赵纯几欲呕吐出来,硬生生的忍住了,她抬头扯出一个笑来,“皇上,纯儿也想您了。”如果不这么说,怕是要折损辽王的兴致,赵纯只能先委屈自己。 “诶啊,看到爱妃儿本王就开心。”辽王点了点赵纯的鼻尖,本该是十分和睦的景象,偏偏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离谱得过分,让青愉觉得有些作呕。赵纯年轻貌美,如今却委身一个糟老头子,自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她实在为自家小姐心疼。 赵纯依偎在辽王怀中,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暗地里已将辽王咒骂了千百遍,更是将所有的仇都算在毓秀头上,她想着就该让毓秀来过过自己现在的日子,不,还要更狠! “纯儿啊,在朕的辽国可呆的习惯?”辽王将赵纯的手握在手里反复摩挲着,那柔软的手感让他留恋不舍,“我们辽国跟你们楚朝不同,不过朕以为,辽国要比你们楚朝好得多。起码没你们楚朝那么多的规矩?” 粗俗!野蛮!粗鄙!赵纯早已想不出词来形容辽国,形容辽王,形容这里的一切!总之她厌恶,她抵制,她讨厌,有朝一日楚昭登基,她第一件事就是要楚昭发兵辽国,灭了这破地方!灭了这个践踏她尊严的地方! 不然这将成为她赵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会缠着她到死的那天为止!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回信 欢好过后,赵纯躺在辽王的怀里,脸上的潮红未褪,更替那张脸添了几分艳色,不同于辽国女人的长相,赵纯生得温柔,光洁细腻的皮肤更是辽国粗糙的女人比不得的,辽王是爱不释手,反复在她的四肢上摩挲着。 “爱妃在想什么?”发觉赵纯有些走神,他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赵纯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她怎么敢把心中所想告诉辽王。 辽王自认为是得了宝贝,殊不知身边的女人心里想着的却是别的男人。爱妃在怀,又想到在外流落多年的儿子即将回朝,年迈的辽王心情别提有多好,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年逾半百的人。“过几日,等朕的儿子回来,爱妃儿可要好好表现一番,说起来你也算是他的母亲……” 儿子?赵纯并不知道辽王还有别的儿子,他的儿子自己在辽国宫中不都见过了吗,为何辽王还有别的儿子,而且看辽王的样子,似乎十分看中这个儿子,但是既然看重,自己在辽国皇宫待了几个月,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辽王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赵纯都见过。 没几个不是盼着他早死的,辽王看着年老了,实际上精明着。他那几个儿子,空有野心,实则什么本事都没有。哪能有这么个儿子被他盼着? 不过辽王口中这个即将返朝的儿子,到底是谁,难道不是废物? 辽王捻了捻卷卷的胡子,好像又想到什么,接道,“朕的这个儿子啊,从小被歹人所劫,流落在外,也是不久之前才被人发现,说来也巧,他竟然到了你们楚朝,不过他的母亲是楚人,和我们辽人不同,她和爱妃你一样,长的都很温柔。”提起魏渊生母,辽王也难不忧郁。 毕竟也是她年轻时候真正爱过的女人。 说罢辽王又看着赵纯,笑道,“据派过去的探子所说,朕的皇子还被你们楚朝的权贵之家收养了,这才安稳长大,说起来,朕还该好好谢谢你们楚朝人才对。若是因为这个,怕朕这辈子也见不到朕的儿子了?” 对于赵纯而言,辽王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般,楚辽混血!还是被楚朝权贵收养的人,那……那不竟就是魏渊!赵纯根本不敢相信魏渊竟然会是辽国的皇子,怎么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魏渊出生低贱,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杂种,怎么会是辽国的皇子呢? 赵纯怎么能够相信!她从来不把魏渊放在眼里,更认为多看一眼魏渊都是轻贱了自己的眼睛,如今辽王却告诉她辽国的皇子可能就是魏渊,赵纯瞳孔骤然收缩,“皇上……那户权贵之家,是否是,姓钟……楚朝钟家……?”她神思飘忽地说出这句话来,几乎不敢听到辽王的答案。 “爱妃真是聪慧啊!”辽王面上惊愕,却只以为自己儿子在楚风头甚广,连忙点头,“对对对!探子说,没错,就是姓钟,难道爱妃还认识这钟家的人不成?” 何止认识!简直恨之入骨!恨不得将钟家的人抽骨剥皮,恨不得将钟家满门覆灭,恨不得和钟家有关的所有人统统去死,当然包括一直维护毓秀那么多次都害的自己计划破灭的魏渊!统统都该死才对,魏渊怎么会是皇子! 赵纯不信!赵纯怎么敢信!要是让她相信这些,比杀了她还难受!她赵纯凭什么?出生比自己高贵,谁都宠着她向着她,谁都拿她当宝贝一样看待,现在就连家里一个侍卫,都是辽国的皇子!赵纯几欲发了疯,奈何辽王还在,她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眼神中火苗乱窜,想到自己为了一个楚昭,什么都不要了,只因为楚昭是皇子,只有攀上楚昭才能洗刷自己的过去,才能对得起自己自幼所受的屈辱。 可她毓秀凭什么啊! 赵纯闭上眼睛,只觉得原本平静的心里,突然又起了灭不了的燎原大火。灼的她胸口炽热难忍。 “娘娘,你说什么?!”青愉大惊失色,当得知魏渊的身份后,她也根本无法相信毓秀身边那个莫不起眼的侍卫会是大辽的皇子,当真如此的话,主子以前做的那些事,魏渊不是傻子,当真回了大辽,娘娘还有活路吗?辽人手段残忍,如果真是魏渊,一定会折磨得主子生不如死的,他一定会为了毓秀报复主子的!“娘娘,你先别慌,出了事青愉替娘娘担着,娘娘你想办法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如果那姓魏的真的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走?”赵纯冷笑出声,“青愉,说得容易,你让我往哪里走?是在辽国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还是回楚朝,我这样的身份,楚朝谁会认我,去楚朝又怎么样,继续被钟毓秀压在头底下,我受不了!我也受够了!” 是啊赵纯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既然早晚都要死得,不如让毓秀让钟家和自己同归于尽!想到这些,赵纯心中对钟家的恨就更加深厚,她要毓秀死,要钟家永不翻身!“青愉,拿纸笔来……母亲,她会体谅我的吧。” 此时的赵纯早已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顾不上什么亲情,她只想报复毓秀,她不平衡,她怨恨世间一切的不公。 —— 赵纯那信毕竟远在辽,半月之后才到小周氏手上。 小周氏收到女儿的信时,刚服了药躺在踏上休息,婆子拿着信进来,是从辽国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小周氏一眼就看出来,心头一紧,“纯儿莫不是出事了?”赵纯和亲辽国之后,就与小周氏断了联系,按理说她不能给小周氏写信,必然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情况才会走到这一步。 读过信上的每一字,小周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赵纯在信中写下了自己在辽国遭受的一切,想到自己曾经的心肝儿却在辽国遭到如此歹毒的对待,小周氏心里是又痛又恨,她痛自己不能替女儿承受这一切,她更恨凭什么是自己的女儿去承担这些,她的纯儿,还不够惨吗? 更骇人的是,小周氏从赵纯信中得知魏渊竟然是辽国的皇子,险些没有晕过去,对于魏渊,她一直都将魏渊看作是钟家的下人,或者说连下人都不如,是低贱的奴隶,是杂种,哪里会想到是辽国的皇子,而今女儿身在大辽,从前对待魏渊更是百般羞辱,魏渊一定会报复纯儿的! 而在信的末尾,赵纯竟让自己去毒害钟家老爷子,小周氏固然心胸狭隘,十分善妒可也从没敢生出这样的想法啊,钟老爷子是何等身份?女儿竟让自己去办这件事,可是要想压垮钟家。 钟家虽然是百年世家,可这世家也是有根的。 钟老爷子便是这百年巨树的根,倘若他死了一切也都风平浪静了。 只有先从钟老爷子入手,老爷子年逾古稀,早就是坐在棺材里的人,自己只要暗中略施小计,没了钟老爷子,皇上对钟家人也早已经不信任了,便等同于断了楚昭登基路上最大的障碍,若楚昭登基了。 她是最大的功臣,连她女儿也是——纯儿就能回来了。 有巨大的诱惑在眼前,可是小周氏还是不敢。 正如赵纯所料,小周氏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钟老爷子是该死,可是她没有这个勇气,在屡次迫害毓秀败露后,她在大周氏面前都是过得心惊胆战,就连与大周氏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她又如何骗取大周氏的信任,让大周氏给钟老爷子下毒? 赵纯料定了母亲没有这个胆量,故而信中就已说的明白,让小周氏去见楚昭一面,楚昭自然会帮她。 小周氏来到楚昭府上的时候,楚昭早就猜到小周氏会来。赵纯的确比他想象中要好利用的多,不过写了几封信,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够让她的母亲来替自己做事,到底也是往日情人,日后等他登基为帝,定会好好记住这些铺在路上的垫脚石。 “见过王爷。”小周氏袖中藏着信,心里无比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昭表现得极其温和,卸了王爷的架子,“快快面礼,夫人前来,所为何事?”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生怕引起小周氏的怀疑。 小周氏将赵纯的信拿给楚昭,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想法,“王爷,是纯儿让我来见你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纯儿这孩子,是我不好,是我不能保护好她,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若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用,纯儿也不至于落到和亲辽国,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头,纯儿她……” “夫人。”楚昭面色沉静,“纯儿的事情,本王也有错。”兀自叹了口气,“纯儿的意思,夫人想必是懂了吧,如果不是因为钟家,纯儿,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楚昭自然要骗着小周氏进入自己不好的局,这小周氏胆小的很,只能一步一步套着她,“夫人,我对纯儿的心意,夫人还不明白吗?” 对纯儿的心意……想到这些,楚昭对纯儿是不薄的,哪怕是纯儿和亲,楚昭也是极力挽回,只可惜钟家的人太丧心病狂,那可是大周氏的亲外甥女啊!她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女被送到那种地方,也不知如果送到辽国的是她的女儿毓秀,她会作何想法!能作何想法呢……呵呵……反正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苦命的纯儿…… “夫人,太子已死,只要除掉了钟家,就再无人可以拦着本王,本王日后定不会辜负纯儿,也绝不会让纯儿留在大辽受苦!”楚昭信誓旦旦,在小周氏面前表明了自己对赵纯的衷心。 也正是听了这番话,正如给小周氏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是能为女儿好的,她什么险都愿意冒,亲姐姐又如何?“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反正她早已经和大周氏撕破了脸,如今纯儿远在异国他乡。 受着那样的折磨,若她这个当亲娘的还不管不顾,便不知道日后纯儿真的该去依靠谁。 左不过失败了就是一个死——小周氏这样想着,倘若事情败露了,钟老爷子未死,大周氏毕竟是自己亲姐,不一定舍得要自己性命。若钟老爷子死了,那一切更是迎刃而解。 这样安慰了自己之后,小周氏也算放下心来,抬头看着楚昭,“王爷……想要我怎么做?”左右都听昭王的,她跟着命令做就是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赵氏时珍 昭王府大堂中,楚昭坐在檀木红案之后,满面笑意的瞧着站在他对面儿,颤颤兢兢,神色慌乱的小周氏。 “夫人不必惊慌,对付钟家之事,对旁人来说许是为难,但对夫人您……却是在容易不过的事儿……”他低笑着,语气里带引诱的意味。 “可是,这……王爷,我便跟姐姐闹翻,恐怕……”小周氏犹豫着,女儿的信里早便说了,要她利用大周氏……但早在她算计毓秀的时候,大周氏就跟她彻底断了姐妹情儿,平素很少在联系。 连面儿都见不着了,她又如何去利用? 颤颤兢兢的,她看着楚昭小声的说,“因为毓秀的关系,我跟姐姐已然很久不在见面了!”她说着,以为楚昭是同女儿一般,想让她通过大周氏下毒,但如今以她和大周氏的关系,她真的做不到啊!! “夫人此言差矣,你和钟夫人一母姐妹,哪里来得隔夜仇?只要你诚心认错,依本王所知钟夫人的脾气,哪怕她不彻底原谅了你,总归还是会给你面子情儿的。”楚昭自幼养在钟皇后宫中,自问对大周氏的脾气也算了解。 爽利自是不必说,也确实能干。但是——或许是自嫁入钟家后就顺风顺风,没受过任何搓磨,大周氏的性子说是绝决,其实却很心软,又是面对小周氏这个从小护到大的亲妹妹,哪怕小周氏处处针对毓秀,但到底……没成功不是? 而且,小周氏的独女赵纯还远嫁辽国了,这辈子不得相见了!!这对大周氏这等儿女心重的人来说,失去女儿是何等残忍之事? 小周氏已经失了女儿——这在大周氏看来,就已经是被妹妹最严重的惩罚,这个时候,若是小周氏去苦声哀求,痛哭流涕的忏悔,说不得,大周氏就原谅她了呢? “可是,王爷,您不懂……”小周氏满面为难,额上连冷汗都下来了。 如果单单只是大周氏这个嫡长姐,小周氏还有把握可以让她原谅,但是毓秀……不知怎么回事?那孩子精明的小周氏害怕,又分外针对她,每每见到的时候,她瞧过来的眼神,那深深的恨意,都让小周氏毛骨悚然。 毓秀不会让她接近大周氏,不管她怎样装可怜,忏悔懊恼,甚至跪地求饶,毓秀都不会允许大周氏在接近她!! 不知为的什么,小周氏有这般的著定!! “夫人,纯儿能否从辽国回归,在不受苦日子,都要看夫人您的……为了纯儿的将来,您努力一番,暂时失些脸面又算什么呢?总归,钟夫人是你的姐姐,在她面前矮一头,不算丢人。”楚昭见小周氏犹豫为难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眯了眯眼睛,他貌似好言相劝。 实则却是在用赵纯的将来危险。 “我,我……”小周氏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为了女儿的将来,哪怕在艰难,咬着牙,她认下了,“王爷想让我怎么做?”如何下手? 女儿信中说是要害死钟老太傅,但怎么害?她横不能拿刀捅死人家吧! “很简单,夫人只需将此中之物滴上两滴在钟太傅饮食茶水中,自然便可!”楚昭笑着点头,仿佛很满意小周氏的识相,抬手不知从案上哪个角落,他取出一个细颈圆肚的白玉瓷瓶,抬头递给小周氏,“夫人拿好了,这其中之物……呵呵,药劲儿很是强,千万仔细些,莫误食了!!” “多,多谢王爷,我,我明白了!”小周氏紧紧咬着牙,瞧神色明显有些害怕,额上连汗都下来了,却还是迟疑着上前,一把接过白玉瓷瓶,紧紧握在手里。 “那就多劳夫人了!”楚昭笑容更深。 “不敢当,王爷若无事,我,我便先告辞了!”小周氏后退两步,见楚昭没有留她的意思,便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景,楚昭抿了抿唇,眸中精光闪过。 —— 离了昭王爷,小周氏坐上马车回了赵家,如今因女儿的原故,她在赵府中地位到是不错,灭了赵英宠妾,身边还有儿子,日子过的不算好,却也十分不坏了!! “夫人,您回来了,小少爷闹着要见您呢!”见小周氏面无表情的进门,乳母连忙上前巴结。 将小小幼儿抱到小周氏面前,乳母献着殷勤。 “抱出去!!”只可惜,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小周氏沉着脸厉斥一声,横眉立目的。 “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下去!”乳母满面慌张,抱着小儿急脚猫似的逃出了屋子。 小周氏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几步上前坐到软塌上,双目空洞,呆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白瓷茶杯。 许是惊吓太过,她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通体冰凉的,只有怀中白玉瓷瓶那一处,却是热的好似火烧,炙的她心惊肉跳。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头惊着了什么?”一旁,瞧小周氏神情不对,她的乳母周嬷嬷上前,满面担忧的瞧着她。 “嬷嬷,我,我没事儿,可能是有点累着了!”小周氏连忙摇了摇头,抬头瞧着周嬷嬷,她突然神色一动,仿佛陷入深思。 早便说过,大周氏和小周氏父母早丧,两人是在叔婶家长大的,她们俩又是女孩儿,身边没个兄弟相助,连继承父母家业都不成,这长大的过程,可以说是很艰难。 当然,叔婶不缺她们一口吃的,到是衣食无忧,可在大宅门口中过活,可不仅仅是不缺吃穿便可的。 周家父母去逝的时候,小周氏仅仅七岁,而大周氏亦才十一,都还是孩子,身边并无什么银子傍身,家业又被叔婶接收了,就连身边的下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毕竟,进了叔婶家,小周氏和大周氏身边剩下的,也只有每月五两的月俸,自己活着都难,又哪里养得起下人呢? 留在大周氏和小周氏姐妹身边儿的,除了如今小周氏眼前,养大她和大周氏的周嬷嬷之外,便也只剩下三个。 门房小厮兼跑腿儿的赵大郎,厨娘粗使兼洒扫的赵嫂子,以及两人的女儿贴身兼粗使丫鬟赵美兰了! 四个下人,伺候着两个主子,慢慢的长大……直到两人出嫁为止。 因为小周氏嫁了赵英,赵大郎一家跟赵英姓上犯了冲,被小周氏嫌弃,这一家三口便被小周氏甩给了姐姐,她自个儿带着周嬷嬷出嫁…… 如今……赵大朗一家在钟府任什么职来着?小周氏凝神细想,但脑弦子都想疼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也怪不得,自她出嫁后,便在没留神过,如今去想,又哪里还记得? “周嬷嬷,你可还记得咱们在叔叔婶婶家时……赵家大郎一家如今还在姐姐府里吗?”无可奈何之下,小周氏只得抬头去问周嬷嬷。 “怎么不记得?当初咱们可是相处了那么多年呢!”周嬷嬷笑着,一脸皱纹,目光温和她半点不思索的说道:“赵家如今都还在大姑娘府里,赵嫂子任了大厨房管事,赵大郎如今是钟府外管家,美兰那丫头被放了良籍,听说嫁了个读书人,如今也是秀才娘子,连孩子都有了!” 周嬷嬷年岁大了,她又是奶大两姐妹的乳母,半个亲娘也似的人物,哪怕如今身在赵府,大周氏又和小周氏闹翻了,但每逢年节,大周氏都会备上厚礼,亲自来看望她。 更莫说,周嬷嬷无儿无女,一辈子就守着周家姐妹俩,早把她们当成自个儿孩子一般,凡事不大顾忌,如今,她叫大周氏还做大姑娘呢,对小周氏这个看了一辈子的‘女儿’,自然更加无需顾忌。 “夫人啊,你别怪老奴话多,大姑娘待你不薄啊,她不过比你大上四岁,却从小亲娘似的照顾着你,但是让着你,你……”小周氏做的那些事儿,周嬷嬷虽然不完全知道,但多少也听说了些,知晓这两姐妹闹掰了,便总想着劝些。 “嬷嬷,我明白,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可是姐姐许是还在生气,不愿意原谅我呢!”小周氏眼珠转了转,不似以往听到这话题便发脾气,而是好声好气的说,“我想去见赵婶子,看看能不能通过她,见姐姐一面,当面儿认个错……” 她低声试探着,“嬷嬷,你知晓如今赵婶子他们……住在哪里吗?”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还跟他们有联系着呢!”听小周氏认错,周嬷嬷当真老怀安慰,“姐妹俩没有隔夜仇,大姑娘最是厚道大方的人,夫人你好好认错,大姑娘肯定会原谅你的!” “来来来,赵家如今就住在锁头胡同,离咱们这不远呢……” —— 得了赵家的地址,转天早上,小周氏半点不待慢,安排了马车就赶往了锁头胡同。 四处找寻,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终于,她拎着裙角,在锁头胡同最里间的一处小院儿门口,见到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儿。 “赵,赵嫂子?”小周氏站在那儿,瞧着蹲在地上洗衣的人,试探着唤。 赵氏一怔,抬起头,“哎呦,二,二姑娘?”她惊讶出声。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拒绝 小周氏眼神闪烁,打量着这胡同里的环境,看起来赵氏这一家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少不了大周氏的厚待,只是现在为了女儿,她只能走上这条不归路。 来的时候小周氏也是雇得外头的车夫,并没有让别人知道,况且依着昭王爷的意思,此事越快越好,拖得久了,说不定连纯儿的安危都难保。 “赵嫂子让我好找。”小周氏往前跨了几步,手里的帕子虽这步子摆了摆,一身打扮也十分低调,生怕被认识的人看了去,毕竟她心中依旧是十万分的胆怯,稍稍不慎,就全盘皆输。 赵氏的表情既是狐疑又颇为惊喜,放下了手中的木槌,捶了捶腰,想从地上站起来奈何年纪大了,身子骨撑不住,脚下一滑,向后摔过去。 “嫂子当心些,如今上了年纪,身子骨可禁不起折腾咯。”小周氏手快,正正好扶住了快要摔在地上的赵氏,心下也重重喘了口气,亦是怕自己操之过急,怕没等开口就被别人给看了个穿。 险些摔在地上,赵氏缓了口气,脸上才露出笑意来,“诶哟哟,我这不是激动得嘛,没曾想,还当真是二姑娘,要不是二姑娘和夫人生得有七八分相似,我还真是想不起来啊。” 从前赵氏都称呼大周氏为大姑娘,可后来留在大周氏府里,也不便沿用旧日的称呼,渐渐改了口,称了夫人,可见到小周氏,也不知如何称呼才妥当,脱口而出便是当年在周家时候的称呼。 这地位孰轻孰重小周氏心里顿时有了分寸,是,大周氏才是那钟家的夫人,自己不过是周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是没了办法,她也不愿意屈身来见赵氏。“赵嫂子这话说的,当年还在家时,我还记得,你老是将我抱在手上,姐姐她见了,不情愿,也嚷着要抱。” “难为这么多年过去,二姑娘还记得这些,我这老糊涂,都快有些记不清了呢。”思及旧事,赵氏也跟着笑起来,“对了,二姑娘今日怎么找我来了?”过得好不好这样的话赵氏是不会问的,这些年她从大周氏口中也有所耳闻,这位二姑娘过得并不如意,多亏了姐姐的帮衬,不然真是难说的很。 小周氏眸光一暗,眼中顿时蓄满了泪,环顾四围,见再无他人,竟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赵嫂子,你帮帮我吧!”她思前想后也不知都如何开口,只好如此。 赵氏大惊失色,小周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她,“使不得!使不得!二姑娘快起来,我这贫贱出身哪里担待得起哟,二姑娘,快些起来,被别人见了,我怕是十条命都不够折的,哪有主子跪下人的道理!”赵氏赶忙将小周氏扶住,面色煞白,不知她为何要给自己下跪。再者说了,她们赵家现在只能说是衣食无忧,还是远不能和这些官宦人家比的,自己能帮上她什么忙? “嫂子,从前在家中你最是疼我,可眼下我落了难,赵嫂子,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小周氏倚着墙,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呜呜咽咽的委实让人心疼。 赵氏将小周氏领进了屋,“外头不方便,二姑娘近来说话吧。”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是当真是家中有事,为何不去找夫人帮忙?“二姑娘,你先喝口茶,慢慢与我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定不会委屈了姑娘。” 小周氏进了屋这才止住了眼泪,抽泣两声,“赵嫂子,这些年你在姐姐家中做活,想必我和姐姐之间的事情你也都看在眼里,父母早逝,姐姐她待我不薄……”她引出话来,想探探赵氏的口风。 “哎……”想到这些年的事情,赵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俩姐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大周氏年长小周氏几岁,从小处处都让着妹妹,小周氏的身子又不好,常年卧病,要不是这个姐姐,就凭着那宠妾灭妻的赵英,小周氏哪里能有太平日子过? 可惜这二姑娘偏偏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主儿,夫人待她家的女儿比待自己女儿都好,可结果呢?小姐多少次都险些被赵家小姐给害惨了…… 小周氏抿了抿唇,眼眸低垂,“赵嫂子,这回子你不帮我,我那可怜的纯儿就真的死定了,纯儿她和亲辽国,前几日给我来信,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我这做母亲的,心里实在疼的厉害,我本已如此命苦,怎我那女儿与我一般苦命,呜呜呜呜……”说到伤情处,小周氏又哭出声来。 “小小姐也是命苦……”赵氏对小周氏的女儿和亲辽国之事也是听了一些,辽国那地方险恶得很,可这些何尝不是她们母女二人自找的呢? 从怀里掏出小瓷瓶来,放在赵氏面前,“赵嫂子,帮帮我。”紧接着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将瓷瓶压在上头,“我没办法了,放眼朝中,能救我那苦命的女儿的,只有昭王爷,可钟家老爷子和昭王爷势同水火……嫂子,你帮帮我!”她将那堆东西推到赵氏眼前,见赵氏面色无动,又加了一叠银票。 没想到经历了那么许多,她竟还是死性不改,夫人对她们母女已是厚待,她们怎么还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赵氏将那堆东西推回去,脸色一沉,“二姑娘,这忙,老身帮不了你。” “这?赵嫂子,你……?”小周氏没想到赵氏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自己,反问道。 赵氏苍老的脸上几道褶子一拧,“二姑娘啊,夫人一家对你们真是仁至义尽了,我没读过书,却还是晓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二姑娘,你这样,日后我到下头见了老爷,怕也是不能给老爷一个交待……”她必不会帮小周氏这个忙,钟家对赵氏一家都有重恩,不是钟家,赵氏一家现在可能还住在乡下的土坯房里,靠着几亩地和老天爷的脸色过活,饱一年饥一年。 小周氏以为是自己银票带的不够,又道,“赵嫂子,钱不够我们好商量,昭王爷那头是不差这些的,若是此事能成,莫说是钱……” “哎!二姑娘!”小周氏话未说完,却被找嫂子一口打断,“这道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钱多少我都不会要的,这忙我也不会帮。二姑娘,回头是岸,你今日将这堆东西带回去,夫人那儿我也闭口不提,毕竟你们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妹,若是二姑娘你执迷不悟,就别怪老身不顾及旧情了!” 赵氏不识字是真,却是个讲道理的,她活了这么多年既然能在钟家做管事,定也不好对付,小周氏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要把自己推到火坑里,一家人几代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生活,怎么能轻易就葬送在自己手里? 话都被赵氏说到这份上,小周氏也不好再往上加钱,她知道赵氏是铁了心不肯帮自己,“还是谢谢赵嫂子肯见我,姐姐那头,赵嫂子……” “二姑娘若是肯及时收手,夫人那儿,我会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我也从未见过你。”赵氏敛了敛衣袖,对桌上放着的银票不为所动。 小周氏出了锁子巷,眉头紧锁,根本没想到赵氏竟不给自己半点周旋的余地,难道大周氏当真那么好?难道给钟家当牛做马当真那么快活?“去昭王府。”她上了马车,直接改道去了昭王府,赵氏不愿意帮自己,只能让昭王爷再想想别的法子。 赵氏坐在屋里,那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渐渐消失,那么大笔钱足够她们一家人几辈子衣食无忧,可她头一个想到的,是事情败露的下场,不光是自己,整个钟家都会不得翻身,况且,二姑娘那样的人,日后真的会像夫人一样善待自己一家吗……这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昭王府内,小周氏面带忧思地在前堂踱步,心中焦虑,一刻也停不下来,“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楚昭并不在府里,小周氏大概等了他半个时辰。 楚昭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妙,“夫人,发生什么事了,慢慢与本王说,本王来想办法。?” 小周氏这才将自己去见赵氏的经过与楚昭讲了一遍,“便是如此,那赵氏无论如何也不肯帮我,还威胁我说,若我再动心思,便将此事告诉钟家,王爷,你快想想办法,这赵氏是铁了心要同我们做对,可那钟家滴水不漏,除了赵氏,我也想不出更可靠的人了。”、 楚昭心思一沉,“这赵氏可还有什么亲人?”在楚昭面前谈威胁二字,简直可笑,他楚昭最擅长的就是拿别人的软肋威胁别人,正如此刻小周氏能乖乖听命于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赵纯。 “这……”小周氏脑中灵光一闪,“有的!她有个外孙,今年不过几岁!”想起周嬷嬷的话来,美兰放了良籍,还生了孩子,不正是赵氏的孙子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昭王的手段 据小周氏所知,赵氏只有美兰一个女儿,从小千疼万爱,虽是奴籍,比养的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不差,又求了大周氏放了良籍,自嫁人去做那秀才娘子!! 赵美兰也是争气,嫁人后不管前头应酬,还是后宅管理,样样拿得出手,甚至成亲五年,连抱了三个孙子,让三代单传的秀才家欣喜若狂,在顾不得介意她是个奴籍出身了!! 赵家的外孙——赵美兰的头胎子如今正是四岁的年纪,养的白白胖胖,最是惹人疼爱。曾经,在小周氏和大周氏未曾闹翻之时,她还见过赵美兰抱着百日的孩子来钟府谢恩……隐隐约约,竟还有点印象! “哦!赵家便只有外孙?”楚昭挑了挑眉头,低声问。 “可不,赵嫂子不争气,赵家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爱如眼珠般!”小周氏低声,心里多少些明白楚昭想要干什么了! 张了张嘴,她面色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如是说着。 “好,本王知道了,此事不用你担心,自会有本王处理,你只需出面去见那赵氏……”且,等日后事发担了毒害钟老太傅的责任就行了! 楚昭找小周氏,就是为了让她当个替罪羊,顺便在彻底断了赵纯在大楚的念想儿,让她全心全意只能支持他一人。要不然,赵嫂子他也能派人找人,威逼利诱他做的比小周氏还勤,他自己都能办了……何若还要转一道儿呢! “那就多劳王爷,妾身等着消息了!”小周氏抿了抿唇,眸光闪了闪,恭身退下。 待小周氏离开后,楚昭令人寻来百鬼,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百鬼面上带着些许犹豫不解,却还是欣然领命而去。 —— 锁头胡同,赵家! 赵嫂子坐在自家灰扑扑的炕头上,双眼茫然的望着天空。 想着二姑娘递给她的那包银子和银票——少说有一千多两……若收了,帮了二姑娘的‘忙’,拿着这些银子,带着老头子去个偏远小镇,买上些地,说不得,他们全家都不用在当奴才,能做个地主,从此也过过有人伺候的日子了! “唉,命啊!”赵嫂子叹了口气,对拒绝那些银子,自然是心疼的,可是她到底是个有良心的人,大周氏和钟府待她不薄,还放了她女儿的籍,日后姑爷接着科考,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说不得,她女儿也是当太太的命呢! 放下此事,赵嫂子继续做活,等天空下,赵老头回来后也没多嘴,到是遵守了对小周氏的约定,把事情瞒在心底,任谁都没透露。 就这般,几日过去一直风平浪静,赵嫂子已经二姑娘已经打消了那念头,心里到舒服了些,可谁知,就在这一日正午,赵嫂子刚从钟府当职出来,还未等回家,走在锁头胡同的时候,就听见自家女儿的哭嚎声了!! “哎呦!”赵嫂子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来到自家门口,便见一满面泪痕,通身狼狈不堪的少妇跪坐在自家门口,哭天抢地的喊,“娘啊,我的娘啊,这可咋办啊?我的儿……” “兰子!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赵嫂子慌慌张张的奔上前,一把将赵美兰拉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是姑爷出事儿了?还是大宝他们生病了,或者,或者……”赵嫂子急切的连声追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到底怎么了?你别光顾着哭,赶紧说啊!” “娘,大宝让人抱跑了!!他,他让人抱跑了!!”赵美兰痛哭着,将手握的死紧的纸条递给赵嫂子,“这,这是抱跑大宝那人给的,说娘,娘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宝儿——就是赵美兰的长子,赵嫂子的嫡亲外孙。 老两口儿没有儿子,便将女儿生的孩子看的眼珠似的,听见大宝儿被人抱跑了,赵嫂子瞬间眼泪都下来了,“什么人抱跑的大宝儿,什么叫我明白……”她边问,边接过那纸条,展了开来。 仔细去看,脸上瞬间变颜变色。 “我不知道啊,我就带着大宝儿去街上买菜,一直牵着他,半点没敢松手,结果,结果……突然就冲出个蒙个脸的男人,就把我推倒,把大宝儿给抢跑了!!”赵美兰捂着脸,手上还有明晃晃的擦伤,“我不知道他是谁?我追了好久都没追上,娘……我可咋办啊?大宝儿,我的大宝儿……” “没事儿,兰子,你别哭,娘肯定把大宝给你找回来!!”赵嫂子脸色苍白,手上紧紧捏着那纸条,咬牙切齿的!! —— 赵府中,小周氏正坐在堂前喝茶,外间突然有人禀告,“夫人,外头有个姓赵的婆子求见您!!” “姓赵的婆子?”小周氏一怔,随后大喜过望,想起前日楚昭派人送来的那个小妹妹,她抿了抿唇,连声吩咐,“快,让她进来。” “是!”丫鬟连忙应声,转身退下。 没一会儿,满面憔悴,眼睛通红的赵嫂子便急慌慌的进来,迈步进了正堂,一眼瞧见小周氏,“二姑娘,二姑娘,我们家大宝儿呢,你把他如何了?我,我伺候了你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怎么能这么干……” “你把外孙子还给我!!”赵嫂子恨的眼都快蓝了,合身就想往小周氏身上扑!! “哎哎哎,你这是做甚!伤了我,你还想要那崽子的命吗?”小周氏急慌慌的躲身,眉毛都竖起来了!! “你,你……”赵嫂子哽声,双手紧紧的握着拳,掌心掐的痛红,“你,二姑娘,你到底想么?”难不成真的要她去害钟家老太爷? “我想如何,你不知道吗?”小周氏嗤笑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那白玉瓶子,笑眯眯的递过去,“接着吧,把我吩咐的事儿办好了,自还你的外孙子,保你的荣华富贵。但若办不好……呵呵,赵氏,你可别忘了,你女儿可是生了三个呢?” “我,我……”赵婶子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双手颤抖着伸过瓶子,双眼带着惊恐之色,仿佛那白玉瓶子是咬手的精怪! 连连后退了两步,她面上满是为难,但最终,想起护在心尖儿上的女儿和外孙,亦只能……“好,我答应你,二姑娘,你要严而守信,我做了,便把大宝还给我,要不然,我,我就是跟你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放心,我要你的外孙子也无甚用处,你只要做到了,我自然会还给你的!”小周氏笑了笑。 —— 从赵府回来后,赵婶子神情恍惚,握着白玉瓶子,她脚步跟踉跄的回了家,看着已经哭的昏撅在床上的女儿,和四处奔波寻找外孙子的女婿,赵婶子牙都快被咬烂了! “兰子,你别担心,娘给你把大宝儿找回来!!”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赵婶子仿佛下什么狠心似的,咬着牙放开闺女的手,迈步就走出了家门。 一路往钟府而去。 紧紧捏着手里的白玉瓶子,她快步来到钟府后院角门,因她是钟府大厨房的管事,又是大周氏的陪嫁心腹,在钟府下人中的地位,真心还挺高的,出入大厨房,哪怕神情有些恍惚,脸色苍白难看,却也没人敢说什么。 站在大厨房里,看着众人忙忙碌碌,赵婶子手握着白玉瓶子,双眼直勾勾盯着做钟老爷子膳食的厨娘!! 钟老爷子岁数不小了,身体虽然不错,但牙口上,到底不如年轻人了,那太硬的东西他咬不动,因此,大厨房中大周氏特意安排了人给他开了小灶,他的膳食,是独自在灶里开的。 做为大厨房的管事,这小灶的事儿,赵婶子平素到也管得,但大厨房终归是重要地介儿,哪怕是她管着,可真想寻个机会错露什么的,往钟老爷子膳食里下毒,还真不是见容易的事儿。 毕竟,大厨房中连厨子带粗使苏拉什么的,足有二十来人,来来往往奔走不停,那叫一个热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没人知道赵婶子心怀不轨,但她得多大胆子敢这么明目仗胆的下毒啊!! 在大厨房晃荡了一整天,赵婶子都没寻到机会下手,临傍晚的时候,因为她神情恍惚,面色憔悴,还被大周氏特意问过。 “赵妈妈,我听说美兰又生了个小子?这是喜事儿啊,百日的时候,且告诉我一块儿!我讨得红蛋吃!”大周氏很是和气,满面笑容的说着。 赵美兰五年生三胎,小儿子才刚下生没多久! “哎,夫,夫人,等,等到了时候,老奴亲自给您送红蛋来!”赵婶子强笑着,眼中闪过深深的愧色。 “那成,待我跟美兰问好吧!”大周氏笑着。 赵美兰是打小儿贴身伺候周氏姐妹的,又跟了大周氏出嫁,大周氏当她半个妹妹看待,不止放了良籍,还特意给寻了个妥贴的读书人,如今秀才娘子做着,五年抱仨儿的怀着……生活美满幸福,大周氏自然也是关切开怀的。 “多谢夫人惦记着她!”赵婶子咬着唇,抬头看着大周氏笑容满面的脸,只觉得怀中白玉瓶烫的吓人。 正文 第两百章:楚皇的挽留 大宝儿如今在楚昭手里,赵氏除了听命与他也没了出路,楚昭手里捏着的何止是大宝儿,更是他们赵家上下老小的性命,赵嫂子现在才明白过来,昭王爷既然找上自己,他就有千百种办法让自己妥协。 “事情办妥了?”楚昭见到小周氏,这都两日过去,钟家那儿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向来很有耐心,只是这一次似乎是坐不住了。 小周氏不得不佩服楚昭的手段,如此看来纯儿的选择的确妥当,“王爷,赵氏的宝贝孙子眼下被我们握在手上,她不敢轻举妄动,这不,昨日才见了我,说是钟家府上人多眼杂,难以下手,望王爷您能给她宽限个几日。” “宽限?”楚昭握拳抵着下巴,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意,“的确,此事说急却也是急不得,钟家不比别家,何况是钟老爷子那样的老狐狸,一旦被钟家发现马脚,以后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钟家。”他思虑再三,倒也觉得该让赵氏伺机而行。 楚昭又道,“赵氏现在也算是我们在钟家的眼线,你且让那赵氏盯紧了钟家,若是钟老爷子和钟毓秀有什么动静,立马来告诉本王。”有了眼线,自然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必担心钟家在暗地里算计自己,而他楚昭,在对付钟家上也可以省去部分精力,用来对付其他棘手的问题,诸如哪家的大臣又在朝堂上弹劾他,或者再多拉拢几份势力,这些对他日后登基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赵氏还说……”小周氏咬了咬唇,“还希望王爷善待大宝儿……” “自然。”楚昭眼睛微微眯起,“你让她将自己藏得好些,只要她将本王吩咐的事情处理得妥当,自然少不了他们一家子的好处。不过,要是她胆敢走漏风声,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伤了她的宝贝孙子!” 赵氏在钟府里,楚昭也能松一口气,他是见识到钟毓秀的手段,这钟家是要与自己势不两立,可太子已死,放眼皇室,就父皇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谁能继承大统,楚昭想不明白,他们钟家到底在挣扎什么,难道还指望那几个草包来继承江山? 简直可笑。 待自己日后登基,必要钟毓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来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不把他楚昭放在眼里。 而这小周氏母女嘛,好打发得很,赵纯那条贱命,要不是还有这么点价值,恐怕他早就懒得理睬。 楚昭等得,小周氏却等不得,女儿在辽国饱受煎熬,这里唯一能救她性命的人却说要按兵不动,只是小周氏深知自己人微言轻,也不敢开口,除了昭王府又暗自抹起了眼泪。 钟府里头有了赵氏,楚昭分身去处理其他事务,钟府也得以太平几日,而魏渊,也到了该走的时候,再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毕竟现在的自己虽然有些能力,但还远远不足以和昭王府抗衡,除非他回到辽国,他顺理成章的成为辽国皇子,并赶在楚昭之前登基,他只有利用辽国的势力才能帮助钟家,扳倒楚昭。 所以,现在趁着楚昭还不曾对钟家下致命一击,他必须要走了。 楚国皇宫内。 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楚皇短短数月如同苍老十岁,脸上的皱纹愈渐加深,再也不复昔日的荣光,他是一位父亲,可他更是一国之君,朝臣面前,他依旧是那个威严的君王,可外表的改变是掩盖不了的,他内心的悲伤早已转化为一道道褶子,生长在脸上。 魏渊进宫与楚皇辞别,毕竟楚皇对他还是有知遇之恩,他已是辽国的皇子,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如今见面还是君与臣,而日后再相见的时候,可能就是两位君王两个国家之间的碰撞。 “魏渊见过皇上,皇上圣体金安。”魏渊还愿称楚皇一声皇上,他也曾说过,只要他身在楚朝一日,他就一日都是楚朝的臣子,那楚皇就是他的君。 楚皇浑浊的眼中放出光来,随即又沉下去,仿佛在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打算,“难得魏爱卿还愿意称朕为皇。”魏渊的身份,楚皇始料未及,当初选择魏渊,原因诸多,其一是因为他信任太子,其二是因为魏渊是楚辽混血,两国多年相安无事,楚皇本就不是喜战之人,更想借着重用魏渊,来向辽国示好,维持这百年的太平盛世。 “魏渊一日在楚,一日便是臣。”魏渊对于楚朝,还是心存感激,若不是当初流落到楚朝,恐怕自己早已身死大辽,也多亏了楚朝皇室赏识,才有今天的自己,要不是为了钟家,为了保护毓秀,其实辽国的皇位对于他而言,也仅仅是可有可无。 然而魏渊别无选择,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为了报答对他恩重如山的钟家,他只能如此。 辽国与楚朝的关系在楚皇在位期间已比从前不知缓和多少,又是和亲又是开放通商往来,辽国从楚朝得了不少好处,生性好斗的辽国人这才偃旗息鼓,只偶尔在楚朝边境叫嚣。“魏爱卿当真决心归辽吗?” 楚皇的打算,远不止这些。 魏渊听出楚皇的话外之音,其实让他回去,对于楚皇而言,无疑是放虎归山,楚皇老谋深算,绝不会轻易冒这个险,如果魏渊不回,等辽国皇帝百年之后,必定会引起辽国内乱,辽国内乱之时,就算楚皇再不好战,也不是傻子,会借此良机攻打辽国。 那么如果魏渊归辽,魏渊的能耐,楚朝上下都有目共睹,绝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家犬还是野狼,眼下楚皇也不敢肯定,楚皇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而魏渊对于辽国的现状也是知之甚少,回辽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也许会杀得他措手不及。 “魏爱卿,辽国朝内,现今可并不太平。”不到万不得已,楚皇也不会放虎归山,只要能将魏渊稳再他楚朝境内,怕是那辽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魏渊暗想,楚皇的心思不小,他动了想用自己作为质子要挟辽国的念头,但是他们都错了,楚昭错了,楚皇亦是错了,他魏渊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辽国的皇位,更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势,他独独想要的,是让毓秀能有个依靠。 太子在时,他还不必担心至此,可太子过世,钟家唯一的靠山倒了,只有他站出来,只有他来帮助钟家对抗楚昭。 “皇上,哪怕辽国是刀山火海,也是魏渊的根,魏渊必须回去!况且据辽使所述,我父皇他年老体迈,上了年纪,却犯起糊涂,倒像愈发思念起我来。”楚皇刚刚经历过失去嫡子的痛苦,怎会不明白魏渊话里的意思,不过这些都是魏渊信口胡诌出来的,至于辽王的身体到底如何,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个抛妻弃子,置他和母亲的生死于不顾的男人,对于魏渊而言,辽王和自己,仅仅只是血缘相通,在他看来,辽王不配是一个父亲。 “可魏爱卿在楚朝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楚朝的风土人情,辽国民风与我楚朝可是大不相同,魏爱卿此去,也不知如何习惯?”楚皇还是旁敲侧击地想让魏渊留下,终归让他回辽,并非明策。 魏渊道,“这些都是小事,时日久了,习惯倒也不难。”回去做皇子和留在楚朝做质子,魏渊定是选择前者,况且他心中无所忌惮,因为楚皇不敢强留他,辽国有来使,况且赵纯刚和亲辽国不多久,如果此时楚皇强行扣住辽国皇子为质,必然在楚在辽,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既然如此,那朕就也不强留了……”楚皇知他去意已决,也不做挽留。“不过魏爱卿曾是楚朝臣子,如今要走,朕也该尽地主之谊,不如便给爱卿办一场饯行宴如何?想来魏爱卿在楚朝的好友还不知此事。” 其实魏渊在楚朝哪来好友,唯一亲近的只有钟家,毓秀早知他的身份,也知他回辽是早晚之事,只是当真要开口的时候,魏渊心中却犯了难,他又如何舍得毓秀,他恨不得日日都见她,时时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楚皇旨意一出,楚朝举国上下都知道魏渊是辽国的皇子,一时之间,朝中不免传出唏嘘之声,有错愕震惊,更多的还是伸长了脖子想看故事的,这钟家收养的家奴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大辽的皇子,更甚者还有人私下议论钟家勾结辽人,私藏辽国皇子,不过这些话也只敢在暗地里传传,传着传着,也传到楚昭耳中,无疑是方便他日后对付钟家。 这场饯行宴,魏渊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楚皇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没有留住自己,但也绝不会这么轻松就放自己回去,他顾不得这么许多,在楚朝的时日无多,想到还有许多话不曾对毓秀吐露,出了宫门,便驾马向着钟府而去……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赐婚 对于魏渊来说,无论是大楚还是大辽都无甚区别……所谓国之界亦不过是一处安身之地,在他看来,独有毓秀的地方,才是他所安处,是他的家…… 正所谓——我心当处既为家!! 一路扬鞭打马,马蹄声响飞快来至钟府门外,魏渊抬头望向朱红匾额之上诺大的‘太傅钟府’四个大字…… 如今,他劲衣黑马,武功高强,又是辽国皇子之身,按理说论身份半点不比钟老爷子差,甚至还隐隐高出一些,他入钟府,是可以得钟家大门四开,家中相迎在不需走什么旁门,但…… 站在钟府门口,魏渊脑海中回忆起的,却是当初幼龄之时,他初初被毓秀从火堆中所救,换上干净衣裳,一路从脏污冷漠的小村来到仿若仙境的钟府…… 他打小儿是在钟家长大了,钟家从未亏待过他!! 魏渊翻身下马,没打扰任何人,手牵马绳缓步行至旁门,阻止了门房满面惊讶,想要通知管事向上禀告,派人出门迎接的意思,他笑了笑,直接走进钟府之内。 钟府是他的家,是得他承认,值得他尊敬的家。 进得钟府,一路往内院而去……到底在钟府住了那么多年,地形是极熟的,没多大功夫就来到了毓秀院外,站在朱红小门之前,魏渊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叩门…… “是谁啊?”门‘吱’的一声打开一条小缝儿,晚翠的半张脸露了出来,蹙门向外瞧,“哟?魏渊,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她大呼一声,面上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魏渊脱了奴仆身份,从钟府搬出去之外,晚翠做为奴婢就很少在见他的,不知他为何会回来?而喜的…… 说真的,真算起来,打小儿就伺候毓秀的晚翠,其实和魏渊也算从小一块长大,虽然没有太多交情,但依然有肩比着肩长起来的情份在,骤然魏渊一下离了钟府,晃晃小一年没见着他,这一般突然回来,晚翠能不高兴吗? “魏渊,你可是有振子没回来了?这次是回来见姑娘的吗?魏渊我跟你……”晚翠伸手把门打开,拉着魏渊的胳膊把他让进来,嘴里叽叽喳喳说了好半晌儿,见魏渊面上虽无表情,但神态却颇为平和,又打量他一身锦衣华服,玉配冠带,才突然想起来,“唉,魏渊……不对,不对,那个,魏大,大人……我听姑娘说,你是皇国的皇子……” 晚翠骤然想起此事,一时间表情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为难的抬眼望向魏渊,她仿佛有些不知所措,拉着魏渊袖子的手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要跪下,又似乎并不愿意…… “晚翠,姑娘呢?”魏渊突然开口问,依然无甚表情,甚至声音都未有起伏,但却正正好好卡在晚翠想要跪下的时候。 “哦!?哦,姑娘在书房陪老太爷和老爷说话呢!”晚翠一怔,连忙回答。 “那我在此等候,你是将姑娘唤回来如何?”魏渊又问。 “好,好,你先等着啊,我这就去!”晚翠忙一拍手,笑眯眯的应答了魏渊一声,转身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往外去。 “你一会儿就回来啊~~”她扬着笑着说,一点都没发现,不过眨间功夫,就把魏渊是皇子的事儿给忘却了。 “嗯!”魏渊点了点头,看着晚翠跑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 晚翠找上门的时候,毓秀正坐在前院书房里跟钟太老傅和钟平商量朝中之事,最近楚昭越站越稳,而钟皇后失了太子,精神越发不振,虽然说为了清平强打起精神,但终归,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老年丧子,哪里缓合的过来? 不过为了女儿,为了钟家强撑着罢了!! “毓秀,你姑姑自幼疼你,如今她遭了难,你若有空,近来便多进宫陪陪他……”就在钟老太傅这般对毓秀叮嘱的时候,晚翠上门来了!! 进得门来,先是拜见了钟老太爷和钟平,得了吩咐起身后,晚翠低垂着头,很是恭敬的对毓秀,“姑娘,魏渊来了,说要求见你!” “魏渊?!”毓秀往怔,表情莫测,心中滋味百般,一时喉头竟有些哽住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儿,才寻回声音,低声问道:“他,他现在在哪儿呢?” “姑娘,魏渊就在咱们院子里等着呢!”晚翠连忙回。 “这……”毓秀抿着唇,从私心下她是想去见魏渊的,毕竟魏渊很快就要回辽,彼此天各一方,可说见一面少一面了,但…… 她转头看望钟老太傅,“祖父,我……”能不能去见他? 毓秀知道,自家人,不光是大周氏,钟老太傅虽然没说,却也是不看好她和魏渊之情的,只是原本他们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却能恪守规矩——发乎情而止乎礼,家里人又疼她,不愿意她留下遗憾,这才允了他们偶尔见面…… 但如今这情况,魏渊身份太过敏感,又眼见就要回辽……钟家处在风口浪尖儿上,偏偏他却找上门来,毓秀实在没有把握,祖父会不会让她去见魏渊。 “毓秀,你……”钟老太傅皱起长眉,表情明显有些为难,只是瞧着孙女儿略带哀求的脸,不由长叹口气,“罢了,你去见见他吧!”他如此允诺着,见毓秀瞬间展言,起身行礼,仿佛想要道谢,便打手打断她,“祖父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最是懂事儿,绝不会做出让祖父为难之事,对吧?” 言下之意,见是能见,但最好彻底断了,莫要让魏渊回辽后,依然还会她苦苦纠缠。 钟老太傅不是不能成全这对小儿女,若魏渊爆出身份时,太子还在,待太子顺利登基,魏渊回辽亦能站住脚根,钟老太傅不是不能忍痛将孙女嫁去辽国,当个王妃……算是加固楚辽两国的关系,但如今…… 太子死了,钟家在没依靠,一切如风中浮萍,本就立足不稳,若魏渊回辽后依然还跟毓秀如此……这等里通外国的把握,楚昭绝不会不用!! 事实上,他现在就在用了!钟老太傅想起被他费力压下的十多封叁奏他的折子,心里便想叹气。 “祖父,我明白的!”毓秀垂着头,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意,却依然沉声应答。 随后,才在钟老太傅和钟平的目送下,离开了前院书房。 —— 坐在毓秀院子的葡萄架下,魏渊双目直视着院门,看着毓秀莲步款款,如风摆柳般的向他走来。 “毓秀……”他站起身,迈步向她走去,站在她身前,用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的遮住,魏渊深吸了口气,仿佛满足似乎叹了一声。 “你,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吗?”那巨大的压迫感,让毓秀有种想往后退的欲望,脸颊不由自主的微微泛红,她别过头别扭的问。 “我,我要离开了!”魏渊沉默半晌,低声答。 “离,离开?回辽吗?时候定了?”毓秀抿了抿唇,表情虽未有什么太大变化,但那一双水眸却仿佛滴着泪一般。 早就知道魏渊会离开,亦拼命做着心理准备,真到了要面对分别的时候,毓秀才明白,无论做了什么,预演多少遍!当魏渊真的在她面前说出‘我要离开’之时,她的心竟然会这么痛。 她对魏渊,从来都不是无动于衷的。 “订的下个月八日离开。”魏渊沉声。 “只剩下半个月了啊!”毓秀掐指一算,离别便在眼前,不由更是难受。 一时之间,小院儿里竟安静下来,透着那么一股子怅然忧伤之感。 “后日,楚皇要为我办个离别宴,算是为我践行,你会去吗?”沉默了好半晌儿,魏渊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自然会的,你是辽国皇子,你要离开……不止是我,便是我祖父和父亲他们,也都会去的!”毓秀勉强笑了笑。 “那好,我等着你!”魏渊低垂下头,迎上毓秀的目光…… 时光仿佛在此时静止!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送别宴的时候。 这一日皇宫之中,楚皇大摆宴席,广邀朝中众臣。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钟府一家。 进得宫来,拜见了楚皇和钟皇后,又和众家女眷们告了礼后,毓秀便坐到了清平身边儿。 “你近来怎么样?可还能受得住?”一待坐下,毓秀便望向清平,关切的问她。 自太子去后,钟皇后对后宫的控制明显不如以往,又因年迈丧子,身体越发不好,中宫之事,到多是清平在撑着。 只不过,她从小娇生惯养,到底没做过那些,又有嫔妃做梗,很是吃了番苦头。 “我没事,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连这点事儿都经不住呢!”清平低笑一声,面容中透着疲惫,却还安慰着毓秀,“你别担心,我到底还是嫡出公主,有这身份镇着,她们且不敢太过份,尤其,最近父皇对我的态度骤然好了很多……” “哦!万岁爷态度变了?为何?”毓秀蹙眉追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清平摇了摇头,张口欲言,却突然却高台之上的楚皇打断…… “魏渊,你既为辽国皇子,身份尊荣,足以与朕之女匹配,如今,朕便把朕之女清平公主许配于你,从此两国结秦晋之好……”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拒婚 谁能想到楚皇会在饯行宴上下了这道旨意,此言既出,席间一片唏嘘,众人的脸色都惊变,魏渊手中的酒杯僵在半空,毓秀脸上的神色瞬地凝固,她早该想到的,没了太子,皇后又日渐失势,清平却说皇上对她是态度骤好,果然没那么简单的,原来皇上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竟连这唯一的女儿也想用作稳定江山的工具。 魏渊就料到楚皇不会轻易放自己归辽,清平心性单纯,虽然生长在勾心斗角的后宫中,却从未对他人起过坏心,从前还是家奴时,清平对他而言,是金枝玉叶,后来熟识,清平少有架子,清平是毓秀的表妹,他拿清平同样当作妹妹看待,哪里会想到有一天,楚皇会下旨赐婚,将他们俩人凑到一处? 便是这一瞬间,钟皇后的心也凉透了,太子之死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苍老十岁也不为夸张,从前钟皇后在众人眼中都是仪态端庄,威严有加,如今呢?就算是出席宮宴,也不难看出打扮装饰都甚是随意,眼中失了光彩,倒是更像民间的深闺怨妇。 而楚皇将她唯一的女儿赐婚魏渊,最是对她致命的一击! 清平是她在这后宫之中仅有的依靠了,可皇上他竟然要将清平嫁到辽国那蛮荒之地,没了清平,钟皇后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今后的日子,更不敢想象清平在辽国会过怎样的日子。钟皇后眸光愈来愈冷,缓缓黯淡,也懒得再去开口反驳楚皇,既然要连清平也夺走,干脆连她这条命一并带走好了,反正自从太子走后,她对世上也没了牵挂。 而至于清平,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哪怕她暗中倾慕魏渊,也不想依靠父皇的旨意来成全自己,魏渊以前是毓秀的贴身侍卫,现在是辽国皇子,而他的人品才华,举国上下都是有目共睹,只是清平明白,魏渊的心思在毓秀身上,而他与毓秀,也是两情相悦,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夺人所爱? 可是……可是她也没有要求父皇赐婚啊……想到此处,清平的眼神揶揄地闪躲开,不敢再对上毓秀的目光,实则毓秀听到皇上的话后,也别过头去,却瞥见魏渊面上的震惊之色。 果然众人都不知情,这是皇上突然决策,亦是蓄谋已久的,只不过皇上找了合适的机会将此事公布,皇命之下,每一个人都太过渺小,微不可言。 楚皇想用自己的女儿来绑住魏渊,他怕日后的形势对楚昭不利,对楚朝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固然也舍不得这个女儿,可只能如此,哪怕钟家当真要除掉楚昭,届时魏渊是清平的夫君,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楚皇考虑得周全,他已经失了一个儿子,自然希望另外的儿子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怎么,诸位是觉得朕这桩婚事拉得欠妥吗,都不说话?”众人不语,楚皇捋了捋胡子,从主座之上站起来,迈下台阶,将目光投向了魏渊,期盼的眼神里似乎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席间有拍马屁者早已高呼吾皇圣明,更有甚者道,“启禀皇上,臣以为,一个是辽国皇子,一个是我大楚嫡公主,正是天作之合,实属良配啊!” “没错,先有公主和亲辽国,现嫡公主如果能与大辽皇子结亲,那是亲上加亲!” 不少人纷纷出声附和楚皇,赵纯与清平一般年纪,若是清平嫁给魏渊,那岂不是还要称呼赵纯一声母亲,说起来真是荒诞,不过两国利益当前,这些小事又能算得了什么?一旦这亲成了,楚朝和大辽怕是下下辈子都打不起来,又是长达数百年的安稳。 史书之上,楚皇亦是一代明君,这一次的联姻更可以称得上是千古明策。 楚皇听了几位朝臣一番吹捧,竟也有些飘飘然,眼见清平和魏渊则是郎才女貌,恨不得当场就挑了良辰吉日,以免夜长梦多,毕竟魏渊下月初八就要回辽,还是越快越好,实在不行,用婚事拖住魏渊,让他无暇抽身回辽,也能更加稳妥一些。 “诸位爱卿言之有理啊!朕就清平一个宝贝女儿,魏渊,你可要好好珍惜,要是将来清平受了什么委屈,朕可饶不了你!”楚皇心情大好,全然不曾考虑魏渊会拒婚,清平公主,可是大楚朝的嫡公主,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能够许给魏渊,那是他魏渊几世修得的福分。 魏渊脊背挺得笔直,从席间缓缓起身,走到楚皇面前,“皇上,恕魏渊难从皇命,清平公主,魏渊娶不得。”他眸光坚定,毫不畏惧,哪怕这是楚朝的皇宫,哪怕这是楚皇的圣旨,不管这是什么,魏渊做不到,自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毓秀一人。 他这一生,非毓秀不娶,其他人,他无心无意,更不会因为有所图而将就,娶了清平公主,辽国的皇位非他莫属,楚皇百年之后,他亦能凭借这个身份利用楚朝的势力稳固自己辽国的江山。可他做不到,他绝不可能放弃毓秀,更不可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破坏清平的一生,如此,他和楚昭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来毓秀,也是不希望自己答应这桩亲事的。魏渊目光一扫,却正对上毓秀,四目相对,毓秀眼神闪烁,又立马躲开,不再看他,从那抹眼神里,魏渊分明看到她的震惊,她的犹豫,还有那么些许的悲伤。 她必然是不愿见到自己娶清平的。 恕难从命!还从来没有人在楚皇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席间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魏渊身上,此时的他,境况已然十分危险,楚皇脸色大变,额角发散着乌青,怒意显然。不曾开口,众人都摒了声低了头,不敢抬首。 就连钟皇后也被魏渊的话惊住,魏渊的心思,她是知道一些,可从来不敢想,魏渊胆大至此,敢公然违抗楚皇的旨意,就算他是辽国的皇子,眼下身在楚朝,就算楚皇当真要将他怎样,他也是插翅难飞……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毓秀也没有,这是魏渊第二次为了自己公然抗婚,上一次是平南将军的女儿,不过那是平南将军自己向皇上请愿,魏渊就算拒婚,也只是折了平南将军府的面子,可这一次魏渊抗旨,驳的却是楚皇的颜面,整个大楚朝的颜面,他是要与整个楚朝相悖而行! 魏侍暗叹大事不妙,他该拦住魏渊的,却没想到魏渊激进这样就拒了楚皇的赐婚,魏侍抬头,从楚皇的脸上早已看出怒意。 这才发现今日宫中的布局与往日大不相同,他该早点警觉到这点的!宫门外的守卫是平日的两倍,就连宴席之外的巡逻兵也比平日多了不少,哪里是饯行宴,分明是一场鸿门宴!楚皇这一场赐婚,如果魏渊遵旨而行,对楚朝百利无害,若是魏渊不从,那楚皇就顺理成章地将罪名扣到魏渊头上,到时候生死难料,魏渊又如何回辽? “魏渊,朕记得,你说过,一日在楚,一日为臣,身为臣子,不遵皇命,该当何罪?”楚皇强忍住怒意,声音还依旧镇静,冷冷地说道。 自然是死罪,臣子不从天子之令,只能一死。 魏渊的头不曾低下,背脊还是笔直地挺着,抿声屏气,不发一言,纵是一死,他也不会娶清平公主,此生不能和毓秀厮守,那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皇上,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魏侍见状不妙,如果魏渊再这样坚持己见,怕是今日根本不能活着走出宫门,不过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也是不打算站着出去,他魏侍筹谋数十年,就是为了迎接皇子回辽,岂能毁于一旦?“皇子他不答应,是有原因的……” “何故?”楚皇道。 魏侍拉住魏渊的衣袖,示意他先不要开口,紧接着说道,“楚朝的公主与皇子乃是绝配,不过皇子婚事,还是须由属下禀明辽王,不然太过莽撞,也……也极不尊重贵国公主,所以,皇子他也是在替公主考虑。还请皇上息怒!”魏侍实在想不出理由,只能搬出辽王来。 其实不用想都能知道,辽王对于这门亲事,是求之不得,魏渊娶清平,众望所归。可魏渊自己不愿意,谁又能强求呢?魏侍清楚魏渊的性子,他是宁可血染楚国宫,也不会答应这亲事的。 魏侍的解释的确在理,魏渊不光是楚国的臣子,更是辽国皇子,虽说是赐婚,不过理应知会辽王,不然这亲结得太过草率,倒是有几分他楚朝故意攀附辽国的意味在其中,“使臣说得极对,是朕考虑不周,既然如此,还望使臣尽快修书知会辽王,想来辽王,该是极其满意的!”楚皇的神色微微缓和,只是望向魏渊的眼神中还是一片生冷。 魏渊知道这是魏侍的缓兵之计,确实此事不是不无周旋余地,况且辽王那边,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也非定数,只要他魏渊不愿,谁能强迫! 任何人都不能,楚皇也好,辽王也罢!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暂且忍下 本来热闹的送归宴上,因楚皇这一旨圣御,刹时变得古怪起来,而魏渊毫不留情的拒婚,也让气氛变得越发尴尬而凝重。 “这,毓秀,我……”下首案中,清平为难的转过头,瞧见面色苍白如纸的毓秀,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我真不知道,我没有要……”抢魏渊的意思!! 虽然对魏渊,清平确实多多少少有些好感,但那好感却真心抵不上和毓秀的姐妹情,楚皇骤然赐婚,她是真的不知情,若她早能知晓的话,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哪怕为此顶撞楚皇,她会请其收回成命!! “清平,我,我知道,我这不是你的错!”毓秀嘴角抽搐着,眼底发热,却还拼命忍着,不想让眼泪落下。 “没事的,毓秀,那个,魏渊,魏渊他不会同意的,他会请父皇收回成命!!”清平焦急的说着,心中颇为内疚,实在是,做为被赐婚的当事人之一,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当着朝中百官的面儿去阻绝楚皇的御旨。 她和母后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实在不能当面顶撞楚皇!! 清平脸色通红,满面愧疚,“毓秀,魏侍所言不过是推脱,等此间事了,魏渊他们回了辽国,什么婚约之类,根本就不做数了!” “呵呵,清平,你还不明白吗?你看看这周围……今日魏渊不答应婚事,你当他,他还能平安走出去吗?”毓秀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面色凄楚的说着。 “啊?!什么?”清平一怔,连忙转头左右去见…… 只见足有数百的盔甲侍卫不知从哪里出现,隐隐包围着整个宴会,他们身穿盔甲,手持银枪,个个高大威武,个个勇猛分装,真心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他们这是……”清平哗然,一把拉住毓秀的手,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没事的,魏渊,魏渊他武功那么高强,一定不会……” “武功高强又如何?双拳难四手,这么多人,他还能插着翅膀飞出去不成?更何况,万岁爷不过是给他赐婚罢了,又不是要杀他,他若翻脸,根本就占不出理去!” 毓秀苦笑着,眼底满是绝望!重生这么久了,除了太子逝去之事外,她还是头一回这么手足无措。 楚皇赐婚魏渊,且赐的还是嫡出公主清平,这般的‘美事儿’,魏渊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拒绝,说出去,便连辽王都不会支持他! 而瞧着楚皇的态度很是明显,今日若魏渊不允婚,怕他根本就不会放他走,而他若允了却反悔……楚皇又怎么会轻易罢休呢? 污..辱一国嫡公主,辽国又没真的彻底强过楚国……辽王怎么会允许魏渊那么做? 而且,清平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又怎么忍心因为她之故,就让清平名声受损,被众人嘲笑? “这亲事,你们怕是结定了!”毓秀突然捂住脸,几乎从指缝出挤出这几个字!! “我……”清平拼命摇头,似乎想要反驳,可瞧着那些盔甲侍卫,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 大殿正中,魏渊笔直站在那里,面向楚皇,他眉头皱的死紧。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转身去看毓秀的表情,但一旁,魏侍却死死拉住了他。 “王爷,您千万要小心,咱们如今的大事,是顺利归辽,这样才能图谋您和钟姑娘的日后啊……”魏侍使着眼色,让自家主子去瞧那些慢慢围上来的侍卫们。 “这……”魏渊目带厉色,几乎把一口牙咬碎,但他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并不是他武功高强便能解决的!!哪怕他不顾一切,杀出皇宫,但以后呢? 楚不留,辽不收……他难道要带着毓秀归隐森林吗? “楚皇陛下,我国皇子十分感激您愿赐公主下嫁,实在受宠若惊!”见魏渊不动了,魏侍便知道自己劝动了他,衬着他还没反悔,便连忙替他答应下此事。 不管日后如此艰难,是娶还是反悔,终归……先离了楚国在说。 “好,好,愿我楚辽两国永结同姓之好!”楚皇大喜,举杯朗声大笑。 “是,楚辽两国同进同退!!” “恭喜陛下喜得佳婿!” 大殿中,朝臣们见事已结,便纷纷起身恭喜,一时之间,宴会竟比方才更加热闹了!! 众人举杯而饮,欢声笑语,却没注意到——角落中,有一女子低垂着头,用手捂着脸,轻轻的抽泣着。 “毓秀……”清平看着趴在案上,止不住痛哭的好友,心痛如绞。 —— 因两国联姻事成,大宴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才算结束,而楚皇,也终于答应了放魏渊归辽之事。 中宫里,将疲惫的楚皇送回大殿休息后,钟皇后独自回到殿内,抬眼便瞧见了呆坐在窗前的女儿。 “清平,怎么了?哪里不舒坦吗?”她连忙上前,担忧的问道。 “没有,我挺好的……母后……”清平忙虚笑着回,却又犹豫着道:“今日我和魏渊被赐婚,母后,我觉得这很不好!” “是啊,魏渊和毓秀两情相悦,哪怕没有结果,你骤然插进去,也不是什么好事!”钟皇后满面憔悴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脸上满是痛苦和怜惜,“大漠路途遥远,又民风彪悍,哪怕魏渊是个靠得住的,但打从心里,母后也不想让你嫁过去……” “当时,你父皇下旨的时候,母后真想跟他同归于尽,但转念一想,咱们母女如今的局面……你哥哥去了,中宫和你外祖家风雨飘摇,楚昭狼子野心,咱们无依无靠……母后老了,这把年纪又失了你哥哥,以后如何,也不去想了……无非哪死哪了……” “可你不一样啊,清平,你还年轻,若日后楚昭真的登基为帝……你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到不如跟着魏渊去到辽国,好歹是条活路,且,魏渊也是母后打小儿看着长大,性子母后也了解,不是个忘恩的,你若能在辽国站稳脚根,说不得到了最艰难的时候,你还能拉钟家一把……” 钟皇后语重心常,悲凉的眼神里,透着无限的绝望,那般认命的模样,让清平心都快碎了!! “母后,您,您别这么说,我,我,毓秀她……”其实,已经历经了这么的磨难,清平哪里不明白钟皇后的意思,做为大楚的嫡公主,不比毓秀身份尴尬,楚皇和楚昭绝不会允许钟家女外嫁……且,身为臣子,还是权倾大楚的太傅,天下文人的典范,毓秀单凭钟姓,亦不会,不能嫁到辽国…… 哪任君王都不会允许像钟家这等权臣,把女儿嫁到敌国,且,做为文人典范,钟家嫁女入大漠这等‘蛮族’,也绝对会影响声誉,对比于无论怎么做都尴尬的毓秀,清平本人嫁魏渊,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确实都是合适的。 只是,魏渊是爱毓秀的啊,他们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是两情相陪……她,她做为毓秀的好友,横插这么一脚,又算什么? 怎么想怎么不对!! “这是你父皇下的旨……清平,凭心而论,你和魏渊的事儿,哪怕有如此多的好处,但一想到你要远嫁大漠,我说不定一辈子在见不到你……我,我心里到底还是不愿意的,只是实在无法拒绝罢了……”钟皇后眼中有泪,却还是勉强着自己冷静下来,安慰女儿道:“这件婚事……” “我看魏渊怕也不怎么愿意,只是实在无法拒绝你父皇罢了,这样吧,咱们先准备起来,做出个要成婚的样子,先让魏渊平安回到辽国,在图以后,你觉得如何?”她低声寻问着女儿的意见。 清平抬头看着钟皇后,脑海中浮现出毓秀悲戚的模样,紧紧抿着唇,她眸光闪了闪,眼中仿佛有泪,却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好,那就先这样吧!”她答着,随后,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 大宴过后,宫门大开,众多参宴的大臣们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钟家人坐在马车上,一路快马回到钟府,进了大门,众人下车……钟老爷子看着神情恍惚的毓秀,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和心疼。 “这,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先去歇着吧!”他沉默半晌儿,终于开口。 “是,父亲!”钟平点了点头,面上仿佛平静无波,但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往女儿的方向看去。 毓秀和魏渊感情如何,钟家人没有不知道的,只不过是不说罢了,毕竟这一对小儿女根本没有未来。钟家人本来是打算着,等魏渊归辽,两人自然分开,随着时光流逝,感情肯定会慢慢变淡,可哪成想,楚皇会突然闹出赐婚之事?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娶自己的好姐妹,毓秀心中该有多么痛苦? 大周氏忍不住揽住女儿的肩膀,看着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在颤抖的模样,她抬起头看向钟平,“今日我陪着女儿,你且自去书房休息吧!” “好,我知道了!”钟平颌首,深深看了毓秀一眼,随后便搀扶着钟老爷子离开了。 “毓秀,我的儿啊!”见父子俩走了,大周氏一把抱住毓秀,心疼的喊着。 “母亲,我,我,娘啊……”毓秀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寂静时光 楚皇一道旨意,活生生拆散了毓秀与魏渊,大周氏向来宝贝这个女儿,自然知道她与魏渊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魏渊是她救回来的孩子,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是什么心性大周氏再清楚不过。 从前碍于身份,一个是家奴,一个小姐,必不能成,可魏渊这孩子争气得很,入了太子的眼,得了楚皇赏识,不消半年便加官进爵,也能称得上青年才俊。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还是辽国皇子,若不是楚皇拉得这桩婚事,待魏渊回辽正了身份,也能名正言顺地迎娶毓秀,可偏偏那道圣旨,断了自家女儿的念想,大周氏也是从少女怀春的年纪过来,怎会不知女儿心里有多痛,不过,哪怕她这个做母亲的心跟在后年痛,也只能暗自伤神。 大周氏拿着帕子帮女儿擦去眼泪,声音也有些梗咽,“毓秀,皇命难违,难得魏渊又那份心思,竟敢公然抗旨,说明他心里必定有你……况且,况且清平也是身不由己,想来但凡有半点周转的余地,清平她也不会答应的。”强忍住悲伤也要宽慰女儿。 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何尝愿意见女儿受此折磨,何尝愿意见到女儿悲痛欲绝? “娘,我不要什么心中有我……我只想嫁他为妻,我不想他娶清平……”唯有在母亲的面前,毓秀才会如此,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这些话她也能能同母亲倾诉,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才貌无双的钟家小姐,而重生一次,她更不曾料到,对于魏渊,自己会用情至此,听到楚皇赐婚的瞬间,毓秀几乎能感受到胸口一阵,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钟家权势再大也只是人臣,天子之下,大周氏紧紧把女儿搂在怀里,她的女儿她最是了解,在外人面前几近完美,其实是个倔强的主儿,认定了的人谁都改不了,“毓秀啊,你听母亲一言,魏渊他并非林中之鸟,若是他铁了心要抗旨不尊,普天之下,谁也强求不得他。你且把心放稳了,难道魏渊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怕就怕这孩子想不开,积郁成疾,那可真是愁杀了她做母亲的。 “娘……”毓秀呜呜抽泣,眼眶亦是哭得红了,“毓秀是不愿魏渊娶清平为妻,可我更不愿见魏渊他身陷险境,还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他该不会拒了这桩婚事的。”她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计到自己和魏渊会走到这一步。 重生之时,她本是抛弃儿女情长,一心只为击垮楚昭为前世的钟家复仇,可一路走下来,魏渊对毓秀的所作所为的确让她万分感动,她同样到了用情至深无法自拔的地步。 大周氏叹了口气,“怪只怪你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子,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我可怜的女儿啊。”是啊,毓秀的肩上背负着整个钟家的兴衰,稍有不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况且太子过世,钟皇后在宫中的势力也渐而衰退,现在的钟家每走一步都要加倍小心,前有大敌楚昭,后有暗流汹涌,要是楚皇知道魏渊拒婚是因为心系毓秀,那钟家可就算是真的完了。 毓秀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上午,日头出来打在屋里,昨日听了母亲的安慰,她心中已是好受许多,却还是堵得厉害,生怕一睁眼就传出魏渊清平大婚的消息,钟府里寂静得诡异,大周氏特意摒退了伺候毓秀的丫鬟,只留下晚翠一人。 “晚翠……”毓秀开口,声音略微嘶哑,觉得眼睛上灼烫得厉害,屋里门窗紧闭,她也不记得昨夜是几时睡得,只依稀对前一夜的弯月有些印象,月弯又满,满月复弯,魏渊本定的是下月初八回辽,这日子该越来越近了。 晚翠推门进来,见毓秀醒了赶忙挑开半扇窗户,又打了热水将香巾浸湿了捧到床前,“小姐醒啦?”她是个下人不假,却是贴身侍候毓秀的,宫里的事自然有所耳闻,夫人也是千叮万嘱让她多劝劝小姐想开些,盯紧些,别让小姐做出什么傻事来。 毓秀结果香巾,热气一扑,敷在眼上,顿时觉得舒服不少,那灼烫的感觉也缓缓消散,外头的光洒落在窗柩上,她想着此刻自己的模样一定狼狈极了,想来魏渊见到是要笑话的。 “小姐起了身,晚翠陪小姐去院子里转转可好?”晚翠关切道,侍候小姐这么久,从未见小姐这般模样,想来魏大人的婚事对小姐的打击是极大的。 院子……毓秀一愣,失了神,“随我去魏府吧。”她也不知自己何故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说出来之后,竟满脑子只想着去魏府里再见魏渊一面,明知也许此时魏府外头早已布了楚昭的眼线,明知这要是传到楚皇耳朵里是重罪,她也顾不得许多。 魏府的侍卫都知道钟家小姐和自家大人的关系,故而毓秀到的时候他们也并未进去通禀,毓秀跨过门槛,脚步却停了下来,“晚翠……”她欲言又止,她这样贸然前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这偌大的魏府,要是张灯结彩,到处挂上红双喜字,是不是比这冷清的模样要好上不少? “小姐,既然来了,咱就进去吧。”晚翠是将此事暗禀了大周氏,大周氏虽也犹豫,却还是默许了女儿的做法,也许这是女儿见魏渊的最后一次机会。 彼时魏渊正站在庭院中,院中秋风卷起,他嗅到熟悉的气味时只当是错觉,直到身后传来毓秀的声音,才将他的神思猛地拉回来。 “魏渊……”她的身影秀丽,立在银杏树下,地上的黄叶衬得一身青罗裙愈发脱俗。 魏渊回过头,脸上绽出笑意,那是发自心底地笑,他没想到毓秀会来,他知道楚皇赐婚,毓秀必会悲伤,只见了她的样子,眼睛微微肿着,眼眶泛着红,便晓得她定是哭过了,魏渊的心又抽痛起来,心中不住地责怪自己,都是自己的不好,自己没有好好保护毓秀,还让她如此难过。 见魏渊不作声,毓秀的步子又往前迈了两步,想到那日在楚皇面前,他为了自己公然抗混的样子,心中不免又自责起来,“我……”其实她倒是也想佯装大度,说出诸如你不必为我考虑,大局为重之类的话来,但她真的做不到,尤其是在对魏渊的眼睛,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极是神情与温柔。 毓秀怎会舍得说出这样的话,怎能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送给别人? 风起,叶落。 还不曾反应过来,魏渊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毓秀跟前,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毓秀,是我不好。”他百般自责,只因毓秀落泪,要是他再稍稍努力些,也许楚皇就不会赐婚,也许就……魏渊早就想去见她,只是担心怕在这危急关头害了毓秀,害了钟家。 没想到,毓秀自己来了。 他既激动又紧张,然而那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想紧紧抱住她。 “魏渊……你……”毓秀说不出话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魏渊的怀抱坚实而温暖,让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似乎有种想被抱一辈子的错觉,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毓秀措手不及,继而又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魏渊的脸色发红,只抱住她却又显得局促,“毓秀……我……”他支支吾吾半天又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接上,“我不会娶清平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人!”这一句他几乎是喊出来的,魏渊脑门一热抱住她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当感受到那具身体的柔软之时才想到自己在做怎样的事情,可贪恋触感又迟迟不愿放手,只别过脸,不敢看她。 毓秀噗嗤一声笑出来,见过魏渊各种样子,却是第一次见他害羞的模样,几分有趣,几分撩拨着她的心弦,“魏渊,我信你。清平她……她与你,是不合适的。”事已至此,毓秀也不妨将心里话说得明白,她就是不想魏渊娶别的女人,谁都不行,她就是容不得! 外人口中的钟毓秀如何大度得体,魏渊面前,不过一小女子而已。 “好好好。”魏渊亦是跟着笑出来,“都依着你的。”他的掌心渗出汗来,握住拳头,又一脸认真地对上毓秀的双眸,“毓秀,你等着,下月初八我一定归辽,你在楚朝好生吃喝,等我回来,回来……我只娶你一人。”他说这话的时候比往日严肃的时候还要更加认真,不带半点含糊的意味。 在魏渊看来,这是他必然履行的承诺,无论如何,他都要毓秀好好的等着自己回来,“我离开这段时间,魏侍会派人保护钟家,楚昭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必定饶不了他!”提到楚昭,魏渊眼中划过一丝阴冷,谁敢与钟家为敌,就是与他为敌! 心头涌出一股暖流,重生以来,毓秀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踏实,一直以来,为了钟家,为了对付楚昭,她也累了,可直到这一刻,在魏渊的怀抱里,她仿佛卸下了全部的包袱,只想静静享受沉寂的时光……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准备动手 “毓秀,你放心,我不会娶清平,哪怕你我之间最后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另娶他人!”紧紧抱着毓秀,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好半晌儿,魏渊轻轻抚着毓秀的肩膀,声音罕见的温柔,眉眼都舒展开,竟显得意外的英俊。 魏渊的相貌,说真的并不符合楚国的审美,他太过高大英武,气势迫人,哪怕长的并不难看,但终归在楚人眼中不算英俊,但如今……毓秀抬头,微微掀开眼帘,瞧着魏渊目光中那足以醉煞她的温柔,只觉得心被放进温水中,柔软的不能用语言形容。 “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不愿意在钟家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不愿意跟你去辽国,却还阻止你另娶……清平是楚国嫡出公主,就算处境艰难,但她若嫁你,随你去辽国,你的父王怕都会高看你一眼……”毓秀泪眼朦胧。 魏渊随母自幼流落楚国,那是宫庭内斗的结果……而斗败魏渊母子的辽王后,如今却还掌管着辽国后宫,高高在上……魏渊久居楚国,就算在是英武,能力不凡,可终归跟基太浅,回辽之后……想想辽王膝下那二,三十个成年皇子…… 毓秀便知道,魏渊归国之后的路,绝不会好走。 若得清平为妻,就算只是个‘门面’公主,对魏渊的处境,也是有相当帮助的。 但是——就算她心知肚明,娶清平对魏渊有好处,她不可能陪着魏渊回辽国,便不应该在拖着他,可,可她就是不愿,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魏渊娶别人,从此之此,想着魏渊的温柔会给别外一个女人,哪怕那人是她视为姐妹的清平,毓秀心中都痛苦的仿佛滴血。 “我,我不是个好人,我就想把你握在手心里,根本不顾忌你的难处,魏渊,你,你舍了我吧,我们,我们没有未来……”毓秀哑然着,眼眶通红。 她是没有勇气斩断这份感情,却也深知这般拖着没有好结果,便想着让魏渊做主。 “毓秀,你……”魏渊面无表情的看着毓秀,那变幻莫测的眼神,看的毓秀心中擂鼓,“我就是这么自私,这么无耻,你不要在喜欢我了,你去娶清平,去娶她啊,我不在乎,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在乎!!”被魏渊的眼神刺激,毓秀猛然笑出声来。 那笑声都带着哭腔,透着那么股子绝望。 低头双目一瞬不瞬的瞧着毓秀,魏渊沉默了好半晌儿,突然笑出声来,“毓秀,你知道你的‘怎么’和‘无耻’让我有多高兴吗?”他低声,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温柔。 “啊?”毓秀的怔怔抬头看他。 “你是……在吃醋吧?嗯?”魏渊眉目温和,从来杀气腾腾的脸上竟透出股子欣喜,“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哪怕我知道我并不是单相思,你也是喜欢我的,但是……这是头一回,我得你从这儿得到了这么明显的回应!!” “你在吃醋,吃清平的醋,因为我?”魏渊说着,眼睛越来越亮,低头望着毓秀,他止不住唇角的笑意,“对吗?”他问。 “我,我……”毓秀怔住了,满心的悲意好像瞬间被魏渊的笑意击退,脸颊上……脸晕慢慢爬上,她不由眼神闪躲的后退,“我,我没有,你,你……”她吱吱唔唔,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用否认,我知道你就是吃清平的醋了!”魏渊抿了抿唇,眸光闪亮,伸手拉住毓秀,他道:“你否认也没用,反正我认定了!” “真的……谁吃你的醋了!”毓秀的脸颊越来越红!! 两人你来我往,本来挺悲惨的气氛越变得越来越暧昩起来…… —— 在魏渊府中留了一阵儿,实在受不住他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毓秀招架不住,便干脆告辞,而魏渊呢,虽然不愿意她离开,但却也没失了理智,深知如今最重要的,是先离开楚国,在辽国站稳脚根,经营势力……这才好相助毓秀,一举脱离苦海!! 将毓秀送出门外,扶着她上了马车,目送她离开后,魏渊转回书房。 而书房之中,魏侍早便坐在那里等着他了! “主子,车马行程都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归辽,只是,咱们府外那些人……”见魏渊进门,魏侍连忙起身,低声回报着,但面上,却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哦?楚皇的暗卫还围在咱们府外吗?还有多少?”魏渊一改方才跟毓秀在一块儿时的温柔,反而语气冰冷,目光严厉。 自他暴露了辽国皇子的身份之后,他府外就没断了被人暗查……魏渊武功高强,哪怕楚皇的暗卫亦不是对手,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百多侍卫围在府外暗处,魏渊想要平安离开,却也难上加难。 更别说,想归辽……难不成他能独自归去不成?京城中还有不少辽国暗卫和魏侍呢? “自主子您答应娶清平公主之后,人数到是少了不少,但……还是不足以让咱们平安离开!”魏侍皱了皱眉。 其实,说句实话,凭他和魏渊的武艺,就府外那些暗卫……他们真想强行离开,也不是不行,哪怕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 他们家主子是辽国皇子啊?身份何等尊贵,为何要如丧家之犬一般从楚国落荒而逃?甚至被四处追逃?那未必太狼狈了吧? 更别说,他们主子本就是辽楚混血,在大辽说不得就会被人瞧不起,如今是辽王对主子还有些许内疚,这才压着不让旁人意论,可主子若真的狼狈‘逃’回大辽…… 呵呵,大辽民风彪悍,最是注重勇士英勇,信奉便是‘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主子身为辽国皇子,从楚国这等文人成堆,在辽国人眼中‘弱鸡’的国家‘逃’回来? ——肯定会让人嘲笑死的!! 还谈什么站稳脚根?图谋什么未来? 什么都不会有了!! “主子,咱们是不是开始准备一下……您和清平公主的婚事?”魏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见魏渊面色凝重,又连忙解释道:“属下的意思,不是让您和清平公主真的成婚,不过是蒙撇楚皇罢了……” 毕竟,魏渊府外……暗卫越来越多,哪怕他们武力不强,也挺麻烦的! 魏侍最近连信都送不出去了!!一飞鸽传书,就会让暗卫把鸽子打下来…… “……你,且去准备吧!”魏渊脸沉如水,拳头握着死捏,指尖都捏白了。 自母亲死后,他便厌恶这等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才拼命学武,直至天下少有敌手,本以为从此无人在可强迫他,却没成想……“千万注意些,不要坏了清平的名声……”他咬着牙,声音仿佛从喉咙挤出来般。 “这您放心,属下自会安排的!”魏侍连忙回答,“等外头‘眼睛’少些了,属下自然会传信回辽,到时候,咱们直接走咱们的,所有恶名声都让您担着,不碍清平公主什么事儿!!” “只得如此了!”魏渊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得回辽,得夺回属于他的身份和荣耀,只有如此,他才能真正的保护钟家,拥有毓秀。 —— 得了魏渊的命,魏侍开始假意准备起婚事,什么买聘礼,射大雁……无所不为,到仿佛真想让魏渊在大楚扎根儿似的,到是多少转移了些楚皇的注意力。 魏府之外,见暗卫没那般警惕了,魏侍便连忙飞鸽传书归辽,让宋凝派下大队人马来迎接皇子…… 飞鸽顺利传走,魏府又重新陷入‘热闹迎娶’的平稳气氛里。辽国皇子要迎娶大楚公主这桩‘喜’事,亦已早便传入民间。 一行充做聘礼的家具被壮丁抬着招摇过市,赵婶子抱着胳膊躲到墙角,满面都是恍惚之色,就连那抬家具的壮汉要撞上她了,都没感觉到!! “哎,那婶子,你小心点儿啊!”一旁有好心人拉着赵婶子一把。 千枝拔步床的硬木床头,擦着赵婶子的头皮而过。 “你没事吧,没磕着你吧!”那好心人连忙扶住几欲摔倒的赵婶子,焦急的问她。 “我,我没事儿,多,多谢你啊!”赵婶子愣了愣,手中紧紧握着被捏着发热的白玉瓶子,面上还有些恍惚。 “以后小心些儿,咱们平民百姓的,跟那些个达官贵人可是拼不起,那抬聘礼的人,可是辽国皇子——贵人中的贵人的手下,就是真撞伤了咱们,也是白撞!”好心人叹了口气,扶稳了赵婶子,见她确实无事后,这才叹息着离开。 “咱们平民百姓,拼不过那些个达官贵人……”赵婶子站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的重复着这句话,面色凄楚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儿,她才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口中喃喃喊着,“大宝儿……”脚下却是不停。 “我这平头百姓,拼不过那些达官贵人,夫人,您,您别怪我啊……”她声音中带着哭腔,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钟府方向走去!!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东窗事发 前一日小周氏让赵婶子见了大宝一面,小娃娃抓着赵婶子的手哭得凄厉,“姥姥,我要娘亲,我要娘亲……”孩子一哭,这赵婶子心上的肉都跟着揪痛,谁能忍得眼见自家的孩子受苦,天伦长情,赵婶子握着大宝儿的手不愿松开,却被小周氏的人强行给拖了出去。 “婶子啊,孩子你也见着了。”小周氏被婢女搀扶着,脸色比几天前红润不少,“可把你家大宝儿伺候得白白胖胖的,这些都是王爷的意思,不过要是你那边再不快些,王爷等得急了,” 赵婶子急红了眼,扯住小周氏的衣角,“二姑娘,求求你!你帮我在王爷那儿说些好话,我这头……一定赶快!赶快!别动大宝儿,你……你就让王爷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这两天就把事儿给办了!” 路边叫卖声不绝,赵氏失了神信步到了钟府外头,钟府的牌匾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眼眶陷下去,手缩在袖子里不停地打着哆嗦,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邪念,那白瓷瓶灼得她手心刺痛,好几次都险些被丢到地上,“这是无色无味的绝命散,你只放心把这药放到钟老爷子的食物里头。” 这是昭王府交待的,她一个乡野妇人哪里知道什么绝命散,只听名字就知道乃剧毒之物,赵氏握着瓷瓶,瓶身捂得发汤,站在钟府外头,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模糊,唯有那一句,“我就不敢保证你家宝贝孙子是不是还能这么安逸了。”她可怜的大宝儿,生下来就没离过娘,此次被昭王禁在府里,心里定是怕极了。 又从小周氏口中知道昭王爷的手段,赵氏更不敢犹豫,只在心里念了千百遍的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之类的话。明明是她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此刻赵氏却觉得分外陌生,脚下像定了钉子般,牢牢固在地上,半步都挪不开。 你不能这么做,那是照顾你的夫人!不是夫人你们一家早就饿死街头,哪里能过上如今的日子,夫人对你们恩重如山,你怎么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畜生事! 你不毒死钟老爷子,昭王爷就会要了大宝儿的命,不光是大宝儿,还有美兰另外的两个孩子,还有你全家都难逃一死,钟老爷子也是坐在棺材里的人了,你不过是送他一程!至于夫人能给你的,昭王爷同样能给你! 赵氏心中一直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不休,她迟迟未动,闭着眼睛缩在钟府外头的角落里,额角的汗珠一粒粒地往下掉,手心又热又湿,显然是昏了头。她怕啊,她从未动过害人之心,何况要害的还是自家的主子,她又没有选择的余地啊,她的大宝儿,她们一家的命都系在上头了啊! “夫人……下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再来报答您的恩情!”赵婶子眼睛猛地睁开,一道刺眼的光冲进眼帘,她将瓷瓶揣入袖中,迈开步子,从正门进了钟府。 “赵嬷嬷,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钟府的小丫鬟见了赵氏,觉得她脸色煞白,看起来像是病了一般。 赵氏脚下一滑,得亏是扶住了旁边儿的石柱子,粗粗喘了口气,“没事没事,你去忙吧,这几日染了风寒,我歇息歇息。”这一摔差点儿把怀里的瓷瓶掷在地上,“你快些去忙吧,别误了事儿,夫人怪罪下来,可有你受的!”赵氏生怕被别人看出来,只能竭力掩饰,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别人投来的视线,她都不敢对上。 小丫鬟也不便多问,低着头,“那赵嬷嬷照顾好自己。” 见丫鬟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赵氏才吐了口气,这几日钟府的戒备比平日松懈不少,厨房也不那么忙,调度了人手,每日下午都是丫鬟负责给钟老爷子煎药,赵氏摸清了这些,觉得今天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整个楚都都沉浸在公主即将大婚的喜悦中,与辽国皇子联姻,迎来的将是百年的盛世太平。 这些官宦权势之家也不敢触了皇家的晦气,哪怕谁家死了人都秘不发丧,这等喜事,岂是能被随意冲了的? 外头魏渊与清平订婚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钟府也不例外,府里的人大都晓得魏渊和自家小姐的事儿,也不敢在府里高声议论,可就算如此,毓秀从那些人的脸上也看得出来,多是同情,失落,毕竟……这是谁也不想的结果,魏渊已然承诺过自己,可毓秀想到离着他二人订婚的日期愈来愈近,情绪还是莫名地低落。 “小姐,来尝尝这点心,可是夫人吩咐厨房刚做的呢。”晚翠端着盘桂花糕进来,桂花是今年的早桂,米糯清甜,远远就能嗅着香气,晚翠嘴馋,在厨房已经忍不住偷吃了两块,眼下小姐心中苦闷,何以解忧,在晚翠看来也只有能大快朵颐的美味。 毓秀见着桂花糕,浅尝了一口,甜懦可口不假,可与她此刻的心境实在相悖,她眉头一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屋里闷得慌,我去院中走走,这桂花糕,你吃了吧。好歹也是母亲的心意。”推开门,留了晚翠一人在房中,外头凉意深深,却让毓秀莫名的舒了口气。 魏渊为了保护钟家受过不少伤,有几次毓秀还偷着在厨房给他煎药,以后就算是想光明正大的替他做些什么,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吧。天色已暗下来,毓秀穿过长廊,见到厨房里还点着灯,步子一挪,才见到厨房里立着一道黑影。 这么晚了,谁还在厨房里头……也过了晚膳的时辰,钟府家规甚严,平日过了时辰,厨房就关了灶,毓秀凑近一瞧,才发现赵嬷嬷站在厨房里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赵嬷嬷,怎么还在厨房里,天色也不早了,外头冷,早些回去歇息把。”毓秀将信将疑地走到厨房外头,轻声说了一句。 彼时赵氏已将瓷瓶倒进了水壶里头,灶上水烧得直沸,咕咚咕咚地翻滚起来,赵氏听到身后的声音,吓得四肢都麻木了,头都不敢动半下,背着身子把瓷瓶揣回袖中,怎么也没想到小姐会突然出现。 毓秀见她不出声,“赵嬷嬷?”又接道。 “啊……”赵氏回过神,局促笑了笑,“瞧我这走神儿走的,看着锅里的水呢,诶哟,人老了,不中用咯……”赵氏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为何这个时辰厨房还烧着水?“这是在干什么呢?” “是老老爷他要喝茶,命我来厨房烧了水……”赵氏搓着手,答话答得不太利索。 毓秀觉得赵嬷嬷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这样……那有劳赵嬷嬷了……” “小姐怎么跑到厨房这种粗使地方来了?使不得,使不得!”赵嬷嬷碎碎念起来,内心早已六神无主,差点就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不知赵嬷嬷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我来看看,赵嬷嬷先忙吧。”毓秀转身往回走着,却突然想到是哪里不对: 平日负责祖父房里烧茶的不是赵嬷嬷,况且钟府的管事每日这个点都是回家的,除非情况特殊要留在府里,为何赵嬷嬷会出现?就为了特地给祖父烧一壶水?毓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小丫鬟就能做的,怎么轮到她一个管事亲自来? 除非……除非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好!祖父有危险! 毓秀步伐一顿,折回厨房的时候发现已经了关了灶,灯也灭了,哪里还有赵嬷嬷的身影? 祖父! 她心上的弦紧紧绷住,来不及知会别人,往钟老爷子的屋子赶去,钟老爷子书房的灯还点着,“祖父呢?” “老老爷还在里头。”丫鬟道。 毓秀追问,“赵嬷嬷呢?” “前脚方进去。” 推开丫鬟,毓秀直接冲进书房里头,“祖父,那茶喝不得!” 钟老爷子手里捧着茶盏,刚准备送到口中,毓秀突然冒失地闯进来,委实吓了他一跳,眉头皱着,“怎么了?”手中还举着茶盏,少有不悦。 女儿家行为莽撞,成何体统? “祖父,这茶,不能喝!”毓秀从钟老爷子手里把茶盏夺过来,拍在桌上,旁边的赵氏把头压得极低,不敢出气。 书房门开着,听到里头的动静,外头的丫鬟闻声进来,毓秀瞪了赵嬷嬷一眼,“去叫我父亲与哥哥来!” “毓秀,出了什么事?如此冒失……不妥……”钟老爷子一脸蒙在鼓里,手里的书还握着,那盏茶还冒着热气,烫手的很。 毓秀冷静了下,吐了口气,“祖父,茶里面,也许有毒。” “什么!??”钟老爷子一个踉跄,就算已是饱经世故,也不敢想象有人胆敢下毒害他,跌坐在太师椅上。 钟平父子匆忙赶来,屋里的情形乱作一团,“爹,怎么了?”钟平见女儿手里拿着茶盏,而钟老爷子的面色惶恐,旁边的赵嬷嬷跪在地上,他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去请大夫来,验毒。”毓秀缓步走到赵嬷嬷跟前,俯视着她,“嬷嬷,我们钟家可不曾亏待过你。”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日防夜防,果然是家贼难防! 楚昭这是算计到了钟家里头来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将就就计 前世这个时候,太子早早死了,清平也已远嫁早亡,她们全家捧着楚昭好不容易登上了皇位,正值大展拳脚的时候…… 楚昭那人,生性阴狠,喜爱阴谋,却不走光正之道!又自卑自傲,登基之后越发容不得异样之声,无论是格局还是心胸,都算不上正大光明!钟老爷子读了一辈子书,素来光明正大,就算在朝中使些手段,也从来都是阳谋之计,并不行阴诡之道,便备加看不上楚昭的手段。 那时,楚昭方才登基,头上压着嫡母钟皇后,身边还伴着她这个元配嫡室钟氏女,朝堂,祖父钟老爷子为一品太傅,位高权重,父亲钟平掌权翰林院,虽无实权,却清贵无比,而哥哥钟赢,更是执政平南军,争战杀场…… 文臣——武将,钟家算是占全了,就算没有异心,亦是掌着半壁江山,楚昭那等心胸狭窄的又哪里受得了?偏偏,他方才登基,并未掌上大权,又不愿意担个飞鸟尽,良弓藏的恶名声,竟想出歹毒之计,害了钟老爷子! 毓秀看着那杯碧绿的香茶,眉头蹙的紧紧,心中满是后怕,连脸色都是惨白……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为祖父太过直言,频频劝进楚昭,让楚昭心生不满,又忌惮钟家掌权太过,竟令赵纯和小周氏入府,哄骗了大周氏亲自捧了毒粥进献给了祖父…… 一碗毒粥,丧了祖父半条命,哪怕救治及时,却也在不来及,到底年纪大了,伤了底气,祖父不过熬了半个月,便咽了气!! 祖父去逝,做为晚辈,父亲辞了翰林院院正之职,守孝三年,就连哥哥都从西北回京,摘帽脱冠,守孝一年……权柄进入交了出去,钟家从此成了任人鱼肉之辈!! 不过三两月的功夫,钟家旁枝庶脉尽数被楚昭贬的贬,杀的杀,就连曾经跟钟家交好,依附钟家的官员,亦被连累不少,而父亲为人太过板正,不善朝中争斗,哥哥治军天份虽高,但对政斗亦不了解,钟家枝脉被砍的砍,拔的拔…… 就连她这个做皇后的,都在宫中斗受到泼及,直接死了儿子!! 前世,她是生过儿子的,甚至还曾被封为太子,只可惜,在钟家落败之时,俱都在后宫争斗中病亡了!! 如今想起来,她那时身为皇后,又有嫡亲姑姑钟太后相帮,手段也不算弱,普通宫妃哪里斗得过她?能伸手治死她的孩子,无非就是楚昭……见不得钟家势大,不愿意后宫中有钟家血脉的孩子,生怕被过河拆桥,钟家扶幼主登基,这才借后宫争斗害死了她的孩子…… 大周氏一朝错手,信差了妹妹,直接害死了钟老爷子……钟家瞬间落败,连累的宫中她和姑姑的处境亦是艰难,宗族中人死的死,亡的亡,连外孙子都没有……大周氏悔不当初,而钟平……大周氏害死了他亲生父亲,就算不是本意,又哪里会真的心平气和,半点不怨呢? 害了家人,亡了外孙,败了钟家,大周氏万念俱灰,悔的恨不着吐血,终日卧病在床,终于,在一日钟平被楚昭无故找茬,打入天牢的时候,在家自尽身亡了!! 三尺长的白绫挂在梁上,大周氏生生吊死了自己!! 而钟平,亦因为得着大周氏自尽的消息,在天牢中打击过大,又被楚昭使了手段,直接病逝在了里头!! 临死的时候,还生生被楚昭泼了一盆脏水,连死了都没得个清名!! 一瞬间,父丧母亡,还死的那般凄凉,毓秀和钟赢都被打击懵了,又恰逢大辽侵犯边境,钟赢几乎是带着孝被楚昭夺了情,快马赶往边境……苦苦争战三年,终为楚昭打退了大辽,但,就在胜利回京的时候,被一枝从后方射来冷箭取了性命!! 呵呵,多可笑! 钟赢对战凶残的大辽军队,苦战三年都没死,可偏偏在得胜而归的回程路上,被‘自己人’给杀了!! 钟老太傅这一脉是三代单传,钟赢死了就算是彻底断了后……只独独留着钟太后和毓秀在宫中苦苦支撑,没几年,身体早便败透了,只不过是强撑着的钟太后也病逝,连带着毓秀的几个儿子也都‘意外而亡’……毓秀可说是独自在楚昭后宫这个地狱里苦苦挣扎着!! 复仇——是支撑她走到去的唯一信念!! 二十多年啊,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灭族的仇人楚昭和赵纯恩恩爱爱,看着他们生儿育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毓秀忍的心头血都快吐出来了,这才终于在二十年后,一举火烧皇宫!! 不止报了仇,连自己的命都丧了去!! 而这一切的一切,钟家彻底落败的开始,就是因为那一碗毒粥!! 毓秀双目充血的看着那茶……牙都快咬烂了,几步上前,一把扯住赵嬷嬷的衣领,她几乎是撕喊着恨声,“赵嬷嬷,我钟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你如此害人??我钟家待你不薄?你怎么能,怎么能……”毓秀嘴唇都在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姑娘,老奴,老奴……”被气势迫迫逼人的毓秀扯着领子,赵嬷嬷骇的脸都青了,双股颤颤,她忍不住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毓秀,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这茶,茶有问题?”一旁,满脑袋雾水根本没弄明白现状的大周氏瞪圆了眼睛,双目发怔而恐惧的看着那茶杯,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楚昭?”钟老爷子面沉若水,神色多少带了些怒意和后怕,却依然冷静的问道。 “不是他,还会是谁?”毓秀怒意不减,冷哼道:“除了他之外,还会有哪个能使这般下作的手段?” “大夫呢?先让大夫过来瞧瞧?莫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是你误会了!”一旁,钟平低声安慰着,只是口中虽这般说,却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毕竟,只瞧着赵嬷嬷那副内疚惊骇的模样,便知道这茶绝对有问题!!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能到!!”大周氏连忙回话。 她这话一落,一时间屋里竟静了下来,只剩下赵嬷嬷牙关颤颤的些微响动。 沉默了好半晌儿,大夫终于请来,又是银针,又是下药,仔细检查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实,这茶中确实是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老太傅当真好运气,这等剧毒,但凡沾上一丁点儿,都是瞬间毙命的下场……”大夫抹了抹额上的汗,叹道:“当真险的很啊!” “什么?竟是这般厉害的东西?”钟平骤然惊呼,复又满面怒意,低声恨道:“楚昭,狼子野心的东西!!” “你,你,赵氏,你怎么敢?”一旁,大周氏听得大夫的话之后,眼睛都红了,几步上前,她举起手对着赵嬷嬷的脸狠狠刮了过去,“你好毒的心思,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害我钟家?”她狠狠的就着,眼圈儿却瞬间红了起来。 主仆相依为命的相处了三十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了……赵嬷嬷如此不顾忌她,大周氏又怎么会不伤心? ‘啪啪’几声脆响,赵嬷嬷被扇的后退了好几步,脸颊瞬间肿了起来,面对大周氏的质问,看着钟家人怒目而视,赵嬷嬷终于绷不住了,‘扑嗵’一声跪在地,她放声大哭,“太太,老奴,老奴也没有办法啊,老奴的外孙被昭王所囚,老奴若不按他说的做,他,他就要杀了老奴的全家啊……” “太太,老奴夫妻这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如今她好不容易放了良籍,和家美满,老奴,老奴不忍让她失子啊……” “你为了你外孙子,就可以毒杀我祖父吗?”一旁,半点没被赵嬷嬷感动,毓秀咬牙切齿,“忘恩复义的东西……若你真的是为了外孙,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母亲,以我母亲的性格,你道她不会帮你吗?” “这,这……姑娘,这事儿是二姑娘,额,就是赵夫人所为,老奴的外孙如今便在赵夫人处,老奴不敢告诉太太,就是怕,怕太太不信,觉得老奴挑拔离间啊!”赵嬷嬷满面泪痕!! “赵夫人,是,是二妹吗?”大周氏微怔,满面不敢置信!! “不是她还有谁?”毓秀冷笑,前世哄得大周氏犯错的,便是小周氏,今生却还是她…… “我,我不信,二妹怎么敢……”大周氏口中喃喃不敢相信,可眼中却有泪滴下,想必心中也明白是如何了!! “罢了,如此追究这个已无做用,不如想想后续该怎么办?”钟老爷子看着儿媳妇,长叹一声,低头端起那杯毒茶,他摇头道:“楚昭此计无用,必然还会动手,咱们防不胜防……” “祖父,孙女有一计!”毓秀突然开口。 “哦?何计?”钟老爷子挑眉。 “将计就计!祖父自可装做中毒的样子,迷惑楚昭,以及后效……”毓秀自信一笑,又侧目望向跪在地上的赵嬷嬷,抿唇道:“而此事,亦需要赵嬷嬷你的相助……” “姑娘……有何吩咐?”赵嬷嬷迷茫的抬起头。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毓秀的计谋 毓秀转过身,素手抚在茶盏上,“我们钟家待你不薄,你却犯下如此大错,不过只要你肯听我的话,照我说得做,我不光能把你那宝贝外孙救出来,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赵氏毒杀钟老太傅的风声还不能走漏,不光不能,钟老爷子还要装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来,不然如何能引出幕后的楚昭与小周氏? “你且回去向小周氏领赏,便说我祖父已经奄奄一息。”毓秀陡然低头,盯着赵氏的脸,“赵嬷嬷,可别怪我们钟家没给你机会,只有这一次,要是做不成,你那一大家子也不必在留在这世上。”前世的仁慈善良让毓秀饱受痛苦,重生一次,这一世的她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谁要害她钟家,她就一个都不会放过,赵氏的女儿外孙无辜,难道她钟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就不无辜? 想到前世的楚昭登基之后是如何歹毒,就连襁褓之中的稚子都不肯放过,斩草除根,钟家被杀得一个不留,她守着冷宫流干了眼泪,最后只能一死。 谁不无辜?她此时心软,就是害了钟氏一族。 赵氏吓得在地上连着磕头,她知道钟家的权利,楚昭能要了他们一家的性命,钟家自然也能,可是她没想到这样的话是从小姐口中说出来的,她是看着毓秀长大的婆子,小姐自幼聪慧,但性子却是软弱,这两年虽好像强硬了些,但也不知竟能有这等手段。 “多谢小姐饶了老奴一命,多谢小姐啊!是老奴不该啊……”赵氏说着又连着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嚎啕大哭起来,“老奴就算了豁出这条命来,也要将功补过啊……”事已至此,赵氏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糊涂,怕是日后钟家也绝不会再留自己,“都是老奴糊涂啊!” 毓秀冷笑一声,“狗都能养出感情来,果然养不熟的还是人心,你放心好了,若是这事能成,你这条贱命,钟家要也无用,不至于害你。”发生这样的事情,毓秀知道母亲才最是心凉,赵氏是跟着她嫁进钟府来的,大周氏的脸色很是难看,既悲伤又愤怒,还有些许自责。 对于大周氏而言,险些整个钟家就毁在她的手上,到时候她该如何弥补这样的罪责,说她是千古罪人都不为过,大周氏捏着帕子也别过头悄悄抹着眼泪,毓秀在那头处理赵氏,她重重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 钟老爷子对于孙女处理此事的决断甚是满意,捏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还有些惊魂未定,“毓秀,此计甚好。只不过楚昭那狐狸,会上当吗?”他纵横官场大半生,怎样的怪事没有见过,也知道皇家多嫡向来不顾情面,可倒没料到,自己七老八十了,还有走这一遭,险些丢了性命,好一个楚昭啊,手段是丝毫不输当年的楚皇,只是如此狠毒之人,当真继位,会是一代明君吗? “祖父大可放心。毓秀会让人放出风声去,还委屈祖父在榻上躺上两日。” 钟老爷子性命垂危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楚都,平日官场交好的上门探望皆被拒之门外,说是实在病得太重,已见不得外人,小周氏那头听了钟老爷子病重的消息,早已欣喜得说不出话来,打算动身去昭王府,与楚昭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二姑娘。”小周氏走到赵府外头,赵氏穿着身深蓝色的袄子,搓着手低着头向她走过来。 小周氏惊呼出声,压着嗓子道,“你疯啦!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敢到我家中来!”要是被人见着了,可不得了。现在钟老爷子病重,不过钟家怎么也不至于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只要着婆子做得周全,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赵氏眼睛红着,哽咽道,“二姑娘,这事儿我也给你办了,是不是能把大宝儿还给我……”她只想要回外孙,只想带着一家人离开是是非之地。 “你急什么?!”小周氏杏眸一瞪,道,“还没入土呢!不是还续着口气?等那老爷子过了头七,我再把孩子给你!”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大宝儿现在还是小周氏手里的把柄,万一这赵氏突然改口,好歹还能拿捏着她。 赵氏猛地跪在地上,“求求二姑娘,让我见大宝儿一眼也好啊!求求二姑娘……”赵氏在赵府外头就给小周氏跪下来,不依不饶地拉着她的衣角,已经招致了不少人的围观。 大宝儿被小周氏藏在府里,这几日赵英奉旨去南方治理水患,一走就是几个月,她为了让赵氏能踏实给自己做事,便主动向楚昭请求将孩子藏在赵府里头,眼下这赵氏当街和她拉扯,谁不知道这是赵侍郎的赵府,外人见着了,都不晓得是发生了何事。 “你随我到后门来。”小周氏知道今日不给赵氏见大宝儿一面,她是不会罢休的,将她领到赵府的偏门,对着丫鬟道,“你去将那孩子带出来。” 不多会儿,赵府的丫鬟将大宝儿抱出来,孩子见着外婆就哇哇哭起来,赵府的后巷是条偏巷,也没什么人来往,赵氏接过大宝儿,将大宝儿搂在怀里,也跟在后头哭起来。 小周氏被这哭声惹得心烦,示意丫鬟将大宝儿抱回来,“行了,这孩子你也见到了,你好回去了,在我这儿待久了,难免招人闲话。”见不得光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 赵氏把大宝儿搂在怀里,那丫鬟上来抢,她却不肯撒手,小周氏见状,怒了,道,“你!快撒手,赵妈,你年纪大了,我不想叫人来!”她越是这样说,赵氏把孩子抱的更加紧了。 小周氏打算叫府里的家丁出来,没曾想从巷子拐角突然跑出来几个人将赵氏手中的孩子抱过去,小周氏顿时慌了神,向后退了两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分明不认识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几个人把大宝儿抱在手里,赵氏站起来站到那些人后面,也不在害怕小周氏。 “什么人?自然是来对付你的人!”大周氏从巷口缓缓走过来,面如死灰,眼中满是冷峻,她盯着自己的妹妹,明明是一张与自己那么相似的面孔,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歹毒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难以相信,自己的亲生妹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小周氏捂住嘴,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大周氏,六神无主,反身就往门中跑去,身后却传来凛冽的声音,“跑!你还想往哪里跑啊!我的好妹妹!”大周氏已经走到小周氏身后,小周氏的步子一愣,不敢再动。 “我还愿再叫你一声妹妹,妹妹,回头是岸吧,随我去圣上那里认错……或许……”大周氏见到小周氏,忍不住又忆起昔年在家中的岁月,哪一次她没有让着这个妹妹,就连当年的婚事,都是她拱手相让,不过是一句“姐姐,我喜欢他。”可结果呢,到头来,自己百般维护的妹妹还是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小周氏转过身,眼中通红,顾不得颜面,“认错!回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几近疯狂地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划破了赵府上空,格外刺耳,“姐姐,你告诉我,我如何回头?如何认错?你的宝贝女儿还侍奉膝下,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在那蛮荒之地过着人不如畜生的日子!难道就偏偏你的女儿是小姐是千金,我的女儿就不当人看了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钟家头上啊!”大周氏斥道,“昭王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你与他为伍,日后会有好下场吗?”她怎么都想不通妹妹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一次她忍,两次她受,可是三番五次,仅剩的血缘亲情也被小周氏消耗殆尽。 大周氏这次是失望透顶,这个妹妹,不要也罢。 “姐姐啊,你真是会说笑!”小周氏已经失了神志,她知道此事一旦败露,钟家不会再帮着自己,她无路可走……“可是普天之下,能救我的纯儿的,只有他!姐姐,你能让纯儿回来吗?钟家能吗?你们都不能,只有他能啊……我只有纯儿一个孩子,我没了纯儿,就什么都没了……” “你随我去见皇上。”大周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住小周氏。 小周氏用力甩开,“你做梦!”她不甘心,她才不会就此认输,昭王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赵周氏!”这一次,大周氏没有再叫她妹妹,“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周家,以你这样的女儿为耻!你不去也罢,公道自在人心,只望你日后自己保重。”那个从前她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终究还是让她凉透了心,或许从一开始帮她就是错的,是自己对她一次又一次的纵容才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把孩子带走,赵氏,也一并带走。” 今后,大周氏再没有什么妹妹,只有赵府的赵周氏。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反咬一口 带着赵氏和孩子,大周氏甩袖而去,小周氏虽有心阻止,但终归人单力薄,到底还是让大周氏带人走了!! “夫人,咱,咱们现在怎么办啊?”一旁,知晓此事的仆从见事情败露,吓的颤颤兢兢,声音都颤抖着问。 “没事,咱们去找昭王!”小周氏心中不是不害怕,毕竟谋害朝中大臣,那可是死罪,可到底她还自觉得楚昭撑腰,却没直接崩溃!! “奴,奴婢去准备车马!”仆从连忙点头,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小周氏连衣裳都没顾得上换,直接上马,一路直奔昭王府而去。 快奔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昭王府便在眼前,禀告了门房一声,马车缓缓驶进大门,小周氏下车,在丫鬟的带路下,直奔昭王府书房。 彼时,楚昭正在书房中跟百鬼商量着派人去钟府查探,钟老爷子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禀告王爷,赵氏夫人求见!”门外,有小厮高声禀告!! “赵氏夫人?小周氏?”楚昭一怔,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扬声道:“请她进来!” “诺!”小厮应答,伸手推开书房大门,他笑眯眯的恭敬道:“赵夫人请进,我们王爷招见!” “多谢!”小周氏匆忙道了声谢,快步迈进屋里,抬头一眼瞧见楚昭高坐大案后,连跪拜都来不及,只满头热汗,急匆匆的道:“不好了,王爷,您,您那下毒之事,被钟家人发现了,大周氏亲自带人来,把赵嬷嬷和那孩子全抢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楚昭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连桌案上的茶杯被碰掉了,发出‘嘣’的一声脆响,都仿佛没听见! “王爷……”小周氏眼泪流下来,又急又慌的把发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楚昭,满面慌乱,她抿着唇,在书房里团团乱转,甚至还上前拉住楚昭的衣袖,“王爷,您,您说这可怎么办?咱们毒害了钟老爷子,钟家不会放过咱们的,她们把赵氏捉拿走了……会不会去告御状?赵氏的外孙已经被救走,咱们没有把柄拿捏她,赵氏要是把咱们供出来……” “王爷,谋害一品朝臣,可是死罪啊!!王爷咱们怎么办?”小周氏从来都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耳根子还软,又心性不好,当初楚昭让她下毒,三劝两劝的,又有赵纯的亲笔信,小周氏连后果都没想过,便直接同意,甚至还照做了,如果事情败露,要承担后果了,她这才急了起来!! “废物,你怎么敢把孩子直接带出府去!!”耳边妇人嘤嘤哭泣,还是个半老妇人,楚昭心中烦乱至极,猛然抬起腿,一脚踢中小周氏的胸口,他也在顾不得这位是赵纯的亲娘了……“真是没用的东西……”他怒斥着。 此事败露,钟家必然起了警惕,日后在用这等暗招怕是在无功,且,大周氏既然带走了赵氏,肯定是想要上告,拿她做证……想想还要在楚皇面前辩解,楚昭头都大了。 好在,他低头瞧了一眼被他踹倒在地,一时疼的连喊声都发不出来的小周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哎呦,我的天爷,疼死我了!”半跪在地上好半晌儿,被踢的头昏眼花,几乎吐血的小周氏才缓过来,才头望向楚昭,她又急又怒,“王爷,当初下毒之事我是听你吩咐,就连赵氏的外孙也是你抓的,如今事情败露,正该想法子脱罪,你,你迁怒于我又有何用?” “我好歹是二品诰命,还是纯儿的母亲,你,你和纯儿的事儿我也知道……算算,我还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对我动手?”在赵英府里,被宠妾灭妻了一辈子,小周氏都没挨过赵英半个手指头,如今老了老了,竟还让个外男给踢要了!! 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小周氏惊怒焦加!!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本王的长辈?连些许小事儿都办不好,本王要你何用?”楚昭冷笑着,上下打量着小周氏,嗤声道:“什么叫你下毒之事是本王吩咐?明明是你嫉妒钟夫人,所以才抓了赵氏外孙,威胁赵氏,跟本王有何关系?” “什,你说什么?明明是你……”小周氏一怔,随亦便明白过来楚昭是准备让她顶罪,顿时便受不得了,谋害朝臣,莫说她是死罪,怕会直接连累赵府和纯儿的!! 她如今膝下养的那孩子已经一岁多,都会叫她娘了!!虽然想起他生母便觉得恶心,但这么常时间来,养个猫儿狗儿都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孩子……且,赵英对她虽不好,但到底是她丈夫,纯儿远在辽国,她帮不上忙就算了,若因为她在担个有罪人母的恶名,坏了名声…… 最重要的是,她才四十多岁,还没活够呢!! “王爷,你若敢过河拆桥!!将罪名全推到我身上,我,我就跟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小周氏在顾不得胸口疼了,直接站起身,怒目指向楚昭,厉声说道。 “同归于尽?呵呵,你拿什么跟本王同归于尽?你说此事是本王吩咐你,你可任何证据?”楚昭轻蔑一笑。 “额!”小周氏一怔,回神去想,果然此事楚昭办的极是警惕隐蔽,她手中莫说证据了,就连那下毒的白玉瓶子都被楚昭收回,且,自始至终,联系赵氏的人都是她,赵氏的外孙也一直被囚在她府里……“哦,对,对了,还有纯儿的信……纯儿信上写着,就是你让我下的毒……” “赵纯的信……呵呵,小周氏,你这蠢货,赵纯的信,还在你手里吗?”楚昭冷笑,早在前几日,他就已经让百鬼将那信盗出烧毁了!! 他怎么可能留下那般明显的证据!! “就算在你手里……你的女儿远在辽国,还敢插手楚国朝政,难不成是背弃了大楚,准备一心一意的跟着辽王过日子了?做为和亲公主,没有大楚,没有我在她背后撑腰,你说你女儿能熬过几年?” “你,你……”小周氏无可奈何,又怒火中烧,竟直接翻了白眼,撅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把她扔回赵府,本王要进宫一趟!”楚昭抬脚将昏迷的小周氏踹开,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按钟家人的性子,如今定然进宫告状了,他且得仔细琢磨琢磨,怎么把此事抛解开来,万不能让楚皇对他更加不满才是! —— 皇宫,大殿中!! 不出楚昭所料,钟氏一家,除了依然还在装病的钟老太傅之外,钟平,大周氏和毓秀三人,果然压着赵氏来到楚皇面前告状了!! “万岁爷,家父一生为大楚尽心尽力,晚年竟被昭郡王下毒谋害……若不是臣之女发生不妥,怕如今已然妄生……求万岁爷做主啊……”钟平不善言辞,却说的分外激动!! 毕竟,钟老太傅是他亲爹,差点命丧楚昭之手,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一五一十,没半点添油加醋,他将如何发现毒害,怎样审问赵氏,又怎么从小周氏那里奔回孩子……甚至,赵氏还亲自上阵,将小周氏所言楚昭所迫之事一一禀告上去,“万,万岁爷,奴婢都是被赵夫人和昭王爷所逼啊,奴婢的外孙子在他们手里,奴婢不敢不听他们命令,求万岁爷饶命,饶命啊……”赵氏跪在地上,头不停点地,没一会儿,鲜血四溅。 “这,这……”楚皇百般为难,要说楚昭能干出下毒害钟老太傅的事儿,楚皇是信的,毕竟他这儿子胆大包天,别说钟家,说连他和太子都害……但,如今真依了钟平所言,认下楚昭的罪名,堂堂皇子谋害一品朝臣,抵命是不可能的,流放亦不可取…… 毕竟,楚昭是皇子,是主子,而钟老太傅不过臣子罢了,可是,不处罚亦不可能的!!摘爵贬俸,贬为庶民,名声肯定是败到了底儿,在难跟钟家抵衡了!! 难不成,败了楚昭,就让钟家在朝中一家独大不成? 楚皇陷入深思。 “禀万岁爷,昭郡王求见!!”殿外,小太监弓身进门,跪地禀告。 “哦?昭儿来了,快传进来!”楚皇连忙说着。 “诺!”小太监应声,恭敬转身离去,没一会儿,楚昭便进得殿来,俯身下拜,“儿臣叩见父皇!” “昭儿平身吧!”楚皇抬手虚扶。 “谢父皇恩典。”楚昭拜谢,随后起来,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对他怒目而视的钟家人,楚昭眸光暗转,突然笑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地钟大人和毓秀姑娘竟一起进宫了?” “昭儿,你来得正好,今次钟平可是指证你要害钟老太傅呢!”楚皇笑着,将事情一一道来,又指着跪在下头,磕头磕的半昏半醒的赵氏,“这人便是人证,你可有何要辩解的?” 他说着,无论是神色还是声音,都颇为平缓,看不出怒意,到让楚昭心中安定了不少,深吸口气,他才抬头望向楚皇,复又望了望钟家人,笑道:“父皇,儿臣此次进宫,就是为了此事……儿臣将将得到消息,毒害钟老大人之事,俱是赵英夫人小周氏所为,只因嫉妒钟夫人……觉得是钟姑娘未曾和亲,才害得纯孝公主出嫁辽国……”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楚昭的请求 小周氏跪在地上听到楚昭的话,顿时失了神,昭王爷啊昭王爷,纯儿的生死都交托在你手上,她要是不担了这罪责,楚昭垮了,就当真没人能救得了她的纯儿。发髻凌乱,面容憔悴,此时的小周氏哪里还有半点诰命夫人的模样。 大周氏心上一揪,虽说她已与小周氏断了情分,可楚昭这么做是要把小周氏往死路上逼啊,谋害一品朝臣,谁能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小周氏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况且楚皇本就护子心切,但凡对楚昭有利的,必然都不会放过。 “赵周氏,昭王所言是否属实?当真是你害了钟老大人?”楚昭是楚皇最为看好的儿子,百年之后,楚皇也想将楚朝的江山交付于他,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对楚昭的名誉有损,如若这赵周氏能拦下全部罪名,是再好不过。 小周氏跪在地上,声音已经很是嘶哑,“回皇上的话,都是臣妇的错,是臣妇鬼迷心窍,是臣妇妒恨姐姐的女儿,都是臣妇一人所为,臣妇不曾见过昭王爷,昭王对此事更是毫不知情。”她毫不犹豫地拦下了所有的罪责,并且以将楚昭和这些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毓秀没想到小周氏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做到这一步,她可知担下这一切的罪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光她会被处死,她的丈夫赵侍郎也会一并遭受牵连,为了赵纯,小周氏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她这个母亲做得也真是辛苦,其实本不必走到这一步,要不是她们母女贪心过了头,凭着钟家完全可以庇护她们一辈子,可惜这对母女……毓秀想着轻声叹了口气,偷偷望了大周氏一眼。 大周氏的神情亦是凝重。 “大胆赵周氏!”楚皇震怒,一巴掌拍在案上,“你这妒妇!你如何对得起你和亲辽国的女儿!竟为了一己私欲毒害朝廷命官,你可知你该当何罪!你太让朕失望了!来人,把着妒妇收押,交由刑部处置!” 楚皇心里却暗自舒了口气,赵周氏把全部罪名都担了去,那便与楚昭无甚关系,这样以来,他这亲王的地位也算是保住了。 楚皇年轻之时也是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来的,可惜进来年纪见长,楚皇在梦中常常忆起早年死在他手里的几位皇兄,被噩梦惊醒之时,既是惊恐又是悲痛,加上太子身死,他实在不想再失去其他儿子,况且楚昭的母亲,曾是楚皇最宠爱的妃子,楚昭也是他最器重的皇子。 小周氏被从殿上拖了下去,再无人帮她说话,她也未发一言,只念着,“我的纯儿……我可怜的纯儿……母亲对不起你,都是母亲无能……”毕竟楚昭答应过她,一定会将纯儿带回来,会给纯儿最好的生活。她也能放心的去了,她的纯儿,从小就被钟家的女儿处处都比下去,她一直于心有愧,要不是她太没用,纯儿不至于和亲辽国,每每想到这些,小周氏的心中就无比痛苦,如若自己身死能够弥补这一切,她自是愿意的。 “父皇。”楚昭突然双膝一弯,跪在殿上,“还请父皇替昭儿作主!”他是楚昭啊,从来都是楚昭算计别人,谁敢算计到他的头上,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楚昭想来阴险,这次是个良机,小周氏替他担罪,他就成了无辜之人,这无辜之人自然有无尽的委屈含在肚子里。 毓秀见到楚昭这一举动就知他又想耍什么诡计,此时魏渊与清平皆闻讯而来,候在殿中,只是魏渊与清平站在一处,毓秀干脆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中也不烦闷,静观楚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腰。 楚皇眉头一皱,道,“昭儿,你且说。” “父皇!儿臣忠心为国,怎么会做出谋害朝廷忠臣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楚昭转过头瞪着钟家人,“钟大人,本王从来不曾为难过你,为何你们钟家却不肯放过本王,到底本王何处不让你们满意,你们竟想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本王!若是传出去,本王可还有名声可言?” 钟平本就不善言辞,被楚昭这样一连串地劈头盖脸问下来,更是招架不住,“这……那……这……”半天也没回出一个字来,而殿内的气氛,俨然不是毓秀能开口的地方,毓秀噤了声,只看楚昭如何把这场戏演下去,怎么,难不成还想反咬一口? 楚皇竟觉得儿子说得话有些道理,面色严厉地盯着钟平道,“钟爱卿,昭王他的为人朝野上下是有目共睹,你们钟家如此行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此事全为赵周氏一人所为,你们将着顶帽子扣在昭王头上,是何居心?” 楚昭暗自得意,这下钟家是被自己摆了一道。 毓秀想开口辩解,却被父亲钟平拦在前头,钟平迂腐古板,“回皇上的话,都是臣的错,请皇上责罚!”钟平只担心楚皇怪罪下来,连忙下跪领罚,哪里还容得毓秀开口,本来钟平也不想招惹昭王,昭王是皇子,将来是要做君主的人,他们钟家是臣子,自古臣不逆君,就不该听了父亲和毓秀的话来这大殿之上与楚昭对质!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钟家何错之有?”楚皇道。 钟平又答不上来,他确实不知道钟家哪里有错,可在皇家面前,凡事君王心有不满,那一定是他们做臣子的不够尽责。“回皇上,臣,臣教女无方,冲撞皇上,冲撞了昭王殿下!”四十出头的男人与楚昭一同跪在那里,毓秀见着竟觉得有些可笑,甚至包括大周氏,都看不懂自己的夫君为何如此。 “父皇……”楚昭突然开口,“儿臣不怪钟大人!定是儿臣做得不够周全,才会招致此祸,是儿臣的错!”方才还急着把过错往钟家身上推,钟平认了错,楚昭反而做起好人来,这和他往日的作风实在大有出入。“儿臣,不求其他……儿臣只有一个请求!” 楚皇疑惑,“昭儿有何请求?” “儿臣想纳毓秀为侧妃。”他的眼神骤然一沉,“如若钟家对儿臣当真没有意见,该不会拒绝吧。” 狼子野心!毓秀狠狠瞪了楚昭一眼,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得以的笑容来,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算盘,看来他还是想借着钟家巩固自己的根基,可是,他休想! 然而楚皇没有说话,钟平亦不敢开口。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安静许久,楚皇才沉沉启声,“这……”楚昭之前就曾向他提起过求娶毓秀,只是钟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他也只好作罢,的确,朝中能与楚昭相配的人家,少之又少。他这个儿子,眼界极高,心思缜密,想来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经过一番斟酌。 楚昭此人,实在恶心!毓秀心想,明知钟家与他势不两立,还非提出这样的请求,三番五次不死这条心,而这次钟家又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如何反对?毕竟今日在殿上的,不是她的祖父,而是她那迂腐的父亲钟平! 自己不反抗,怕是楚皇金口一开,这门亲事逃也逃不掉。 “皇上,魏渊以为,不可。”大殿之中。传出沉稳如水的男声,立于殿中久久不曾开口的魏渊走到殿中,拱手而立。 肯定不可!他的毓秀怎能嫁给这样人面兽心的畜生,这畜生的野心也是够大,还想让毓秀做他的侧妃,该是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吧! “魏渊,你是辽国的皇子,这是我楚朝的家事,轮不到你来过问!”楚昭气急败坏道。 魏渊自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往前走了几步,“皇上,且听魏渊说来。其一,钟老大人眼下重病在床奄奄一息,若此时赐婚,怕是不妥。”当然不妥,现在楚皇楚昭都以为钟老大人吊着一口气在榻上等死,这婚赐下来,都不知到哪年才能成,楚朝虽无守孝三年的说法,可这一年还是要等得。“其二,钟大人一家,只有毓秀一个女儿,当真嫁作侧妃,恐怕会让皇上招人非议。” 讲的句句在理,钟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他们家的嫡女只配给一个尚未入主东宫的昭王做个侧妃,钟家在朝野之中也是有头面的,到时候群臣会对楚皇作何想法? 怕是这婚事太随意了些。 魏渊的声音沉稳有力,殿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清平也不难听出魏渊这是在维护毓秀,她知道魏渊自幼在钟家长大,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是要与自己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能如此帮着毓秀?旁人不说,她心里却难过得紧,她不想成为别人心里的替代品,她虽然爱慕魏渊,也不是这样盲目的爱,她只想要两情相悦罢了,可现在看来,魏渊对自己,哪有半点男女之情。 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毓秀一人。 楚皇本也不赞成将毓秀许给楚昭,钟家的势力已经过于庞大,而楚昭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和钟家联姻,未免会助长钟家的气焰……作为一个君王,他的思虑该是长远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你可对他有意 楚皇留下楚昭,除了不忍心在失个儿子之外,更多是为了让他和钟家打擂台,以做平衡之用的,若真让楚昭和钟毓秀成亲,让楚昭拉拢到钟家为势,那这朝中,就不是两相两对,而是一家独大了!! 楚昭一家独大了,楚皇自认……他还能坐稳这皇位吗? 本来就有逼宫的经历,楚皇对楚昭在是不忍,但信任依然有限,今次钟老太傅之事……虽有小周氏出来顶罪,但内里究竟如何?呵呵,楚皇又哪会不明白?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事实上,他还挺高兴的,毕竟,楚昭和钟家闹的僵了,在没有和做的可能,这局面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罢了,昭儿你和钟姑娘之事……魏渊所言甚是,是你考虑的不妥,你不要在提!”楚皇做状抚了抚下颌上的胡须,摇头断然。 “可是父皇……”楚昭有些不依不饶!!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楚皇不会让他娶毓秀,只不过多少有些不甘心罢了!!毓秀相貌过人,家世出众,且屡屡跟他做对,甚至几次差点真的让他着道,若不是他足够心狠果断,直接除了太子,怕如今,他早就被毓秀算计着了!! 对钟毓秀,楚昭说不上是什么感情,总归又恨又爱的……若真娶到了她,哪怕不能得着钟家助力,楚昭也愿意舍出一个侧妃之位!! “不要在提,此事做罢!!”楚皇板起面孔。 “是,父皇,儿臣明白了!”楚昭不甘不愿的住口,却依然侧目瞧向钟家人……尤其是毓秀。 当下便恶心的毓秀侧过头去。 “钟爱卿,这下毒之事,如今已然查清,是赵周氏所为,与昭郡王在不相干,赵周氏因嫉妒毒害朝臣,其罪不可恕,理应抄家灭门,但赵英与越周氏之女赵纯和亲有功,便免其死罪,来人……”楚皇用手揉了揉额头,低声喝。 “万岁爷!”殿外,自有侍卫迈步而进。 “你等前朝户部,摘了赵英顶戴花翎,贬官抄其家产充入国库……另,赵家人,男子八岁以上流放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女眷罚入教司访……”楚皇只觉得额头抽痛,心下烦燥,罚的便不免有些重了,“另,还有那下毒害了钟老太傅的奴仆,赵氏一家……奴害主乃百死之罪,腰斩了吧!” “是,万岁爷,属下遵命!”侍卫恭手领命,退下自去安排了。 一旁,大周氏听楚皇如此处置小周氏……罚入教司访,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毓秀拉住了袖子! 侧头,瞧着毓秀微微摇头,眼带恳求,大周氏不免想起自家妹妹是如何害女儿,如何不情面……咬牙,闭了上嘴,在不说话。 而上头,楚皇却将目光转向钟家人,“钟卿,害得钟老太傅的人,朕都已然处置过了,至于你们污告之事……朕念在钟老太傅病重,你等心焦份儿上,便不在追究,只是若在有下次,你等无证无据便污告昭郡王,对其穷追不舍,那朕便不会如今朝般客气了!”说罢了,他挥了挥了,轻描淡写的警告了一声,便道:“朕累了,你们跪安吧!” “……是,臣等告退!”钟平等人心中在是不服,可楚皇已然发话,却也只得跪安告退!! “父皇,儿臣告辞!”楚昭亦顺从退下,准备回去处理事务了。 到底,钟老太傅那事儿确实是他做的,哪怕在是小心,又留了后手,依然难免留下痕迹,今朝是楚皇偏心于他,这才顺利混了过去,若往后哪天,楚皇突然翻起旧帐…… 楚昭是何人样人?哪会愿意留下什么破绽把柄,自然要快快处理好了才是。 此事至此,便算是做罢了,只是赵英一家突然遭难,却难免让京中百官惊讶好奇,四处打听之下,小周氏所做之事,以及那日大殿上的对答,也慢慢流传开来。 而后宫纷杂之地,自然是流传最快的地介儿。 —— 这一日,中宫之内,毓秀应清平之邀,进宫陪伴钟皇后。 前次状告楚昭不成之事,钟皇后已经知道了,为楚皇偏袒楚昭而气的不成,频频要去寻楚皇理论,只是被清平劝住而已,只是……清平到底是为人女,且对楚昭也不是不气的,钟皇后又执意如此,哪里真的劝得住? 这才递消息回了钟家,想寻大周氏劝劝钟皇后,只不过因小周氏之事,大周氏心力疲惫得了病,如今正在卧床,毓秀才替母而来。 进得宫门,递了牌子,自有宫人引路将毓秀带到中宫来,一步迈进中宫门槛,毓秀才眼便瞧见了清平。 “皇后娘娘呢?”四下望了两眼,未见钟皇后,毓秀不由开口问。 “母后去寻父皇了,到底没劝住!”清平站起身,将毓秀迎进来,低声叹了口气。 “啊?那……”毓秀一怔,转身就要往外走,“不成,我得去瞧瞧……”且不能让钟皇后在次惹怒楚皇,吃了排头。 “罢了,如今快到太子哥哥的祭日,母后心里憋着股子气儿呢,不管去寻父皇有没有什么结果,好歹让她出了这股子怨气才是,免得在憋出病来!”清平拉住毓秀,低声叹着,见她眉止间带着焦急之色,心中明白她为何如此,便劝道:“没事儿,毓秀,你不用担心,外祖父和楚昭之事究竟如此……父皇心里也是有数,母后就算说的难听些,看在太子哥哥祭日的份儿上,父皇也不会太过计较的!” “这……唉,但愿意如此吧!”毓秀挣扎了两下,没从清平手中挣出,又觉得她说的道理,便也不在强求。 随着清平进入内寝,两人坐到塌上,宫人轻手轻脚上了茶,毓秀半靠在软塌上,跟清平说起来话来。 “外祖父身体如何了?可像外人说的那般严重?”清平抬头,略带关切的问着。 虽然她早知道,钟老太傅并未喝下那茶毒茶,但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传文说钟老太傅已然丧命,就算明知是假的,清平也难免担心。 到底,钟老太傅那么大年纪了,最近又屡经风波,身子受不住也很正常。 “无妨,祖父这一生久经风雨,这些许小事,他根本没看在眼里。”毓秀笑叹一声,安抚清平。 “外祖父没事就好,我母后也能松口气。”清平勉强笑了一声,抬眼偷偷瞅了毓秀两眼,她犹豫着低声道:“说来,上次的事儿到多亏了魏渊,若不是他插嘴将事情差过去,你若真被父皇许给了楚昭做侧妃,那咱们可就……” “是啊,虽然按如今朝中局势,万岁爷不会把我许给楚昭,免得两家合一,但……那等场景,若无人插嘴,将事情圆回来,到也当真危险的紧的!”毓秀笑着回,眉目之间满是温柔,眸中透着点点情意,她抿着唇甜蜜的笑着,“也是多得了魏渊的助……” “他对你是一惯的好!”清平说着,面色正常,但眸底深处却隐隐有几分失落。 “我早早便说过,让他快些回辽,莫要管此间之事,偏他却怎地都不愿……”毓秀低声嗔怪着,根本没发现清平的异样。 “到底,你们俩个从小儿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清平低声,几不可闻的自语着,“我又算得什么?横插进去,惹人厌烦吗?” 她和魏渊的亲事……早有定论,无论是哪个都没将这事看在哪里,但偏偏清平本人对魏渊却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说情爱……但看着魏渊这般对毓秀掏心掏肺,却到底有些羡慕!! 私下里只想着,若有一人能这般对她……或者说,若真成亲了,魏渊是不是就能像对毓秀一般的对她,全心全意的为她…… “清平,你说什么?”清平声音太低,根本听不清楚,毓秀便抬头问。 “没,没什么!”清平连连摇头,掩下眸中的慌乱。 终归,她和毓秀情同姐妹,魏渊心系毓秀,且……只看毓秀的反应,对魏渊也不是没有半点意思……清平就算心中有些失落,却到底不愿意横刀夺爱,让毓秀伤心的! —— 中宫里,两姐妹闲谈过往,而前朝大殿之内,钟皇后却正跟楚皇激烈争吵着。 当然,是因为楚昭的问题!! 钟皇后指责楚皇偏心楚昭,根本不顾忌老臣之心,钟老太傅都要病亡了,楚皇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处置了赵英和几个仆人,对楚昭不伤筋不动骨…… 面对害了自己儿子,又想毒死老父的凶手,就这般从容被放这……钟皇后又哪里能甘心呢!! 声声指责楚皇太过糊涂,养虎为患……钟皇后也是憋屈伤心太过,多少有些失了分寸,到惹得楚皇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哪怕明知自己行为不妥,但被旁人指出来,却终归难免羞恼,尤其,楚皇还是帝王之尊,登基之后更无人敢忤逆他之意,能忍得钟皇后这么常时间,亦是看在夫妻多年的情意份儿上了!! “皇后,你到底想如何?难不成还要朕为钟太傅偿命不成?”面对夺夺迫人的钟皇后,楚皇终于忍不住发怒,伸手砸了茶杯,他厉声道:“昭儿乃是皇子,是郡王,而钟太傅不过臣子罢了,莫说昭儿未曾毒害他,便是真的害了,哪有主子为奴才偿命的道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姐妹情深 听到楚皇说出这样的话来,钟皇后更加痛心疾首,钟家满门忠烈,哪一代不是为了楚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了楚皇眼里,就成了命如草芥的下贱奴才,实在可笑,钟皇后的性子随了钟老爷子,刚烈至极,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话,“昭儿是皇上的儿子,我的晖儿就不是皇上的儿子吗!明明是他害死了我的儿子,您就当真置若罔闻吗!” “皇后!”楚皇眼中有火苗闪烁,声音颇有不稳,“要是朕能料到晖儿的死,朕绝不会让他发生!你还想怎样,是想让昭儿给你的晖儿偿命不成?”自从太子去世,皇后在楚皇眼里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况且钟皇后几番胡闹下来,更是招致了楚皇的嫌弃,太子之死,楚皇如何不心痛?可是他是一国之君,他能怎样?难道为了一个儿子再去处死另一个儿子?身为皇后,眼中只有小家,却无大家,这是让楚皇极其失望的。 楚皇一番话让钟皇后彻底凉了心,“那魏渊呢,你让清平嫁给魏渊是何打算?您若当真不想让臣妾活在世上,直接赐死臣妾好了,为何要苦苦折磨臣妾,没了清平,臣妾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她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还要夺了她仅剩的女儿,钟氏心中又悲又恨,她嫁入皇家,身上背负了多少的包袱,可惜这些东西她既不能向娘家人吐露,又不能和枕边人倾诉,她一人活得有多苦可有人知道?可有人关心过? “你这是说得什么胡话!”楚皇越来越捉摸不透皇后心中的想法,只觉得她像是个怨妇,哪里还有半点一国之母的样子,要不是钟家尚且未倒,他已忍不住想把这皇后打入冷宫,“清平是朕的女儿,是大楚朝的公主,这是她的命!你身为皇后,怎么还顾念起这个来?难道朕不心疼她?朕要是心疼她,谁来心疼江山百姓?”楚皇愣了愣,又道,“皇后,朕希望你日后讲话能够冷静些,可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这些话你是与朕说,若是被朝前的那些人听了去,朕怕是也保不住你!” 钟皇后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大殿走出来的,外面的太阳格外刺眼,要不是婢女搀扶着,她只想仰面倒下去,再也不去想这些,其实从太子走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是一具空壳,太子是她毕生的希望,也是钟家的希望,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为了太子她付出了多少,她那双手亦曾沾满鲜血,可是结果还是败给了楚昭,而太子天性良善,也做不出毒辣的事情来,这一切,都怪她,怪她没有保护好太子,怪她没有早日识破楚昭的奸计。 “皇后,您慢些,当心身子。”宫婢见钟皇后的样子就知道殿内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瞧得出,皇后已经日渐失宠,皇上见皇后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这宫里头,还当真拿她钟氏作皇后看的人,也寥寥无几。 树倒猢狲散,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往前走了两步,身子飘忽,“清平呢?她现在可在宫里?”想到那苦命的女儿,钟皇后心口一酸,剩下的日子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她只想让女儿在自己身边多待些时日,毕竟魏渊早晚要归辽,魏渊回去,清平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公主在中宫里呢。” 皇后皱眉,“再中宫?她如今大婚在即,不好好做些正经事,成何体统?”她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多些自由的时光,可是这样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如何能让楚皇放心。她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钟家也不再是昔日的钟家,稍有不慎,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主在中宫,说是与钟家小姐有约。” 也罢,“哎,随她去吧。”钟皇后叹了口气,清平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毓秀一人,而毓秀与魏渊,皇后心里也有几分数,她们这两个孩子啊,钟皇后拿毓秀视为己出,谁难过她也都不愿见得。今日的太阳格外的烈,都说有秋老虎,钟皇后的心却凉到了底,在楚皇眼里,钟家算什么,她算什么,还有她的那一双儿女又算什么? 她这一生,此刻看来,无比凄凉。 中宫之内,毓秀与清平行至荷塘边上,记得重生之时,就是在这荷塘边上算计了赵纯一把,时光匆匆,一切都在毓秀的掌控之中,钟家没有垮,只是可惜太子还是死在楚昭手里,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毓秀她竟然对魏渊动了情,被魏渊所感动,她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去复仇,可是感情这东西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清平与毓秀聊了许多,幼时的回忆,还有以后的打算,甚至连亡故的太子都有提及,唯独没有提到她的未婚夫婿---魏渊,其实清平心知肚明,魏渊与毓秀两情相悦,自己不过是个无关之人,要是毓秀知道她是知晓他们二人的事,会不会与自己翻脸,会不会怪自己横刀夺爱,可她也是身不由己,出生皇家,从一开始就无权决定自己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政治的牺牲品,她能怎样? “毓秀……”清平止住脚步,她不是故意抢走魏渊的,无论如何她今天也要和毓秀讲清楚,毓秀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和她有着血缘的姐妹,她不能这样!“魏渊他对你……魏渊!他心里的人,是你!”清平吐了口气,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句她忍了很久却又想说很久的话,一吐为快。 毓秀没想到清平会说出这样的话,“清平,你怎么……?”中宫之内,耳目众多,毓秀环顾四下,确保无人才拉着清平进了亭中,“你父皇赐婚,我和魏渊,是有缘无份。”她的眉目平和,心底已宛如被千百根扎着一般作痛,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安慰清平,哪有女子希望自己的夫君心里装的是别的女人,何况清平是公主,心里定然少不了难受。 “才不是!”清平抬头,她少有这幅模样,声音也陡然抬高,“毓秀,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再瞒着我,魏渊他不会娶我的,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又怎么会娶我?”在和毓秀的友情与对魏渊的爱慕之间,清平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不甘于这样的一生,她更不想成为权利的牺牲品,她是楚朝的清平公主,也是钟皇后的女儿。在公主之前,她是人女。 原来清平早就知道了……毓秀内心一阵自责,“那……你对魏渊……?”毓秀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喜欢魏渊。是,我喜欢他。”清平毫不否认自己对魏渊的心意,“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他,在他还是钟府的侍卫,我就倾心于他。毓秀,我知道我不该同你说这些,可我不想骗你,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你是除了母后之外,在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如果我连你都要瞒着,那我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她说到此处,眼底落寞,又自嘲了句,“我从生下来,就没什么意思。” 清平目光坚定温和,像是一束光,“但是魏渊心里,没有我。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父皇赐婚与他,并非我所想,你比我更加适合魏渊,我只是心喜于他,而你不同,你才能够给他想要的。”她身上见不到半点公主的跋扈戾气,反而清明平和,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清平,能有你这样的姐妹,我……”毓秀不知如何回答,她心中百般感激,清平这样的女子,甚是可贵,心胸开阔,又拿得起放得下,想到这里,毓秀心中不免自责,她与魏渊两情相悦,而清平的一生又何去何从,“如此,是不是对你太不公平?”毓秀道。 清平笑起来,“公平?我从一出生就没有公平可言,能够有你这样的姐妹已是很幸运,至于魏渊,是我与他无缘才对。我,不会嫁给她的。”这样的婚姻才不是她清平公主想要的。 虚有其表,不如不要! “所以,魏渊不能留在楚朝。”她不嫁魏渊,自然不能让魏渊留下,不然早晚魏渊都会死在她父皇手中,那人的手段,她还是清楚的,尽管那是她的父亲,可那更是一国之君。 毓秀一惊,原来清平还有这样的打算。 “我会帮魏渊离开楚朝。虽然我的势力比不上那楚昭,不过要是应付那些还绰绰有余。” 清平的所作所为都在毓秀的意料之外,“清平,你的情意,我永生难忘,以后……以后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你大可与我开口,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而为!”毓秀说着眼眶泛红,只低声抽泣起来。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毓秀,你是我这十几年唯一能说上话的人,许多话我连母后都不曾说过,所以,也请你,一定要幸福……魏渊他那样喜欢你……不会亏待你的。”清平拉过毓秀的手,笑着眼中也泛了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两情相悦 在中宫之中,陪着清平聊了许久,钟皇后匆匆赶了回来。 “皇姑姑!”毓秀见她进殿,连忙起身福礼,向她问安。 “快起来,行这虚礼做甚?”钟皇后虚抬手,展开望见如花似玉的女儿和满面关切的侄女儿,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意。 虽然极浅极淡,但却是自太子去逝后,她少有的真心。 “皇姑姑近来可好?”毓秀看着钟皇后憔悴的脸庞,疲惫至极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起来。 早些时候,钟皇后虽已年近五旬,但却保养的极好,瞧起来如四十出头一般,极是年纪,可自太子去后,她和楚皇屡屡相冲,宫中亦不如往时般平静…… 女人嘛,到了这年纪都老的快,若无半点操心之处,在妥善保养,自然可年华如初,但钟皇后……骤然丧子,处境艰难,到老得更快了些!! 几日不见而已,竟连头发都花白了,“姑姑,亡者已逝,您还有清平和钟家……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毓秀上前握住钟皇后的手,低声劝她。 “我知道,你放心吧,如今钟家兴步维艰,还有清平这般年纪,尚未嫁人,我不会撇下他们,就是熬,我都会熬住的!”钟皇后笑了笑,满面憔悴,可眸中却是满是坚定。 她是元后嫡妻,先帝指婚,根正苗红一生未行错事,在朝中声望极好,只要她在对于钟家来说,就是一杆大旗!! 就算她这杆旗只是虚的,不如太子那般惹人青眼投靠,但到底,她在了,对旁人就是震摄!! 靠站她这个元后,嫡母,钟家亦不会走投无路!! “姑姑……”瞧着这样的钟皇后,毓秀简直心疼极了,“您方才是去见了万岁爷?”她垂眸,低声的试探着,随后被清平扯了扯袖子。 回过头,见清平满眼不赞同,毓秀瞬间有些后悔,知晓自己不该提这话题……只是,楚皇虽然对钟家百般猜疑,但和钟皇后却一惯夫妻恩爱,就算最近因太子和楚昭之事有些矛盾,却也…… 难不成,钟皇后和楚皇夫妻已经然断情了? 毓秀眸光微闪。 “他……呵呵,不提也罢!!”钟皇后眼中一抹凄凉之意瞬间闪过,痛恨之情清晰的呈现在她面容之上。 “这……唉……”毓秀长叹一声。 虽然经过前世,她早就知道楚皇不是什么有情人,但如今……钟皇后这么快和他闹掰,到是毓秀未曾想过之事。 或许,钟家确实应该更加谨慎,加快行动才行了!!没了钟皇后做为缓充,钟家和楚皇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僵!! 毓秀垂下眼帘,心中百般思转。 —— 在中宫用了午膳,眼见已疲惫至极的钟皇后慢慢睡下,毓秀便跟清平告辞,快马回了钟府。 一朝入钟府大门,她便前往书房,在那里——‘中毒’未愈的钟老爷子便休养于此。 轻叩房门,被侍者带进屋中,还未等请安,钟老爷子便从床塌上起身,笑着对毓秀道:“你回来了?快进前来!” “祖父,你怎么起来了?还是快躺下歇歇吧!”毓秀顾不得行礼,连忙上前扶住钟老爷子!! “我这都躺了多长时间了,骨头都快躺僵了!我又没病没灾的,总躺着算怎么回事儿!”钟老爷了推开毓秀坐起身,颇为好笑的道:“毓秀,难不成你忘了我这中毒都是装的,基本根本无事吗?” “额……呵呵,一时有些晃住了!”毓秀微怔,随后反应过来,失笑着退后,坐到一旁椅子上。 “宫中情况如何了?你姑姑……可是寻了万岁爷的麻烦?”钟老爷子瞧着毓秀略带恍惚的神色,略猜了猜心中便有数了,“可是万岁爷未曾理会你姑姑,两人闹将起来了?”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钟老爷子又怎会不知道?最是强硬不服输的,而楚皇呢,性子软归软,但倔起来更麻烦,只能哄着顺着…… 这两人倔起来……钟老爷子只要想起,就觉得头疼! “万岁爷斥责了姑姑……我看姑姑这回真的对万岁爷断情了!”毓秀垂头低声回着。 虽然钟皇后没把她和楚皇之间的争纷详细说给毓秀听,但聪慧如毓秀,只瞧钟皇后的脸色,就能猜出实情了!! “唉,断情也好!!万岁爷如今已入魔障,早便不是从前,你姑姑原还不懂,还抱着奢望回到以及,但……自太子去,楚昭得势后,便在不可能了!”钟老爷子长叹一声,语气平淡,可眉目间却露出几分心疼。 哪怕钟皇后已然近五旬,早便为人母,但在钟老爷子眼里,她依然还是需要照顾,不懂事的女儿。如今,女儿和其夫断情,丧子却无法报仇,每日煎熬在仇恨和无助中,身为人父,钟老爷子又怎么会不心疼? 只是,在是心疼,身为人臣,他又毫无办法!! 钟老爷子闭上眼,用手狠狠锤了锤床塌,只觉无力!! “祖父……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见祖父陷入悲痛中,毓秀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何事?”钟老爷子稳下心神,努力恢复平静,好半晌儿,才又抬头去问她。 毓秀就仿佛没看见般,瞧钟老爷子神色正常了,才开口将清平告知她的事儿跟钟老爷子商量了商量,“既然魏渊不会跟清平成亲,恐怕万岁爷便容不得他,清平这才想着,让魏渊赶紧离开……您看是不是……”她有些犹豫,既不舍得魏渊,却又不愿让他冒险!! “这……”钟老爷子深思片刻,抬头瞧向毓秀,欲言又止!! 说句实话,如今的情势,让魏渊娶清平是最好的选择,既保住钟皇后母女的地位,又能让魏渊归辽后多个保障,算是双赢,只是……毓秀…… 早便知晓魏渊和毓秀的情意,做为祖父,钟老爷子又哪里忍心直言让魏渊去娶清平?长叹一声,他摇了摇头,“罢了,既如此,你便去告知毓秀一声,让他速速离去,莫要留连……”他说着,又望向毓秀,仔细叮嘱道:“如今楚国行势危险,魏渊身份又过于毓秀,哪怕他留下……”对钟家是有利的,但到底,魏渊从小在钟家长大,是有情份在…… “还是早早走了,在晚了,怕就走不了了!”钟老爷子吩咐着,“你去送送他,算是……”全了你们的情意。 “是,祖父,我知道了!”毓秀死死低着头,没在说什么,只是起身退去。 身行不摇,脚步极稳,仿佛没受什么影响,但若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的眼圈儿都是泛红的!! “唉!!”看着孙女远去的背影,钟老爷子长叹一声。 —— 得了钟老爷子的话,毓秀收拾心情,到底是关乎魏渊的性命,何等重要?哪怕心中在是难过,毓秀依然急匆匆出了府去,快马赶往魏府!! 一路急行,很快来到魏府,下人通报一声,魏渊很快赶来了!! “毓秀,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我!”一步迈进房中,魏渊抬眼就看见毓秀,快步上前,他一把握住毓秀的手,神色有几分惊喜。 自魏渊和清平定亲后,毓秀为了避闲,已然极少见魏渊,甚至从那之后,她连魏府都未踏入过一步。 “我……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说!”毓秀低头把手向后扯了扯,却没扯动,只得任他握着,口中低低将清平之事跟他说了!! “祖父说,让你快些离开,我也是这么想着,继续留在大楚,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万岁爷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拿你开刀……你还是速速离去吧!”毓秀低着头,掩住眸底的不舍。 “如今这时候,我怎么能离开?”魏渊沉顿了半刻,手微紧,将毓秀的手握住,他叹息着,“若是往常,我离开便离开,总归我还会回来,不会单只把你留在此处,但如今……” “老爷子告状楚昭不成,却被他反口咬了,万岁爷瞧着钟家正不顺眼,楚昭那混帐还敢求娶你,恶心钟家……这时候,我留着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皇后一脉都是个助力,我……”魏渊瞧着毓秀,温声道:“我不能轻易离开!!” 最起码现在不行!! “可是……你不离开,留下太危险了!!如今大漠和楚国交恶,说不得哪天边境就有冲突,到时候……你这辽国皇子留在楚境,不就是现成儿的祭旗?”毓秀眉头微扬,焦急的说。 “我的武功,你是知晓的,天下尽可去得,就算有危险,到时在走亦来得及!”魏渊笑了笑,安慰毓秀。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辽国皇子,如何能如以往那般,身份上过不去!”毓秀焦急着催促,“你走吧,越快越好,我不想……” 两人在这边勾勾缠缠,一个要其离去,一个执意不肯走,正僵持着,外间,魏侍突然满头是汗的是闯入,高声喊道:“主子爷,不好了,辽国那边传来消息,老王骤然崩逝,三皇子登位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我答应你 见到魏侍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什么!?”魏渊与毓秀异口同声地问道。 方才,魏侍说什么?辽王骤然崩逝,三皇子登基,毓秀冷静下来,“你慢慢说,到底是怎回事?”魏渊还没有归辽,怎么辽王就没了?这辽王没得蹊跷,说死就死未免太过离谱,数月之前赵纯嫁过去的时候不是还身子硬朗着,除非是有人觊觎辽国的皇位才害死辽王,毕竟辽王那么多儿子,谁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可惜辽王的那些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没用,辽王纵然年迈昏庸,也不会在见过魏渊之前就轻易把皇位交到那些草包手上。 事关辽国的百年基业,除非辽王死得太过突然,群龙无首,不然理应是要等魏渊回去再做定夺的。 “是辽国来信,信中只说大王崩逝,还有三皇子登基……别的都不曾细说。”魏侍拿到信的时候也有些难以平静,怎么会?皇子还没有回去?辽王怎么就先一步走了?如今的辽国已是内忧外患,哪里能受得起如此重创?而且,大王的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还有为何信中写得草率,关于大王为何而死都含糊其辞,更重要的是,皇位怎么会传到三皇子手中? 辽王年老是昏庸不假,却不是老糊涂。 魏渊握住毓秀的手,示意她不要太过担心,“魏侍,那三皇子是怎样的人?” “目不识丁,文不晓武不通。”辽王是有几十个儿子,可都是一堆草包,别说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名字能不能写全都尚不好说,魏侍之所以找到魏渊,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辽王那些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君王之材,把国家交到他们手中,不出十年,辽国必亡。 魏渊人还在楚朝,辽国新帝已经登基,如果此事被楚皇知道一定不会放魏渊离开,但是辽王的死让毓秀费解,“辽王是如何死的……?”毓秀咬住下唇,思索其中利弊后感觉魏渊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大王是怎么死的,我的确不知,不过三皇子已经立了楚朝和亲的纯公主为贵妃……”辽国风俗,父亲过世,他的妾室可以过继给自己的儿子,在楚朝人看来这是有悖伦理,不过辽人习以为常,“既然三皇子能将赵纯立为贵妃,想来辽王的死和她拖了不干系。”魏侍已经派了人回去打听,他在楚朝的眼线众多,必然有知情者,只不过要想知道详细,还要等上两日。 赵纯?毓秀心上一紧,赵纯怎么和辽国的三皇子厮混到了一起,难道和亲辽国还不够给她长记性吗?她到底想要什么?莫非赵纯还天真的想着楚昭会娶她为妃?真是天大的笑话,恐怕赵纯还不知道她的母亲小周氏已经收押在天牢里了吧。 全是败楚昭所赐。 “主子爷!”魏侍突然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他什么都想过唯独忘了辽王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况且辽王的死一定和赵纯脱不了干系,只是辽国如何能落到那样的人手里!他唯一认同的下一任辽王,只有魏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在魏侍看来,魏渊都是辽王的不二人选,人品远甚于老辽王,文武双全,加之又是楚辽混血,这样一来也有利于巩固辽楚关系。 魏渊怔住,“魏侍,你这是何意?”他被魏侍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三皇子继位,他仅只是有些吃惊,对于辽国的皇位他本就无心,凭借他魏渊的本事,天大地大,带着毓秀哪里不能去?谁还稀罕一个皇位?没了就没了,反倒自在,能带着心上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魏侍低头,“求求主子爷早日回辽!”他知道自家的主子舍不得钟家小姐,可情势危急,三皇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朝中也没什么势力,反之,他魏侍掌握了辽国朝中大半的势力,现在他不在朝中,辽国的那些大臣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魏侍要是想推翻现任的辽王,推魏渊继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新任辽王既然已经登基,我便没有回去的必要。”魏渊拒绝道。 “不可!万万不可!”魏侍的情绪突然激动,“那三皇子害死辽王以阴谋取得皇位,况且他根本没有帝王之才,如何成为一国之君!主子爷,我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带您回去,是我不好,没有料到他们还会有这一手,但是,魏侍跟您保证,只要您愿意跟我回去,那三皇子做不了几日的皇帝!”魏侍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虽身在楚朝,可他在辽国的势力丝毫未减,对付一个草包皇帝,绰绰有余。 他本无心权势之争,之前妥协魏侍回辽也是为了帮助钟家除掉楚昭,只是现在三皇子登基,他要是下定决心回去夺取皇位,在辽国朝堂之内也会掀起轩然大波,魏渊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只在对待毓秀和钟家上格外用心。“说不定,那三皇子是辽王的本意。” “不可能!”魏侍果断否定了魏渊的想法,“大王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有,也不会让您回去的,大王这辈子最失望的事情,就是这么多儿子没有一个是可塑之才,可是您不一样,如果您回去的话,大王在天之灵也会瞑目的。”他不能放任魏渊离开楚朝离开辽国,他要魏渊做辽国的王,成为一代明君。 魏侍见魏渊无动于衷,转念又道,“您不是要除掉楚昭吗?只要您回去,成为辽王,区区一个楚昭算什么?!” 毓秀的眸光落在魏侍身上,她一直觉得魏侍是个不简单的人,现在看来,的确厉害得很,他能摸清魏渊的软肋,他知道魏渊是因为自己才不肯回去做什么辽王,但他也知道楚昭一直与钟家作对,魏渊的心愿就是除掉楚昭,能保钟家一世太平。 “钟小姐,你劝劝我家爷吧,如果爷回不去的话,辽国怕是要完了!”魏侍注视着毓秀,他不能功亏一篑,魏渊一向最听毓秀的话,只要她开口,魏渊就没有理由继续拒绝。 其中利弊,毓秀不是不清楚,如果当真随了魏渊的性子,让他带着自己四海为家,那自己重生一次的意义又在哪里?楚昭还是会登基,钟家还是要垮,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钟家倒掉,不能看着祖辈父辈的心血化为灰烬,也绝不能让楚昭那样的小人得逞。 重蹈覆辙!绝无可能! “魏渊。”毓秀的声音中透着丝丝凉意,想到前世之痛,她的心中便难以平复,无论如何吗,她都要扳倒楚昭,她要楚昭死,要楚昭尝到她前生的痛苦,“回去吧,你是辽国的皇子,你应该回去。况且辽国几百年的基业,不能毁于一旦。” 魏渊抬头,“可是,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魏渊,我不是孤身一人。”是啊,她的身后有一整个家族,钟皇后的势力在日渐衰退,父亲又是那般,拯救钟家,只能靠她,“我是钟家的女儿,我不能只顾着我自己。是,我是喜欢你,可我也不能因为你抛弃钟家,如果我现在跟你远走高飞,钟家怎么办?祖父年事已高,父亲性子迂腐,钟家拿什么跟楚昭斗?呵……用我母亲吗?”重生以后,她向来大局为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一旦做错选择,就再也无法回头。 毓秀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不会和魏渊私奔,她要魏渊回辽,要魏渊帮助他们钟家扳倒楚昭,“好,我答应你。”纵然他心中对毓秀是千般不舍,但在听完毓秀的话之后,魏渊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他只想带着毓秀离开却从来没有想过毓秀的感受,钟家有恩于他,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钟家毁在楚昭手里。 于情于理,都是他太狭隘了,狭隘得心里眼里只容得下毓秀一人。 魏侍终于缓了口气,果真是钟家小姐说话管用,不然自己这么劝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主子爷才肯跟着自己回去。 魏渊的脸色并不好,毓秀都看在眼里,但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她心疼魏渊,心疼他从出生开始就受了那么多苦,而如今也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他们都是被命运绑住的人,谁也挣脱不开,魏渊不回去,魏侍不会罢休,楚皇也不会放过他。“辽王驾崩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到楚皇耳中,魏大人麻烦您将此事保密,如果被楚皇知道,魏渊休想踏出楚朝半步。既然他已答应了您,还希望魏大人你,能帮他夺取皇位,毓秀也知道事关重大,钟家的未来,也在你们手上了。” 毓秀在心中暗自想着,只要自己大仇得报,她一定会嫁给魏渊,一路走来,魏渊的所作所为她统统看在眼里,她对他的感情,也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只是前路漫漫,魏渊在辽国究竟会遇到多少困难,都是她不能预见的,也只能嘱托魏侍好好保护魏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我会回来 魏府之中,魏侍因魏渊终于松口答应归辽而欣喜万分,头一次,他用怀着感恩的眼神看向毓秀!! “属下多谢钟姑娘大恩!”他低声,异常真诚的说道。 “罢了,本就是我拖累了魏渊,若不是担心我,魏渊怕早就归辽了,那皇位,哪里还轮得到什么三皇子?”毓秀苦笑一声,抬头瞧了一眼魏渊,随后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问,“魏侍,你要护魏渊回国,可有何妙方?” “如今大楚的局势你也知晓,既然辽国新帝已然登基,听你之言,又是那等草包之辈,怕万岁爷绝不会轻易放魏渊回国了,且,魏渊又执意不愿娶清平……”说到此处,毓秀咬牙顿了顿,侧目看向魏渊,眼底有一些歉意。 魏渊不娶清平,说到底也是为了她,事实上,清平无论是相貌还是出身,都足以匹配魏渊。 “是我不想娶,与你无关!!”一旁,魏渊很敏感的看出了毓秀的内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深情的低声。 清平是好,堂堂楚国嫡公主,性格又爽朗大方,无上到下挑不出一丝毛病,可那又如何?他魏渊从头到尾所求所爱的,亦不过是毓秀一人!! 若无毓秀,什么楚国辽国,又哪里在他眼中,以他的武功,天下之大尽可去得,又何必苦苦纠缠在此呢? 他所谓的,不过是和毓秀平安和乐一生一世,旁的,便是天仙亦不入他的眼! “魏渊,你……”毓秀垂眸,心中悸动不已,面颊亦红润起来,只是碍于魏侍在场不便多说,便只伸手掐了魏渊腰间一下,微微横了他一眼,接着对魏侍道:“咳咳咳,那个,魏渊不愿娶清平,便是拒绝了和万岁爷和作……” “你……有把握能让魏渊平安出城,直接归辽吗?” “以及,若是魏渊真的平常归辽了,三皇子已然登基,算是明正言顺,魏渊半路而归,身上又有一半楚国血统,他真的能登基?能令万民顺服?” 无论在哪里,混血——杂..种这个论调都是无法改变的!!魏渊在楚国之时,哪怕武功如此超绝,甚至还为楚皇立下汗马功劳,又救过太子性命……但最终却是无官无爵,只些许小事儿便被撸了锦衣卫之职…… 他的血统不纯,是这其中绝对的理由!! 辽楚混血,让魏渊在小时候显些被烧死,便是长大了,在钟府之中无人瞧不起他,但他异于楚国的外表和血脉亦是他无法融入世俗的根本原因…… 在楚国是如此,在辽国……难道就会有所改变吗? 辽国——是比楚国还要民风彪悍的地方,那里的人骑马便能打仗,就连妇人都是提枪杀人,那种地方,魏渊回去之后,真的会如魏侍所说的那般顺利? 辽人——真的能接受他吗? 接受一个混着他在眼中,有软弱无用楚人血的王上? 更别说,三皇子已然登基,不管他是使了什么手段,总归他已稳坐龙庭之上,甚至还能发国书于楚国,想必早便祭拜了天地祖宗,得了辽国宗室的承认…… 魏渊就这么回去?真的可以抢下三皇子的一切,自立为王吗? 毓秀表示怀疑!! “钟姑娘你所不知,辽国的国情和楚国……呵呵,当真天差地别!”魏侍站起身轻声说,他明白毓秀的担心,不过,却并不以为然。 在楚国呆了这么多年,他很了解楚人的思想和规矩,什么天地君亲师,礼仪典论……凡事讲究规矩传承,但辽国…… 却是典型的弱肉强食,至强者为王! “主子早便得了老王的认同,虽未归国,却已然记入了辽国宗谱,主子就是明正言顺的老王皇子,是有权利继承老王皇位的人!!” “我们辽国人,可不管什么嫡出庶出,有无旁国血脉……只要足够强,足够有能力,自可得到承认……而三皇子,不说旁人,我便不服他!”魏侍冷笑一声,“我们魏家,列代伺候魏室皇族,得先太祖赐姓,以魏为尊,但……我们臣服的,却是能带领我们的王,被我们认同的王,而三皇子……” 魏侍说着,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将手中书信递出去,“钟姑娘,不止是我,便是宋凝,还有辽国不少世家,都并不服三皇子,要不然,宋凝不会递这样书信给我,让我请主子归国的!!” “归辽后主子能不能顺利搬三皇子,登基为帝?这我敢保证,三皇子不过草包之辈,只要我等辅佐主子,主子定能成功……”他轻笑一声,笑容中满是自信,不过,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有些为难的道:“只不过……” “能否顺利离开大楚,这点就……” “当初宋凝离开之时,已然带走了大半辽国在楚的暗线,且,这段日子几次三番为助主子暗查楚昭之事……亦损失了不少人,如今我能控制的暗人已然不多,偷偷出京城,到是无甚妨碍,但若说平常归辽……” “如果楚皇举国之力阻之,恐怕……”魏侍面露为难之色。 走,是能走的,只不过有些危险罢了!! “无妨,以我之能,无惧任何人!”魏渊冷笑一声。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魏渊想走,哪个能留? “主子,千金之不坐危堂,总要保全自身,才能图谋以后啊!”魏侍苦苦相劝。 若不是为了万无一失,他何必这般为难?早就想方设法带着主子走了!! “魏侍说的对……”见魏渊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仿佛还要反驳的模样,毓秀连忙开口,伸手捏住他的衣袖,她道:“无论如何,总要以你的安危为重,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是你武功在高,亦总是双拳难敌四手……” “那你说如何?难不成还要我娶清平?”魏渊挑了挑眉头。 “嗯?这事儿且让我回去跟祖父商量一下在说吧!”毓秀犹豫半晌,随后才断然道:“我钟家在楚国经营这么多年,就算是文臣不染武事,亦总有知交好友,渠道人脉……旁的不说,先将你安兮送出京去在说……” 她这般说着,转身就要往出走!! “等等!”魏渊忙伸出手,一把拉住毓秀的衣袖。 “还有何要事?”毓秀侧目,柔声问他。 “我会回来的!”魏渊眉目温和的看着毓秀,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好半晌儿,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待我为王,我会回来接你,我会除去所有跟你为敌,让你心忧的人,我会相助钟家……我会为你带来一切……” 魏渊愿意离开,终归结底不过是他明白了,如今的他对毓秀已然是弊大过利,他的执意留下,对毓秀的助力越来越少,反而还要她分出心神来保护他…… 这样的事实,让魏渊如何能接受? 他宁愿忍耐暂时别离之苦,亦不愿让毓秀为他熬尽心血…… “我,我……”听得魏渊如此肺腑之语,毓秀微微垂下眼帘,隐住眼底一抹泪痕,紧紧咬了咬唇,她低低的,用几乎蚊声般的音量,说了一句,“好,我等着你!” 虽然气弱,就连站的略远些的魏侍都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但,的的确确,这是头一次,毓秀没有否认她和魏渊的未来。 她愿意让魏渊回来帮她,灭掉楚昭,相助钟家,然后……风风光光的娶她回辽!! “好,好!毓秀,你等着我,我,我一定会回来!!”魏渊紧紧握着毓秀的手,眸光亮的惊人!! 毓秀没说话,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微微笑了! —— 和魏渊彼此终于订了心意,哪怕未曾得到家人的祝福,毓秀亦难免开怀,辞别了魏渊,她快马赶回钟府。 她还要跟钟老爷子商量如何送魏渊离京之事呢! 一路回了钟府,还未到前院书房,毓秀就被大周氏抓了壮丁,却原来是钟赢从平南军中写了平安信回来,大周氏抓毓秀过来念信!! 大周氏自然是识字的,只是近些年来,许是劳累过度,眼睛不大好了,太小的字儿根本看不清楚,而钟赢习的是蝇头小楷,字如蚊蝇大小,多年习惯改都改不来…… 大周氏看不清楚,可不得让人给她念吗?而毓秀做为她的女儿,钟赢的妹妹,不正是念信的最佳人选? 旁的时候抓不着就算了,这会儿子正巧撞上,可不就让大周氏抓了壮丁!! 给亲娘念了一刻钟的信,又陪着她思念儿子/哥哥大半个时辰,毓秀脱身的时候,天色都有些微暗了!! 一路紧赶慢赶的来到前院书房,敲门而入,钟老爷子正半靠在床塌上,翻着本不知是谁递进来的折子,“毓秀回来了?魏渊那边儿如何了?”抬起头,看见毓秀,钟老爷子笑着问。 “辽国那边儿,辽王已逝,三皇子登基,魏渊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只是出路难寻……”毓秀连忙回答,复又问道:“不知祖父,可有什么办法将魏渊一行人,平安送出京城,让他们顺利归辽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赵纯为后 钟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辽王崩逝,怎么会来得如此突然……”他没想到辽国国内竟然发生惊天巨变,新任的辽王既然继位,那魏渊该如何是好? “毓秀不知。”毓秀犹豫了一下,“听辽国使臣说,登基的三皇子立了赵纯为后。”其实也能猜出五六分,必然是那赵纯在暗中捣鬼,害死了辽王,好好的辽王向来身子康健,也不会去得这么仓促。 “此事决不能让皇上知道!”钟老爷子反应过来,辽王驾崩,新帝继位,必须乘着这个消息传到楚朝之前抢先一步把魏渊送走,不然依着他对楚皇的了解,是绝对不会让魏渊好过的。 如果被楚皇知道老辽王驾崩,等待魏渊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成为质子,二是死在楚朝境内。钟老爷子想来深思熟虑,楚皇是他一手扶持着登基的,什么心性脾气,他最了解。“必须让魏渊离开楚朝,可是如今辽国皇子继位,魏渊可曾说过想去哪里?” “魏渊,想回去,夺权。”毓秀深吸了口气,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冒险,且先不管他三皇子是用何等手段继承的皇位,可人家现在毕竟是辽国的君主,魏渊这个连老辽王都没见过的儿子贸然回去,势必要在辽国掀起波澜。毓秀都觉得魏渊这么做过于冒险,何况是钟老爷子这样老谋深算的人。 钟老爷子的心又是一坠,“什么!”不管哪朝哪代,在哪个国家,皇位的继承少有光彩,哪怕他辽国的三皇子是用卑劣的手段逼迫辽王传位于他,魏渊夺权的想法,也是万万不妥。 “哎……”毓秀眼帘低垂,叹了口气,“祖父的担心何尝不是毓秀的担心?只是辽国使臣魏侍说,辽国朝中的大半势力都在他魏侍的手上,只要有他的帮助,魏渊必能推翻现任的辽王,况且,现任的辽王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谈何治国安邦,怕是辽国朝内早已议论纷纷。” 就算魏侍形容得如何周全,毓秀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忧思虑,魏渊是活生生的人,哪里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虽然魏侍这么做也是为了魏渊好,但想到让魏渊以身犯险,她就很难放得下心。万一这三皇子极会拉拢人心,万一辽国朝内的人都已倒戈,魏渊该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可魏渊是她的心上人,如何不去担心?她恨不得跟着魏渊回去,然而这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钟老爷子对魏侍有些印象,魏渊曾带着他来过钟府,标准的辽人长相,看着不显山露水,但钟老爷子是什么人?一眼就知道这个魏侍的本事大的很,他在辽国的地位绝不亚于钟家在楚朝。“此人可靠。”他敢断言,魏侍既然做出承诺,就一定会倾力帮助魏渊。 “那当务之急,如何将魏渊送出皇都,离开楚朝?祖父可有妙计?”毓秀追问道,“祖父你是知道的,魏渊现在的处境,想要离开,怕是难上加难。” 不光要快,而且必须敢在辽王的死讯传到楚皇的耳中,魏侍的信是他的暗卫加急而来,而国丧之事传到楚皇耳中,走官道来,至少还要上几天,只能抓紧这几天的空档,让魏渊离开,晚一天,魏渊恐怕都走不了。“只要能瞒住皇上,应该不难,你让魏渊尽快准备着,我这里打点好了,他便要动身离开,耽误不得。” 钟老爷子知道事关钟家的安危,魏渊不能登基,钟家日益衰退,早晚会败在楚昭手中,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的。 魏府中,毓秀派人送了口信过去,魏渊的心情依旧低沉,“你那里,处理得如何了?” “主子爷,都办妥了。”魏侍道,“暗卫回去的时候我让他将信一并带着,现在该是已经交到宋凝的手上,宋凝见了信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到时候我们与他里应外合,还怕不能离开?”光是靠着钟家肯定远远不够,辽国那边也要接应周全才对。 魏渊是见识过宋凝的,说为匹夫也不为过,他本想先同魏侍说清楚,没想到他已经找了宋凝,宋凝那人到底靠不靠得住,“魏侍,宋凝那人……我是见过得,你确定他能将这件事办妥?” “主子爷,宋凝固然莽撞了些,但也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算是与我最亲近的人,如今辽国朝中也十分动荡,交付给别人,魏侍实在是放心不下。”已经到了非宋凝不可的地步,在辽国能调兵遣将,还又让他信任的,只有宋凝一人。 魏渊的担心不是不无道理,辽国皇宫。 宋凝从魏侍的暗卫手里接过信,还没焐热,宫里就传了口信过来,宣他进宫去,他正疑惑呢,也不知魏大人在楚朝待了这么久,皇子到底有没有着落,这辽宫里头都快翻了天,怎么还不见魏大人回来,再不回来,他宋凝是真的扛不住了。 辽宫之内,不可谓不乱,到底有多乱?谁不知道三皇子魏诚是个草包窝囊废,谁不怀疑辽王的死大有蹊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玉玺在魏诚手里,皇位在魏诚屁股下头坐着,谁敢出声反驳就是掉脑袋的事情,最关键的是,魏侍魏大人不在朝中。 魏诚怕难以服众,当然也急,急能怎样?当然想方设法来游说将军宋凝,宋凝的地位,在辽国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家,是绝不容小觑的,辽国尚武,谁力气大,谁手下人多,谁就能说得上话,宋凝这个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将军,自然是魏诚第一个要游说的对象。 信往怀里一揣就进了宫,放在府里也觉得不稳妥,“皇上可有说是什么事?” “不是皇上,是皇后娘娘有请。” 宋凝一愣,才想起来,魏诚立了赵纯为后,这先皇的妃子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不光将先皇迷得七荤八素,就连三皇子也被她把魂儿都勾了去。 直到见到赵纯,宋凝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在楚朝的事情。 “宋将军,别来无恙啊。”赵纯已是凤冠加身,她该早点醒悟的,指望楚昭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来救自己,好好利用眼前人不是更加方便吗?勾搭上魏诚也是无心,只可惜魏诚实在是傻,她不过三言两语就骗得他团团转,凤印?皇位?哪一样不是手到擒来。 多亏了她在老辽王的汤药里加了点东西,这东西还是从楚昭给她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老辽王常年服用什么药赵纯都摸得一清二楚,什么和什么相克她也了解不少,如此一来,要弄死老辽王,简直易如反掌。 宋凝抬头,这赵纯不就是楚朝和亲的公主,呸!哪里是什么公主,就是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当时宋凝只觉得这女子模样生得不错,没想到楚朝瞒天过海,摇身一变,将她当作公主送了过来,这些老辽王怕是到死都不知道。 “见过皇后娘娘。”宋凝光顾着想之前的事,连行礼都忘了。 赵纯冷笑一声,“宋将军,起来吧。”她现在可是辽国的皇后,那是怎样的地位!那是她梦寐以求的,那是她从前处心积虑都得不到的,没想到来了辽国,这么轻易,看来还是来对了地方。 “不知娘娘宣臣进宫,所为何事?”宋凝一头雾水,为何皇后突然找上自己。 魏诚自从当上了皇帝就整日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哪里还管朝中的事情,但赵纯不同,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魏诚做自己的傀儡,“宋将军,皇上登基这才每几日,本宫见这朝中非议颇多啊。” “是吗……”宋凝附和道,“臣这几日一直在城外军营练兵,倒是不太知道这些。” “宋将军这将军倒是做得安稳。”赵纯拨弄着手上的蔻丹,薄唇涂得艳红,从头到脚都彰显着她无比尊贵的身份,“宋将军世代领兵,这是第几年了?将军你知道,本宫是楚人,对辽国朝内的这些事都不太了解,如今本宫是大辽的皇后,理应多了解一些。”魏诚是个什么货色,赵纯一清二楚,要不是实在等不了,母亲那里迟迟没有回信,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光是魏诚那个体形,便接近她的两倍,每次强颜欢笑的时候,赵纯心里都跟吃了虫子一样的恶心。 赵纯说得阴阳怪气,宋凝听得心里发毛,“不敢不敢,皇后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宋凝是臣子,自然要对君王言听计从。”他弓着身子,额上冷汗直冒,就算当年上沙场手刃万人的时候,心里也没有这般忐忑,在赵纯面前,他的心莫名就提了起来。 最毒妇人心,是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来着? “可是本宫看宋将军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个臣子该做的事情!”赵纯眉毛一挑,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今非昔比,她早就不是赵府里头那个任人欺压抬不起头的小姐,她现在是一国之后,是手握着生杀大权的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辽王 毒死老王有功,原本赵纯是被新王魏诚封了个贵妃之位的…… 魏诚是老王三子,乃是辽嫡王妃所出的独子,算是根正苗红,只不过他痴肥暴.虐,不学无术,根本不得老王喜欢…… 辽国不似楚国那般,讲究嫡子承位,而是弱肉强食,对比于嫡子魏诚,老辽王更喜爱长子魏功,以及后来知晓的,远在楚国的魏渊!! 这两人,魏功老谋深算,颇有宿慧,而魏渊更是浑猛刚劲,神将临世…… 原本,在老辽王的想法中,魏功可为新王,魏渊自为先锋,兄弟俩同心皆力,自可所向披靡,为辽立下赫赫战功,甚至踏平楚国亦不在话下。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的想法是好的,却算漏了原本从未被他看在眼里的小小女子…… 赵纯——楚国送上的纯孝公主,辽后宫中被欺压的小小纯妃,在老辽王眼里,这般孱弱的女子,说是‘公主’,其实不过就是塌上玩物儿,尤其,赵纯相貌不差,又有别于辽国女子的粗糙,很有楚人娇媚之感,又因生存危机,对老辽王百般依就…… 这般绝顶儿的美人,就算老辽王只当她小猫小狗儿般的作弄着,亦难免宠爱一些。 只是,老辽王年过六旬,早便老迈不堪,又只把赵纯当个玩意儿看待,根本不怎么管辽国后宫女子如何待她……赵纯眼看不好,求助楚昭而不得,可不就只能‘往外发展’了吗? 辽国后宫之中,除了隐形太子魏功之外,便是嫡子魏诚,其余皇子……都被老辽王和辽王后分散到各处城池,言为镇守,其则便是流放,辽国的隐形太子是魏功,这点朝臣都知晓,只不过碍于辽王后娘家得利,本人又彪悍,无人敢提出立魏功罢了!! 三皇子魏诚——哪怕身为嫡子,但以他的能力和智商,早早就被人排除在继承者名单之外,依然还留他在皇宫,未曾外放,除了安抚辽王后之外,就是因为他能力实在有限,魏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才侥幸留了下来。 魏诚……年近四旬,痴肥暴..虐,蠢顿不堪,身为皇子,竟然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简直不学无数到了极点,但是……就是这般的魏诚,却入了赵纯的眼!! 实在是,从小儿在楚国长大,赵纯心中嫡出为尊的理念实在太深根地固,哪怕知晓魏诚无用,但她私以为,只要嫡出便可继承皇位……这才百般使计,勾搭上了魏诚。 以求能在辽后宫中谋一生存之路。 当然,后来慢慢了解情况,赵纯当然知晓了魏诚不过一面子货儿,根本不足轻重,只是那时他二人早就勾搭在一块儿,已经悔之晚矣,尤其,赵纯还有一度曾想着舍弃魏诚,转投魏功…… 但,魏功四旬有余,早过了念花恋色的年纪,他又颇有诚俯,怎会去沾染父妾? 以了隐形太子的名头,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好?赵纯就算在是漂亮,也根本不值得他用失去老辽王宠爱的风险去得到!! 意正言辞,魏功斥退了赵纯,根本不理会她的献身,赵纯无奈,只得转回魏诚处……‘真心真意’为他打算。 甚至,为此还引来了辽王后!! 辽王后是魏诚的生母,性情彪悍,手段残酷,自赵纯入辽后,没少在她那儿受折磨,甚至辽王后还派人打过她几鞭子,打的几乎丧了性命,赵纯从未想过,她可以跟辽王后和平共处,哪怕她勾引了辽王后唯一的儿子…… 不过,出乎赵纯的意料,辽王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除了争风吃醋就是鞭打责人,她竟然……敢向赵纯示之以诱,以魏诚的正妃之位,令其除去老辽王…… 杀王,害君——这在越纯的思想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之行,就是赵纯本人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从未想过此等诛九族之大恶,当时的赵纯是断然拒绝了的,只是……在后来,慢慢的,赵纯在辽后宫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哪怕有魏诚相助,亦是如此…… 赵纯明白,这是辽王后在对她施压,可她却毫无办法,尤其……许是厌恶了,老辽王对她的兴趣也逐渐减弱,后来竟不怎么宠她,赵纯在后宫举步为艰,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出从了辽王后。 用毒将老辽王害死,看着老辽王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根本不知是谁下的手,赵纯竟然发现…… 原来,所谓的杀君,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老辽王崩逝,魏诚继位登基,按以往约定,本应封她为后,而赵纯也自有把握,早便把魏诚迷的三魂没了七窍…… 辽国的风俗,是兄及弟终,儿子收受老子除正妻之外的妃妾,根本无人会反对,魏诚将她立后的圣旨都写了,可偏偏,辽太后——便是以往辽王后横插一手,将她的王后之位,硬生生给改成了贵妃!! 从王后成了贵妃,赵纯当然是不愿意的!!所谓贵妃,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在贵的妃,她也只是‘妃’,跟正经儿的嫡后,就是天差地别!! 只是,在是不愿,在辽国无依无靠的赵纯也无法反抗辽太后的命令,而被她捏在手中的魏诚……虽然每每都被哄的开怀,却也不愿意为个女人去顶撞自己的母亲! 面对这般局势,若是以往,赵纯说不定就认了,毕竟贵妃之位比之区区妃位强上百倍,亦算是难得了,但……经历了亲手杀君这般大事的赵纯,在也没有了惧怕之意。 有一就有二!! 她能杀得老辽王,那么,区区一个辽太后,又有什么不成的? 不一做二不休,用同样的毒,同样的手法,加了在剂量,不过半日之间,辽太后便驾鹤西归了!! 连反应都未曾反应过来,辽太后便死在了从未被她看在眼里的楚国贱妇手里。 而赵纯,连辽太后头七都未过,就迷得魏诚将她封为王后! 一朝天下知,万人之上的感觉实在太过惑人,就连往日对她横眉冷对的辽国大臣们,都在跪伏在她身前,这种滋味,如同上瘾之般,让赵纯欲罢不能!! 低头瞧着‘诚慌诚恐’的宋凝,赵纯嘴角勾着一抹享受的笑意,语气越发严厉,“宋大人,你说你真心为我王……那你为何不将军符献上?反而屡屡派兵前往辽楚边境呢?” 宋凝是辽国领军大臣,手臣数十万精兵,他跟已逝的辽太后多少有些血脉关系,如今的辽王——便是魏诚按辈份还要唤他一声‘舅舅’…… 按理说,宋凝应该保着魏诚为王,以保宋家利益才是,但在辽田,强者为王的信念早已深入民俗,魏诚那般蠢顿之辈,就是老辽王这亲爹都看不上,更别说本身就足够强的宋凝了!! 他宁愿接回跟他毫无关系的魏渊,亦不愿屈服在魏诚膝下!! 当然,说句实话,对接回魏渊这件事,宋凝本身并不像魏侍那般热忠,他效忠和认同的主子,便是魏功——只不过,辽太后出手太快,在魏诚登基之时,便下手令魏功惊马直接摔断了脖子…… 宋凝无主可投,便只得全心全意的迎回魏渊了!! 听得赵纯提起他派去接魏渊的兵丁,宋凝下意识的捂了捂腰带,那里存着的正魏侍写来的书信,狠狠皱了皱眉,他抬头,双眸精亮的直射赵纯,“王后娘娘,后宫不得干政,乃是老王所言,请王后娘娘遵从!” 他厉声,“军符之事,自应由我王来寻问老臣,而派军楚境,臣亦会向我王解释,不需王后娘娘追问!!”他说着,一脸不堪受辱的模样,甩袖夺门而出。 “宋凝,你好大胆子,你怎么敢?”屋内,赵纯气急败坏的斥骂着,两步追上前,她仿佛要说什么,可是瞧见宋凝捂着腰带急步而走的模样,却突然停顿下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好半晌儿,呆呆站在那儿,直到殿外宫人瞧见不对,小心翼翼上前寻问时,赵纯才恍然道:“来人,起驾,本宫要去见大王……” —— 正宫之中,魏诚正歪在床塌上,手揽着个身穿薄纱的美人儿,行那天地轮回之‘礼’。 “大王,王后求见~~”外间,突然有小太监低声禀告。 魏诚突被惊吓,打了个哆嗦,竟直接泄了出来,伏在美人身上儿,他急速喘息着,口呼,“请王后进来……”随后,才慢慢起身,不顾浑身赤.裸,将美人揽进怀里,一通搓揉。 “大王~~”美人娇声嗔着。 外间,赵纯快步走进寝宫,入目便是这等不堪入眼之事,眸底闪过一丝厌恶,却也未曾多言,只是福礼道:“臣妾见过大王,大王万岁……” “王后这般焦急见孤,可是想孤了?”魏诚淫笑着伸手去拉赵纯!! “大王,几日不见,臣妾自然是想大王的,只是今日臣妾求见,却是有要事禀告!” “哦?何事?” “大王,臣妾发现宋凝图谋不轨,腰间藏异物入宫,恐有不臣之心!”赵纯抬头,朗声说道。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形势危机 魏诚拖着肥硕的身躯险些从床榻之上滚下来,脸上的肥肉上下晃了晃,“什么!真是放肆!放肆!”本就肥胖,生起气来,脸上的肉堆在一块儿,一双鼠目放出凶狠的光,看起来极其猥琐,“这个宋凝!反了天了还!岂有此理” 身下的美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皇后识相地裹着衣服退了出去,赵纯心思一沉,坐到魏诚身旁,盘上他的肩膀,口中微微吐着气,“大王息怒啊。” 被赵纯这么一勾,魏诚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却点了另外一股子火,正想把身旁的人儿推倒在榻上,反被赵纯给拦住,“大王,别急。”表面上附和,可赵纯心里却不这么想,大臣都快谋反了,这魏诚还有心思做这种事情,没用的东西!“大王,当务之急,是宋凝啊!” “宋凝?”魏诚摆了摆手,吸了吸鼻子,“斩了,斩了!”他现在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看谁不爽杀了就是,再不济灭了九族,看谁还敢多言?谁敢反抗他,都统统杀光!魏诚满脑子都是和美人的周公之礼,被宋凝的事坏了兴致,心情不悦。 赵纯听到这样的话从魏诚的口中冒出来,惊呼,“万万不可!大王,万万不可!”宋凝是辽国的顶梁柱,哪能说杀就杀,杀了宋凝,辽国百姓不依,宋凝的手下也不会咽下这口气,到手一举起兵,就凭魏诚这个草包,拿什么来守这皇位,怕是被五马分尸都不够的! “美人儿,那宋凝坏了我们俩的兴致,为何不杀?”魏诚不解,怎么,他堂堂一个辽王,连个大臣都不能杀了吗? “大王有所不知。”赵纯冷静下来,给魏诚解释其中利害,“宋凝在辽国的地位不可小觑,他手下有几十万辽兵,万一现在动了宋凝,那群将士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大王您刚刚登基不久,现在要稳固在朝中的势力,贸然动了先王的老臣,会招致非议的,大王三思啊,宋凝可不杀,但不可不稳,我们只需暗中监视着他,把他控制起来,就算他有不臣之心,也不会有机可乘的。” 魏诚转念一想觉得赵纯说得很对,“还是王后厉害啊!王后真是又漂亮又聪慧!”他能懂什么,魏诚是个草包,但凡有点文化的懂得都比他多,他听了赵纯这一席话,茅塞顿开,“不杀不杀,王后说不杀就不杀,就暂且留着宋凝的狗命吧!”说着手又攀到赵纯的腰上,这楚朝的女人就是和他们辽国的不一样,滋味更好些,让他难以割舍,连死在床上的心都有了。 辽王的旨意一下来,皇宫的禁军就将宋凝的府邸监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日夜换班,不能有丝毫纰漏,当然这些都是赵纯的意思,魏诚那个猪脑子怎么可能想到这些?赵纯还特意交待了要安抚宋将军,除了不让他离开府邸,其他的要求都一应满足。 宋凝被监禁起来,自然又急又气,皇子还在楚朝等着自己,自己却被辽王像关犯人一样关了起来,“放他娘的屁!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敢关老子,等老子出去有你们好受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明明是他自己的府邸,出都出不去,“老子再警告你们一遍!放老子出去!” “将军,皇后娘娘吩咐过了,您要是出去了,大伙儿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外面的将士也冲着里头喊话。 好啊!果然是赵纯的搞的鬼!宋凝懊悔起来,自己一时疏忽,忘了这赵纯是个不好应付的主儿,当时在楚朝就看出来,如今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早该提防着她的!这贱人,害死先王,魅惑主上,等皇子回来,定要弄死这贱人! 赵纯关了宋凝,本想写信告诉楚昭辽王已死,只是魏诚整日缠着她,从早到晚,根本寸步不离,她连握笔的机会都没有,谈何写信,不过眼下控制住了宋凝,楚昭应该会见机行事,她也就断了写信的念想,专心安抚魏诚,让他乖乖听从于自己。 魏侍左等右等没能等来宋凝的回信,暗暗觉得不妙,宋凝没来,他的暗卫又跑了一趟,“大人,宋将军他,他被监禁了!” “什么?”魏侍没有想过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敢把宋凝给监禁起来,宋凝要是出来,这后果魏侍都不敢想象,“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监禁宋凝?” “是王后。” 好一个赵纯!魏侍猜到该是宋凝在赵纯面前露了陷儿,让赵纯给看了出来,才被监禁起来,千算万算,算漏这点!要是没有宋凝的接应,想带魏渊离开楚朝谈何容易?“你回去吧,辽国那边你给我盯好了,务必保全宋将军,能想到办法,最好将宋将军带出来。” 宋凝的军营在城外,宋凝被监禁起来将士们只当是朝中有事,他脱不开身,也不做他想,只安心练兵,谁能猜到宋凝在府里急得直跳,这感觉委实难受。 “主子爷,宋凝他,被发现了。”魏侍向魏渊禀明了朝中的情况。 不出魏渊所料,到了宋凝这节就出了岔子,“你的意思是,宋凝来不了了?”按照钟老爷子定的日子,这两天魏渊就该离开,可宋凝未到,贸然离开,绝非万全之策。 “宋凝一时半会儿,怕是到不了楚朝了。”就算暗卫将宋凝救出来,他再从辽国出发,最快也要三天,三天之后,正是魏渊和清平公主的婚期。必须要赶在那之前离开,如果等到大婚当日,全城戒严,谁都跑不掉。 这是谁都不想见到的结果。 魏渊派人把消息送到了钟府,毓秀收了信匆忙去见钟老爷子,“祖父,那件事情,怕是要先搁置了。”原定的是明日就送魏渊出宫,但是宋凝不到,楚昭那里的情况他们也摸不清楚,如果被发现,被楚皇抓到,钟家,魏渊,都要完! “怎么了?”钟老爷子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辛亏此事暗中进行,并无太多人知晓,负责安排的都是他的至交好友。 毓秀把信给了钟老爷子过目,“辽国来接应的人来不了了,魏渊现在离开,太不安全。”她心里替魏渊担心,依着魏渊的性子肯定是非走不可,“祖父,魏渊的事情,劳烦祖父了。” 锦绣嫁衣已经送到中宫,清平望着鲜红的嫁衣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这件嫁衣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更像是对她的爱情宣判了死刑,她或许连穿上这件嫁衣的机会都没有。魏渊就快要走了,清平只想在他离开之前,再多看他一眼,哪怕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毓秀,那又如何? 说不嫉妒是假的,她怎么可能不嫉妒魏渊对毓秀的感情?如果自己是毓秀,那该有多好,如果魏渊心里的人是自己该多好……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鲜红的嫁衣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格外扎眼,清平懒得多看它,心里的苦楚又岂是言语能表达出来的? “公主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不太开心?”宫女进来见到清平愁眉不展的模样,关心道。“莫不是就要出嫁,因为见不到皇后娘娘而忧愁?” 清平叹了口气,眉眼缓和了些,“你说什么胡话呢!”她不可能嫁给魏渊,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在旁人面前,她还是要装出一副欣喜期待的模样。“小心撕烂你的嘴!” “好啦,好啦,不取笑我们公主了。”奴婢小心地摸着嫁衣,眼中满是羡慕,“公主真是幸福啊,以后见不到公主了,奴婢一定会想死公主的。”嫁衣虽然是赶制出来的,但精致奢华不减半分。 嫁衣被宫婢托在手里,清平心里的忧虑又更深了些,她何尝不担心魏渊,一个是自己的父皇,一个是自己爱慕的男人,难舍难分。 她既然已经决定帮助魏渊,就已经忤逆了楚皇。 “皇后嫁到~” 钟皇后来到清平宫中,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件夺目的嫁衣,也注意到清平的脸色不太好,“你先退下吧。”屏退了宫婢,坐到清平身旁,拉过女儿的手。 “我苦命的清平,都是母后不好,是母后害了你啊……”想到自己的女儿即将在大婚当日被人逃婚,她这个做母亲的哪能不心痛,到时候清平会沦为皇都的笑柄,想到那些话就跟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现在只有魏渊才能救得了钟家,只有牺牲她的清平。 清平不想母亲难过,强忍心中的痛楚安慰道,“母后不要太过伤心,这是清平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怎样的结果,都不会后悔。 “魏渊那孩子……为何还不动身?”钟皇后其实是为了此事而来,魏渊迟迟不曾离开,她心里也着了急。 “这……大概是明天离开吧。”清平的眸光黯淡下来,“母后若是放心不下,宣毓秀表姐进宫一问便知,魏渊的事情,她最了解不过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形势危急(2) 本来,魏渊和钟家定的,是在他和清平成亲前昔,便借送聘礼之时,偷偷走暗道溜出京城,换马不换人的急行八百里,随后在婉城边境……自会有宋凝的人马前来接应。 只不过,如今宋凝被赵纯扣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别说接应的人马了,这位不要别人救就不错了,更别说来接魏渊回辽了!! 如今的情况,魏渊想要离开,便只能靠自己和依然遗留在楚国的些许暗线了! 想要平安归辽的机会,比以往要小了许多! “不错,明日便是送聘之时,若当真要走,不管是魏渊或是毓秀,总该给咱们递个消息才是……”得了清平的提醒,钟皇后微微蹙起眉头,心底亦有些不安,“还是把毓秀叫进来问问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她低着,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传唤宫娥,拿着她的令牌出宫。宫娥特意到车马房叫了马车,一路急行来至钟府,禀告门房儿,方进得二门,还未等拜见钟老爷子……不远处,毓秀就匆匆赶了过来。 瞧她,衣着光鲜亮丽,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竟是要出门的模样! “钟姑娘安好!”宫娥连忙上前两步,拦住了毓秀,福身问礼。 “青娥,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毓秀一怔,仔细看那宫娥,一眼就瞧出她正是伺候在钟皇后身边儿的贴身宫女。 “钟姑娘,皇后娘娘命我出来,唤姑娘进宫一絮。”青娥扬声说,凑到毓秀耳边,她道:“娘娘是不放心魏大人的事儿,这才……” 魏渊要离京,中宫中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那是秘密之事,不过青娥是钟皇后的心腹,她的母亲便是钟皇后的奶嬷嬷,一家老小都在钟府里伺候,到不需担忧其忠心之事。 “哦?姑姑传唤我吗?”毓秀低声,叹了口气,“正巧我也有要事向姑姑禀告,一同进宫吧!” “是……”何事?青娥微微抬眼,嘴唇轻启,似乎想要问什么,但瞧毓秀眉头紧蹙,一脸烦闷,便将到口的疑问给咽了下去。 到底,她不过是下人之身,主子们的事儿,主动告知她,那是出于信任,但若不主动告知——她最好也谨守本份儿,不要随意寻问。 “姑娘随奴婢来吧!”青娥垂头,一言未发,反而向外走去。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语,很快来到宫门口前,青娥递上令牌,侍卫检查完毕,便放了马车进宫,行至内宫门前,毓秀无品无级,自是没有软桥的,便随着青娥步行在宫道上,脚步匆匆,前去急急,很快便来到中宫。 站在中宫院中,毓秀微停顿下了脚步,展眼去望,冬日里,一片萧瑟气息。 宫娥太监们耸肩搭头,弓着身背走在回廊中,虽然依然恭敬,但面上那惶惶然不知未来去路的茫然,却是掩都掩不住了! “一步踏步,满盘皆输啊!”毓秀猛然闭上眼睛,好半晌儿,才长叹了一声。 太子的死,给中宫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止是失去依靠,失去未来……甚至,他们中宫一脉,他们钟家,也失去了人心。 就连中宫中,贴身伺候在钟皇后身边儿的太监宫女儿们都这般模样了,更别说朝堂臣子,和黎民百姓了!! “姑娘快进吧,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在里头等您呢!”青娥见毓秀不动,便转回头疑惑的问她,“姑娘?” “哦,我来了!”毓秀抿了抿唇,重新收拾心情,举步迈进内宫。 太子已死,万事皆休,后悔已然没用,她能做的,只是拼命‘画’出个未来罢了! 一路迈进内寝,抬眼便瞧见了歪靠在贵妃塌上的钟皇后,和伴在钟皇后身边的清平,福身,微微行礼,毓秀口称,“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清平公主!!” 如今的中宫,四处都是眼睛,哪怕钟皇后清的在干净,毓秀也不愿意在这等小事儿上被人说嘴。 “毓秀快起来吧,这般多礼是做甚?”未等钟皇后开口,清平率先起身,一把扶起毓秀。 “多谢公主殿下!”毓秀起身,被清平拉着坐到钟皇后身边儿。 “尔等退下吧,把门窗关紧!”钟皇后微微抬起身子,挥手对青娥等人吩咐着。 “诺!奴婢遵命。”青娥低应一声,带着殿内宫女退下,又亲自守在门口,注意来往宫人。 殿内,见外人都已然退下,钟皇后不由抬眼去望毓秀,疑惑的道:“不是说,明儿魏渊就要离开了吗?怎地如何都没有消息?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差错?” 魏渊出城虽不需她和清平做什么,但总归要在内宫应对一般,按理说,钟家应该在今早,甚至是昨晚便传消息进来的。 “姑姑,辽国那边儿,确实是出了差错了!”毓秀低垂着头儿,抿紧紧唇着,眉间蹙出一道惊人的痕迹。 “出了差错儿?怎地,哪里出了差错?辽国那边儿……难道是因为魏诚登基?”做为一国之母,辽国老王病逝,新王登基之事,钟皇后当然知道,亦曾担忧过这件事儿会给魏渊造成影响,毕竟,魏渊身为老王之子,又是在楚国长起来了,辽国对他印象复杂,这无可厚非。 老王是魏渊生父,会欢迎儿子归国,为其安排妥当,但新王,身为魏渊的哥哥……又怎么可能待从未见过面儿的‘庶弟’如何亲近? 毕竟,辽国国情是那般,皇室之间,兄弟如虎狼,哪有甚亲近?便是尊礼重教如楚国,太子不还是被楚昭给害死了吗? “这……不止是魏诚,听魏侍说,魏诚那人目不识丁儿,蠢顿如猪,在辽国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老辽王亦从未把他视做继承人……”毓秀咬了咬牙。 “哦?可他不是嫡子吗?难道他继位还有什么说道儿?”钟皇后略带惊诧。 辽国传楚国的盟说写的明明白白,魏诚以老辽王嫡长子身份继位,昭告天下!对于楚国来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乃是天地常理,亦无人怀疑,可听毓秀的意思?难道还有内情?? “辽国并不善立嫡,亦不尊立长,他们的国情是立强!!”毓秀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钟皇后,“本来,魏侍联系了宋凝……就是前次出使大楚的那位辽国使臣,派轻骑来接魏渊,只是如今……那宋凝却被赵纯给扣住了!!” “赵纯??嘶,怎会是她?”钟皇后一怔,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不是老辽王的妃子吗?老辽王已逝,她该在后宫闭门锁户,或出家为尼才是,怎么……打哪儿冒出来的!!” 在楚国,老皇死后,他的后宫,除了皇后和高位之外,其余——尤其是年轻些小妃子都需去皇恩寺出家为尼,以示贞洁守志之意才可以。而赵纯,她虽为和亲公主,但却是臣女所封,且辽国国情又那般……钟皇后一直以为她已然沉寂在辽国后宫中,无声无息,又怎会突然冒出来,还敢扣压重臣? “姑姑,您,您难道没注意那国书之上,赵纯的封位,乃是辽国新后吗?”毓秀看着满目茫然的钟皇后,不由苦笑一声。 “什么?辽国国书上那王后赵氏,竟然是赵纯吗?”钟皇后惊呼一声,满面不敢相信。 古来女子姓名便不可轻易视人,便是一国皇后,在国书历史上,亦不过是某某氏。因此,辽国国书上那王后赵氏的小小印信……钟皇后根本没看在眼里。 或者说,看,她是看见了,但她从未想过,这位王后赵氏,会是赵纯!! “辽国不讲究贞洁之理,弟娶寡嫂,儿纳父妾乃是常事,根本无需惊讶!”毓秀长叹一声,目光瞧向清平。 “苍天啊!”清平捂着胸口一阵后怕。 要知道,前次若不是有毓秀相助,恐怕和亲辽国的那人便是她了!!只要一想想,她身为嫡公主,要身侍父子两人……清平便觉得不寒而栗。 事实上,若真落到那般境地,她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我儿当真万幸!”果然钟皇后也想到了这点,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到来不及追究赵纯如何,她听毓秀细细讲着宋凝之事,不由皱眉道:“既然宋凝来不了,那魏渊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让他们轻车快马,直接出边吗?”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在楚国的辽卫们将将不过百数,哪里逃得过举国之力的追捕呢? “这……”毓秀低下头,心中有些想法,却还未曾成型。 “不如,就让魏渊先跟我成亲吧,待成亲之后,父皇不就能放心让他归辽了吗?”一旁,清平突然这般开口,瞧毓秀猛然抬头望着她,清平连忙摆手解释道:“毓秀,你别担心,我说的成亲,不过是假的罢了,只是借个名头,能安父皇的心,放魏渊平安离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清平焦急的解释着,生怕毓秀误会,不过,她话还未说完,一旁钟皇后便厉声打断了她,“清平,此事不可,母后绝不会答应!!”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心生一计 毓秀心里明明知道这是清平提出的缓兵之计,可当话从清平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呆住了,就算是借个名头,那魏渊也是要和清平拜堂的,她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和别的女人成婚,这是毓秀最怕见到的场景,但清平的初衷是好的,难道还有什么更妥善的办法来保全魏渊吗? “母后!”清平的提议被钟皇后严词拒绝,她焦灼地望着自己的母亲。魏渊是他的心上人,她自然是想用万全之策来保全他,就算牺牲自己的名声又怎样呢?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付出,她日后也绝不会后悔。 钟皇后只剩清平一个女儿,嫁给魏渊,日后如果楚皇要除掉魏渊,清平怕是也要被牵连,况且毓秀与魏渊,得不到男人的心,钟皇后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懂这样的感受,如果当初能有别的选择,她也不会进宫,她不希望见到女儿步入自己的后尘,“清平,母后不会同意你嫁给魏渊的,你休要再说!”清平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可钟皇后的固执也是不输女儿。 母女二人争执起来,毓秀在旁边听着,起先没有开口,直到皇后和清平两人置气,谁也不出声了她才接道,“姑姑,清平,毓秀有法子了。”魏渊被楚皇困于楚朝,宋凝不至,他走不了的原因是什么?是无人接应,只要有人能在楚朝边境接应魏渊,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毓秀,你可想到什么好法子?”钟皇后面露喜色,只要不让她的女儿嫁给魏渊,嫁到辽国那偏远蛮荒之地,她什么都愿意,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保护清平一世周全。 清平眸光也渐渐亮了起来,却还是不愿意开口。能想的法子之前都想过,可有什么用?现在就连唯一的退路都断了,如果自己不与魏渊成婚,父皇不会放过他的。 “法子是有,不过还是须得回去与祖父商量。”毓秀心里有了注意,但是这办法风险极大,而且关系到钟家的安危,依着皇后这谨小慎微的性子,现在说出来,她断然是不允许的,但毓秀不觉得,她要放手一搏,搏这最后的机会。 魏渊走不了,钟家早晚都会败在楚昭的手里,还不如现在赌一把。 钟皇后叹了口气,为了钟家,她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牺牲了儿子的性命,还将要牺牲女儿以后的幸福,为了钟家,所有人付出的太多,凤印在她手中的几十年,她稳坐后宫之主,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快乐的时光还是在钟家的日子。“既然如此,那就全由父亲作主吧。毓秀,你告诉父亲,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如何,清平,不能嫁给魏渊。” 为了家族,钟皇后搭上了自己的一身,她不想再搭上女儿的一生。 “公主,魏渊魏大人求见。”婢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里三个人都免不得有些惊讶。 毓秀没想到魏渊会选择这个节骨眼进宫,那他该是要和清平商量归辽之事。 钟皇后意味深长地望了清平一眼,“传他进来吧。” “魏渊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他没想到毓秀也在清平宫里,两人四目相对,因为清平在场,毓秀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又迅速落在了别处。 刚才还不愿意说话的清平见到魏渊急切地开口,“魏渊,辽国那边……”魏渊一进来,她的目光就始终追随着他,可是魏渊连正眼都没有看自己,他热烈的眼神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让公主担心了,辽国国内有稍许变动,魏渊今日进宫,正是要与公主商议此事。”大婚在即,就算走不了,他也绝不与清平成婚,“公主,魏渊必须离楚,请公主恕罪!” “放肆!”钟皇后虽然不同意魏渊与清平成婚,可是魏渊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在她听来,就是在羞辱她的清平,怎么堂堂楚朝的清平公主还配不上你魏渊吗?“哼!”钟皇后冷笑一声,“魏渊!你好高的眼界!不过,本宫也绝不会同意清平和你的婚事!” 魏渊的视线追随着毓秀,在钟皇后面前,毓秀也只好低着头,不作回应,可是那样热烈的眼神,旁人怎么会看不出来?“皇后恕罪!” 若是放在往日谁敢退婚于清平,钟皇后第一个不饶,可眼下,魏渊是唯一能救钟家的人,她们都是一条船上的,无论魏渊做什么,她都无法阻拦,“罢了。本宫知道辽国国内如今情势危急,毓秀都与本宫说得明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方才毓秀说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还须得回去和钟老大人商量。” “原来如此。”魏渊既是欣喜又是感激地望着毓秀,他不会与清平成婚,他心里想娶的人只有毓秀,但他一直担心,毓秀会不会处于大局考虑,强硬地让自己娶清平,现在看来,完全不会。 自己在毓秀心中还是不可轻视的。 想到这些,魏渊竟不自觉地展露出笑意,“多谢钟小姐。” 钟皇后按着太阳穴,眯了眯眼睛,“本宫累了,毓秀,魏渊,你们也就先回去吧。” 接了皇后的话,毓秀和魏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清平的宫邸。 屋内只剩钟皇后与清平,“母后……”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清平喃喃道。 “哎……”做母亲的哪有不晓得女儿的心思,“罢了,世上的好男儿多得去了,我儿何须为了区区一个魏渊伤怀至此?” 因为清平与魏渊大婚在即,毓秀已好些时日没有见到魏渊,故而方才在皇后面前,魏渊根本掩盖不住自己内心对毓秀的想念,出了宫门,两人并排而行,却谁也未曾先开口。 “我已告知祖父,延后再走。”毓秀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魏渊道。 魏渊没想过会这么麻烦,之前的想法又衍生出来,“天下之大,我魏渊哪里去不了?”他拉过毓秀的手,“毓秀,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看遍世间万千景象,带你远离这一切,好不好?”宋凝被囚,楚皇咬定了不肯放人,早就将魏渊所剩不多的耐心给磨光了。 他一天都等不了,他想带毓秀离开!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说起这样的话来?”毓秀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颇为无奈,她重生一次,就是为了给钟家报仇,就是让狼子野心的楚昭一败涂地。 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魏渊冷哼一声,“楚皇欺人太甚!” 毓秀赶忙将魏渊拉开,还在宫门口,他就敢说出这样的话,万一传到楚皇耳朵里,他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楚朝半步了,“你放心好了,交给我。” “毓秀!”一直以来,毓秀都在替自己忧虑担心,只有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是毓秀在出力,这些可能毓秀自己都没有发现,魏渊却记得清楚,“你这是何必!” 何必?“魏渊,楚昭的羽翼日渐丰满,皇上也有重用他的意思,太子故去,放眼皇室,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他。一旦楚昭继位,绝不可能放过钟家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到祖父,母亲他们走到绝境……”和魏渊一走了之,钟家怎么办?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的确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毓秀眉头皱着,“我哥哥,他或许可以帮你。” 众人筹谋许久,唯独忘了钟赢。 钟家的嫡子,镇守边关,上辈子受人陷害,战死沙场的将军,如果钟赢肯出手相帮,从楚辽边界派人前来接应,打通楚辽边界,将魏渊放走,到了辽国境内,楚皇也无计可施。 “你是说钟赢?”魏渊猛地想到,钟赢正是镇守楚辽边界的将军啊! “嗯。”毓秀点头,“是我哥哥。只不过此事风险极大,只要祖父同意,哥哥他一定会答应的,况且的你的安危和钟家的兴衰是绑在一处的,为了钟家,哥哥他……”楚昭继位,钟赢也难逃一死,毓秀不愿重蹈覆辙,钟赢是最后的希望。 日头西斜,这一天又要过去,离魏渊与清平大婚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没有时间给她耽误了。“我密信一封,你让魏侍想办法送到我哥哥手中,只要他的人与楚皇的人在辽楚边境周旋便可,这样就给你离开争取了充裕的时间,说不定还能避免了一场厮杀。”并非要钟赢与楚皇的人作战,只作周旋,魏渊和魏侍带上几个人轻装简行,尽量不要让人发觉,钟赢的人在边境也会负责保护他们。 到了辽国的地界,就是魏侍的天下,而这件事,钟家要承受最大的风险。但眼下钟赢镇守边境,山高皇帝远,楚皇也不一定能管得到,边境之处方圆百里都杳无人烟,也许楚皇的人根本回不来,死在荒漠之中也是常有之事。 到时,钟赢只需一口认定对此事毫不知情,楚皇也不能拿钟家如何。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我不同意 坐在大殿内,四人相对而言。 清平偎在钟皇后怀中,满上无甚表情,眸光却带着几分凄楚侧目瞧向魏渊,而毓秀,却跟魏渊并肩而坐,虽然未曾有过丝毫言语,但其中……那无人可以插足的气氛,却让钟皇后和清平无言。 “成亲之时就在后日,毓秀你既有了主意,便快些行动起来吧!”钟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对碧人,心中百感交急,对魏渊这人……说真的,她还确实挺看好的,经历了楚皇这等看似深情,无事时亦能夫妻和乐,可但凡出了差错,翻脸便无情的人…… 钟皇后也是受了教训,什么身份尊贵,夫贵妻荣,又哪里及得一个全心全意的可心人呢?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偏偏,这有情郎有情的对象却不是清平…… 深深叹了口气,钟皇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沉声对毓秀和魏渊说道:“赢儿虽然为人直爽些,但到底心中还是有数的,既然毓秀你觉得他能帮上忙儿,那么……”她顿了顿,复而抬眉,“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将魏渊送出去?” “这……姑姑!”毓秀咬了咬唇,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我想让哥哥帮忙,其实便是想用平南军,而平南将既已然同意了……只是,平南军身为边境守军,却不能真正入京,只能派一小队人驻扎在京城百里开外,所以……便需魏渊等人自行想办法混出城去……” “近来,万岁爷派人紧守城门,怕为的就是魏渊出逃……所以,毓秀想着,在魏渊和,和清平成,成亲当日,朝中百官俱都进宫来庆幸,城内守将松懈之时,在让魏渊等人借机出城……” 毓秀低垂着头,喃喃的说。 “成亲当日?那怎么成?”钟皇后大惊,几乎反射性的反对,“不行,我绝对不能允许!!” 在成婚之前,魏渊若是顺利逃了,那……或许会对清平的名誉有所毁害,但到底只是些许,毕竟,未成亲就是未成亲,清平又是嫡公主,有哪个敢说什么闲话,只要处理得当,在冷个一,二年,便能将此事做未发生,清平依然该可以嫁人生子,平安度日…… 可是,若是在成亲当日魏渊逃了……婚礼结了一半儿,新郎弃新郎而去……那清平可就真成了大楚的笑柄,妥妥儿的弃妇了!! 说不得,那名声还会传到辽国去…… “魏渊平安是很重要,可是,可是怎么能拿清平的一辈子去赌?”钟皇后猛然摇头,厉目瞧向毓秀,生平第一次,她对嫡亲侄女产生了不满。 “不错,毓秀,此事不可为。”魏渊亦摇头,满面不赞同。 他心中,毓秀说出此等计策,就是为了他的平安着想,能在成亲当日出逃,成功率确实高一些,但是,他怎么能为了顺利出逃,便毁了清平的一生呢? 更何况,若是在成婚当日出逃,那么做为新郎,他必然在要婚礼当场出现一段时间,那不是代表……虽未成礼,但他依然和清平成亲了吗? 当然,没拜天地,没入洞房,那所谓的成亲不过是个名头,但……哪怕就是名头,魏渊也不想跟除了毓秀的女人扯上任何关系!! 这辈子,他的新娘,伴在他身边,同他共享富贵,共担风险的人——他只希望是毓秀。 “我,我,对不起,姑姑,我知道我不对,这事儿,我,我不会在提了!”毓秀脸颊通红,根本不敢去看钟皇后和清平。 她知道,她怎么了,在姐妹和亲情面前,她选择了魏渊,这本不应该,但是…… 但是,她已经选择了陪钟家共存亡,选择了抛弃魏渊,让他独自归辽,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又怎么忍心让他担着诺大风险,去赌能不能出城呢? 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出京,顺利归辽,在文臣武将的相助下,登上辽王之位,从此一帆风顺,所以哪怕知晓这个提议会让清平受损,但毓秀依然还是说出来了!! “我,我在想别的办法!”喃喃着,她侧过头,不敢去看清平的脸色。 “毓秀,我……”一旁,魏渊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眉目间满是温柔。 从小跟毓秀一块长大,爱她至深……完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魏渊又怎么会不知道说出那句话,对毓秀是怎样的为难?他又如何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让毓秀如此? 都是为了他啊!!是为了他的安全,是毓秀不想让他担一点风险……只到想到这些,魏渊心头便不免柔软起来。 毓秀,他的毓秀…… “我,我答应了,就在成亲当日,让魏渊离开吧!”一旁,一直默默无声,仿佛在思考什么的清平,突然开口。 “什么?清平,你怎么能?”钟皇后满面惊诧,皱眉反对道:“不行!!” “母后,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最重要的,还是魏渊的安全,他若能平安离开,在辽国有所建树,对钟家,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清平面无表情的说着,双目紧紧盯着魏渊和毓秀,她眸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痛苦和毅然,口中说着却仿佛均是利益相关,“反正没有真的成亲,不过是做戏罢了,又能有什么妨碍,我是嫡出公主,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我看哪个敢到我面前说闲话!!” “这,这……” 钟皇后满是疼惜,百般相劝,什么好话都说尽了,甚至还逼的毓秀和魏渊开口,只不过,清平好像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怎么劝都是无果,最终,钟皇后亦只得暂时认命……以图慢慢在说了! 在中宫之中认下计来,毓秀和魏渊便相携离去,将毓秀送到钟府门口,魏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满目均是柔情,却还是无言离开。 他早已经决定,在无法保护钟家和毓秀安全之前,他在不会说什么……只要回得辽国,推翻魏诚,登基辽王位,他才有资格,有能力在次站在毓秀身边,将其护在羽翼之下。 送走毓秀,魏渊转身离去!! —— 时光如流水而过,转天日月换星,这一日红日将落,圆月将升,毓秀坐在院中葡萄架下,抬头望着天空,面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毓秀,明白魏渊和清平就要成亲,你,你可要去观礼?”外间,突然有声音响起,寻问中带着犹豫。 侧转过头,毓秀猛然站起身,向声音发处看去,“娘?娘!您怎么来了!”她怔了半晌儿,随后反应过来,几步上前,将大周氏迎了过来。 “这不是魏渊和清平要成亲吗?虽然是假的,但,娘还有些担心你……”怕你心里难受,过不去那个坎儿啊! 大周氏温柔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眸中盈满了担忧之色。 “我,我没事儿的,娘,您也说了那是假的,清平做出如此牺牲,为的都是魏渊能够平安,我怎么会伤心呢,还是我提出的建议,事情才成了这样儿,若我心里还难受,那我成什么人了……”毓秀连忙摇头,极力否认着,但声音中却依然还是透出一丝迷茫。 “唉,理所应当……呵呵,这事上理所应当的事儿多了,若人人都能凭理智行事,那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平事儿了!”大周氏叹一口气,将女儿拉到身,低声道:“毓秀啊,你和魏渊之事,娘都知道,往常不说,只不过是觉得你们二人无有结果,且,你也未陷的多深,可如今……” “你们两情相悦,偏偏却又必须分离,娘实在是担心……” “娘,你不用担心,我能坚持的住,我,我没那么脆弱的!”毓秀连声保证着,“等魏渊平安离开之后,我便会和祖父爹爹商量楚昭之事,尽快把他解决了,这才钟家,对我,对姑姑和清平,才是最重要的事儿,旁的,暂时都可以先搁至……”她喃喃着,不知是在劝大周氏,还是在催眠自己。 站在一旁,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大周氏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目中染满担忧。 —— 同样的夜里,中宫之中,另一个满心担忧的母亲,正看着梳妆换洗,目视大红嫁衣的女儿…… “清平,你……”钟皇后小心翼翼,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明日就是婚礼了,大婚流程极是烦累,你,你且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好,母后,我知道了!”清平侧目又瞧了眼描着九彩金凤的嫁衣,乖巧的转回身,进了寝宫。 “唉!”看着女儿的背影,钟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呆坐在中宫里,她呆怔的望着天边的银月,好半晌儿,仿佛僵硬了似的。 “不行!!”她喃喃,拼命的摇头,“我不能让清平就这么轻意的把人生毁了,她,她个小女孩儿家,不懂得女儿清誉有多重要!”她说着,仿佛想要劝服自己一般。 猛然的站起身,她迈步直接出了中宫。 奔大殿而去。 彼时,大殿之中,楚皇早便歇下了,被钟皇后吵醒之时,眉间还带着些许不耐烦。 “皇后,这么晚了,你来寻朕何事?”他沉声。 “皇上,臣妾不同意清平和魏渊的婚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刘素 楚皇眉头皱着,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皇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钟皇后看着楚皇,又再次重复了一边,“臣妾不同意清平和魏远的婚事。” 楚皇手中的笔墨突然翻到,又冷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如今清平和婚事再也不像之前那般了。魏渊是辽国的皇子,你可知道贸然取消婚事,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吗?” 况且如今他已经决心不放魏渊回辽,又怎么会同意种皇后的请求。 钟皇后看着楚皇,“可是皇上,清平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她这样嫁给不爱她的人,她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办?” “正是因为她是朕的亲生女儿。”楚皇声音变大,看着钟皇后,“她是一国公主,这本就是她应该抗灾肩膀上的重任。历史上便多有和亲的公主,之前辽皇年老病弱,如今让她嫁魏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若她有那个能力让魏渊留在楚朝,就是朕的好女儿,好公主!” 钟皇后还想在说些什么,楚皇却已经动怒,“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让朕生气的事儿,便速速离开,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皇上!” “来人,送皇后出门。”楚皇吩咐外面的小太监,又看着钟皇后,“以后皇后若有什么事儿要禀报,现找了太监通传再进来。”他说这番话,已经是在打钟皇后的脸了。 晓得楚皇已经动了怒,钟皇后面色苍白,慢慢退下。 —— 此时在宫中,清平正对着镜子。再过不久她就要出嫁——尽管知道魏渊不喜欢自己,婚事也只是一场戏罢了,可毕竟是第一次成婚,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是毓秀和魏渊那么难,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而两人又帮她许多,她怎么忍心看着二人生死相隔,劳燕分飞。 这时钟皇后却突然回宫了。 清平朝后看去,却间她一脸的苍白,她忙上去问话,“母后,怎么了?” 钟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没忍住便哭了出来,“我的儿啊!”为什么偏偏生在皇室,若她当年没有嫁给他,若当年只是嫁一个普通的人,怎么会到这般境地。 “母后,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告诉我啊?” 钟皇后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去求了你父皇,他不同意取消婚事。” 清平看着钟皇后,“为何取消婚事?不都说订了要用这次婚事来替魏渊脱身吗?若是贸贸然取消了,所有的计划都白费了?” “魏渊是不能脱身,可他武功高强,短时间内也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清平,我的儿,你可知道这场婚事若办了,你会怎么样吗?”钟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是一个公主,若被人在新婚当夜抛弃,你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皇家的笑话,素来是传的最快的。” 钟皇后摇了摇头,又苦笑,“你父皇早已是外强中干,母后能活多久还未知?你如今还这样单纯无知,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你,怎么放心的去找你哥哥?” 清平公主看钟皇后说的声泪俱下,知道她是为母心切,“母后,清平没想着日后嫁什么样的好人家。父皇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可您嫁给了他仍旧不快乐,我又能想着什么呢?如今太子哥哥已经去了,我只想守着您好好的过日子?” 钟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堂堂一个公主,居然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清平……我的清平……你受苦了……”说着,便泣不成声,清平公主拥着她,两人抱在一处。 彼时毓秀刚刚进宫,钟皇后和清平公主也刚刚哭罢,尤其是清平,两个眼睛红肿的很,似是核桃一般。 “清平……姑姑”,毓秀走入殿中,很快有宫人伺候她坐下,又端来热茶给她。今儿个还没进宫时,她便听着皇城根儿上的百姓说皇后今日又被皇帝训了。 自从楚昭那事儿出了,皇室的威严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民间也常有议论皇室。 毓秀听了只怕又是因为魏渊和清平的那场假婚事,才使得皇后姑姑被皇上所训斥。所以匆忙入了宫,她看着两人,“姑姑,你不必挂怀。”钟皇后爱女心切,所以容不得清平受一丝一毫的损伤,她亦是昏了脑子。 清平——是她的姐妹。 她待她如此真诚,她却差点因为魏渊而舍弃她。若真的如此,那她与赵纯还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毓秀走上前,握住钟皇后的手,“毓秀知晓姑姑担心清平,前些日子是毓秀想差了。无论如何,都不该用清平的名声去救魏渊的命。” 毕竟救魏渊,是她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托着清平下水。 “毓秀……”清平是自己的女儿,可毓秀也是钟皇后看着长大的,“可若真的没了婚事,魏渊那里怎么办?”若婚事不成——魏渊倘若出了一点的事情。 她是了解这个侄女的,表面上看起来柔弱,实则一个心思通到底。若魏渊真的遭遇不测,怕她这个侄女也要没了,想到这里钟皇后拉着毓秀的手,“毓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去做傻事。” 毓秀摇了摇头,“姑姑,我不会做傻事。” 明日让清平被人抛下,确实是她想的不妥。 “毓秀,如今这法子已经是最好的了”,清平看着毓秀,“我知道你心里挂念我。可我如今没有真正喜欢的人,你却已经找到了依靠,我们是姐妹,我愿意帮你。” “总有好的法子”,毓秀看着清平,这样对她好的人,她又怎么忍心伤害她,“前些日子,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我也一直没有敢和你们说”,说着,毓秀从腰间拿出了一封信,“我前些日子去信给了刘素,她已经答应帮魏渊回辽。” 刘素身后坐拥平南军,有她相助,便似身后乘东风而起。 “清平,明日你也莫慌,她会想办法来阻止婚事。”两女争夫,总比魏渊直接走了好。何况刘素是平南军的人,保家卫国,没人敢用流言造谣她,这是毓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坐的离两人近了些,又将明日的计划,细细的说了一遍。 钟皇后听罢,点了点头,“确实不错,有平南军,风险也小了许多。” 清平还有些怕。 毓秀笑了笑,又握着清平的手,“无需担心。明日好好打扮,刘素来时,你便在众人面前放下话,是你不要的魏渊,也让人瞧瞧咱们楚朝公主的气魄。”说到底,魏渊一个男子被人抛弃与名声讲没什么原因,放女子身上就不同了。 钟皇后听着她这番似小儿女的言论,也忍不住笑了。 —— 当晚清平便穿上了新送来的嫁衣。 皇家成婚,总是比百姓家要复杂许多。整个宫内都张灯结彩,公主出嫁,又嫁的是辽国的皇子,今日的夜里的宫灯,是要整整燃一晚上的。 清平身穿大红色的嫁衣,脸上画了浓重的妆容,之前的稚气脱了几分,人也变得成熟起来。钟皇后坐在她身侧,此刻天也还没亮。 “到你真正成婚时,母后给你准备最好看的嫁衣。” 清平垂着头,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身似火的嫁衣也当真是美,只可惜今儿这身衣服却不属于她,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的,外头终于报晓,天也蒙蒙亮了,太监拉长的声音慢慢传入宫中,钟皇后替女儿盖上盖头,“莫慌。” 清平点了点头,钟皇后要去前殿主持事宜,便由嬷嬷带着她。 毓秀昨日也是一整夜没睡,大早上的便和大周氏一起入了宫,宫中还张灯结彩,魏渊还未曾入宫迎亲。如今在宫中的也只不过是她门这些皇亲。 “毓秀,小心。”大周氏看她心不在焉,只怕她因为今儿的婚事恍惚。 毓秀笑了笑,“我没事的,母亲。” 这时候却突然有另外一列人马向这里走了过来。远远的瞧不清楚,等走进了,却发现是楚昭,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 楚昭看着毓秀,也根本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两人直接在同一个走廊相遇。 他脸上的带着笑容,今儿清平成亲,他作为兄长,穿了一件红色绲边的衣裳。若是不知道他性子,只会觉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昭看着毓秀,话语里满是讥讽,“那么多年的感情,却敌不过一个公主之尊。如今他另娶旁人,不知你心中是何感触呢?” 毓秀看了他一眼,“不知纯表妹远嫁辽皇,昭王爷心里是何感触?” 楚昭面容陡然一黑,过会儿又变了,“但愿一会儿两人拜堂时,你还能有现在的心情与本王说笑。”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那些下人又扬长而去,大周氏面容铁青,等走过了走廊,才看着毓秀,“毓秀,你没事吧。” 毓秀摇了摇头,“他想让我动怒,我若真怒了他才得意。”又看了看天色,“轿子快走了”,说完便拉着大周氏匆忙赶路。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婚礼取消 清晨,大婚礼仪终于开始进行,清平端座在花床上,等待着魏渊来接……毓秀在中宫陪了她一会儿,随后瞧了瞧天色,便将大周氏留下,陪着清平和钟皇后,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避开宫人,她快步来到御花园,站在八角凉亭下,她左右张望着,很是焦急的,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 好半晌儿,足有半个时辰左右,不远处才隐隐来了个,身穿翠绿衣裳,手提着气死风灯的人影儿。 看到那人影,毓秀急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叠连声的追问道:“素儿,你可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你,你……平南将军答应了吗?” 却原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素。 “毓秀,你且放心,我已经劝过我爹爹,他很是喜欢钟大哥,亦欣赏魏渊的勇武,觉得他归辽国便能掌握局势,已然同意帮他了……” “不过,你也知道,我爹虽然听调不听宣,平将军实力强硬,但到底还是大楚子民,公开反对万岁爷,这的确是不行的,所以,我爹想了个法子,那段日子……你知道,我是挺喜欢魏渊的……”刘素握着毓秀的手,带着她步步进入八角亭,面上带着几分尴尬和羞涩,讪讪道:“那什么,当时魏渊虽然拒绝了我,但这事儿却是京中众人都知道的。” “如今,想要将清平公主和魏渊的婚事儿阻了,又不妨碍清平的名声,且还得平安把魏渊放出宫去……便只有像万岁爷禀告,其实我早就和魏渊定下了婚事儿,只是没有公开罢了!” “用平南军去给万岁爷施压,让他将婚事取消,顺便将魏渊放出京来,只要到了我们南边儿地盘,放魏渊离开简直轻而易举。”刘素拍着胸脯保证,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只是,就得先让魏渊和我担上这么个名声了!” “这,这……素儿,你们这般行事……魏渊和清平的名声是保住了,但是你怎么办?”毓秀好半晌儿没说话,只紧紧的抿着唇,在上带着几许焦急,“你也是个女儿家,你的清名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毓秀是不愿意在这当口儿,让魏渊和清平成亲,那对清平实在影响太子,且,就算他们俩成了,亦难保魏渊可以平安离开。这才求助钟赢,可谁知,钟赢在平南军中受了平南将的大恩,对他很是信任,又跟刘素交好,什么都不瞒他们,竟将此事给泄露了。 不过,好在此事的结果还是好的,许是平南将真的欣赏魏渊,刘素和她与清平的交情亦不错,便亲自写信过来,说愿意相助她们…… 只是,毓秀万没想到,刘素竟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和你认亲,说来确实比和清平有效,你能把魏渊带到南平,直接放他入辽,但是……他若走了,你该怎么办?” ‘抢’了清平的丈夫,结果还让人家逃了,刘素的名声会更难听的! “毓秀,我和清平公主不一样,她虽是嫡公主,但如今已然没了依靠,太子去了,中宫一系风雨飘摇,清平公主面对的局面更严崚,只要出了一丁点儿的错,都会有人以此来攻击中宫……”刘素微眯了眯眼,目光瞟向昭王府的方向,语中意思极是明显。 “不过……”她顿了顿,满面自信的说,“我就不一样了,我身后有我爹爹,有数十万的平南军,我看谁敢说我半句闲话!!” 她放言,态度极是潇洒。 到让毓秀激烈不已。如今钟家到了这般境地,千难万难的时候,没说一句话,刘素便主动上前相助,这般情意,又如何不让毓秀感激,紧紧握着刘素的说,她有些哽咽的道:“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清平好,但,但我怎么忍心让你,白白的……”担了那等名声啊!! 清平和刘素都是她的知交好友,就算刘素不在乎,但那等名声,但凡是个女孩儿,就没有不介意的,毓秀既不忍心让清平担,又怎么会愿意让刘素承受? “毓秀,我们……已经没别的办法了不是吗?”刘素看着毓秀,轻轻叹了口气,“而且,说到底,毓秀,我来相助,亦不是全为了你,我,我……你也知道,我到底是喜欢过魏渊的,虽然他喜欢你,很是直接了拒绝了我,但我也敬他是条汉子,敢说敢做,这才愿意帮他!” “我帮了他,放他归辽,让他蛟龙入海,从此天高地阔,就当全了我那份没成事儿的情意了吧!”刘素耸耸肩,很是大气的说。 且,望着毓秀满是愧疚的脸色,她还豪爽的笑了笑,拍着毓秀的肩膀道:“你放心,我把魏渊带走这后,自然会放他归辽……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肯定不会扣下他,硬逼着他跟我成亲的!”她玩笑似的说着。 “你,你这人……真是……”毓秀忍不住笑了出来。 —— 御花园中,毓秀和刘素订了计,随后便各自离去,毓秀自回中宫,去陪着钟皇后和清平,紧张的等待着‘结果’,而刘素,却带着她亲爹平南将写的秘信,直接去寻了楚皇。 本来,对刘素个小姑娘儿……楚皇是不想见她的,只不过,平南将亲自写的信,那南平十几万的精兵,楚皇不得不在乎。 若膝下还有太子,楚皇多不得还能强硬些,但明正言顺的继承人没了,而平南将又曾明确表示过厌恶楚昭……为了保证国家能顺利传承,楚皇不得不对平南将客气一些。 “传召刘姑娘吧!”仔细沉吟了好半晌儿,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的唤了声边守领太监,令其传唤刘素进展。 “诺,奴才遵命。”守领太监抬头瞧了楚皇一眼,见他面沉若水,便连忙低头在不敢看,几步后退着,弓身出了大殿。 随后,没多大会儿,刘素便走了进来。 “臣女刘氏叩见万岁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得殿来,刘素讷头便拜,一副很是恭敬的模样。 别看她在毓秀面前大气的很,好像豪爽不捒小节,可其实……刘素这人是外粗里细,不管暗地里如何,在明面儿上,对楚皇……无论是态度还是旁的,她绝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刘姑娘平身吧,莫要多礼。”楚皇抬了抬手,虚扶刘素,随后,佯做关切的问,“刘姑娘此次进京……可是平南军出了什么事儿?平南将无事吧?” 说真的,他是巴不得平南将出事儿,好接管回那十几万的大军。 “多谢万岁爷关心,家父托万岁爷洪福,身体康泰的很。”刘素抿了抿唇,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至于今日臣女为何进京,却是为了臣女的婚事了!” “哦?你的婚事?朕记得,你不是要留在家中招赘吗?” 平南将只有刘素一个女儿,为保刘家传承,刘素是要招赘入门儿的,当初,刘素身为平南将之女,想要还是‘家仆’出身的魏渊时,便是因为她是要招赘,而不是嫁人! 如今,刘素突然说‘婚事’,到让楚皇惊讶起来! 他一直以为,刘素的婚事会直接由平南将解释……事实上,刘素这么大年纪,从来没经过选秀,就足以证明皇室对其婚事的态度了!! 任刘家做主,完全不干预,楚皇以为,这是两家私下明了的事儿。 又为何?“你的婚事,让你父做主便是,难不成还要朕赐婚不成?”楚皇挑眉。 “我父的折子便在此,请万岁爷过目……您便能明白了!”刘素笑了笑,并不直面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折子。 “如此,呈上来吧!”楚皇满头雾水,却还是低声应允。 一旁,守领太监将刘素手中折子接过,快步递到案上,楚皇接手拿起,展开去看……随后,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魏渊?”好半晌儿,他才抬头,目光凝重带着些许凌厉的望向刘素。 “不错,万岁爷,便是魏渊……他是家父和……无数平南军相中的人选!!”刘素抿唇一笑,丝毫不惧。 —— 中宫里,面无表情,静静盘坐在塌上,清平面上半点成亲的喜气都未有。 钟皇后和大周氏一左一右的伴在她身边儿,听着外边的鞭炮声隐隐约约传进来,但屋中,气氛却仿佛要凝结起来似的。 “时辰……差不多该到了吧!”突然,清平抬了抬头,望了眼挂在墙上的西洋座钟,抿唇笑了笑,“都快午时了,还是没消息……一会儿,魏渊就该来迎接,母后,咱们还是准备起来吧……” 还会绞脸,盘头……准备亦需要些时辰的。 “不成,我不能让你嫁出宫……你都被迎出去了,魏渊在逃了,你,你,我儿,你如何见人啊!”钟皇后拼命摇头,“我要去找你父皇!”她说着,就要往出冲。 只是,还未等她行动,外间,突然有太监进门,尖声道:“皇上口谕,婚事取消~~” 这一句,直接让钟皇后愣在当场。 门外,匆匆赶到的毓秀亦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会喜欢谁 如今也算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清平能保全一个好名声,而魏渊亦可以借助平南军离开,姑姑也不必在两难。 “清平,你今日真好看。”毓秀近了屋,看着一身红装的清平公主,忍不住夸赞道。 清平眼睛微红,无论如何没有哪个女子愿意拿着自己的婚事来开玩笑。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不用嫁给魏渊,婚事取消了,她嗓音有些微微发抖,“多亏了你,毓秀。否则……”她是应了要帮毓秀的,但倘若真的在那般多人面前被抛下,她一个女子到底不愿意面都这些事情。 毓秀上前,握住清平的手,“我当你是真心的好姐妹,万不愿意让你有不顺心的事情。自家人,说什么谢谢。何况本来就是你帮我和魏渊,我该向你道谢才是。” 清平破涕为笑,又看着毓秀,“你之前不都说了自家人不用道谢,如今又反而要像我道谢,毓秀,你说说你,是不是自相矛盾。” “什么时候,你还开我玩笑。”毓秀假作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两个小女儿家,没一会儿又有说有笑的。一旁钟皇后看着姐妹二人,她之所以最后想要取消婚事,一是为了清平的未来考量,二也是怕两姐妹反目成仇——毕竟事关女儿家的清白,清平如今年纪小,尚可坦然自若,等她日后年纪大了,经历些事情,难免会怪上毓秀。 好在一切都雨过天晴。 —— 刘素亲自跟楚皇要的人,便是楚皇心里再怎么不想给,可平南军守着整个楚朝的边塞要地,而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楚皇心里也明白,如今那平南军只听将领的。倘若不安稳好了,这天下指不定跟谁姓,所以再怎么不愿,还是取消了这婚事。也好,若刘素执意要嫁给魏渊,便留两人再京城,魏渊是辽国皇子,随意封赏一个没有实权的异性王。 一可安抚魏渊,二来刘素嫁给魏渊,必须留在京城。此来便平衡了平南军,又是个正经的王妃,楚皇思来想去,竟觉得取消婚事不错。解决了他心口两大要患。 而另一边,车马之外,刘素下了车。她赶来的太匆忙,如今身上还是那件戎装。 毓秀正和魏渊在一起,两人对视了。 “你们谈吧。”毓秀心中明白,刘素此刻想说话的只有魏渊。她既帮了自己,没道理连个话都说不上——心中虽然倍感失落,却还是放了两个人独自说话。刘素走到魏渊旁边,可魏渊却一直盯着毓秀的身影。 刘素看着魏渊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情根深种的模样,为何之前她再京城中却看不出来。 “今日我救了你”,刘素看着他,“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魏大人,你看如何?皇上也答应将你许配给我了。”这句话,半开玩笑,却也有十分的真情再里头。刘素语气轻快,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魏渊。 “谢小姐抬爱。魏渊心中,却早已非她不可。” 刘素眼光淡了淡,片刻后才笑道,“你总是这样直接。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 魏渊没说话,刘素又道,“不过这样也好,毓秀是我的好姐妹。也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她突然靠近魏渊,魏渊后退一步,却听她问道,“我只问你一次,我刘素这辈子第一次对人生好感。倘若,倘若没有毓秀……你会喜欢我吗?我是说倘若?” 魏渊看着她,其实只是一个假设,他可以骗她。毕竟他还要靠着平南军安全返辽。 “没有毓秀,就没有如今的魏渊。” 刘素听了,却笑开,又似放开了什么,“早该知道的。这样也好。” “你以后若是做不对不起毓秀的事情,我定饶不了你。” “魏渊不会。” 刘素没再回他,转身去找毓秀。只是转身的瞬间,眼眶已经红了一半。毓秀正看着她,轻轻走过去,刘素却道,“别说话,我不想丢人。”毓秀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 魏渊正站在她身前,不知何时起,他高大的需要她仰视。 “毓秀,世间的事情瞬息万变,我亦马上要回辽了。”魏渊看着她,“回辽之后,我会以辽国的名义,来求娶你。无论你同不同意。” 毓秀本想做出生气的表情,却又忍不住笑,“你怎么如今变的不讲理起来了?” 魏渊没再说话,他知道她已经答应了。 —— 刘素再京城中的府邸荒凉,便宿在了钟府。 “毓秀找了个好丈夫,可切莫让他跑了。”吃饭到一半儿,刘素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毓秀愣了冷,大周氏原本还在给钟老爷子布菜,闻言也愣了,“什么?” “母亲”,毓秀看着大周氏,她该给母亲一个交代,也该给魏渊一个交代。 “魏渊求娶,我已经应了他了。” “什么?”几乎满桌子的人同时都惊讶出声,尤其是大周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又岂能儿戏?” 毓秀看着桌上众人,起身,又跪在地上,“毓秀不孝。让各位长辈担心。只是毓秀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也从没有做过如此顺遂心意的一件事情。若以后不能与魏渊在一起,我虽不会死不会病,却一辈子不得展颜。” “我知道,魏渊会对我好。”毓秀说着,脸上已经有了泪。 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又哪里舍得她难过。大周氏将人扶起来,“我们自然是盼着你日后开心。可毓秀,如今魏渊是辽国的皇子,日后还可能是辽王。身份已是天差地别,皇上又怎么可能将你许配给他?”她如何不愿意看见女儿幸福,只是事实摆在这里。 毓秀笑了笑,“那我便等着他。我已经应了他了。” 大周氏还想再说,钟平却已经拉住了她。自己的女儿,他心里自然清楚毓秀是什么性子,看着文弱,实际上八匹马拉不回来。劝也不管用。 “明日魏渊就要离开,也不知归期?”大周氏叹了口气。楚国和辽国,不是一个镇与镇之间的距离,若为渊去了,一辈子不回来,你那不成她女儿就要等一辈子吗? —— 婚事取消,楚昭也得来了线人送来得信。说到底这场婚事成不成与他无太大关系,他只是想看着钟毓秀难过,如今不成,除了略微觉得可惜,也没别的感触。 另一旁百鬼却送上来了从辽国来的密信。 楚昭慢慢展开信,脸上的表情却变了——他原本以为那场婚事与他无关,现在看来却是错了。刘素阻止魏渊与清平成亲,估计便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送魏渊回楚。 楚昭本不了解辽国的一些内事,赵纯在信里却一一介绍了。譬如如今的辽王是多疼爱魏渊这个儿子,倘若他回去。钟毓秀素来与赵纯不合,魏渊也定然不喜赵纯,两方斗起来。以为楚昭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赵纯不一定斗得过魏渊——倘若赵纯输了,那么自己在辽的权利就全然没有了。 也再无后路。 绝不能让魏渊回辽! 而且钟家如今与他作对,他势力经过前几日波折已经锐减,若魏渊回了辽之后转头便襄助钟家,他便是腹背受敌。楚昭想了许久,突然站起来,道,“去备车,本王要进宫。” 他如今已是许多人的眼中钉,不能在直接出手。可有一个人,更不想要魏渊回辽,他只需要将这件事情透漏出去,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 楚皇在御书房里,前几日刚取消了婚事,如今刘素突然道父亲病重,要带着魏渊赶回平南军。 这理由太正统,他压根没有办法拒绝。却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劲儿。 “皇上,昭王爷求见?”外头小太监通传了一声而。 楚皇心里正烦闷,加之出了最近的事情对楚昭已经没有原先那般疼爱,便烦躁的摆了摆手,“他来做什么,不见!” 那小太监却没走,继续道,“昭王爷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向您禀报,见不到您就不走。” 楚皇将笔放下,没办法,只得将楚昭召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楚昭向楚皇行了礼。 “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楚皇正想着如何回复刘素的帖子,暂没什么心情应付楚昭。 “儿臣的旧部昨日看见,通往辽地的要塞上突然涌出无数陌生面孔。看上去似都是辽人。”楚昭道,“儿臣又听闻,钟府的人正在送那刘大小姐回平南军中,两相结合起来,会不会是这刘素,为了助魏渊回辽?” 楚皇不是个傻子,早在楚昭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笔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魏渊绝不能离开楚朝的境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起码对楚皇来说,是这样。 又吩咐起了身边的小太监,“你派人盯着钟家,若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报给朕。”又对楚昭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儿,便去盯着刘素,魏渊是辽人,不能放虎归山。” 楚昭拱手,“尊旨。”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鸿门宴 楚昭领了命令,转身而去,自是暗中布化,试算如何留住,或者干脆除了魏渊,而楚皇这边儿,亦是狡尽脑汁。 平南将的面子不能抹,魏渊却也不能走……这等相备而论的事儿,当真让楚皇为难极了。 几宿几宿的睡不好……楚皇本就因服食丹药而败坏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每日晨起都万般艰难,日复一日的用着汤药,到让楚皇内心下,对楚昭有些暗自不满起来。 到底,楚皇的身体,就是因为楚昭而败坏的! 不过,楚昭近来忙着布署京城边防,怕魏渊高来高去,直接逃了,到没注意到楚皇细微的变化! 女儿的危机解除了,钟皇后老老实实缩在屋里,也不去找楚皇的麻烦,只有清平……因父皇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吧,到底解除了婚事,且,楚皇近来确实憔悴不少,身为人女,心里难受的很,便越发的贴心,日夜相陪,到引得楚皇对钟皇后一系有些许内疚之情,更加深了些。 不过,便是在多的内疚,亦赶不上楚皇对江山,对传承的执着,这一日,宫中准备下宴席,备选亲近之前,楚皇云:要送送辽皇子。 不错,因为刘素以平南将之势,屡屡施压,楚皇万般无奈之下,还是答应放魏渊和刘素去南方成亲,不过…… 明面儿是答应了,但暗地里…… 歌舞升平,月朗星稀,御花园中鼓声鸣鸣,乐声齐奏,楚皇和钟皇后高坐上首,台下,楚昭,魏渊,刘素,清平……钟家人,包括毓秀在内,俱都应次坐下。 “刘姑娘和魏渊天作之全,既已要成亲……朕便下个旨意,祝你二人百年好和!”待众人落座,宫人将膳食一一摆满桌案,楚皇高坐上首,突然笑了一声,侧目直视下头坐着的刘素和魏渊,他意味深长的道:“平南将身体有恙,朕既甚是担忧,既然他之请愿,便是想要见到刘姑娘成亲,和美一生,那不如……朕便让你和魏渊在此先行成婚吧!” “啊,万岁……”下头,刘素一怔,眉头紧蹙便想开口说话,只不过,一旁,楚昭却突然接口,“刘姑娘莫要继续,父皇亦是好意……终归,宫中婚礼一应嫁妆聘礼之物,都已准备好了,你和魏渊无需担误多少时间,行个礼,圆了房便是……” 见刘素满面不愿意,仿佛起身就要拒绝,楚昭轻笑着道:“刘姑娘,此事父皇所请,亦不是全因为平南将,你知道的,前些日子……魏渊该是和清平成亲才是,只是……父皇并不晓得你二人早就订下了婚约,让他和清平的婚礼都准备起来了……” “这满京城,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俱都知晓皇家要举办婚事儿,偏偏无声无息的就取消了……如今宫中谣言四起,对清平也不是好事儿……” “好在,京中百姓们只知晓皇室要行婚事,具体是要成亲的是何人,却还不甚明了……到不如,刘姑娘,委屈你和魏渊在此先办了婚事儿,就当体贴清平,让她安生些日子吧!” “我知晓你和清平是好友,会托大为了妹妹,求你耽误两日……”楚昭语气温和,态度诚恳,那模样,如果不是知晓这位不安好心,是个人面兽心的狼虎人儿,怕还真以为他是担心妹妹的好哥哥呢! “不错,昭儿说的便是朕的意思,刘姑娘,你且先和魏渊在京中成了亲,在回南边儿去见你父亲吧!”楚皇面无表情的说着,抬手阻止要说话的刘素,断然道:“至于你父亲那里,自由朕来先知,朕相信你父忠心体国,不会拒绝朕这一点儿小小要求!” 话赶话儿的,就把事情僵在了这里。 强留刘素和魏渊,楚皇自然不是想让他们真成亲,毕竟,平南将没儿子,日后继承他基业的就是女婿和外孙……楚皇还没傻到把十几万平南军交给辽国王子…… 他只是著定了,刘素和魏渊根本不可能成亲,魏渊只是想借刘素的渠道离开罢了……这才如此步步紧逼!! 若为了保魏渊离开……刘素是不是愿意陪上自己的终生?楚皇心里觉得不大可能,这才想以逼迫两人成亲的方式,来分化他们…… “万岁爷,臣女……”刘素站起身来,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哑口无言,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能说什么?楚皇和楚昭两人的要求……其实挺合理的啊?也半点没为难她们,只不过是耽误两,三天的功夫……人家身为皇室,还软语软言,又是用她的好姐妹清平做借口……本身,按理说就是她‘抢’了清平的夫婿,害清平‘颜面尽失’,若连这等小事儿都不能应允…… 她们平南这些为人臣的,便有些太过了啊!!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她真的要和魏渊成亲为提前的……真听了楚皇的话,留在京城,成了亲……她和魏渊要不要圆房?不圆房……在楚皇眼皮子底下,假成亲是不是能瞒过去?一个弄不好,两下会蜡啊! 可是,要是不答应……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别的借口? 刘素左右为难。 “陛下。”一旁,眼见刘素被呛住了,魏渊骤然站起身来,抬臂恭手,他极是恭敬的道:“臣认为,昭郡王所言虽然看似疼爱妹妹,可实则却有些想当然了……” “清平公主与臣之事……京中百姓虽不尽知,但无论朝中,还是宫中,却也早便传遍了……如今之计,只有臣和刘姑娘尽快离开,才能慢慢平稍,若臣等二人依然还在宫中举办婚事……那忌不是坐实了言论,到越发让公主殿下难堪了吗?” 既然楚皇和楚昭拿清平做伐子,那魏渊也干脆便只谈清平,装做完全听不懂楚皇真意的模样,抬眉,他微微给钟老太傅使了个眼色…… “不错,万岁爷,魏渊之语有理,还是将婚事冷处理……令其平淡下来,才是正理啊!”钟老太傅站起身,附合道。 其余人,除了楚昭之外,亦都纷纷赞同。 到把楚皇的话憋回了腹内……在无法提起了!! 宴会继续举行着,期间,楚皇又数次寻了各种理由找魏渊的麻烦,却都被一一化解,直把楚皇气的脸色通红……却无奈只能佯佯败退。 没阻止得了魏渊离开,商定十日内,便放刘素和魏渊离京……楚皇怒气冲冲宣布宴会结束…… 没理会上前要扶他的清平,楚皇只把楚昭传进内宫……严声厉令其快快解决魏渊……而楚昭,万般无奈之下,亦只能从命,匆匆离去!! 扶着抽痛的额角,感觉无力而虚弱的身体,楚皇深深叹了口气,自去歇息了! —— 中宫之中,魏渊和刘素等人早早散去,钟老太傅亦带人归家,只有毓秀,却是自言,要留下陪伴钟皇后。 “毓秀,你特意留下……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跟姑姑商量?”进得殿内,钟皇后笑着问毓秀。 清平的婚事解决了,虽名声有些受损,但到底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钟皇后心情很是不错。 “姑姑,今日宴席之上,楚昭还有心寻清平和魏渊的麻烦……毓秀觉得,是应该给他寻些事情做……免得他真以为咱们钟家这般好欺负了!!”毓秀抿了抿唇,眸光闪烁。 “寻些事情?什么事情?”钟皇后连声问着。 太子的死……她从未有一刻忘怀过,那是她嫡亲的儿子……她恨不得生吞楚昭的肉。 “姑姑,万岁爷膝下可不是只有楚昭一个,二皇子虽然身体有损,不可承担重任,但还有四皇子呢?”毓秀目光精亮,“楚晟虽为庶皇子,生母亦不显,但您若把他接到宫中,养在膝下,让他担上半个嫡子,甚至,您就直接改了玉碟,把他认下……” “您说,有了嫡子,楚昭不占长不占嫡……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嘶……你这法子,到当真是釜底抽薪了!”钟皇后扣着手,沉吟半晌儿,最终猛然下了决定,“到也是个法子,我这就去求万岁爷!” —— 天光大亮,楚皇刚刚下朝归来,便得知钟皇后已然在殿内等了他好半个时辰,连简单梳洗一下都未曾,他抬步进了大殿,一眼就看见了钟皇后。 “皇后,你来寻朕,可是有事儿?”许是年纪越发大了,身体又不好,楚皇对钟皇后这位‘老妻’,难免态度温和些,且,这段日子,因为太子的事儿,钟皇后几乎跟他翻了脸,根本不见他…… 如今,她亲自上门来,楚皇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万岁爷,您前段日子说的话,臣妾仔细想过,国不可一日无君,确实是金玉良言,所以……”钟皇后徐徐说着,见楚皇满面惊喜,似乎觉得她终于接受了楚昭,钟皇后猛然话锋一转,“臣妾决定要将楚晟修改玉碟,记到臣妾名下,将其充做嫡子,仔细教养……” “楚晟?”楚皇一怔,却没有厉言反驳,而是皱了皱眉头,一脸的若有所思。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掌:造反 楚晟也是他儿子,但说实话楚皇对这个儿子印象不深,毕竟便真的是父子,长期不见面,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可钟皇后素来是知道楚皇的性子的,他心软,对待自己的子嗣又素来留有余地,画风一转,“晟儿母妃早势,皇上你也知道宫中的情况,奴才们都见风使舵,前些日子我去见晟儿,那么大的孩子了,如今却瘦巴巴的。别说是在皇室,寻常百姓家都显瘦弱了一些。” 楚皇听着眉头已经是皱了起来,又看着钟皇后。楚晖是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儿子,自从他走了之后,钟皇后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好不容易有心思另养一个,加上楚晟年纪还小,楚皇也不用担心他夺权,没想多久便欣然应了。 钟皇后忙谢过她,又很快道,“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楚皇心知她要去接触楚晟,摆手道,“皇后去吧。” 钟皇后的药已经熬好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是药不离身。等宫人们煎好了药,却遍找不到人,清平等的有些心急,正准备出去找。却见钟皇后身后跟着嬷嬷,已经从宫外回来,手中还牵着一个半大的孩童。 清平看他的模样有些熟悉,略微回忆了一下才道,“四弟?” 楚晟虽是皇子,但在宫中却像是个透明人。清平不解的看着钟皇后,“清平,自此之后他就是你亲弟弟。我已经将他记在我的名下,我会好好教养他。”可说这话的时候,钟皇后眼里却再没了当年的慈爱。 她为母的慈爱,早在楚皇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没了。如今她想要的,只是用楚晟来揽权,进而对付楚昭。清平却想不到这个,她以为太子哥哥去了,母后想另外找一个寄托。又看了眼楚晟,他立在一旁,最终清平也没有说什么。 —— 钟皇后既然将楚晟接到了自己身边,无论如何都是要细心培养的。 钟老爷子更是心疼女儿晚年丧女,便也悉心指导起了他功课。一来二去的,到觉得楚晟却实是个可造之材,加上年纪小,正是好教导的时候。钟皇后存心拿他立起来对付楚昭,楚皇本就心软,看见这个儿子时觉得可怜,加之小孩儿总比大人听话。 一来二去的,楚晟也会讨好人,楚皇也允了他上朝听政。 原本楚昭一人独大的局面便成了两个皇子争位。尤其是楚昭身后的孙家已经倒台,而楚晟却有一个钟家撑着,不少人希望便请了折子,让楚皇立楚晟为太子。 —— 这几日天气渐渐回暖,宫中无事,清平又不想看着母后日日陪着楚晟教导他功课,便出了宫,一路走来竟是到了钟府。她立在钟府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虽说与魏渊的婚事是假,这事情也已经结束了,可到底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尤其是面对毓秀的时候。 可毕竟两人从小的关系最好,每当她遇到了烦心的事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毓秀。心里想着,便也就直接走到了这里。正准备往回走,门却已经开了。 “听下人说你在外头站了半天。”毓秀看着清平,关切道,“出了什么事情?” 清平垂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毓秀已经拉着她进了门。而后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毓秀替她斟茶,过不久后清平才缓缓道,“我有些……” “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清平,我相信,我们是最好的姐妹。” 清平眼睛微红,又借着茶水挡着。过了一会儿,才对毓秀倾诉起自己最近的烦恼,“如今朝堂内又斗了起来。我瞧着母后的意思是想扶着我那六弟上位,可是楚昭也不是吃素的。毓秀,我实在是怕。” “姑姑她在宫中经营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想法。”毓秀道,“况且无论如何,总不能让楚昭哪贼子上位,否则你与姑姑已经得罪狠了他,日后该如何。” “我知道”,清平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母后变了,父皇也是。大家都心里藏着东西——” 毓秀看着清平,“又有谁能一直不变。清平,你也别太担心。如今也只是权宜之计,若姑姑真的恶补扶着一个人上位,由着楚昭做大,日后你们母女只会更难。” 清平懂这个道理,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听毓秀安慰几句之后,便点了点头,不在说什么。 —— 楚晟自幼年时就见惯了人情冷暖,也非常懂得识人的心思。 他摸准了楚皇的喜好,讨好起来也格外简单。不多时便成了宫中的红人,在加之他年龄小,比起楚昭来说更容易掌控,不少原先支持楚昭的人,居然纷纷倒戈向了他。 楚昭原本以为这已经是钟皇后黔驴技穷,等发现宫中的形势时,却再也来不及了。可他也不能就这样等死,若是等着钟皇后拿捏住了帝位,自己杀了太子,她不会留着自己。 “百鬼,去拿笔墨。”想通了事情的关键,楚昭连忙吩咐百鬼拿笔墨纸砚,开始给赵纯写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钟家慢慢做大,哪怕与辽人勾结,落下骂名。历史总是由胜者书写,楚昭这样安慰自己,也在没了什么负担。 —— 赵纯收到书信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 她虽然在辽高高在上,却一直想回楚。楚昭这次的信可算是戳中了她一直以来的心病,而且若楚昭掌握了楚,她也算有了个真正的娘家,有了后盾之后,以后再辽诞下皇儿,也有了一挣之力。 想了想,便让侍女给自己梳妆。浓妆艳抹之后,便去了辽皇处。 “爱妃?” 赵纯笑着替辽皇捏了捏肩膀,“几个时辰不见了,臣妾都想皇上了?” 辽皇素来便宠爱她,也丝毫不责骂她未经通传进来,又抱着她,想要一亲芳泽,赵纯却轻轻的推开了她,“臣妾有重要的事情禀报皇上呢?” “哦?爱妃有什么事情?”辽王只以为是些宫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赵纯便靠在辽王耳边,将楚昭的意思,换了个说法,告诉了他。辽王听完之后,一直皱着眉头,片刻后才看这赵纯,又问道,“爱妃说的是真的?” “臣妾断不会骗皇上。”赵纯看着辽王,“只是皇上要答应他吗?” “答应,当然要答应。”辽王突然笑起来,“五座城池换兵马,自然是辽赚了。何况兵马打的还是他们楚朝自己人。只是却不能这么轻易的答应——”辽王眼睛狠狠的眯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夺得了皇位,可若是魏渊那个杂种真的回来了,恐怕回来之后,他的皇位就坐不稳了。 宋凝那家伙,还有魏侍,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心里的‘王’呢! “事情之后,让他杀了魏渊。” 赵纯本就不喜魏渊,见辽王只是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便妖娆的笑了起来,不多时,两人便又滚上榻。 而令一旁,楚昭很快就得到了赵纯的回信。他本来在京中还有不少势力,如今有了辽王支持,行事也更明目张胆起来。宫中的侍卫被他一轮接一轮的调换,只准备等着时机成熟,便来逼宫。 平日里守卫压根没人主意,因此这些变动也没引起旁人的关心。只是清平在御花园中赏花时,偶然发现昨日还在守门的胖侍卫突然就成了瘦子——守门的侍卫半天轮一次班,宫中戒备森严,压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心中觉得异常,便细细观察了起来。 这一观察,竟然是发现,不仅是父皇那里,好像就连母后的中宫,外头的侍卫竟也是换了一茬。她本来急胆大,又觉得异常,便在赏花之时,便派人将那侍卫捉拿起来审问。这一审问便发现,不仅仅是父皇和中宫,整个宫廷都在楚昭的掌握之中了。 侍卫是楚昭的人,便是说明,皇宫里所有的人命都脱不开楚昭的掌握。他之前还没有这么心急,如今这般动作,也不怕暴露,分明就是看到父皇要立楚晟为太子,按耐不住——造反了! 清平越想越心急,只是如今她们好似已经在别人的包围里了,又怕她表现出异常,反倒让人狗急跳墙,便按捺住了,只假作平常的出了宫。 她平时就常出宫去钟家,因此守卫看着也没拦住。只是派人向楚昭禀报了而已。 而清平一出府,便径直到了钟府。 毓秀正在房中喝茶,门却突然被人撞开,她诧异的看向门口,发现来人后,有些狐疑的问道,“怎么了清平,这么急匆匆的来?” 清平看着毓秀,忙上前拉着她的手,“毓秀,不好了!” 毓秀看她急得满脸大汗,忙掏出腰间的帕子替她擦额头,“不忙,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清平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是要紧的大大事。今儿一早我发现宫中的守卫不对,便拿了个侍卫问,竟发现楚昭将整个宫内的侍卫都换了个便。如今宫中已经是他的天下,他这般动作,是要造反啊……毓秀!”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刺杀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毓秀紧紧抿着唇,眉眼间闪过一丝冷厉。 返手握住清平的手,她半是嘲讽,半是安慰的道:“清平,你别担心了,姑姑过继这一步走的太好了,这是把楚昭逼急了,狗急跳墙,图穷匕现……咱们且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候!”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且去告诉祖父一声儿,咱们商量个计策,看看怎么应对!”她这般说着,安抚下清平,便率先离开了房间。 楚昭要造.反,不止是钟老太傅,毓秀还打算告诉魏渊一声儿。 到底,钟家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就算想要制约楚昭,能做的亦是有限。 到不如魏渊来得方便。 打定了主意,毓秀先是提笔书信,派小厮连夜送到魏渊府中,随后便亲自去了前院儿,将已睡下的钟老爷子,甚至是钟平唤醒,低声如是解释起来…… 毓秀院中,自她走了之后,清平便抿着唇在房内来回走动,好半晌儿,足有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毓秀一去不回,清平心中焦急万分。 “不成,母后还独自留在宫里,万一楚昭下了狠手……”她喃喃着,百般的不放心,便扬声唤来晚翠,吩咐她道:“你跟你们姑娘说一声儿,我先回宫去了,若有事,让她直接拿牌子进宫找我们!”说罢,清平便匆匆离去了。 晚翠站在她身后,想开口留到,但见她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敢。 连夜,清平来去匆匆。 —— 钟府前院书房。 钟老爷高坐上首,钟平立在他身边儿,毓秀和得到信儿,匆匆赶来的魏渊肩并肩的站在下首。 就连大周氏,都低眉顺眼的侧坐在小叽子上,听着毓秀说话。 “……楚昭,终于走到这一步了!”钟老爷长叹一声。 “狼子野心!”钟平亦恨恨道。 “祖父,父亲,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早便知晓楚昭为人,毓秀到不惊讶,只是更加实际。 “老爷子,毓秀,你们放心,我便早察觉了魏渊的动静儿,府内有人保护!”一旁,魏渊突然开口。 “什么?你……”毓秀一惊。 “哦?原来近来府外那些人,是你安排的吗?”钟老爷子到是毫不惊讶,反而笑了一声。 魏渊便没说话,但那意思却明白的很。 确实是他安排的。 “你竟还做这等事,怎地不告诉我!”毓秀便嗔怪了他一句,眉眼间却带着些许笑意。 “罢了,这件事……总还是要禀告万岁爷一声儿,旁的,咱们在安排!”到底是几朝老臣,哪怕到了如此地步,钟老爷子还是不想放弃楚皇。 “禀告有什么用?”毓秀抽了抽嘴角,暗斥一声,却也没明面儿说什么,只是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准备加强戒备,联络朝臣,随后……天色不早,钟老爷子老迈难堪熬夜,魏渊和毓秀便告辞了。 一路,魏渊将毓秀送回院子,晚翠便匆匆赶了上来,“姑娘,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她这般禀告着。 “走了?”毓秀眉头微蹙,抬头望了望天色,漆黑如许,猛然,她伸手捂住胸口,“我,我……魏渊,不知怎地,我这心一个劲儿的乱跳,总觉得仿佛要出什么事儿似的,清平……” 提起清平,毓秀脸色微微苍白,只觉胸口竟似要心悸一般。 “不成,我要进宫看看,我,我不放心。”她抬步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陪你一块儿!”魏渊虽不觉得清平会有什么威胁,但毓秀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要奉陪的。 —— 出得府门,一路往皇宫方向奔去,直至前路……毓秀突然听见前面有喊叫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她转头,有些惊慌的望向魏渊。 “过去看看!”魏渊面色沉了沉,扬鞭打马。 一路带着十来个家丁护卫,两人共程一骑向前奔着,没多大会儿功夫,便见到前方街巷拐角处……竟有一群,约二十几人撕杀着!! “那是清平的马车……”指着狼狈退让,紧紧围着辆四马拉的花壁车的侍卫们,毓秀惊慌的喊。 “清平?”魏渊皱头紧蹙,一把将毓秀推给侍卫,高声道:“你们护好姑娘……”随后,便飞身上前,加入战团。 跟随着的几十个侍卫,分出两个保护毓秀,其余人亦紧随了上去。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本来被打的节节败退的侍卫们瞬间奋起,魏渊勇猛如虎,如入羊群般,没多大功夫,便将刺客们都杀退了!! “抓起来!”毓秀上前时,急声这般吩咐着,随后,又高声喊,“清平,你没事儿了?怎么样了?” “我,我没事儿!”清平从马车出来,面上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人?”毓秀指着那群刺客,低声问她。 “我哪知道,走的好好的,突然冲出来!”清平抿唇摇头。 “先抓起来,仔细审问吧!”一旁,魏渊走上前,看了两个姑娘一眼,道:“我怕这些人是楚昭所派,想要暗杀清平以乱皇后娘娘的心,咱们……且先进宫去,提醒皇后娘娘一声儿吧!” “嗯!”两女对望一眼,连声答应下来。 —— 一路,急忙来到皇宫,连夜见了钟皇后,将楚昭要造反,及他许是派了刺客要暗杀清平之事告知,钟皇后自然又惊又怒,抱着清平好半晌儿没缓过神来。 “我知道了,楚昭!我绝不会放过他!!”紧紧抱着清平,钟皇后恨的咬牙切齿。 “这事儿……还得禀告万岁爷一声才行。”毓秀便这般说。 “你们身份敏感,这事儿还是我来才行!”钟皇后便主动将此事揽下。 送毓秀和魏渊出了宫,还仔细叮嘱了魏渊千万小心,天光微微亮时,钟皇后便独自去了大殿,将清平和魏渊所察出的宫中种种异样,俱都详细禀告了楚皇。 “万岁爷,不是臣妾有意为难楚昭,实在是……他早便动过那个心思啊!”钟皇后意味深长的说。 楚昭已经造过反了,虽然没成功,但终归,他有‘前科’。 “这……”楚皇面色微沉,虽然没有完全相信钟皇后的话,但到底心里有了警惕,对楚昭亦冷淡了两分,到让嚣张不已,甚至已经开始想要派人刺杀魏渊的楚昭谨慎了起来。 楚昭消停了,宫里自然恢复平常,瞧着守门侍卫又换成了熟面孔,清平到是放心不少,但毓秀却知晓,楚昭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仔细观察了几日,毓秀来到书房中,“祖父,父亲,我觉得如今的平静……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面对钟老爷子和钟平,毓秀丝毫不掩饰她的焦虑和担忧,“楚昭不会就这么隐忍下去,他早晚会动手的!” “楚昭是个狼性人,自然会如此!”钟老爷从沉吟半刻,道:“你下次去宫中时,记得提醒你姑姑一声,让她千万小心,别让楚昭害了四皇子……” “前车之鉴啊,太子之祸在不能发生了!!”他暗叹着,眼中满是悔恨,“咱们只剩下四皇子这张底牌,在不能失了!” 听钟老爷子提起太子,毓秀眸底亦闪过一丝痛苦,却还是点头,“祖父放心,如今四皇子就在住在中宫里,跟姑姑同吃同寝……定然不会出事儿的!” “你姑姑有防备,我就放心了!”钟老爷子点头,随后又道:“既然楚昭平稳下来,那么,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就先把魏渊送走吧!” “也留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该离开了!” “这,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毓秀顿了顿,却也知这是最佳时机,便忍痛答应了下来。 商量完毕,毓秀自去寻刘素,安排魏渊离开之事,楚皇虽不情不愿,但如今因紧盯楚昭,亦分不出神来,又有刘素在旁施压,无奈亦只得应允。 魏渊离楚归辽,已然板上定钉了!! —— 昭王府中,楚昭坐在大案之后,看着眼前百鬼,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自言自语,“如今,本王和赵纯的事儿……日后大楚的江山,都要托在辽王相助上,若本王真放魏渊归了辽,恐怕……”辽王位置不稳,他的江山也就…… “王爷,是属下无能,魏渊武功高强,属下等人……”百鬼连忙低头。 其实,这段日子,他们暗卫亦曾派过不少人暗杀魏渊,只不过都未成功,甚至还被反杀少,魏渊武功高强,他们着实奈何不得。 “罢了,先将京中拿下……待我稳了局势,至于魏渊,楚辽相距离何止万里,他一路归国,本王有的是机会……”楚昭眸光闪烁着,冷声道。 “是!”百鬼大声应着,背后一片汗湿。 楚昭平静下来,魏渊离楚之事在无干侥,这一日,天气晴和,日光如许,京城效外百里亭内,魏渊一身劲装立定在那儿。 他对面,毓秀面色虽平静,眼睛却有些微红,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情不自禁的握着魏渊的手,,“你,你,你千万小心些,一路上莫要争强,回辽后亦……”她微微抽泣,几乎语不成声。 “毓秀,你等我!”魏渊双眼直视毓秀,好半晌儿,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好!”毓秀骤然一怔,眼睛瞬间落下,口中却著定似的说:“我等你!”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离开 少年绝尘骥,纵马不回头。 毓秀远远看着他,或许是怕回头就舍不得了。魏渊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两个人都舍不得了。毓秀一直立在百里亭内,直到夜色西沉,才被晚翠拽着袖子,“小姐,天色晚了,再不回怕是路不好赶了。” 毓秀点了点头,心里空荡荡的。便只能由着晚翠扶着。 两个人乘坐马车,毓秀一路上却想起了很多。都是一团乱麻,一时间是上辈子魏渊冲入宫中救她,一时又是上辈子自己的那把大火。辗转之间,很快又到了与魏渊定情的那天夜里——月朗星稀,恐怕此生她都忘不了那日的月色。 可魏渊呢——纵使心里相信他,可这一国之间的距离,能这么容易跨过来吗?魏渊如今回了辽,还能简单的再回来吗?想了许多许多,可这许多许多,都不会有人再给她答案。 很快到了钟府,温嬷嬷却在外头等着。看着毓秀回来了,眼神温和,“小姐回来了。夫人让你去院子里找她,准备了你素日最喜欢的果酒。” 毓秀头疼的厉害,本想早早的回房。可大周氏在那儿等着,又不好驳了亲娘的面子,便跟着温嬷嬷去了。很快到了院子里,夜色深了,灯笼高高挂上,大周氏正给她倒着果酒。 “毓秀……” 毓秀坐在椅子上,神色呆呆。大周氏也是她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晓得她如今的难过,“毓秀,你还小。又不是你哥哥那样的男子汉,若真的难过,不如哭出来。” 魏渊走了,毓秀本就一直强撑着。或者说自打重生以来,她都一直强撑着,大周氏这番话便似压倒驴子的那根稻草,她忍不住便抱着母亲哭了出来,“毓秀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好似空了一块。” 大周氏轻拍着她的背,“到底年轻,什么样的情绪都该有。可是毓秀,别难过的太久,后头的事情还多着呢……答应娘,今儿哭这一晚上,明儿便高兴起来。魏渊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你都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毓秀点了点头,她知道没有多少时间给自己浪费在难过上。 夜色越发浓重,而另一面,魏渊也已经跟着刘素的平南军,远远的离开了楚朝境内。一路向外行。 早知楚昭狼子野心,两人已经商量变换了路线。走道一半儿时候,便有之前探路出去的先锋回来禀报,之前去探路的那队人马已经被伏击。看样子应该是楚昭的人,如今已经被他们骗离了道,如今想追也追不上了。 “安全了,以后的路也好走了。”刘素道。 魏渊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始终难安。 另一面,楚昭带了许多人马,却最终没有拿住魏渊,气的撕了下属报来的信笺。百鬼忙上前道,“王爷,如今生气是下策,如今要想的是如何安抚皇上。”这次去暗杀魏渊,楚皇也将自己的不少人马给了楚昭,若这次事情不成,难免楚皇动怒。 本来楚昭的位置就岌岌可危,若过连这件事情都没办好,一定会引起楚皇的不悦。 楚昭脸色慢慢平静了下来,又就着烛火烧了那团纸,“父皇年纪大了。老了,有些是事情,便是真给他讲了,都不一定清楚。又为何要对他讲。”如今魏渊已经出了关,到底死没死,尸首在哪里,一个坐在皇宫里的皇帝又怎么看得见。 还不是凭他怎么说。 “王爷高见。”百鬼道。 楚昭冷哼一声,又很快让府中的下人备马去皇宫。 —— 魏渊的事情辽了之后,楚皇也算放了心口的一块大石。到底楚昭是他儿子,之前交给楚昭的那些权利,便也没收回来。 他确实年纪大了,精神也越来越不如从前,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身旁伺候的太监都换了一拨接一拨的。可是朝堂中众人的眼睛却是雪亮的,甚至连钟老爷子都发现了。 远在关外,魏渊本只差一脚就要回辽。却在刘素转身时又追了上去。 “魏渊,你做什么?!”刘素忙喊住他,“这是回楚朝的路!” 魏渊道,“我知道。我放心不下毓秀。”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回辽,在钟家四面受敌的时候。无论如何他得帮她度过这次难关,刘素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魏渊的马蹄已经没了踪迹,她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个男人这般深情的对待一个女子,她又怎么能比得上。 又马上驾马赶了上去。 钟府。 钟老爷子面上神色凝重,外头的小厮进来,道,“外头还有些生人,一直在府门口待着,就是不走。” 钟平也冷着脸,“看来如今这昭王是铁了心要造反。”还有一句话他没明说出口,这楚昭若要造反,第一个开刀的肯定是钟家。 “如今他派人来守着钟家,无非是欺负钟家文人多罢了。”毓秀道,“不如给哥哥写封信,让他来。” 钟老太傅摇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 “写吧,楚昭现在也不敢动手。”钟平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只觉得一股黑云压城之势,只希望,还能赶得及。 大周氏见几人面色凝重,便十分担心。等钟太傅困了,她脸上仍然凝重一团,毓秀便在她旁边出声安慰,“没事的,母亲——如今一切——”话还未说完,她突然停了声音,因为面前出现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毓秀看着眼前的魏渊,“你如今不该在辽吗?” 魏渊没出声儿,只静静看着她。一旁的大周氏虽不知道魏渊为何突然深夜出现在钟府,却也知道两个小儿女别了段日子,自有无数的体己话儿要说,便扶着温嬷嬷的手走开。于此同时,魏渊带来的人马,也已经将钟府旁边窥探的那些暗卫全都赶走。 “我想了许久,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楚朝。” 毓秀道,“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功夫才能让你安全回辽吗?你知道你若呆在楚,会有多大的危险吗?魏渊,你怎可如此?你怎可如此,你知道你这样一做,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吗?你知道……”毓秀还想再问,却突然被魏渊揽入怀中。 “我全都知道。”他声音轻柔,“可是毓秀,我舍不得你。我更舍不得你受苦。” “我想要跟着你一起。等这件事情结束,等钟家安稳下来,我要你跟我一起回辽。”他也是走到边境时,才突然想清楚。她这么着急的让他走,说不定就是报了和钟家共存亡的想法。 毓秀闭上眼睛,眼角忍不住红了,片刻后嗓音发抖,“魏渊……你真的是……” 魏渊没再说话,又紧紧抱着她。 因着魏渊的归来,原本一直退缩的毓秀,也晓得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否则以楚昭现在的行事,下一步必然是逼宫。第二日晨起时天还没亮,便带着晚翠去见了钟老太傅,两人谈了许久。当日早朝,钟老太傅便递了入宫的折子。 朝堂之上,楚昭最近正风风火火,似又恢复了往日的昭王爷姿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楚皇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太监便总先说这两句。 钟太傅便占了出来,“臣有事启奏。” 楚皇微微抬手,旁边那小太监便道,“准奏。” “国运为本。旧太子已去,太子之位悬空多时。江山社稷,不能无后。臣请,立六皇子楚晟为太子,望皇上恩准!”说完这句话,钟老太傅便狠狠的磕头。 于此同时,与钟老太傅同一意见的,或者是与楚昭不和的,都跪下来为楚晟请命。 楚皇在皇位上,一时有些头疼。他平日最烦的就是朝臣们总拿太子的事情说事儿,正想驳斥下去,此刻外头却突然跑来一个侍卫,形容仓惶,很快被外头守卫挡着,他还在朝殿内吼,“皇上,臣有事禀报!” 楚皇正心急解决面前的立储之事,就似瞌睡了有人送上来针头一样,忙朝外面喊了一句,“放他进来。” 之前一直挡在外头的侍卫,便松了手里的刀,让那侍卫进来。 那侍卫一进门就跪了下来,直接垂着头禀道,“皇上,不好了,辽人的大军,已经在关外集结,看样子,是要开始攻城了!”楚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道,“边疆首领星夜赶了过来,正要请命,是守是战,还请皇上尽快定夺!再不决定下来,辽人攻势太猛,怕是守不住了啊!” 楚皇反应过来,眉头撇下,脸上已全是怒容,“辽人可恨!趁我楚朝不备时突然袭击,此战必战!”若继续求和,以后不仅他的面子没了,整个楚朝都要被人嘲讽。 而且如今辽人已经开始攻打,怕求和也得不了什么好了,又看着底下比他反应还迟钝的朝臣,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只问道,“众位爱卿,以为哪位将军可以出战?” 除了平南军,楚朝可用军队极少。可最近刚出了为魏渊的事情,楚皇并不怎么想用刘家。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昭王领兵 一时间朝堂众人都静默了下来。 如今辽强楚弱,要在旁的时刻,朝臣们自然会推荐与自己亲近之人。可如今推荐人去抗辽,还不是让人家送死,楚皇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面色已经十分漆黑。 到底如今抗辽是首任,若朝堂上当真没有人站出来,他只能去让平南军上。只是平南军远在关外,如今派下命令,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想到这里楚皇就头疼,又看下面唯唯诺诺的一帮朝臣,心中不免胜生出火气。 这些人,平日争抢不断,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朝堂上争夺,可一到关键时刻,全都成了些雕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钟太傅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劝谏楚皇先由守卫顶着,去派平南军襄助。 楚朝重文轻武已久,如今除了平南军,没人有一抗之力。倘若派了旁的人去,只是无端损耗了楚朝的国力。就在他准备出口的当时,楚昭却突然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状我国威。” 楚皇突的看向他,脸上的阴沉也变为笑容,“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似乎又是怕昭王反悔的样子,楚皇立马下了圣旨,封了楚昭一个将军的职位,令他立马领兵出征抗辽。 钟老太傅始终觉得事情不对,站出来想让楚皇收回成命。却被钟平拉了回来,钟平摇了摇头,示意父亲停下。 如今楚皇情绪不稳,又刚有楚昭替他解决这个麻烦。倘若他们这个时候又提出异议,不免让楚皇觉得钟家一直存心与他做对。本来钟家的位置就已经岌岌可危,若还是这般的不知轻重,在楚如此危势的情况下,不仅保全不了自己,也无法为以后百姓做事。 一直持续到下朝,钟老太傅都是脸色凝重。 —— 钟家。 “楚昭小人心思,如今辽人行兵,他却突然站出来愿意抗辽,必然是有自己的心思。”钟太傅道。 “若让他得了兵权,便是如虎添翼。”毓秀摇了摇头,“我看皇上确实是老了,居然头脑发昏,将刀递给了一头猛兽。”钟平忙阻止毓秀,“这样的议论皇上的事情,以后别说了。” 毓秀嘲讽一笑,“父亲以为,咱们这位皇帝,还是以前的模样吗?” 钟平也不说话了。这时候钟太傅道,“无论如何,在朝为官,总要对得起百姓。”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一会儿入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姑姑。若是她能尽力阻止,既然好。若是楚昭真得了兵权,那楚朝必然乱。而我钟家,尽了力了,也问心无愧。” 毓秀点了点头,到如今时刻,她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很快钟老太傅便写好了信,毓秀匆忙入宫,将这封信交给了钟皇后。她看信的当口,便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去找了楚皇,只是如今宫内太乱,毓秀不好在中宫就留,没得到结果,便匆忙出宫。 只是到了夜间时分,毓秀便知道这事儿不成了。 夜里钟家突然来了客人,钟太傅并着钟平到客厅来看。却间来人穿一件儿黑色斗篷,面容掩在底下,看不清楚。钟太傅正要细心看,那人却揭开了斗篷,不是旁人,正是中宫的钟皇后。 “爹”,钟皇后阔别家中几十年,已经忍不住眼里落泪。 “你怎么……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中宫吗? 清平也跟在钟皇后身后,脱掉了斗篷,“外祖父,是我夜里跟着魏渊的手下,带着母后出来了。宫中,我们母女若在待下去,恐怕迟早会落入楚昭的手中。”今儿个中午接了毓秀的信儿,钟皇后便去求见了楚皇,但话还没说,只听了来意,钟皇后便被楚皇赶了出来。 仿佛没有之前的事情,楚昭又成了楚皇疼爱的儿子,容不得旁人说一句坏话。 这个时候倘若继续在宫中留下去,只是徒增危险罢了。钟皇后面色冷然,“如今宫中不好待下去。楚昭这几日且春风得意,过两天便要对付我这个皇后。紧接着就是逼宫了。”她又看着钟老太傅,“父亲,如今钟家也不安全,楚昭视我为眼中钉,钟家便如同肉中刺,若在留在钟家。等楚昭有了时间,咱们便似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毓秀也道,“父亲,祖父,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钟太傅本就不是古板之人,何况钟皇后作为一个皇后都离开了皇宫,他又有什么不能离开钟家的理由。很快大周氏便让府内的下人收整好了行礼,心中又怕了起来,“照你们这么说,楚昭必然在府外守着,我们如何出去?” “母亲放心”,说到这儿,毓秀脸微微红了,“刚才我已经给魏渊递了信儿,他会送我们安全离开。” 大周氏看了看她,到底没说什么。她若真的与魏渊在一起开心,她身为母亲,又怎么会阻拦她。 —— 楚皇将兵权给了楚昭,而那日当晚,钟家人也已经星夜起程,离开了钟家。 次日清早,宫中便肃穆紧张了起来。宫人们纷纷奔逃——昭王带着大堆的兵马入宫,看那模样,似乎是要逼宫了。楚皇这几日身体不好,还未曾起来,等起来时,那个儿子已经站在自己的旁边,原本伺候自己的小太监,正一脸奉承的替他斟茶。 当了十几年皇帝,楚皇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楚昭的表情太平淡,也太猖狂,很快他就发信啊了什么,“逆子,你要做什么?!” 楚昭淡淡看着他,“父皇,你如今已是暮年。不该去享清福吗?日后这些烦心的国家大事儿,交给儿子就好。” 楚皇气的咳嗽不听,“逆子!逆子!” 楚昭放下茶杯,也不看楚皇,“父皇累了。”他说了一句,旁边的小太监便端上了笔墨纸砚,“父皇若是不累,便抽空写下禅位诏书。也好安度晚年,享受田园。”这便是威胁了,说完这句话,便甩袖离去。 楚皇在他身后猛咳,又想起钟皇后昨日的劝谏,自己竟然听都没听,就将人赶走。一个缓不过来,便晕了过去。 而另外一遍,楚昭立马派人去了中宫。可意外的是中宫却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宫女还在,主子们都不见一个,甚至连他那四弟都不见踪影。楚昭心里觉得不对,又立马派人去了钟府,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钟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而就在他那些守卫想要撤出来时,却又遇到了另一群黑衣人。那些人各个武艺高强,以一敌十。百鬼在众人的护送下才退出,即便是这样,也受了不轻的伤。 “王爷,那钟家早有埋伏!”百鬼跪在地上,胳膊的伤还没包扎,血一直流,“我们的人刚搜查了府中。没发现一人,正准备撤出时,却突然被伏击,死伤过半。” “好你个老狐狸!”楚昭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居然早走了这一步——”正在这时候,昭王府的官家却突然求见,楚昭心里正烦闷,挥手让人进入大殿内,那官家进了殿内,便狠狠叩头,“王爷,要替小公子和侧妃娘娘报仇啊!” 管家刚说了这些话,楚昭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再给本王说一遍!” 管家再说时,已经有些哽咽,“今儿一早府中突然来了刺客……小主子们……” 楚昭闭上眼睛,心中的恨烧的燎原。他心里清楚,派人刺杀钟家失败,转头自己家就被旁人给包了,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给本王查,搜遍整个京城,也要把人找出来!本王要将他,凌迟处死!” 他怒气已深,管家不敢久留,忙退下。 百鬼受伤,楚昭派了御医给他。钟家人去楼空,却让自己全家丧命,楚昭气的眼睛都红了。好,你钟家不是百年世家,看重清白名声吗,遍立刻下了一道圣旨,称钟皇后与钟家勾结,意图造反,满城通缉。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而这个时候,魏渊带着自己的属下,刚刚脱去一身染血的黑衣。回到钟家的庄子上。 他白天去外头探消息,毓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拦他。可到底心中担心,等人回,便忍不住去看他,等拉了他的手臂,魏渊眉头一皱,她才发现他受了伤,“怎么回事儿……你受伤了?”说着,毓秀竟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她晓得魏渊今儿去钟府门外探听,难不成被楚昭的人看见了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外头竟这么危险吗?以你的身手都受伤了?”毓秀心中已是惶然,“魏渊,不如再不出去了。管他楚昭做什么,你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到了这种时刻,毓秀心中是无论如何不愿魏渊受伤的。 魏渊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毕竟自己屠戮楚昭满门,可也不愿让她这样的担心。 “毓秀,我没事。”他虽然受了伤,可楚昭却也元气大伤。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我恶毒吗? 楚昭造.反,楚皇被逼写下退拉诏书的事儿,京城之中,不说人尽皆知,朝中高层亦早便传遍了,楚昭带人横扫了中宫和钟家,魏渊的人马亦打探得知。 事实上,不光是中宫和钟家,京城中有不少反对楚昭登基,斥骂他谋逆不孝之罪的耿直之臣,俱都被他下了狱,而楚皇,亦被他囚禁在深宫之中,根本不曾出现在朝堂之中。 “母后,我好害怕,父皇会不会……”效外庄子中,清平偎在钟皇后怀里,眼眶通红。 虽然早便晓得楚昭狼子野心,定然会造.反,但知道和直面看见,却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她和钟皇后虽然狼狈而逃,奔出效外,到底没落到楚昭手里,算是万幸……所以,对清平来说,独自将楚皇——她的亲生父亲留在宫中,是一个非常让她内疚的事实。 她把老父‘扔’了,让他独自留在深宫,受楚昭囚禁。 父皇身体那般不好,今番受了难,还不知…… “我儿,清平,你别担心,不用有事儿的,你外祖父早就有计划了,还有魏渊他们……你父皇肯定不会出事,咱们且先保存自身,等着结果吧!”钟皇后抚着女儿的头发,口中低声安抚着,眸光却微微闪烁。 对楚皇……她早就没有任何情义了,所以,如今局面……坐山观虎斗,等着获那渔翁之利,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 效外庄子另一边儿,魏渊受着伤从钟府退回来,毓秀在声声心疼般的‘斥责’他。 “你看看你,你早便说过,钟府里……那些个下人,我早便找理由遣散了,不过留了个空壳子给楚昭,你何苦还要去探?他爱砸便砸,爱烧就烧,均都随他的意,不过是一座空宅子罢了,你何苦……”还巴巴的非要去瞧? 毓秀紧紧的皱着眉。 说实在的,她确实无法了解魏渊为何还要冒着风险进城去‘探听’什么消息?明明,楚昭倒行逆施之事已然人尽皆知,钟府被探,被烧亦是她们早有预料的…… “我……其实只在钟府门前看了一眼罢了,这向伤……”魏渊低声,脸上带着些许血气,又仿佛有些犹豫,“是在昭王府受的!” “昭王府?你去昭王府了?这等时候,你去那里做甚?”毓秀一惊,大声问道。 仗着手中有军权,又掌握了楚皇,楚昭如今正是如日中天,昭王府暗卫林立,侍卫如云……魏渊……不过带着区区几个辽国暗卫,竟然就敢去闯昭王府,简直…… “你简直是疯了!!”毓秀狠狠抽着嘴角,“你竟不顾我们了不成?你想没想过,万一你折在昭王府,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钟老爷子早便有安排……但不得不说,功力高强,还带着一群神出鬼没,埋藏多年的辽国暗卫的魏渊……确实是他们手中最凌厉的武器!! 是他们绝地翻盘的希望之一。 “呵呵呵,毓秀,你放心,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去昭王府,不过……”魏渊讪笑一声,抿了抿薄唇,好像想要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一样! “怎么了?有事?”毓秀敏感的察觉,不由开口寻问。 “我今日在昭王府中,做了一等大事……”魏渊犹豫的说着。 “什么大事儿?”瞧魏渊这般罕见的模样,毓秀不由真心好奇想来。 “我想楚昭的妻妾俱都杀了!”魏渊低声说着。 “什么?”毓秀大惊。 说真的,楚昭虽然已经二十多岁,早就及冠了,但许是为了联门好姻,他府中女人虽然绝对不少,但却并没有正妃。 不过是一个侧妃领着无数庶妃妾室罢了!! 而这些人……毓秀微微眯了眯眼,想起前世在后宫中她曾打过无数交道的‘老朋友’们,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前世,那是她相处了几乎一辈子的人,如今,竟然就这么全死了吗? “你把她们,全杀了?”毓秀几乎不敢相信。 “毓秀,楚昭府中那些女人……并无什么好人,我早便查过,不管是她们,还是她们的家人,俱都是仗着昭王府之势欺凌良民之辈,甚至,那些女人为了争风吃醋,什么恶事都做过,昭王府中隔几天便抬出的丫鬟尸身,俱都是她们所为……”魏渊连声解释着,生怕毓秀误会他。 说真的,要不是昭王府那些女人们如此行事,就依魏渊的性格,哪怕恨楚昭入骨,亦未必会杀他的妻妾泄..愤。 “可是,我,我记得楚昭还有个小女儿,她……你也……”毓秀有些犹豫的问。 楚昭十四岁的年纪,身边便有识人事儿的宫女教导……如今将将十年,他身边的女人亦有不少怀孕的,但许是争风过于严重,除了有个徐姓庶妃在两年前生了个女儿外,竟还没有子嗣。 “那到没有,那孩子被我接走,送到妥当人家看护了!”魏渊连忙摇了摇头。 开玩笑吗?他魏渊虽不是好人,但一个无辜,尚懵懂的两岁女孩儿,他亦不会随意动手。 那成什么了? “那就好,你能这般,我便放心了!”毓秀轻轻勾起唇角,魏渊没有被仇恨迷红了眼,不得不说,毓秀是很高兴的。 她恨楚昭,亦厌恶昭王府那些女人,甚至,也颇为讨厌如今才两岁……但长大后会连手赵纯,频频跟她做对的‘璃珠公主’,可是,现今,区区两岁的小娃娃儿,哪怕知道她日后许会成为恶人,毓秀却依然动不得手。 毕竟,两岁……还不是成年人,她的未来有无数可能,只要好好引导,未必无法教好。 “那……我杀了那些人,你是不怕我了!”魏渊有些无辜的摸了摸头,说真的,今次受伤之类,她到是不怕,是是有些恐惧,生怕毓秀害怕她。 “你看你说的,我怎么会怕你……”毓秀低笑,嗔了他一眼。 气氛瞬间变的温暖起来。 —— 效外庄子勉强算是平和,但京城中,被屠尽了家眷的楚昭,却是几乎要气疯了!! “钟家!!钟平!!钟毓秀!!魏渊!!我要你们死无全尸!!”看着府中遍布血痕,妻妾们横死的模样,楚昭眼睛都快蓝了。 “王,王爷,没寻到小郡主……”百鬼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那就在去找!!”楚昭怒吼着。 妻妾女人们死了……楚昭虽然有些心疼,却并不严重,更多是为了尊严被冒犯,毕竟……那不过是个美人儿罢了,只要有权势,什么样的美人儿得不着,但小郡主…… 他膝下唯一的孩子,真的不见了,楚昭却当真是痛彻心肺了!! “来人,给本王下旨,全国通缉钟氏一族,包括钟氏恶妇和逆女清平在内!”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只把百鬼吓的满面惊骇。 楚昭所谓的钟氏恶妇,无非便是钟皇后。原本,他通缉钟家一族之事,便已经在朝中掀起了大风波,毕竟,钟老太傅一生为国为民,可谓清如水,明如镜,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有极好的名声,楚昭个谋逆之辈,下旨通辑他,便已然在暗中被骂了个够,如今…… 他竟然还以楚昭的名义废后,将钟皇后——他的嫡母称之为恶妇,还将清平形容为逆女,全国通辑她们……身为庶子,庶兄,楚昭这形为,简直大逆不道。 囚禁生父,通辑嫡母,哪怕楚昭手中有兵权,如今还摄着政,却依然有那等忠直之臣看他不懂,连名上书叁奏于他,骂他无耻小人,祸国之辈,这便罢了,甚至还有真正的忠臣,生生将自己撞死在宫门之前…… 当然,撞死之前,人家还手执奏折,将楚昭从头骂到脚。 血浅三尺,以死在报皇恩……朝中因为这等事情被搅的混乱不堪,就连百姓们人心惶惶,楚昭在是手握军权,可朝堂上的百官们明服暗不服……地方官员们亦是频频上折子寻问,隐隐有不服之意,楚昭心中恼燥不已,偏偏他的妻妾们还被魏渊杀了个干净…… 连个发..泄的渠道都没有了!! 当然,以楚昭如今的地位,就算不能选秀,但无论从宫中,还是民间,先个把美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许是为了泄..愤,楚昭却把他的淫..欲撒向了宫中!! 他父皇的妃嫔们,他的庶母们身上。 —— 钟翠宫中。 敏妃紧紧捂着身上衣裳,脸上遍布泪痕,满眼绝望的看着一步步向他逼近的楚昭,她颤抖着嘴唇,哭泣的求道:“昭王爷,您,您……求求您,放过我吧,我,我是你父皇的妃子,是你的庶母啊!” “我,我今年都三十多岁,根本不年轻了,如此衰老之人,您何苦屈就于我!我,我……昭王爷,求看在你弟弟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敏妃——从一品的宫妃,户部侍郎之女,亦是……楚晟的生母!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哥哥在哪里 钟皇后和清平离宫时很是慌乱,便根本没顾上旁人……无论是宫中嫔妃们,还是皇子公主……除了贴身伺候的心腹外,基余人……其实全都没有惊动。 就连钟皇后名义上的养子——楚晟,都被留在宫里了。 当然,虽然相处不久,可到底是自己‘儿子’,为了楚晟的安全,钟皇后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不止将他送回了生母敏妃那里,还为他们母子两个留下了贴身的宫人,甚至,还偷偷把他们转换了宫殿……且没经过玉碟。 将他们母子俩个从钟翠宫偷偷‘偷渡’到冷宫一座偏僻的小院儿里,又备好了衣裳膳食……几个贴身宫人伺候着……哪怕不出那小偏院儿,亦足够他们自济自足年余光景。 且,冷宫啊……那是后宫中最冷清的地介儿,等闲根本没人来的。 只要敏妃足够安份,就算是楚昭占了皇宫,短时间内,亦寻不到他们母子的麻烦。 只可惜……大概是金尊玉贵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冷宫那等‘节衣缩食’的生活……享尽荣华富贵的敏妃根本受不了!!在楚昭攻进皇后,摄政朝堂没多久,瞧他仿佛没有意思‘处置’后宫……敏妃便不故宫人的反对,偷偷自行搬回了钟翠宫。 甚至,她还把楚晟带了回来!! 在钟翠宫好生活了半个多月,根本没人来找麻烦,敏妃还曾暗暗嘲笑过钟皇后,却没成想,今日会遇到这等事儿!! “昭王爷啊!”跪在地上,手腕被楚昭紧紧握着,敏妃哭的梨花带雨,眼神微微瞟向一般柜子……那里,藏着她的儿子楚晟。 能得楚皇宠爱,得封妃位,敏妃的相貌无疑是好的,尤其是身材,丰满高佻,肌肤细腻如锦缎般,楚昭摸着她的胳膊,感觉入手如玉,胸中欲火不由更加高胀,尤其,辱父妾——庶母之感,有种另类的刺激,想起林庶人…… 楚昭眼眶发通,一把按倒敏妃,强行撕扯她的衣裳,竟然连上塌都顾不得了!! “不要,不要,来人啊,救命!!”衣裳‘哗’的一声被撕开,敏妃忍不住痛哭失声。 “你,你这混蛋,你这畜生,你,你放开我母妃……”一旁,柜子门被推开,楚晟红着眼睛冲出来,拔下头上冠发的钗子,就冲着楚昭而去。 “皇弟……你竟在这里,哈哈哈,好,没想到还一箭双雕啊!”楚昭通红的双眼侧头看见楚晟,微微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就你这等模样,钟氏竟然还收你为养子,想要推你上位……” 他咬着牙,上前一脚将年少的楚晟踢倒,直踢的他口中吐出血来,随后,一脚踩在他脸上,他恨声道:“我到要看看,今日你把命丧在此处,那钟氏贱人还如何推你!” 欲.火和怒火交加,楚昭彻底失了理智,脚下使力,死死踩住楚晟口鼻……楚晟挣扎了好一会儿,慢慢不动了。 竟然生生被憋死了!! “我的儿啊……”一旁,好不容易起身的敏妃看到这一幕,两眼一翻,悲呼一声,昏了过去。 —— 楚昭杀楚晟,辱敏妃之事并没有瞒着外人,没多长时间,朝臣们便知晓了此事,自然越发气愤,而效外钟家,钟老爷子看着手中书信,眼里亦不免露出一抹悲凉。 他跟楚皇君臣相得了半辈子,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君上’子嗣有难,无法相助! “唉,这是孽啊!”他叹着,望着屋内的儿孙们,道:“如今楚昭行为越发放肆,四皇子已然遇难……我怕他真的害了陛下,到不如……让赢儿带兵回来吧,是时候该平乱了!” 一直在平南军中效力的钟赢,便是钟家准备的后手,他如今已然独掌一军,人数虽不多,却也有万余人,若他能回来‘平乱’,说不得,楚昭并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父亲,楚昭虽然倒行逆施,惹得天下人震怒鄙夷,但……他手的人马的确不少,又有不少小人跟随他……赢儿回来,万一……”大周氏小心翼翼的看着钟老爷子,低声开口。 做为母亲,大周氏根本不想让钟赢回来平乱,什么大将军王,名留青史……她只想儿子老老实实呆在平南军中,安稳度过此生。 平乱——是那么容易的吗? 楚昭手里足有两万多的兵马,钟赢若得不到平南将的允许,只带他那一万多人回来,还是攻城……有什么用?不是送命吗? “我已经决定了,钟家没有背国之人!”钟老爷子明显大周氏的顾忌,亦能理解她。钟赢是他唯一的孙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但…… 有些事,却是不得不为。 “我会亲自写信给平南将,求他带兵回来!”钟老爷子如此保证着。 大周氏自然不甘,但……公公都发话了,她亦不敢不从。 将钟老爷子写的信通过魏渊传递出去,毓秀来到大周氏房中,瞧着默默抹泪的她,低声劝道:“母亲,我知道你担心哥哥,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哥哥躲过这一次,只要楚昭一日不倒,哥哥便有一日的危险……” “我知道,毓秀,娘只是担心罢了!”大周氏又何尝不明白这些。 “哥哥不会有事的!!”毓秀咬了咬牙,这么著定的说着,不知是在劝大周氏,还是在劝她自己。 —— 飞鸽传书,钟老爷子的信没几日功夫便到了南边儿,钟赢接到了信,自然万分焦急,却还是保持着理智,只加快速度,拼命劝着平南将。 说真的,京城那些乱事儿,平南将早就知道了,只是身为镇边武将,又能自给自足,平南将不愿意招惹皇权更替,反正,京城那位置上不管坐着谁,平南军都是‘国中之国’,根本不在乎,所以,在钟赢连番相劝的时候,这位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勉强借了钟赢五千兵马,让他独自回去平乱!! 但是,就是加了平南将的五千兵马,钟赢手里的人数亦不过一万二,三……又怎么可能攻得下京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死缠硬磨,把个平南将纠缠的都快疯魔了。 这般下来,平南将有些犹豫起来,又偏偏,钟老爷子传来的书信被刘素看见了,知晓钟家有难,毓秀和清平都被困在效外,刘素担忧好友,到是陪同着钟赢好一通儿纠缠平南将…… 面对钟赢,平南将能吹胡子瞪眼不加理会,但嫡嫡亲女儿的意见,他却不得不仔细去听……被纠缠许多,亦是烦了,平南将最终还是答应出兵平乱。 反正,不管事实如何,名义上,他终归还是大楚将军,楚皇的臣……平乱什么的,就算能得的好处不多,但到底还是占着大义。 说来,留个青史有名儿,亦不算白活一回。 既然答应了,平南将也不含糊,亲自调派了十万大军,两万骑兵,尽数交给钟赢,命他进京‘清君侧’。 这一日,天气晴和,带着十万大军,钟赢头带金盔,身披银甲,骑着纯黑无一丝杂色的俊马,准备开路进京。 “钟大哥,你早去早回!”站在他马前,刘素嘴角含着些许笑意,眸光微亮的道:“我……等着你平安归来。”她这般说着,眼里竟带着几许异样之情。 似乎是欣赏,亦似乎是…… ——情意。 “你放心,我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你会不会接受……”我!!钟赢看着刘素,面颊有些泛红,结巴着问。 “到时候在说吧!”刘素微微抿着唇,没有答复,却也没有拒绝。 “好!!”钟赢仿佛大受鼓舞,扬鞭打马,大军缓缓开动!! —— 平将军妥协,钟赢大军一路进京,效外别庄中,钟老爷子亦收到了消息,知晓月余的功夫大军就能进京,钟家人——包括钟皇后和清平,都是长长吐出口气来。 “这乱相,终于要平定下来了!”清平喜出望外,“父皇一直被困在宫里,不知怎么样了……外祖父,你说,万一表哥大军找进来,楚昭会不会用父皇……”威胁啊? 或者见势不可档,干脆就杀了父皇? 清平有些担忧,亦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她知道,就楚皇对钟家的做为,钟家确实无需要顾忌他半分,但终归结底,楚皇还是她亲爹,哪怕在是失望,清平亦忍不住担心他!! “清平,你不必担心,魏渊早就派了人偷偷保证万岁爷……虽然无法救出他,但在乱军中护他性命却是无妨的!”毓秀连忙握住的清平,低声安慰她。 ‘“真的吗?毓秀,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清平眼睛都快下来,反手握紧毓秀,她低声道:“我这回一定……” 话还未说完,突然,外间喧闹四起,“来人啊,走水了……有刺客,快,保护主子们……”脚步声,兵刀相撞声,刹时四起…… “有刺客?难不成又是楚昭,他竟查到了这个地方?”毓秀一怔,几步来到窗边,透过窗格向外看去。 窗外,一片火光。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大婚 魏渊带着钟家一大家子,匆忙逃到设好的暗道中。等众人安稳之后,一直在调查的魏侍也终于赶来,他脸上带着血,看样子情况不妙。 “是新任辽王的人,他们马上就要找到这里了。主子,咱们寡不敌众,必须马上走。” 魏渊一愣,想不到竟然是辽国的人。 “外头多少人。” 魏侍答道,“数以千计。” 数以千计的人,便是他自己能够安然离开,又如何能从千人之中带着钟家这一大家子没有任何武力的人安全离开,看着毓秀,忍不住道,“毓秀,我没想到会是辽人——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钟太傅。” 毓秀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若不是你护着我们逃到这里。祖父他们怕早已经落入倒了楚昭手里,已经到这种时刻了,魏渊,别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她打开暗道的小窗,往外望去,那些人已久在外盘旋,只是还迟迟没有找到入口。 也或许他们等不及,直接一把火就会烧了这里。想到这里,毓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也许上天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可惜。 魏渊回身看着她,“我陪着你。” 旁边魏侍却十分心急,“主子,还有机会啊!若咱们尽十分的全力,你应该可以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毓秀也看着他。魏渊却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什么,面前却突然一亮,似乎又有新的人马到来,魏渊正觉得狐疑,却听外人那人开始高声道:“宋凝救驾来迟,请殿下莫怪。” 魏侍陡然呼出一口冷气,差点,差点。 —— 平南军十万大军已经逼近,这几日楚昭整日的睡不好。 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他知道这皇位不是容易这么坐的。可是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却仍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越发觉得心中不忿。想到这里,便直接从御书房而出,一路走到了楚皇的寝殿。 楚皇这几日病情加深,好几日不曾下床。 楚昭来时气势汹汹,他闭上眼睛,不想去看他。 “父皇,这几日休息的好了,有些事情也该办了。”楚昭话落,旁边的小太监便将圣旨送到了楚皇身边,“陛下,禅位诏书已经写好。劳您拿您的圣印在上头盖个章吧?” 楚皇闭着眼,不打算开口。 楚昭却冷冷一笑,“若父皇在如此。儿臣便不能保证,是不是让清平或者六弟,跟着您过几日一起驾崩了。”这话算是戳中了楚皇的软肋,他从来就对儿女心软,“楚昭!你好狠的心!他们都是你的手足啊!” 楚昭只看着那张圣旨,楚皇愣了半天,终究还是按下了床头的机关。从旁边的暗格中取出玉玺,道,“楚昭,放了清平吧。她只是个公主。”楚皇还不知道楚晟已经死了的事情,但他也知道楚晟逃不了。 以楚昭这样的心思,连生父都想弑,楚晟一个差点坐上皇位的皇子,又岂能逃脱毒手。 眼看着楚皇终于盖上了毓秀,楚昭一把将圣旨拿过。十几年前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就到了手中,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没理楚皇,很快离开了他的寝殿。又一路走到大殿上,看着最上面的九龙皇座,拿着圣旨,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上去。 “等了这么久”,他道,又摸着旁边的雕刻精致的龙须,“终于得到了,总算得到了。”他是皇帝了,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原本跟在楚皇身边的太监此刻正立在他身旁等着召唤。楚昭也下了他拿到这个诏书后的第一个命令,“下旨,朕半月后登基。” 然而楚昭最终还是没等来半月后属于他登基的吉祥日子,钟赢的十万平南大军,已然慢慢在逼进了。楚昭所率的队伍本就是楚皇原先手中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敌不过那十万大军,加之宋凝又到。魏渊派了宋凝里应外合,又策反了一群原本帮助楚昭的人,楚昭一路溃败。 而举着清君侧大旗的钟赢,也终于将平南军的旗帜插入宫中。 —— 楚皇被救出来时,人已经非常瘦弱。钟家救他于危难,钟赢又将那十万平南军的虎符交给他手中,原本对钟家的不信任在此刻仿佛都变成了笑话,楚皇没要那虎符,反而封了钟赢为镇国大将军。 “朕当初过错,确实太多。”楚皇在城墙之上,看着满目疮痍的楚朝,一时间心痛难忍。 钟太傅立在他身侧,知他有悔改之心,便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楚皇笑了笑。原本对魏渊的不放心,也是因为对钟家的不放心。如今魏渊和钟家都是救了楚朝的功臣,他那些心思,也断然没了,“那魏渊是如何想的?如今要回辽吗?”放下之前的心思,楚皇反而能与钟太傅说些家常话,又调笑道,“太傅一家瞒的朕好惨。又是清平,又是刘素。如今才知毓秀竟然早跟他情定终身。” 钟老太傅无奈的笑了笑,“儿女家的事儿,老了,也做不得什么主了。” 过了会儿,又道,“倘若皇上不嫌弃,那老臣便再求个旨意。” 钟老太傅正欲开口,钟皇后却突然过来,“知道父亲想说些什么。只是这样大好的事情,要到众人面前说才对。”钟老太傅看着女儿脸上带笑,便晓得她已经替毓秀求了恩典。魏渊马上要回府,如今钟家所有人,便只想给两个人定下来。 大难刚过,为了酬谢三军,楚皇宫中举办了宴会。 邀请了刘素以及一干平南军中将领。 “皇上,早先答应臣妾的事情,如今该兑现了吧?”酒过三巡,钟皇后便扭头看着楚皇。楚皇也笑着回皇后,“早在那里备着”,又招了招手,便有小太监出来宣旨,将毓秀指给了魏渊。 “为答谢辽皇子助我楚朝,皇子以为此谢意如何?” 魏渊看了眼毓秀,到底是女子,毓秀垂下头。没理他过分热切的眼神。而这时候魏渊也从席上走了下来,叩谢楚皇。一旁静静坐着的刘素,却突然垂下头。 到底是真心喜欢过的人——如今看他与别人定亲,心里难免还是有点难过。想到这里,刘素也觉得这样庆功的宴会也呆不下去,饮了口酒,便走了出去。而在这时候,一旁的钟赢也跟了出去,因为走的太急,酒水都撒在了袍子上。 大周氏和毓秀一直在女席,此刻看着钟赢那副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你哥哥,多大个人了,还能将酒水洒在衣服上,也不怕旁人笑话?” 毓秀摇了摇头,“哥哥怕是忙着给我找个嫂子呢。”钟赢便似个木头桩子,如今有了心事,谁看不出来。大周氏听了,也只垂着头笑,刘素这姑娘无论哪儿都好,模样好,性格也大方,钟赢那样的性子,也只有这样的姑娘能压住他。 笑了笑,也在心里想着该给钟赢准备婚事了。 —— 两个人婚事定下,而且楚昭闹出来的造反风波也已经平定。魏渊也要启程回辽国,毓秀在次送着他到十里亭外。 比上次更多的不舍。 “毓秀,你放心。”魏渊骑着马,“我回辽之后,便会带着辽国的圣旨,娶你做我的王妃。唯一的王妃。” 毓秀脸上挂着笑容,经历过数次分别,他是她如今最相信的人。 “你放心走吧,我这段时间,会好好绣制嫁衣。等你来接我。”如今楚皇已经下了圣旨,两人的婚事便是确定了。只需魏渊回辽订了身份——只可惜日后她就要去辽生活了,因为她要嫁给魏渊,他的家,也是她日后的家了。 魏渊一路三回头,可纵然是这样,那马匹也很快没了踪影。只不过这次送他,毓秀在没了上次的失落感。如今楚昭已大势已去,她只需安安稳稳做一个待嫁的新娘,好好在这里等着魏渊归来娶她就好。 回到府中之后,大周氏便忙拉着毓秀进了自己个儿屋里,与之前一样,面前又是京城里各个布庄和首饰店的掌柜。人手的布匹,大周氏道,“你看看,我给你挑了几个花纹,你如今选上一个你最喜欢的,女人家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可要看仔细了。” 旁边另还有些首饰东珠,都是日后要在成亲的凤冠上镶嵌的。盛明珠笑了笑,便靠在大周氏怀里,“自然知道母亲一切都是为我好。哪用那么仔细,母亲挑的,都是好的。” 大周氏看她如今满脸幸福的模样,也忍不住调笑,“是这样吗?我只以为你如今恨嫁的恨,恨不能马上飞到辽国去嫁给魏渊?” “哪里有这回事儿?”毓秀忙否认,又问了一句,“哥哥呢,回来都不见他?” 说到这儿大周氏也皱起了眉头,“军中有律法。他如今要回军中复命了,才回来多久,如今又要去了,也不能在家中多待些时日。” “男儿四海为家”毓秀忙安慰她,“哥哥如今知道上进,母亲该高兴。” 大周氏叹了口气。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回辽 钟赢对刘素的些许细微异样之处,毓秀早便察觉到了,知晓嫡亲哥哥对刘素有情……毓秀初时还真的是挺担心的,当然,并不因为觉得刘素配不上钟赢,或钟赢攀龙附凤……事实上,单论家势而言,刘素和钟赢还是挺相配的。 一文一武,大楚两大世家的嫡出子女,成亲……亦可说得上门当户对。 只不过,刘素是平南将的独生女儿,听她所言,刘家是要给她招婿的,而钟赢……亦是钟家三代唯一的男丁,注定要留在家中传承子嗣。 当然,这个还好说,若两人当真有情,怎么都能商量出办法,大不了日后刘素所生的孩子里,过一,二个给刘家承嗣便好…… 但,难就难在,刘素是喜欢魏渊的!! 这点,毓秀绝对能看得出来。 她就怕自家那傻哥哥剃头担子一头热儿,单相思……不过,在经过仔细观察后,毓秀却意外的发现,刘素对钟赢,亦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哪怕比不得钟赢对她,但……两人之间那一股子淡淡的暧昩之意,毓秀绝对不会看错。 “哥哥……就让去闯吧,男儿志在四方,您总不能把他护在羽翼下一辈子!”毓秀低低的劝着大周氏,眉眼间带着点点笑意,“说不得,娘,哥哥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给您带着什么‘惊喜’呢……” 比如,一个儿媳妇之类的! —— 钟赢带着平南军离开,京城又恢复了平静,楚皇经过这次‘教训’,算是彻底悟了——当然,以他如今的处境,不悟也不行了——在不干预钟老太傅的行动,朝堂纷乱在钟家的全力出手下,很快便稳定了。 楚皇的身体,说实在的,真心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挣扎着上了几次朝,稳定了下局势后,便直接病倒了,虽不甚严重,但经太医说,经过这次磨难,楚皇原本就短暂的寿命越发艰难,太医也不敢肯定他能活多久,楚皇自然不敢在上朝,只留在后宫,专心休养。 对此,钟皇后早便被楚皇死了心,在是不愿管他的死活,只有清平,心中虽怨恨楚皇不分忠奸,但到底,那是她的生父,身为人女,清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老父孤零零死去,便搬到了正殿,准备伺候着送楚皇最后一程。 最起码,别让他死的时候,身边连半个亲人都没有。 楚皇修养了,朝堂上的事儿,大部分都教给了钟老太爷!!稳定下局势,钟老太爷第一个发布的昭令,便是举国通辑楚昭!! 楚昭谋反这事……确实是被平了,但他本人……无论是魏渊还是钟家,却都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楚昭那等人性,没确确实实见到尸身,又谁敢轻易放心? “找吧,又能如何?我就不信他能飞天循地!”在钟老爷子和钟平百般查找楚昭无果,急的哀声叹气之时,毓秀强自镇定的这般劝着。 —— 楚昭当然是不会飞天循地,却也不束手就擒,在钟家举国之力寻找他时,他早就已经身在辽国,和赵纯见上面儿了! 不错,楚昭入辽了,一路换马不换人……他入辽的时候,竟然比魏渊还要早一些。 一入了辽国,楚昭头一件事,便是想办法联系了他在辽国的暗线,替他约见了赵纯。 “你如今已成丧家之犬,被钟家打的一败涂地,竟然还有脸来见我?”面对昔日旧情人,赵纯眸中满是痛苦,面上却布着讽刺。 她依然爱着楚昭,心情从未改过,哪怕楚昭失败,惶惶逃到辽国,赵纯亦不会因此而看不起他,之所以如此态度…… 实在是因为,她知晓了小周氏的死!! 在下毒暗害钟老爷子那件事儿中,楚昭做为罪魁祸首,全身而退,但小周氏却是死无全尸,被楚皇下令腰斩了……只不过,那时的赵纯还不过区区一介妃子,困守后宫,辽楚两国又路途遥远,不通过楚昭留下的暗线,赵纯根本联系不上赵家…… 而楚昭,有用着赵纯的地方,又怎么让她知晓小周氏的死呢!! 哪怕赵纯成了辽国王后,因为信任楚昭留下的人,她亦未曾察觉过,一直跟她‘通信’的‘母亲’,竟然另有其人! 直到楚昭被钟赢大军打败,人心惶乱,赵纯跟‘母亲’的通信被迫中断……让其发生不对,开始迫问宫中暗线后,这才终于知道了真相。 她的亲娘——竟然早在半年前就已死了!! 腰斩而亡,死的那么凄惨,而赵家,亦被抄家流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样的局面,面对楚昭,赵纯又怎么能不恨??“ “纯儿,看你这话说,我有何不敢见你的!”只不过,出乎赵纯的意料,面对她的嘲讽和质问,楚昭竟然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反而扬唇一笑,带着几分凉薄和狠意,“我如今是丧家之犬,你……亦不过是旁人眼中的待宰羔羊……” “魏渊很快就要回京了,而被你算计的宋凝亦早早脱身前去迎他,魏诚是个什么样脾性的君王……我只来辽几日,便已经打听倒了,就凭他那无能之辈,若魏渊挟势而归,魏诚能敌得过他?” “他若赢了,成了辽国新王,你这个皇后……钟毓秀最大的敌手,你觉得,魏渊会怎么对你?”他阴森一笑,仿如鬼魁。 “这,这……不会的,魏诚已经逾期,祭告太庙,名正言顺,魏渊想推翻他,可没那么容易!!”赵纯低声说着,带着两分慌乱。 “你到辽国这么久了,还没了解他们的风气?成王败寇,不过如是。且,魏渊有钟家支持,有楚国为盾,只要他回来了,想登基,不过探囊取物般容易……”楚昭讽刺一笑,上下打量着赵纯,满怀恶意的道:“而你,他想杀你,亦不过如杀鸡一般。” “那,那我该怎么办?”就算活的在恶心,赵纯亦不想死,尤其她如今还成了皇后,一国之母,享尽天下荣华,就更不想死了! “你把我推荐给魏诚,让他助我夺回楚国,待我登基之后,我自会护你……”楚昭低声,目光闪烁出异样之色。 “这,这……好吧,我在信你一次!”赵纯咬牙,想了好半晌儿,最终无奈答应。 —— 在魏诚面前,赵纯这王后还是很有几分颜面的,最起码,在赵纯将楚昭偷渡进宫里,面见魏诚之时,对待这敌国的丧家之犬,魏诚没喊打喊杀,而是强忍着不耐烦,愿意去听楚昭的蛊惑…… 而结果……显而意见,对付魏诚这等蠢顿之辈,楚昭那三寸不烂之舌简直不要太利害,畅谈两个时辰……许了无数未来前景,又沉诉了魏渊回辽后的利弊……魏诚便已经被楚昭打动,竟愿意借十万大兵,为他‘复国’。 当然,这十万大军借出去,若真胜了,为辽国赢的回的,将是大楚半壁的江山。 为了皇位,为了胜利,楚昭早已经丧失了理智,竟将国土轻易割出!! 到当真是遗臭万年了!! 不过,成王败寇,古今如是,对比失败丧命,或许割让国土对楚昭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花言巧语之下,魏诚愿意借出那大十万大军,只不过,把人手交到楚昭——敌国皇子手中,魏诚终归还是不怎么放心,他心知,此事这时若跟朝中大臣们商量,他们定然不会应允……便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赵纯身上。 亲自下旨……王后思念家乡,令其归国省亲,而十万大军摇身一变,从私借楚昭,变成了护送王后归宁。 可笑的是,赵纯的‘家’早就被抄的干干净净,爹流放娘腰斩,姐妹兄弟亦四下分散……又什么可省的? —— 一路风沙,辽国大军走上了省亲之路,在遥遥路途之上,楚昭除了百般拉拢军队之外,亦将不少功夫放在了赵纯身上。 到底,身为辽国王后,赵纯对楚昭来说,还是有些做用的。 许是难舍旧情,亦许是心下烦乱,又或者,干脆就是抱着报复心理,赵纯竟然真的跟楚昭厮混在了一起,白日里,明面儿上她是辽国王后,他是无名将军,但夜晚,私滚在一张塌上儿,身挨着身,肉贴着肉……到当真给魏诚戴了顶绽青碧玉的一品大绿帽儿…… 大军走了月余功夫,终于来到京城,十万军队……京城方面当然不可能放他们入城门,便令其驻扎在效外,只迎了赵纯和伪装成护卫的楚昭,以及辽国使臣们进城。 坐在花壁车上,扬头看着熟悉的街道,飞檐雕刻,热闹繁华,手掀车帘,赵纯紧紧抿着唇,目光中隐隐带着恍惚之色。 到底,她是在楚国长大的女子,早便习惯了锦衣玉食,精致华美的生活,如辽国那般粗糙豪迈的日子,哪怕身为王后,她亦当真有些受不了!! “我回来了!”眯了眯眼,她低低的说着,声音越来越高,“我,真的回来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七皇子 这日钟太傅上朝之后,忽然满面心事的回来。 清平这几日住在钟府,看着毓秀绣嫁衣,见外祖这副神情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一旁的大周氏看着两人神情不好,同样担忧。 “这几日又有辽使到京,今夜皇上便要招待。” 清平一听是这种事情,便道,“或许是魏渊派来的人。来跟毓秀提亲,外祖父何故这样的神情?” 钟老太傅道,“不是魏渊。”对于辽庭的事情,他还是略微有些清楚的。听到不是魏渊,清平脸色也变了,三番两次的和亲,已经让她怕了。毓秀便安慰道,“别担心了,这次辽使来,不一定是坏事。” “毓秀——我”,清平还是怕。 毓秀便笑着安慰,“如今已经有我嫁到辽去了。你虽是公主,我身份也不比你低多少,有了个我辽国还没那么贪心,还想要个公主去和亲。”听毓秀这么说,清平公主的心情才缓缓平复下来,又道,“怪不得前几日母后一直让我回宫。” 想了想,便对毓秀等人告别,“既然今日要夜宴辽使,我便先回宫了。” 毓秀也不拦她,毕竟今夜里要见辽使,不出意外钟家人也回去。 —— 晚上,宫宴之时。清平公主和钟皇后都坐位上席,等着辽使臣来。 万众瞩目之间,便见一女子缓缓从使臣道中走过来。她浓妆艳抹,满身华贵衣衫,毓秀看第一眼时竟然没认出来——赵纯!她怎么会回来,还是以使臣的身份。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赵纯在和亲之前,是被封了公主的。如今叫楚皇和钟皇后父皇母后也不为过。钟皇后愣了一下,便很快让人起来,“如今你贵为辽国之后,如何对我行礼。” 赵纯笑容大方,很快又入了座。一旁毓秀看着她,总觉得赵纯突然回楚,定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几次推杯换盏之后。楚皇本意和赵纯提提魏渊,她却突然摔了杯子,“若父皇不提,恐儿臣都要忘了我国皇上让我来楚的正意。”她从位置上站起来,“魏渊是我辽的乱臣贼子,而楚不仅不制止他,反倒助他回辽。父皇亦是老眼昏聩。” 此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了。连原本在跳舞的宫女们也不敢继续,匆忙退了下去。 楚皇气的不清,钟皇后大声道,“你放肆!” “放肆又能如何?是你楚先破坏两国邦交。”赵纯冷冷看着钟皇后,“本宫再此话立下了,若魏渊一日不死,辽和楚势必开战。”说完便甩袖走了,楚皇后头一直捂着胸口,终于没坚持住,晕了过去。 因着楚皇突然晕倒,赵纯走了也没有人去拦。 —— 楚皇原本就病的重,如今被赵纯这么一气,更是病入膏肓,连床都起不来了。 钟皇后在外头问了太医,楚皇还有多久的时间。太医摇着头,“如今皇上身子骨已经大不好了。好好将养着,说不定还有些日头。若在像今日这样……” 清平公主和楚皇到底是父女之情,很难割舍,“可那赵纯现在还在楚朝,我们又不能拿她如何,父皇又岂能不气?” 太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钟皇后看着里头躺着的楚皇,从原本的年轻时的夫妻走到现在,他老了,她也已经老了。如今他快死了,钟皇后也不想再向以前那样,“你下去吧。” 太医下去之后,钟皇后便很快颁布了新的旨意,皇帝再宫中静养,以后朝廷事务无论大小,都移交给她处治。此举定然是引起了很多朝臣的不满,可如今楚朝上下没有一个皇子可以当事,那楚昭狠毒,竟然是将能与他为敌的兄弟们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仅剩下了七皇子,年仅六岁。六岁的孩子上朝能做什么。 再加上又有钟家再身后做保,便也没人再说什么。 处理了几日政务,钟皇后便将七皇子记到了自己名下。如今楚朝只剩下这一个皇子,不出意外定然是他登基,可是他生母为宫婢,未免出身太低,如今再自己名下也好歹是个嫡子。 七皇子尚且还是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年纪,再加上母亲早死,自小被宫里的人欺负,被抱回中宫,中皇后只喂了他一顿饭,便母后母后的叫着。反倒跟亲生的一样,这让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钟皇后,不免心中一暖。 以她的年纪,如今也正是喜爱七皇子这些孩童的时候。 钟太傅见着女儿如此,也心中放心。尽力的辅佐她处理起朝堂上下事。钟皇后是钟家培养,无论才能还是本事都比楚皇要强一些,由她主政,又有钟太傅辅佐,楚朝竟是比往日都要清明许多,只可惜,时间太短,而且在这不久后,边关又突然被人所袭。 不是上次楚昭伪造的假袭,这次是真的,辽人的大批兵马打了过来。 辽人本就骁勇善战,楚朝重文也是老毛病。加之平南军刚返回了封地,辽人一路打过来,竟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攻打倒了皇城边缘,因着京城重地,又有重病把守,一时半刻攻打不进来,这时候,钟皇后与毓秀一家也忙商量对策。 宫中早已是一片战火,分不清赵纯和魏渊的人藏在哪里。清平公主与下人们打晕了几个侍卫,才偷偷与钟皇后从宫中出来倒了钟家。 “姑姑,为今之计,只有先舍弃京城,赶往平南军。” 钟皇后听毓秀这么说,也点了点头。她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是如今,父皇正病中,下不了床,如何带他走。”清平公主到底还是舍不下生身父亲,“楚昭他狼子野心,又怎么会顾念父子之情……父皇,父皇便是之前再错,那也是我的亲爹,毓秀,我没有办法放着他去死。” “不能想那么多。”钟皇后当机立断,“如今走一个是一个。” 清平还要再说,钟皇后又道,“咱们得先去平南军,若有钟赢相助,才能回来救你父皇。他想要这个皇位这么久,必然是想名正言顺的登基,再登基之前,你父皇该是没有危险的。” 清平也知道不该拿着大家的性命一起耽搁,想了许久,还是点了头。 “先出去吧,钟家有条暗道,能通向庄子外头。”毓秀道,“如今辽军已经再城外,赵纯和楚昭又是楚朝人,怕对这里熟悉的很。京城早已经不安全了。” 一众人点头,正准备随着出去。突然外头门被人掀开,一大批穿着辽国军将衣服的人将钟家众人团团围住,一点空袭也不留。毓秀慌忙之间,拉住大周氏的手,清平公主也和钟皇后抱成一团安慰。 等人群静下之后,那些人留出以恶搞通道。 便间一个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女子缓缓步入,她头高高仰着,看到毓秀时,表情也是不屑的,“钟毓秀,我输了你这么多回。最终,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赵纯。”毓秀看着她,“你身为楚国人,做出如此通敌叛国的事情,就不怕九泉之下遭报应吗?“ 赵纯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一阵儿才道,“我是楚人,可是你忘了。是你们,是你们逼我嫁到辽国去的!你们逼我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如今又跟我说我是楚国人!”她狠狠瞪着毓秀,“钟毓秀,你这张脸生的是真美,迷住了太子,迷着了楚昭,连辽国的皇子都迷着了。” “你放心,我不会弄坏你的脸。我会让你死,我让他们瞧着你的尸体是如何腐烂的。”说完这句话,赵纯便从人群中散开。那些辽国人举起手中的武器,团团靠近钟皇后他们。清平公主闭上眼睛,已经觉得是在劫难逃。 可过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等再睁开眼时,天上已经是无数的飞箭。各个都十分精准,只射中了赵纯带来的那些人,钟家人和钟家的下人,没有伤到分毫。赵纯向后退了几步,显然知道事情已经不对,又忙跑向屋外。这时候钟家的大门却怎么都推不开了。 上头射箭的那些人此刻也一个个从屋檐上下来,毓秀看到其中领头那人。 他也是黑衣遮着脸,她却轻易能认出他来。 很快便有人扣住了赵纯。 魏渊也走了过来,看着毓秀,“我来晚了。” 毓秀眼中含着泪,这次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有他,魏渊总是像从天而降的天兵一样救她,摇了摇头,“多亏你来的及时。”又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辽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魏渊回道,“我初回辽,便被辽王陷害。好在之前父皇给我留了一半兵马,我本意是想打回去。却听人说楚朝的边外出了事情,先行带兵马赶到了这里。“想起刚才那一幕,魏渊也心惊,若是他赶来再迟点,想到这儿便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你打算将赵纯如何?她毕竟是辽国的皇后。”毓秀问道,她不想魏渊为难。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谈判 “赵纯阴狠毒辣,死不足惜,既捉住了她,我本打算直接处死……如今楚昭带着大批辽国兵马躲进深山……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给楚国百姓带来祸事……”魏渊皱了皱眉,低声说着。 私心下,他是恨不得杀了赵纯这祸害的……毕竟,在是跟老辽王没感情,那到底是他亲爹,老辽王身体虽不算健康,但终归结底……若不是辽太后和赵纯,他不会这么早死!! 魏渊和赵纯,也能算是杀父之仇的,尤其,她还对毓秀抱着那么深的恶意,一招一试,都是想要治毓秀与死地,魏渊自然恨不得杀其以决后患,但是…… 就像他说的,今次他带来的大军,虽然打退了辽军,保住了京城,但到底,十万军队——他也不过将将杀死一半左右,又捉拿了三,四万人罢了,剩余那万余人,俱都被楚昭带进了深山,这群人,虽然都是残兵败将,搅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是…… 到底是军人出身,又是辽国那等虎狼之地的军队,一般百姓根本对付不得,这帮人……不说别的,攻城陷地之类,就是落草为寇,祸害京城周边村落,都够楚国朝臣们头疼的! “那赵纯,我准备以她为饵,将四散的辽军,以及楚昭引出来,彻底或收服或诛杀……”魏渊眸光闪了闪,这般说道。 “可是……以楚昭那性子,他对赵纯根本无情,亦知晓出来就是个死,难不成他还会为赵纯付出性命?”毓秀摇了摇头,觉得魏渊有些想当然了,“他那人可是冷血的很呢!” “他是冷血,对赵纯的死活无所谓,可他带在身边的人,那些个残军败将,难不成也不在乎他们的皇后了吗?”魏渊笑了笑,伸手点指毓秀的鼻尖,对她道:“以你我看来,赵纯对楚昭毫无威胁力,可是,若换个角度想,楚昭在辽军眼中又是什么?” “不过是个敌国落败的皇子罢了,辽军根本无需听他的,反而他如今的局面,却还要依赖那些个残兵败将!” “我在辽国的那些动作……远在楚国,那些辽人并不知晓,在他们看来,他们是护着王后前来出使,却又因楚昭挑拔之故打了起来,损兵败将,十万大军败了一半……本就人心惶惶,更甚者,他们的王后还被我们捉了,毓秀,你觉得那些辽军如今最想做什么?”魏渊笑着引导毓秀。 “他们……想平安夺回赵纯,以免死罪!!”毓秀眸光闪了闪,思索片刻,突然灵光一闪,“对辽国军人来说,大战失北本就是大罪,或王后在有失……那就是罪上加罪!!你在辽国的动静没人知道……那就是说,对那些残兵来讲,魏诚还是他们的主子,赵纯依然是王后,所以,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回赵纯……” “而楚昭,就算他在不愿意,哪怕拼尽性命,他也得随那些辽军回来……”魏渊接口,眉目间满是笑意,“就算他想逃,那些人都不会让他逃的!” “因为,在那些辽军眼里,做为楚国‘皇子’,楚昭也是一种‘资源’,说不得,就能换回他们的‘王后’呢!”毓秀默契的接口。 “不错!!”魏渊很是欣慰的抚了抚毓秀的头发,目光中的温柔已经溢了出来。 —— 和毓秀谈了一会儿,又给赵纯寻了个大夫,见她无大碍,关押起来,魏渊辞别毓秀,独自去见了钟皇后。 所为——却是和她谈判出兵代价的。 其实,对原本来的他来说,这般相助楚国,基本不会有任何要求,妄图回报,因为那是他自愿为毓秀做的,在他眼里,他相助的从来不是楚国,而是毓秀……但如今,他已然将魏诚推翻,连辽太后都被他囚禁起来,成了实际上的辽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成了辽国的王,那么,他就得对他的子民负责任。 因为毓秀和钟家,亦因为他就是在楚国长大,对这个国家多少还有些感情,未来的辽楚之间应该会很和平,决不如现在一般,三天两头的打仗,但是,他出兵楚国,为其解决内乱,那么,他自然要获得相应的代价。 哪怕只为了安抚辽国众臣们,做为未来的辽王,他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相助。 当然,为了毓秀……魏渊所谓的‘付出’,也肯定是有偏向的,就比如……他如今想要商谈的是钟皇后,而不是楚国。 既然跟钟皇后谈了,那么,他得到‘楚国’付出的代价后,相助的,自然也是钟皇后了!! 就比如,他会全力治楚昭与死地,然后,扶个钟皇后希望扶的皇子,或宗室子为太子,助钟皇后成为‘摄政太后’,甚至,在钟皇后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帮他稳定朝堂反对势力…… 甚至包括楚皇在内。 谁让是和钟皇后合作,从钟皇后手里获得的‘报赎’呢!! 而且,做为未来的辽王,跟楚国的掌权者达成协议,也有助于他稳定辽国局势,毕竟,他是将魏诚赶下位去……到底得位不怎么正! 魏渊微微一笑,抬腿就去了中宫,随后,秘见钟皇后……两人谈了约莫有小两个时辰,没人知道这二人谈了什么,但据守门的宫女说,两人分开之时,彼此态度都极温和,很是友善和满意的模样。 彼此分开,钟皇后自去安排,而魏渊却将赵纯被捉的消息传了出去,随后便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辽人上勾…… —— 京效二十里外,万泽山窝儿中。 数千大军随意驻扎隐秘的小山谷中,楚昭捂着肋下伤口,通身狼狈,满面灰尘的坐在火堆前头,烤着手里半生不熟的野鸡。 “楚公子,粮食已经快要没了!”一旁,有辽将阴沉着脸,满腹都是对楚昭的不满。 在他看来,他和大军不过来送王后省亲,顺便炫耀辽国国力的,根本没抱着打仗的心思,后勤补已什么都没……打起来实在太勉强,可偏偏王后受了这小白脸儿的迷惑,非打不可…… 一仗下去,十万大军死伤过半,还被活捉了好几万人,这便算了,王后还被抓走了……他们万余兄弟逃进深山……一路死伤的只剩下六,七千人!! 那是十万大军啊!! 都怪眼前这小白脸儿。 辽将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还能支持几日?”楚昭瞧着那辽将脸上,心中很是不满,面上却不敢表达什么,到是很温和的说。 毕竟,他如今已经全无退路,若身边这几千人在离了心,抛他而去,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别说翻身了,他连活命都成问题…… 更甚者,这些人早就看他不顺眼,若他真得罪狠了他们,惹得他们杀性起来,说不得就把他直接杀了,这深山之中,连埋尸都不用!! 现在,这群本性凶恶的辽人还聚在他身边儿,勉强听他指挥,不过是因为他是楚国皇子,对楚国了解甚深,这群人还需要靠他夺回赵纯,以求归辽后能减轻罪刑…… 说不得,这些人还想着拿他换回赵纯呢!! 楚昭抿了抿唇,垂头暗思。 “如今的粮食,约莫只够吃了三,两日的,这山中虽有野味,但却无法俱给我们这么些人……楚公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兄弟们总不能挨饿吧!”辽将看着楚昭,目光凶狠。 瞧他那模样,很明显的,如果楚昭想不出好办法,他就要捉了他,亲自送给楚皇换回赵纯了。 “这……”楚昭微顿,脑筋急速运转着,想要寻个主意,却偏偏毫无办法,眼见那辽将就要不耐烦了,不远处,突然有人急步跑过来,“报……将军,将军,不好了!!” 一边喊,那人一边跑,很快来到了楚昭和辽将面前。 “怎么了?鬼嚎丧一样?有什么事,赶紧说!”被打断了摄,辽将很是愤怒,横眼瞧了那小兵一眼,他咬着牙斥问着。 “你最好有要紧事儿,要不然……哼哼!!”他冷哼一声。 “将军,王后娘娘……王后娘娘……”那小兵儿仿佛没看见顶头上司的怒意,而急速喘着气,眼角都赤红了。 “王后娘娘?她怎么了?那群楚狗把她如何了?”听到赵纯,辽将猛然站起身,瞪圆眼睛怒吼着问。 “那群人把王后娘娘绑在京城北门前,言明要我等投降,要不然,就杀了王后立威!”那小兵儿颤抖着说。 “你,你……此事当真??”辽将一把抓住小兵的衣领,脸色因愤怒而赤红。 “小人不敢欺骗将军啊!”小兵连忙言道。 “好,好大胆的楚狗,竟然敢将如此羞辱王后娘娘,不将我辽国放在眼里!!”辽将大吼着,在山谷中来回走动,怒吼着,“将士们,随本将军杀进城去,杀光楚狗,抢回王后娘娘……” “是,抢回王后娘娘~~”众将士纷纷应和,起身拿起武器。 “这……将军,你要慎重,这明显就是钟家的阴谋……”见此情况,楚昭连忙起身阻止。 “楚公子……楚昭,娘娘被捉都因你之故,此次,你若敢拒绝,阻止我等救回王后,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了!”辽将咬着牙,将手利刃逼到楚昭胸前。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赵纯之死 不论楚昭怎么不愿意承认,他目前确实是寄人篱下。 他用辽国的兵,在赵纯的地方。从前的赵纯对她来说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现在赵纯却与他的地位反了过来,他压根不能离开赵纯,因为他现在在她之下,想到这里,楚昭的脸便黑了下来。 可是那些将士却还在逼迫她他,楚昭无奈,只能答应去救赵纯。 集结了所有的兵马,便赶往去救赵纯。可就正如楚昭说的那样,如今的赵纯便是毓秀等人设下的一个计谋,等他们人到,刚刚救下赵纯,便有无数流箭飞了过来。几个将士护送着赵纯和楚昭躲开,两人一路的跑,剩下的人则牵制住了魏渊的人马。 —— 一边楚昭带着赵纯一路跑,后方却不断来人。 赵纯早已经跑不动了,“我不跑了。他们不敢杀我。”赵纯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辽国的皇后,那些人不敢轻易的杀了她。 “你还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 楚昭看着赵纯瘫坐在地上,不由怒骂出声。早知道赵纯蠢,没想到在这个地步还是蠢,“你以为你是皇后就没事儿了,也不看看追你那人是谁?魏渊也是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他手中有辽一半的兵马,他一点也不在乎你这个辽国的皇后是死是活,你还在这里坐着,就是等死,蠢货!” 赵纯被他当头一顿骂,确实清醒了不少。可是清醒之后她也不打算走,“照你说的,我迟早都是死。”如今她带出来的兵马已经被魏渊围了,剩在辽国里的那些人也还就那么些,如何能打的过魏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赵纯却冷冷一笑,“楚昭,我到现在才看清你是什么人。”也许是生死关头,赵纯也算看清楚了,“你是怕我不走,那些人不听你的话。你根本不打算回辽,对吗?” “快走,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我早都累了,我不走。你也得跟着我在这里陪葬!”赵纯话落,便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在了楚昭的腿上。楚昭没有反应过来,竟被她扎伤,赵纯狠了心的一直深扎,仿佛和楚昭是什么仇人一样——确实,她此刻心中想的,也是已经死了的小周氏。 那是她的亲娘啊,她居然就因为一个男人害死了她的娘。 往日她一切的不幸,似乎都是从为楚昭开始的。若是没有楚昭,她压根就不必和钟毓秀为敌,也根本不必落入现在的局面。可恨她却一直都没有看清——赵纯正准备拔出簪子,有马蹄的声音传了过来,该是追兵已经追过来了。 楚昭突然拔出身后的剑,在赵纯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刺穿了她的身体。 “既然你不愿意活,我就提前送你离开。” 看着赵纯倒下,楚昭连忙骑着马逃走。没有了另外一个人的重量,他一个人很快就跑走了。而追上来的魏渊等人,也只发现了赵纯的尸体。 “带走。” 低头看了一眼,也在没说什么,魏渊让人带走了赵纯的尸体。 —— “赵纯竟死了吗?”清平看见尸体,还是有些怕,连忙捂着眼睛。 “我去的时候便发现她已经气绝。”魏渊道,“应该是楚昭动的手。”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走了,要杀死赵纯,也只能是楚昭,以赵纯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自杀。 “楚昭竟然如此狠毒,赵纯纵然千不好万不好,却对他是真心实意的。”清平实在不敢相信,赵纯竟然是死在了楚昭手里。 毓秀冷冷一笑,“楚昭他心里只有自己。除了自己之外,谁都可以利用。”所以上辈子的赵纯也从来不是赢家,毓秀看着赵纯的尸体,心中有些发凉,也似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一样。想了想,便道,“去葬了她吧。” 不为了赵纯,只为了她自己。 赵纯死了,她也仿佛从上辈子脱了出来。 “那楚昭呢?”毓秀又问道。 “如今路口都被封死了,他要想逃,只能走山路,我们只需守株待兔。”魏渊道。 毓秀点了点头。 —— 毓秀给赵纯挑的坟地不算好,就在当时的林妃旁边,也是乱葬岗。 小周氏早已经死了,赵纯的身后事没有人办。便是给了墓地,日后也不会有人给她清明扫墓。所以墓地立在哪里都一样,虽然她愿意葬了赵纯,可估计这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次相处的。 一抔黄土落下,赵纯也被埋了进去。 毓秀突然有些感触,自己得上苍垂怜,有一次重生得机会。可是她却接连看了两次赵纯深深陷入楚昭这个泥淖,也算是她自甘堕落。 “毓秀……别太难过,是她自己个儿咎由自取。与楚昭那样得人厮混在一起。”清平立在一旁,看着她久久的不说话,只以为她伤心难过了,“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她的路了。” 毓秀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别的。” 正在这时候,魏渊却突然出来,看着两人,“已经有人看到楚昭的踪影了。” 清平双目立刻红了起来,“我也要跟着去。”她咬着唇,楚昭害死的是她的一母同胞的哥哥,如何让她心中不恨。魏渊看了眼毓秀,毓秀道,“去吧。楚昭只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不会出什么危险的。” 魏渊听她这么说,只好点了点头。 而另外一边,楚昭在这里已经逗留了好几日,虽然躲过了追兵,却发现几个路口被人封锁的死,他暂时出不去。凭他的头脑,也知道唯一的路口定然有人守株待兔,可他却不能不中这个计。因为他一直呆在这里,迟早会饿死。 而且他腿上还被赵纯刺伤,若在不出找大夫,怕这条腿都要废了。 楚昭却也不是那么蠢,直直的出去。反而将身上的衣服都褪了,伪装成流浪汉的模样。任谁都想不到一个皇子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他一瘸一拐的,伪装成老汉从路上走过,正遇到了清平等人的马车。 远远的便瞧见了车上的人,楚昭不躲不闪,佝偻着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清平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注意。几个人继续赶路,准备去追楚昭。 “真是奇怪,如今这里战事多,居然还有乞丐?”清平道,“在这里又能乞讨到什么呢?” 清平这话一出,魏渊猛的将马勒住! 对,不对劲! “刚才那个乞丐,他的腿是一瘸一拐的!”毓秀道,她记得那些来报的追踪的人说,楚昭走的时候被赵纯刺伤的也是腿部。 “果然是昭王爷!”魏渊猛的勒马后推。 谁能有楚昭那样的心智,见着追杀他的人居然不躲不闪,直直的走过。这样的心机,也亏是他如今战败。几人一路朝后走,楚昭刚才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清平咬了咬唇,“刚才在路上看见不对我就该说的,竟让他跑了。”如此进的距离,竟然让他当着面跑了。 毓秀安慰道,“不止你没看出来,我们都没看出来。” 楚昭那样的心机,自然胜过了清平这个女子无数倍。 他就仿佛百足之蛇,死而不僵。可要是他不死,毓秀知道,会后患无数。 “他跑不了。”魏渊突然道,又立刻驾着马车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山路就这一条,以楚昭的心机,刚才看见了他们,定然不敢在继续冒险。而且他们已经在这里,另外的主城守卫不一定有能耐认出他来,楚昭也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几人一路猛追,果然在路上就看见了之前乞丐蹒跚的背影。 楚昭自然也感受到了身后的人,立马抛弃伪装。口哨一吹,便有一匹快马飞速奔至他身边,飞跃这群骑了上去,也不管方向,一直往前跑。楚昭就是这个性子,只要他不死,永远有可能回来。 毓秀也知道他的能耐,经历了科举舞弊,太子之死尚且能保全自身的楚昭,若这次不死。重回宫廷,指不定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哄骗楚皇,所以他必须死。 “魏渊,弓箭给我。”毓秀道。 上辈子楚昭是她的丈夫,却负了她,害了她钟家。如今也算因果循环。 魏渊刚将弓箭给了毓秀,清平却从她手中突然抢过,“毓秀,他的血太脏。不该由你。”清平咬着唇,“我要为太子哥哥报仇。” 毓秀看着清平,她眼里含着泪,很快就搭起了弓箭。 清平是在宫中学过骑射的,而且楚昭又忙于逃命,根本来不及躲闪身后的弓箭。那只箭直直的穿过楚昭的后背,只是一瞬间,前头那人便倒了下来。在他倒地的瞬间,清平也已经泪流满面。 “三哥……”楚昭,也是她的兄长。 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场面。毓秀站在她身后,柔声安慰她,“一切都了结了。想来太子表哥,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清平缓缓起身,“是啊,母后好几日没睡好了。今儿夜里,总算可以好眠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钟后之哀 楚昭死了,大仇得报,又是清平亲自下的手,碍不着毓秀和魏渊什么事儿。 要知道,楚昭在是谋逆之辈,却依然是皇子之身,魏渊身为辽国皇子,毓秀则为楚国臣女……对他们来说,射杀魏渊不是不行,却终归还是有些后患的。 楚皇如今身体已经在将死不死的边缘……人在临死之前总是格外疯狂,更何况是将死的帝王?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两人杀了楚昭而有所不满? 当然,他现今的状况,就算在是不满,也没办法对手握大兵的魏渊,和名满天下钟家有什么动作,但……到底他是君主,就算做不了什么实际的,只留下一言半语,在后世史记上……对魏渊和钟家都不是好事儿。 清平亲自出手,她是公主,又有为父为兄报仇的理由……旁人就算知道,亦只有赞的,在说不出旁的。 杀了楚昭,确实他死的透透儿的了,清平挥别了魏渊和毓秀,令他们自去忙,便派人搬着他的尸身进了宫。 到底,楚昭还是皇族,他的后事如何办?还得楚皇做主。 一朝进了后宫,早得到消息的钟皇后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一脸悲苦交加的表情,她颤抖着嘴唇看着女儿,“清平,楚昭他,他真的死了?”她儿子的仇报了? 钟皇后眼泪在眼圈儿中打转儿。 “是,母后,是儿臣亲自动手送他归西,为皇兄报仇的!”清平亦明白钟皇后在问什么,直接了当的回答。 “好,好的很,我的儿啊,你终于可瞑目了!”钟皇后放声大哭,几步上前,她一把掀开侍卫们盖在楚昭尸身上的白布。 僵硬的尸体,脸上还凝固着死前惊骇和不敢置信,钟皇后一边痛哭,一边瞧着,嘴里念叨着太子的名字,“晖儿,娘的晖儿啊……” 她声声欲绝的喊着,突然间,伸手将楚昭的尸身从单架上推倒在地,任其滚在青石路上,抽出腰间特别带来的马鞭,她‘啪’的一声抽打在楚昭身上。 “楚昭,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我让你死了不能安生,我要你下地狱,去畜生道……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给我儿子赎罪……”一边狠狠鞭打着楚昭的尸身,钟皇后声撕力竭。 “母后……”清平连忙上前阻止她,到不是心疼楚昭,而是……生怕钟皇后情绪太激烈,承受不住,“哥哥早就去了,他平素最是良善,如今恐怕都已经投胎,楚昭他死了,他作了那么孽,来世肯定不会在为人的……母后……” 她劝着,句句声声,好不容易才把钟皇后劝住了泪,收了手。 担心钟皇后的生身体,清平在没顾上楚昭的尸身,只随口吩咐了一声‘先放起来’,便扶着钟皇后回了中宫。 但,果不其然,钟皇后的身体本就不算太好,这几年来事情又多,还遭了丧子之祸,一朝大仇得报,精神放松下来,钟皇后当晚就病倒了,高热不退,整个人糊涂似了,只声声叫着楚晖的名字,泪水滑落枕塌,可就是不清楚…… 清平心急如焚,招来太医,却得出钟皇后心如死灰,求生意志不强的结论,这……她怎么能甘心? 好不容易,强灌进药,一夜过后,钟皇后烧退了,人醒了,但精气神儿却仿佛被抽走了似的,竟有些看透一切,不愿求活的意思。 把个清平吓的泪流满面,找来毓秀,两人围在钟皇后塌前,好说歹说,作用却是不大…… 两人忙着钟皇后,旁的事儿自然管的就少了,楚昭的尸身放在慎刑司里,虽然用冰镇着,但到底他是横死,如今天气又热,在是用冰……若不管,没几日恐怕就要臭了! 钟皇后病了,清平见天围着她转儿,慎刑司的大监不敢去打扰这娘俩儿,也不敢就这么放任楚昭的尸体臭烂着,无奈之下,竟偷偷的禀报了楚皇。 到底,楚昭没被宗室除名,名义上,他依然还是郡王,还是楚皇的儿子。 想方设法的把消息递了上去,楚皇看着手中的折子,口中轻声咳着,眉头微微蹙起。 不可否认,哪怕在是偏心,楚皇心中亦明白楚昭罪大恶极,太子的死,他的身体……都是因楚昭之故。若说恨,楚皇自然是恨楚昭的,可如今,人死如灯灭,楚昭死都死了,身为父亲,楚皇又难免伤心。 天下爹娘都是如此,哪怕儿女在是忤逆,在是不孝,但……人死了,又怎么会不心如刀绞…… 只不过楚皇格外异样,这般情绪,竟然只针对楚昭一个罢了。 “唉,昭儿……朕去看看他!”楚皇深深叹了口气,转头对身边伺候的太监说。 “……诺!”那太监抬头看了楚皇一眼,张嘴似乎想劝,但不知想了什么,却终归还是没开口。 连夜,楚皇去慎刑司看了楚昭,望着儿子发青的脸,僵硬的声音和隐隐发出和臭味儿,楚皇不禁想起他小的时候…… 失声痛哭一场,他彻底原谅了楚昭,第二日上朝之时,竟然还想恢复楚昭的‘昭亲王’之位,甚至还想追封他…… 当然,这无理的要求,当场就被钟老太傅给拒了。 朝臣亦难免议论纷纷,只言楚皇是有些糊涂了…… 不过,楚皇这要求,说真的,除却被自己招来话柄之外,竟然还有意外的好处,中宫之中,本来病的都快死了的钟皇后知道这消息后,竟重新焕发起了‘生’的欲.望!! 原本,楚昭死了,太子大仇得报,她将七皇子养在膝下,日后自然是七皇子登基,他还那般年纪,肯定要靠着钟家……至于楚皇,身体都那样儿了,估计挺不了几年…… 死就死了,钟皇后是放心的,毕竟还有魏渊和毓秀在,足以保证钟家无忧,不过……如今看楚皇这模样…… 楚昭是谋逆啊,他都能原谅,还能追封,这般无情无意,糊涂透顶的男人,钟皇后怎么敢把清平的未来交人他? 要知道,魏渊和毓秀是足以保住钟家的,但是……若楚皇糊涂了,执意要将清平如何,他们却是没法阻止。 清平是楚皇的女儿,是大楚的公主,钟家没有理由去干预他对自己女儿未来的决定…… 起码……要熬死楚皇,要在他死了,在也无法影响清平未来之后,她才能彻底解脱……钟皇后紧紧抿着嘴唇,为了女儿,眸中燃起了生的欲.望。 她——想活了!! 所以,在一次例行,清平加毓秀双双相劝钟皇后的时候,她终于勉强着从塌上床起身来,端过清平手中的药碗,无视那难闻的味道,一口灌了进去。 “母,母后,您……”清平看着这般的钟皇后,脸上显出大喜过望的表情。 要知道,自从钟皇后病了之后,虽然因为她和毓秀百般相求,没有断了医药,却也根本不怎么机急,不过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清平,母后想明白了,母亲放心不下你,还想着看着你嫁人,生子……你哥哥,母亲只能等以后在去见他了!”钟皇后眼眶微湿,伸手抚着清平的头发,她温柔的对女儿说。 “母后,您,呜呜乌……”清平怔着,呆呆的望着钟皇后,好半晌儿,终于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段日子里她有多害怕?哥哥去了,楚昭反了,钟家几次三番差点被灭门,甚至……她还亲手杀了楚昭。 那是杀人啊!!清平平时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还是杀自己的亲哥哥了!! 多少个夜里,她梦见楚昭浑身是血的让她偿命,她满心焦虑,惊恐害怕,偏偏她的依靠——钟皇后,她永远那么坚强的母亲,却被太医言说放弃性命,要随哥哥去了!! 连母后都要抛弃她,她,她真的什么都要没了!! 心中害怕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却偏偏还要佯做坚强,这几天时间,都快把清平熬干了,好不容易钟皇后想通了,清平一时放松下精神,基本绷不住了!! 扑在钟皇后怀中,她放声痛哭,语不成声的喃喃的自己的害怕,惊恐……最后都有些哭的神志不清了。 “我的儿啊,清平,母后错了,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见女儿这般模样,听着她口中的话,钟皇后又怎么会不心疼?紧紧抱着清平,看着半昏撅过去的女儿,钟皇后心的悔不当初。 她只想着后事已了,在无顾忌,便觉得可以‘解脱’,却忘了女儿的承受能力…… “姑姑,您别伤心了,好好养好身体……清平以后还要靠着您的!”一旁,满眼泪痕的看着这一幕的毓秀上前,半跪在脚塌上,抬手为钟皇后将泪抚去,“您想通了,这比什么都好……” 她道:“清平这般哭一场,说不得还松快一些呢……”她笑着宽慰钟皇后。 “我都这般年纪了,竟然还要你们点通,真是……白白活了!”钟皇后失笑,摇了摇头。 心中那一股的悲愤和后悔,却当真隐隐退了些。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举国哀悼 因打定了心思要照顾清平,钟皇后的求生意志自然更加强了些。 她原本身子虽然不好,可太医诊断过,好好将养至少也有四五年的寿命。前些日子没了求生意志,整个人都衰弱了下来,可大概为母则强,心里有了一个要照顾的清平公主,钟皇后的气色也日益可见的好了起来。 可楚皇却恰恰与他相反。 楚昭死了。 钟皇后她们自然是快意,可楚昭和太子一样,都是楚皇的儿子。他之前割舍不下太子,如今自然割舍不下楚昭。可楚昭死了,是被他亲女儿杀的。他也不能再去杀了女儿给儿子报仇。 楚皇优柔寡断惯了,如今又想起许多,身体也越发的不好。 加之钟太傅等人还极力反对他为楚昭追封,整个人比往日都阴沉了许多。 原本平静的朝堂因着楚皇这几日心情不好,又是阴云密布。后宫也是如此,他在宫内给楚昭设立灵堂,所有宫人出行都带素。钟皇后中宫的太子灵堂尚还没去了,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越发寒冷。 楚皇却察觉不到,只顾着儿子去了,自己心头的悲痛。 —— 朝堂之上,因着楚昭死了,到底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加之有钟太傅坐镇,那些魑魅魍魉自不敢出来作乱。 只是楚皇稍微能站起来,便不再让钟皇后继续出现在朝堂上。言语之中又钟皇后之前颁布下的几条令法都作了修改。 “皇上,此举不可。” 此时,楚皇提起刚驱走了辽兵,要大肆庆祝,却被钟太傅阻止,“大战之后,国力比往前已经是衰弱了不少。如今更应该让百姓休养生息,若是大肆庆祝,不免又要劳民伤财,实在是不该啊。” 楚皇眸色一冷,“卿家这是在质疑朕了?” 因着魏渊和钟家一干人等救了自己,楚皇这些天对钟家都是宠爱有加。往日钟太傅也经常如现在这般,可楚皇却甚少有这样的表现,连爱卿都不叫了。钟太傅此刻自然不敢触虎须,拱手跪下,“微臣不敢。” “朕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说完这句话楚皇便甩袖退了朝。 一旁小太监高高喊了退朝,也没再说什么。 楚皇下了朝之后便回了上书房,他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太医便一直随行。又替他把了脉,自从经历了楚昭逼宫那次事情,楚皇对自己个儿的身体便越来越重视,可他到底年纪大了又经历了几次那种事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你说实话,朕不怪你。”楚皇看着底下跪着的太医,收回了手。 那太医跪着,声音瑟瑟发抖,“皇上……皇上身体已经是病入膏肓。如今能站起来——更,更像是回光返照。怕是……怕是,时日无多啊……”说完这句话,那太医就跪着,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楚皇面色一动未动。 心里却想了很多。 那太医跪了一会儿,楚皇似乎才有所察觉,便招手让他退下。 此时夕阳微微沉下,落日一片余晖。楚皇则自己慢慢踱步到宫廷之外,远目望去,全都是楚朝的万里江山。这江山是由他祖先打下,然后交到了他手里。如今他垂垂老矣,如同暮年的老鹰,再也抓不动江山。 可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个位置,让他寝食难安,让他彻夜难眠,让他即使长眠地下,也无法阖上双眼! 楚皇看着脚下的万里国土,脑海里便是钟皇后站在朝堂之上的模样。还有钟家人——他自然是信任,在自己在位的这段时间,钟家会是一个好臣下,皇后会是一个贤后,可他活不长了。 而且他膝下唯一长成的儿子现在还是一个幼童。 倘若他死了,即便由着七皇子登基称帝,这个江山,又是姓什么? 母强主弱——这个江山,即便现在还姓楚,以后慢慢的,慢慢的也就姓钟了。想到这里楚皇猛地回头,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这是祖宗留给他的基业。他得保下来,他得保留颜面的去见他的父皇。 “去把锦衣卫的那些人给朕找过来。”楚皇吩咐道。 他愿意相信钟家,可却不能相信人性。倘若他死之后,没人制衡钟家,以后的楚朝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又生乱相!想到这里,原本还纠结的楚皇彻底镇定了下来,慢慢的写下了一道圣旨。 而在这时候,一直伺候在他旁边的小太监,却突然离席而去。 —— 次日清晨,天有些阴了。 楚皇身体越发的不好,这日更是咳嗽的起不来身子。他强撑着身体,准备从榻上起来,“人还没到吗?” 他问那些人,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外头狂风大作,显得天气也阴沉不定。此刻突然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楚皇微微抬头,发现是钟皇后,吐了口气儿,道,“皇后,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皇上身子不好,便来看看。” 钟皇后今日上了浓妆,脸上的皱纹被全挡着。又有精美的盘髻,楚皇躺在那里看着她微笑,竟似回到了两个人新婚的时候,便伸手,钟皇后伸出手,任他拉着,坐在了他的床边。 “这些天朕一直病了,辛苦你了。” “都是臣妾应该做的。”钟皇后道。 “唉……朕也是,非常后悔。”可到如今这一步,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他并不简单只是她的丈夫,他还是整个楚朝的皇帝,“梓潼啊,朕其实最怀念的还是在王府那段时间。朕总想着,朕当时要是不贪心,不当这个皇帝,咱们一家子过的也许比现在要好多了。” 钟皇后看着他,蓦然眼睛红了,没有说话。 “朕是真的后悔……”可后悔,也于事无补,他还要做许多令他后悔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他不能对不起这皇陵底下埋着的他的列祖列宗。所以他能对不起的,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皇后啊……朕怎么感觉有些累了。”楚皇突然觉得眼皮有些沉重,颇为睁不开。 钟皇后替他除了枕头,微笑道,“若是累了,皇上就休息一会儿。要有正事儿,臣妾会叫你。” 楚皇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便顺着皇后的意思,睡了下来。 这时候原本伺候在他身旁的小太监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香炉。钟皇后看了一眼,道,“没什么问题吧?” “这香炉使人沉眠,皇上已病入膏肓,该是醒不来了。”小太监回答。 钟皇后垂下眼睛,瞬间便流出了几行眼泪。几十年夫妻情,她纵使没了爱情,可感情依旧在。她从没想过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天意,天意就是如此。他想除了钟家,他想要杀了自己。 可她——她要保护她的清平,要保护她的父亲。更要,更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是,楚晖是死在了楚昭手里,可难道就没有他这个不作为父皇的关系了吗?! 片刻之后,小太监谈了谈楚皇的鼻息,又立刻跪下,“皇后娘娘,皇上突然离世,娘娘莫过于伤怀。” 钟皇后先是一愣,脸上的泪便似流干净了一样。她想回头看一眼楚皇,人却突然晕了过去。 —— 毓秀等人得知楚皇身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宫里头前几日刚为楚昭带了孝,没过几天又除了。改为楚皇带。 楚家父子——这也是毓秀头一次见。短短的不到半年,父子三人,不,四人,还有一个无辜的楚晟。这大约是她所知道的,最为荒唐的一个皇族。活的荒唐,死的也荒唐。 钟皇后脸色煞白的,一看就是几日没有睡好的。她怀里抱着年幼的七皇子,清平公主戴一身孝,坐在她旁边,周围则都是皇亲国戚。如今楚皇尸体还未冷,可帝位悬空,这些个人们,便又开始挣多了起来。 毓秀看着清平在一旁呆呆的,似乎伤心过了头。便想过去安慰安危她。 “毓秀……”清平看着和自己最要好的姐妹,“父皇死了。” “别太难过,生老病死,自有天数。人力不可更改。” 清平摇了摇头,“我晓得父皇死了。我心里是很难受的,可我也哭不出来。”太子哥哥死时,她哭过,楚昭死时,她哭过。现在到父皇了,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父皇死的很怪异,”清平道,“太医给他诊脉,原本还有月余的日子。” 毓秀没有说话,她知道,清平如今只是想诉说。 “可那日母后去了之后,父皇便晕死了过去。”清平公主此刻才突然垂泪,“毓秀,我怕……” 毓秀握住她的手,“忘了这件事。清平,你只需记得,这宫中,对你好的,唯有你的生身母亲,她永远不会害你。”她靠近她,“有些事情,让它随着已经走了的人,长眠于地下,就好。” 清平原本还在哭泣,听了她这番话,却渐渐停了。 她的天真早已经不适合深宫了,所以她也渐渐明白了。什么样的事就该不了了之。没人会在乎死了的皇帝,包括她也不行,因为她还有母后,这个她唯一的亲人。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新的结束,新的开始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接着活着。 自那日跟毓秀谈了心之后,清平便在没提过楚皇的死因,只是默默的看着楚皇下葬,举办葬礼,新皇登基,钟皇后太被封太后,垂帘听政…… 新皇就是七皇子,他是宫婢所生,生母早逝,从小就是宫里的小透明儿,今年不过才八虚岁,连学都未进过,一步被推上了龙椅,他几乎没吓哭了出来…… 好在,朝堂上内有钟老太傅主文,外有钟赢主武,又有钟平任翰林院院正,主掌天下清流……且,钟太后在宫中垂帘听政,钟家一时风头无两。 虽然经历了不少磨难,但钟家总算避免了前视抄家灭门的下场,毓秀亦难免想要热泪盈框。 每每瞧见祖父,父亲相携上朝,那画面,都让毓秀觉得,她真的没有白白重生一场。 或者,她重生了,也没改变太多……钟家依然经历的苦难,太子依然丧命,钟太后还是承受了失子之苦,清平亦要默然接受楚皇那无法对人言说的死因…… 可最终,结果……还是能让人接受的,不是吗? 或许,楚皇的死对于清平这个为人女的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接受……在楚皇葬礼结束后,她亲自去了皇陵为楚皇守了足有一个月的孝,钟太后派人找了她两次,想寻她回来,却都被清平拒绝,许是猜到了什么,钟太后便沉默了下来。 好在,清平在不是刚开始那个有些天真的女孩儿,经历了这么多,她足够成熟,亦足够能抗压,冷静了一个月,没待钟太后在传,她便独自回来了!! 且,回来后,便大张其鼓的上朝,帮着钟太后稳定局势,为钟老太傅因身份而无法做出的政治目标仗目…… 她的楚家女,是嫡公主,身上带着楚家皇族最浓厚的血脉……做为皇族,她要为楚室,为大楚国站起来!! 出乎人的意料,清平竟然还挺有执政天赋的,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她的性格却明显比先太子还要强硬些,到让钟老太傅和钟太后惊喜不已。 他们老了,而新皇还太小,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新皇政亲,等他成熟……但清平还年轻,她完全有时间可以辅佐新皇,助其千秋伟业…… 甚至,若新皇长大了,却未成材,成了楚昭那般狼心狗肺之辈,清平……或许能成为质约他的奇兵。 就像毓秀偷偷跟清平说的,“新皇长大后,观其性格……当辅则辅,若不可辅,君可取而代之……” 有钟家,钟太后,毓秀甚至是辽国做后盾,清平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 楚昭死了,新皇登基,一个七岁的小皇帝,一个苍白的皇太后,还有年纪不大的辅助公主……楚国就仿佛退去了金盔铁甲的战士一般,谁都想咬一口。 原本,楚国就因为楚皇的糊涂和楚昭的道行逆施而国力衰退了,京中城,因为前段时间……反对楚昭谋逆之事,朝中忠臣们被杀了不少……好在,那都是文武,武将方便……许是楚昭的怕招兵丁入京反而不妙,到没领各地将军们的领命进京面‘圣’…… 所以,不幸中的万幸,大楚的武力——就是军人们,到是没损失多少,新皇一登基……钟太后代其下的第一个令就是——招平南将和钟赢入京。 这两个,都是最值得楚国和钟家信任的人。 平将南和钟赢秘密进京后,跟钟太后和清平秘谈了足有两个时辰的功夫,随后,钟赢就和刘素定下了亲事。 钟,刘两家……大楚的一文一武,左膀右臂确认联姻。 当然,不管是钟平还是刘素,都是两家的独子……本来刘素要招婿的,但亦是面对钟赢,却不好如此了!两家便商定,要将钟平和刘素成亲后的第二个儿子过继给刘家…… 对此,钟家自然没有意见。 钟太后亲自赐婚,毓秀做为小姑子和好友,还亲自跟刘素谈过一回。 “素儿,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哥哥吗?我记得你……”是喜欢魏渊的。 特意找了刘素,毓秀这般问她,到不是质疑什么,而是……无论是钟赢还是刘素,做为她最亲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毓秀不愿意他们留下遗憾,成为一对怨偶。 “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刘素从来拿得起,放得下……”刘素看了毓秀一眼,飒然一笑,“魏渊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死缠烂打。” 自从那一次,魏渊言明就算没有毓秀亦不会喜欢她,刘素便彻底死了心,就像她说的,她不是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人家话都说的那么决了,她又何苦死死纠缠,看低自己呢! “你哥哥那人……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我们如今感情不深,但我相信,只要努力,我们的未来……应该还是会不错的!”她看着毓秀,如此保证着。 态度虽然很洒脱,但眉宇之间,却依然微微带着些许羞涩。 正是这抹‘羞涩’,让毓秀放下心来。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彼此都愿意努力! —— 钟刘两家联姻的目地,乃是为了增强自身,稳固朝堂,做为楚国最有权势的文臣武将,他们两家的联姻,彻底让朝中浮动的人心沉稳了下来。 在京城举办了婚礼,钟赢和刘素便跪别了钟家,前往南边儿去了!! 钟赢是要接手平南军的人,他的未来注定在战场上!! 钟家的事儿已然稳定,朝堂稳固,就连周边人心蠢动的各小国,亦因为辽国的强势干预而沉伏下来……楚皇的百日祭典过去……魏渊终于要回辽了!! 不过,在归辽之前,他还要和毓秀在楚国成亲!! 是的,毓秀终于答应嫁给魏渊,并随他回辽国了。 自重生之后,为了钟家,为了家人,毓秀奔波劳苦,费尽心机……如今大势已去,钟家总算平安,毓秀觉得,她该为她自己和永远不会背叛她,将她视做生命的魏渊想想了!! 前世,她看错了人,害了钟家,负了魏渊。今生,她为了家人亦数次放弃魏渊,伤透了他的心,好在魏渊始终如一…… 如今,该是她回报的时候。 未来,下半辈子,哪怕要远走他乡,离开父母,哪怕要到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她未必适应的了的环境,可,只要身边有魏渊,毓秀永远都不会后悔。 不过,独生子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亲生女儿又要远嫁辽国……对于大周氏来说,简直是痛彻心肺,为了安抚母亲,毓秀和魏渊商量着,决定在楚国成一回亲。 亲看着女儿披上嫁衣,幸福的出嫁,对大周氏来说,或许会是一种安慰吧。 “毓秀,哦,不,应该是和孝……你也要走了啊!”在成亲当时,毓秀的伴娘——清平看着盛妆粉彩,美的不似凡人的毓秀,微微叹着,眼角溢出泪痕。 嫁给魏渊,便是代大楚和亲辽国,毓秀自然是被封了公主的。钟太后亲自定的封号‘和孝’。 “我会回来省亲的,魏渊都答应我了!”毓秀笑了笑,目中亦带着不舍,握着清平的手,她道:“你……若有喜欢的人,也早些定下来吧,你如今自己一个,太孤单了!” “孤单?毓秀,你在开玩笑吗?我如今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天黑透了还不能休息,成亲?我哪有功夫成亲啊?”清平笑着摇头,见毓秀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她叹了口气,道:“毓秀,我是大楚的公主,是母后的依靠,是钟家的后盾,皇弟年纪还小,他的未来如何,谁都不知道……而我……” “因为他,我的未来会怎样,谁都不能猜测,说不得……我有会大前程呢?”她笑着眯了眯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彩。 —— 在家人的祝福下成了亲,终于抱得美人归,又在钟家住了几个月,魏渊和毓秀终于在魏侍的连声催促准备回辽了。 大周氏在是舍不得,在女儿都成亲了,自然不能在留,便张罗着为她准备这儿,准备那儿,就仿佛辽国是不毛之地,好像想让她将整个京城搬过去似的。 离开那天,整整四十辆大车,装的都是毓秀的东西。 京效,十里亭外。 钟家人——钟老太爷,钟平,毓秀……甚至是清平,都含泪站在那里。 “你们……回去吧!”毓秀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她的亲人们,泪水盈在眼眶中。 “你,你要好好的。”钟老爷子颤着嘴唇,如今,他什么大道理都说不出,只有这一句最真切的话。 “秀儿,受了欺负就回来,有爹在!”钟平看着毓秀,眼眶微微泛红。 “毓秀,你要幸福。”清平上前拥了拥她。 “儿啊,毓秀,我的儿啊……”大周氏早就泣不成声。 “魏渊,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你若欺负了她,我们会接自将她接回来!”钟老爷子握着孙女的手,亲自把她交给魏渊。 “祖父,您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魏渊坚定的说。 “时辰不早了,走吧!”钟老爷子低声,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 迎着初升的太阳,车队缓缓前程,一路奔向新的前程。 毓秀也奔向了她未来的人生。 或许,在辽国,她会遇到新的困难,会遇到无法避免的痛苦,会争斗,会流血,但…… 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的身边,永远有人陪着。 PS:至于在历史上辽国魏武帝终生只娶一后,同生共死和楚国杀弟登基,千古第一的清平女帝是怎么会回事儿?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kuma_yaoya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